云籽
时刻,或虚构
当我躺在那里的时候
已经有一些枯枝开始从身体脱落
有些时刻是易朽的
大束大束的春光,在我们肌肤
外
划过的时候,我们暴露出火柴的本性
一群年轻人在慨叹病痛
另一边是一群生来就失去眼睛的孩子
是否还存在
一群还未飞进夕阳里的白鸽
“他们正以我填充世界”
但我还记得在某个时候
事物们平行着
还只是未开始交错的线条
还记得那样的时候
一个我,尚无法成为我的时候
暗 示
是什么在容纳着我们
繁星点点,遥远的夜晚吹来了风
流水,在河床的容纳里消逝
像夕阳在薄暮的容纳中消逝那样
世界和我们轻轻摩擦着
它用湖水,用月光,用树枝
湖水的蓝色里,破碎的小部分的我
月光的银白,树枝的深褐……
它们应该有些无力了,像看着孩子们老去的母亲
湿地公园的步道上,一群人在那儿散着步
他们又回去了
影子们也散着步,它们也都回去了
没人知道这个夜晚,寂静正修复着什么
旷野即兴
在幽暗的旷野,万物曾经奔涌
而此刻,只省略为一阵心跳
如果已经逝去的会在某处显现
尘世披着黑夜的沉默
几乎像是月色的另一种尽头
扑面而来的高速光阴,模糊成线条
草丛里的虫鸣,或响亮或窸窣
繁星与它们对应,闪耀
神祇般的合唱,事物早有避开人们的意思
剪断脐带那一下的亘古声响,倏忽即逝
没有一刻,我们不在重返一种消散的母语
为此,我们一生都在汉语里体认
仿 生
一只大头黑步甲,趴在树枝上
当我在靠近时,轮回的危险迫在眉睫
但是,我们都有各自的打算
它关上了这个世界的门径
而我仍停留在外面
一场精心安排的死亡,拒绝了一切对话
至少,对我来说
失去了一条小型的街道和它的居民
我步行离开的时间刚刚好
足够完成新的復活。多么地不可思议
一只小虫,居然能在死亡里多次攫获新生
仅仅凭借着,一阵真实的颤栗
这总让我怀疑自己,每每相似的时刻
我都没能模仿得更惟妙惟肖
位 置
午饭时,父亲说麻子舅去世了
那是他的舅舅,他在努力组织语言
让我能够回想起他来
其实我是知道的,他住在邱家畈
左手边的第一户
他的儿子是一位地理老师
最让我印象深刻的是,小时候
在他家楼顶看夜空,辨识整个银河
除了星星以外,还有倏忽即逝的飞机
父亲好像以为我已经对上号了
如释重负。是的,那么多的星星亮着
除了他们,谁还能在熄灭后
快速找到来时的位置
山水之外
有时,站在一座山被人遗忘的部分
任何名字也同样可以被忽略
流水在流水之上,时间消磨时间
你确信,某一个瞬间也曾在这里
完成过一段隐居的生活
而至于其他事物的小小惊叹
像后来被冲来的卵石
我们无数次在书中重新翻起它
到逐渐失去具体的内容
哎,那就如此吧
一路上丢掉了陶潜和王维
我们已经活成一首诗里即兴的部分
每次想到这里就心中怅然,好像整片天空
只是短暂地在蜂鸟的翅膀上飞了一会儿
再过一会儿,它又要钻回无垠的
关于我的寂静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