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多“吊打”中国的洋品种最早都是从中国传出去的中国为失去的种子资源付出了沉重代价
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面对千疮百孔的种子行业,进行了一次次变革,对种子的重视程度也日益增强。全球化背景下,发展中国家因为科技落后、研发起步较晚,虽然拥有丰富的农业种质资源,却常常面临种子要大量进口、随时可能被“卡脖子”的困境。想要不受制于人,就得打翻身仗。
美国妄图用“粮食武器”限制中国的阴谋一直没停过
中国本是世界上生物资源最丰富的国家之一。许多如今“吊打”中国的洋品种,最早都是从中国传出去的。以大豆为例,中国从大豆原产国沦为大量进口大豆的国家,这一过程是渐进的、漫长的、悄无声息的,这场大豆领域的种子战争,没有硝烟,中国却输得惨烈。
1956年,一场罕见的虫灾席卷美国,给当地大豆带来灭顶之灾。危急关头,美国科学家在中国野生大豆中找到抗病基因,成功渡过了危机。
约半个世纪后的2000年,美国孟山都公司组团到中国考察。临别前,中方送给对方一粒野生大豆种子。孟山都如获至宝,回去后,立刻用最尖端的技术,检测出高产和抗病基因。紧接着,孟山都通过转基因技术复制出这种大豆,并在全球101个国家和地区,抢注了64项专利,连给它提供了研究基种的中国也得交专利费。
如今,美国成了全球大豆霸主,中国的大豆产业则几乎全军覆没:1995年之前,中国手握全球90%以上的野生大豆豆种,并一直是大豆净出口国,如今我国90%的大豆依赖进口,中国为失去的种子资源付出了沉重代价。
在孟山都之前,美国早在1898年就盯上了中国大豆。此后半个世纪,美国农业部先后数次派人到中国,每到一处便拼命采集当地大豆品种:
1906年,美国农业部派人来华,从我国东北营口运回一大批优良的大豆品种;此后两年里,又从中国采集了50个品种;1925年,美国农业部雇员多赛特到我国东北收集大豆品种,把1500份大豆种子带回美国;1929年,一个名叫莫尔斯的美国人到中国东北地区,盗走中国大豆种子,通过基因改良,在美国大面积种植。莫尔斯成了美国“大豆之父”。1929至1931年,受雇于美国农业部的多赛特和摩斯到中国东北、朝鲜和日本收集大豆品种,得到4000多份种子样品。金陵大学农学院美籍教授卜凯也曾送回1000多份大豆种子样品……
在那个兵荒马乱的年代,几乎没人关心这些流失的“国宝”。这些国人眼中的“田间杂草”,到了大洋彼岸却成为珍贵的育种材料。百年积累下来,美国已拥有2万份大豆材料,成为全球大豆资源最多的国家之一。
美国对于种子的掠夺,从其资本原始积累时期就开始了。美国政府随着其侵略扩张的脚步,大肆掠取其他国家植物种质,进行引种、研究和利用。早在1819年,美国的驻外领事就接到总统的指令,负责搜集有用的植物种子送回美国。1839年,美国国会通过法案将种苗引入费用纳入国家预算。1851年,第一次正式派遣植物考察团到国外考察和搜集植物种子。
1898年,美国农业部成立了种子植物引种处,开始有计划地组织大批“植物猎人”前往世界各地搜猎可以引种的农作物资源。在此背景下,美国植物学家施永高以农业探险家的身份来到亚洲。他的同事多赛特曾估算过,当时美国种植的农作物之中,有89%是从国外引種的。施永高则反复强调,其中一部分重要的物种来源于中国。施永高晚年总结说:“很少有美国人意识到我们主要的农业债权人是中国。”
我国著名农业科学家、北京大学原副校长娄成后曾经讲述:“1920至1930年前后,在岭南大学任教的三名美国专家接受美国农林部的津贴,在华南搜集柑橘、龙眼、荔枝、油桐等经济作物,取得这些珍贵的种子资源后用于美国经济作物的改良,并将一些优质品种种植,取得了极大的经济效益。”他认为:“大家互相交流品种、交流经验是好的,但是假借名义、肆无忌惮地搜刮品种调查资源,有来而无往,乃一个自主的国家所不能容忍的。”
“二战”结束后,粮食短缺是普遍问题。欧洲有数百万计的人口挨饿,美国以赊账的方式将粮食提供给法国、意大利及一些欧洲国家,避免他们倒向苏联。如今,美国作为世界上最大的粮食出口国,凭借强大的农业实力,控制了全球粮食交易市场。正是在这种背景下,美国越来越清晰地认识到粮食才是威力最大的武器。
美国妄图用“粮食武器”限制中国发展的阴谋一直没停过。1947年,美国向中国输送了870吨蔬菜种子,在25个省份推广。曾担任北大农学系讲师的张纪增早年撰文说:“美帝几家大的种子公司如西弗吉尼亚的百比种子公司、加利福尼亚的鲁宾生父子种子公司、路易斯安那州康尔等种子公司都储存了大批的蔬菜种子,无处销售。”无处销售的种子到哪里去了呢?它们以援助的方式来到了中国。朴实的中国农民欣喜地种下这些美援种子,却迟迟看不到发芽。张纪增撰文中提及1947年的一份文件,这份官方文件中载明“唯各该种子,在美采种期,有达四五年以前者,恐于发芽率受有影响”。这些种子大部分失掉了发芽能力,因此推广面积越大,农民损失越大。
21世纪最初十年,我国种业刚刚起步,跨国种企已开始全球布局,洋种子席卷而来。美国品种“先玉335”一度抢占了一半的东北玉米市场,“国外种子按粒卖,国内种子按斤卖”的严酷现实,折射出中国种业的软肋。数据显示,2011年我国持证种子经营企业有8700多家,但全部种子销售收入加起来仅相当于孟山都一家公司的收入,“多小散弱”成为我国种业发展不能承受之重。
2012年,一批美国黄金玉米的甜玉米种子,通过水客携带等途径走私入境,在中国多个省份种植。据称,这种走私方式已持续数年。正是这些未经检验的种子,使怀化市通道县200多亩玉米绝收。经当地农业部门检测,种子样品发芽率为16%,大大低于国家85%的要求,为不合格种子。通道县农民总损失达60.48万元,这些农民中还有不少人是从信用社贷款的。这年底,中国政策科学研究会国家安全政策委员会主办的第十二届中国国家安全论坛上,国际关系学院教授李文良披露,湖南“黄金玉米案”走私的种子,不仅是劣质种子,而且部分种子可能含转基因成分,有生物入侵的风险。
这个案件给中国人敲响警钟,近年来全国究竟走私了多少玉米种子,无人知晓,但这严重损害了我国的粮食安全和国家安全,一场保卫中国种业的战争亟待打响。
种子战争中,我们面对的是实力和规模数千倍于自己的对手
中国是仅次于美国的世界第二大种子市场,却是农作物种子的净进口国。与西方发达国家近百年的积累相比,我们要走的路还很长。更严峻的是,我们面对的是实力和规模数千倍于自己的对手。
据中国种子贸易协会和中国农业农村部农业贸易促进中心称,2021年,中国农作物种子贸易逆差为3.5亿美元。目前,世界前20强种业集团形成“两超、四强、差异化发展”的新格局。据华安证券的报告显示,德国拜耳、美国科迪华两者销售额占据世界前20强的60%,并且拥有大部分核心专利技术。而掌控世界粮食市场的四大粮油巨头ADM、邦吉、嘉吉、路易达孚公司,掌握着全世界粮食收获量的80%。
2016年,中国国有资产监督管理委员会批准中国最大的粮油企业中粮集团和中纺集团的合并申请。进军全世界140个国家的中粮集团,其粮食储量达到3100万吨。而中紡集团是在40多个国家进行纺织物和粮食交易的公司。合并不只停留在单纯的结构调整,这是中国为扩大在世界粮食市场上的影响力而发出的“出师表”,反映出了中国政府开始加强粮食安保。
不仅仅是粮食,中国还参与了种子战争。这年2月,中国化工集团收购了瑞士种子、农药企业先正达,与美国平分了世界种子市场。不久,德国企业拜耳和巴斯夫向美国种子公司孟山都抛出橄榄枝,使得种子战争呈现更加激烈的争夺状态。
与发达国家相比,我国种业自主创新能力还有待加强,一些领域“卡脖子”问题仍然存在。比如蔬菜是我国种子进口额最高的农作物,2021年进口额达2.4亿美元,占农作物种子总进口额的35.3%。胡萝卜、菠菜、洋葱、高端品种番茄以及甜菜和黑麦草等种子的进口依赖度超90%。良种不掌握在自己手里,我们就丧失了定价权。一家以色列种子公司培育的樱桃番茄品种价格达到一粒种子8元,一克4000元,是黄金价格的10倍。有业内人士调侃称:“一斤种子可以买一辆低配的法拉利。”
优异种质资源匮乏、科研育种起步晚,研究机构、人数少,种子生产技术、产能不足,进口品种长期优势形成的市场垄断,是部分种子遭遇“卡脖子”的原因。正因如此,破除种业发展的种种体制机制障碍,打通种业发展的最后一公里尤为关键。把种子牢牢攥在自己手里,必须下决心把民族种业搞上去,抓紧培育具有自主知识产权的优良品种。只有围绕保障粮食安全和重要农产品供给集中攻关,实现种业科技自立自强、种源自主可控,才能真正实现用中国种子保障中国粮食安全。
毛泽东:“培育和推广良种”
中国手握丰富的生物资源,却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没有很好地去开发、利用,这才让别人有了可趁之机。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对于自力更生发展优良种子的意识日益增强。
1949年的12月,第一届全国农业生产工作会议召开,确定推广优良品种为增产措施之一。12月16日,农业部发布了关于粮食作物品种鉴定和种子鉴定简易办法的指示(以下简称种子鉴定指示)。1950年6月26日,国家在有条件的县设立种子站,推进五年内完成良种普及任务。种子站与地方的农技部门,由此成为中国品种改良的重要组成部分。基层的种子站在全国建立之时,五年良种普及计划于1951年开始实施。通过五年普及计划,1956年,全国粮食产量增长到1.9505亿吨,人均粮食达到306.8公斤。
除此之外,国家还大力充实种子站,通过技术服务站,在技术上指导和帮助生产队选种留种、保管种子,以及种子播种前的消毒处理、帮助生产队串换种子、地区之间调运种子等工作。
在粮食收购中,种子站坚持“种子第一,不可侵犯”的原则,必须切实保证留足种子,不许把种子当作一般粮食和油料收购起来、顶征购任务。粮食部门要从购进的农产品中,选择一批纯度比较高、质量比较好的留作备荒种子,准备供应缺种的灾区,并制定备荒种子的保管、动用、调剂的管理办法和严格的管理措施。
毛泽东提出,把“培育和推广良种”作为发展农业的重要措施之一;邓小平强调,“农业靠科学种田,要抓种子、优良品种”“农业问题最终要由生物工程来解决”。抓种子建设,抓良种培育与推广,成为新中国成立以来全球农业的鲜明特点,逐步建立了一套完善的种子制度体系,构建了遍布全国城乡的种子机构服务网络。中国用占世界9%的耕地,养活占世界22%的人口,生产占世界25%的粮食,优良品种的培育和推广发挥了重要作用。
“七五”以来,作物种质资源收集保存一直被列入国家科技攻关项目。在1984年建成我国自行设计建设的国家种质库1号(后改为国家种质分发交换库)以后,又相继在1986年和1992年建成了国家长期库和青海复份长期库,完善了我国作物种质资源长期和复份相结合的保存与分发体系。国家库贮存的资源不仅种类丰富,而且这些种质的80%均是国内收集的,不少属于我国特有。
目前,国家农作物种质资源保存体系涵盖了1个长期库、1个复份库、10个中长期库和43个种质圃,是保存量世界第一的农作物种质资源库,对于应对各类自然风险、保障国家粮食安全、维护中华民族永续发展具有不可替代的作用,是“国之重器”。
几十年来,政府和产业界一直在努力,并持续加码投入。进入21世纪,我国农业和农村发展进入了粮食等主要农产品从长期短缺到总量大体平衡、丰年有余的新阶段。2004年起,中央一号文件连续18年聚焦“三农”工作。
2000年,《中华人民共和国种子法》颁布实施,种业进入从计划体制向市场经济体制转型发展阶段。2022年3月1日,迎来2000年颁布以来第四次修改的《种子法》正式实施。在种业振兴行动全面推进的当下,新种子法的实施成为促进种业创新发展的重要法治保障。
农业农村部也在积极推进、实施现代种业提升工程。从2014年开始,农业农村部还会同有关部门启动了种业人才发展和科研成果权益改革试点。几年下来,122家试点单位取得种业成果5000多件,比试点前增长50%以上,并涌现出一大批企业科研领军人才。随着这些工程的推进,我国的生物育种能力获得极大的提高。
面对来势汹汹的“洋种子”,中国种企奋力突围,国家种子工程、生物育种能力建设等专项和税收减免优惠政策实施,着力扶持大型育繁推一体化企业。
“从种子到种业,由传统种业到现代种业。”农业农村部副部长张桃林用这两个短句描述了新世纪以来中国种业的发展。他说,以矮化育种、杂种优势利用等为代表,每一次种子上的突破,都给农业带来了革命性变化,推动了农业主导品种的更新换代,良种覆盖率持续保持在96%以上。更关键的是,在此过程中,企业逐步取代科研院所成为育种创新主体,实现了中国粮主要用中国种子。
截至2019年,全国选育农作物品种4万多个,申请植物新品种保护达到2.7万个,授权品种超过1.1万个。2018年,我国作物品种权申请量4854件,位居世界第一。水稻、小麦、大豆、油菜等大宗作物生产用种,100%为我国自主选育的品种,玉米自主研发品种面积比重由85%增长到90%,蔬菜自主研发品种面积比重由80%提高到87%。在国审品种中,企业审定品種占77%,企业主体地位凸显。
此外,水稻、小麦等大宗作物,100%为我国自主选育品种。蔬菜种子自主研发比例,也提高至87%。
2021年全国两会期间,全国政协常委、中国农科院副院长万建民表示,中国的人均粮食占有量高于国际公认的粮食安全线,粮食是够吃的。万建民说,对于有着14亿人口的中国,解决粮食安全问题难能可贵。“十三五”期间,依靠种业科技创新,良种对粮食增产的贡献率不断提高,农作物良种覆盖率超过96%。总体上“中国粮”主要用上了“中国种”。
“立志打一场种业翻身仗”
习近平指出,农业现代化,种子是基础,必须把民族种业搞上去,把种源安全提升到关系国家安全的战略高度。党中央、国务院高度重视种业振兴。2020年中央经济工作会提出“解决好种子和耕地问题”“立志打一场种业翻身仗”。
2021年7月9日,中央全面深化改革委员会第二十次会议审议通过《种业振兴行动方案》,强调要把种源安全提升到关系国家安全的战略高度。这是继1962年《关于加强种子工作的决定》印发后,中共中央、国务院再次对种业发展作出全面部署,是我国种业发展史上具有里程碑意义的一件大事。
2021年,中央启动实施种业振兴行动,围绕保障国家粮食安全和重要农产品有效供给,推进种业科技自立自强、种源自主可控。
种质资源是种业振兴的重要基础。2021年,国家启动规模最大的农业种质资源普查,目前,取得阶段性进展。新收集农作物种质资源2.08万份、水产养殖种质资源3万多份,新发现鉴定畜禽遗传资源18个,填补了青藏高原畜禽遗传资源普查的空白,一些濒临灭绝资源又重获发现。
种子是农业的“芯片”。习近平多次强调,要下决心把民族种业搞上去,抓紧培育具有自主知识产权的优良品种,从源头上保障国家粮食安全。从中南海到田间地头,从南繁硅谷到东北黑土地,从关心小麦长势到察看玉米优良品种,习近平高度重视种业改革发展。
2021年7月,中央全面深化改革委员会审议通过《种业振兴行动方案》,围绕着保障国家粮食安全和重要农产品有效供给,民族种业振兴全面推进。
为加强种质资源保护利用,我国加快推进国家种质资源库建设。2021年9月,国家作物种质资源新库建成试运行,保存容量由40万份增加到150万份,保存能力位居世界第一。
为加快种业创新攻关,2021年,国家发布实施新一轮畜禽遗传改良计划,并持续开展水稻、小麦、玉米、大豆四大粮食作物和11种特色作物育种联合攻关。为扶优做强创新主体,农业农村部从7000家种业企业中筛选出70家优势企业重点扶持,加快破解部分种源受制于人的难题。为提升种业基地水平,中央财政2021年安排20亿元支持提升制种大县现代化水平。52个制种大县和100个区域性良种繁育基地保障了全国70%以上作物用种需求。
“十四五”开局之年,我国现代种业发展取得明显成效,农作物自主选育品种面积超过95%,水稻、小麦两大口粮作物品种100%完全自给,玉米、大豆、生猪等种源立足国内也有保障。
2021年7月以来,种业振兴行动扎实推进,一个个突破令人振奋——“圣泽901”“广明2号”“沃德188”等三个快大型(饲料转化率高、体型大、生长速度快)白羽肉鸡品种,成为我国首批自主培育的快大型白羽肉鸡新品种,打破了白羽肉鸡种源完全依靠进口的局面,在积极应对国外种源“卡脖子”挑战中迈出坚实一步;优质肉牛品种“华西牛”的育成,打破了我国肉牛核心种源严重依赖进口的局面,是我国种业翻身仗的代表性成果……
党的二十大报告提出,“深入实施种业振兴行动”。“十四五”期间,国家将持续加强种质资源保护利用和种子库建设,确保种源安全,有序推进生物育种产业化应用,培育具有国际竞争力的种业龙头企业,有力推进种业振兴,筑牢国家安全屏障。
(责编/赵雪纯 责校/李希萌、张超 来源/《领航中国 把种子牢牢攥在自己手里》,陈晨/文,《光明日报》2022年10月7日;《南繁基地,总书记为何如此关心》,陈凯姿/文,《半月谈》2022年第11期;《打通种业发展的最后一公里》,朱婷/文,《人民政协报》2022年6月14日;《大国种子》,杨采怡、邓慧超著,光明日报出版社2022年7月第1版;《五大行动全面启动 种业振兴顺利开局》,王澎、祖祎祎/文,《农业日报》2021年12月16日;《全国资产总额在1亿元以上的种企达373家》,乔金亮/文,《中华合作时报》2019年4月12日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