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毅
只剩那清脆而悠长的声音,穿越几千载,留在心底,一遍,又一遍。
链子碰撞杂乱之音,棍失手而掉在垫上发出的巨大声响,充斥在耳畔,一阵阵扫、劈、抽、提,发力而激起的气浪之音,在心头盘旋。
我自幼体弱,甚至休了一年学,但体检的各项指标依然刺眼,无奈,我只好去附近的道馆,学习双节棍,强身健体。
练棍是修性。棍是从绵棍开始练,纵然不痛,但用尽全力却如一拳打到棉花上,我也只能發出一声又一声“哀号”,正手花,反手花,体侧八字花,单个动作的无限次重复,簌簌声空洞地重复了千百遍,乏味、无聊,甚至有些许厌恶。但簌簌棍声中,基本功渐渐扎实起来,我也更能沉得住气。
练棍亦是养心。铁棍是完全不同的,节奏不同的招式所造成的杂乱之音,师兄弟舞棍声、失误声、不远处主干道上的汽笛声,加上楼下市井的繁华之音,无不令人心烦。“哗”的一声,起式,棍搭在右肩,棍的一头握在右手,缓缓吸一口气,喧嚣声如潮水般渐渐退去,世界只剩我一人。动,棍如游龙般飞舞,在空中绘出一个个舞花,银色闪光转瞬即逝,但那清脆之声仍萦绕在上方。“棍起沧海啸,龙在九天旋。”愈快,愈快,舞花愈加密集,链碰撞之声愈加猛烈。如此绝美,称之为艺术也毫不为过。
抛棍。棍逐渐上升,先前密集的铁链声消散,整个世界静得生出了些许诡异,时间流淌的痕迹也隐去了。一圈,两圈……棍上至顶点,随之落下……“啪”稳稳地接在手里,
扫棍。棍盘旋扫过头顶,贴着发丝掠过,右脚微微抬起,跺下的同时,斜上方的棍狠狠地向下扫去,不同于杂乱、迅疾的舞花声。刹那芳华,洁白的棍身如一朵盛世白莲,以威严而神圣的姿态,绽开,净化着尘世的腐朽。一击,一声,一定式,“唰”一声,三七步定式,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感,可谓“一棍定乾坤”。棍因惯性而轻微晃动,棍鸣缓慢而悠扬,在空中徘徊,在心间流淌。
学业愈加繁忙,周末时间愈短,但我还在坚持一周上两节课,因为只有我知道,双节棍于我,已不再仅仅是强身健体,不再是爱好那么简单。不幸,疫情来了后,原本就门可罗雀的道馆也如一枚枯叶飘落,消散。
春秋时期梢子棍的怒吼,宋太祖盘龙棍的轰鸣,李小龙双节棍的怒号……
只剩那清脆而悠长的声音,穿越几千载,留在心底,一遍,又一遍。
抬头,窗外不知何时多了点点绿,枝丫抽出了嫩芽,屹立于风中,我要把心底的棍鸣刻在新芽上。
去绽开,一脉文明的守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