霁黎
我从事医学,是很纯粹的机缘巧合。还记得小时候,我是个多愁善感的小孩。陪姥姥住院时,直观地目睹生老病死,给我带来一些心理障碍,导致很长一段时间,我对医院有很深的恐惧,我曾经一遍遍说:“我长大了,绝对不学医。”
但是命运就是这样奇怪,你怕什么就来什么。
高考前,我的生活突然天翻地覆,姐姐车祸离世,我因肺炎引起胸腔积液入院。那时,我觉得天都要塌了,一直哭。也是在那段往返于医院和学校之间的日子,我突然就长大了。我对生死有了新的定义,我开始重新审视医学。
因肺炎引起的胸腔积液这个病直观的体验就是疼,疼到呼吸都是负担,疼到没有办法躺着睡觉,疼到没法走路,疼到凌晨惊醒去挂急诊。
那时天光乍亮,医院里都是被病痛折磨的人们,老爷爷穿着打补丁的衣服坐在墙角,床上的老伴在昏睡,呼吸机“滴滴”响着拨动神经。我坐在那里,疼得放慢了呼吸。我不知道这是什么病,在很迷茫、很无助的时候,我觉得,我看到了真正的白衣天使。
后来,我磕磕绊绊走过了那段时光,顺利参加高考,顺利康复。而我的人生际遇,大概也从此改變了。因为这件事,我填报志愿时填了一所医学院校。那个梦想学新闻的我,在十个平行志愿中恰好就被唯一的医学志愿录取了。
我真的,踏进了医学院的大门。
大一时,我在会议厅里和大家一起起誓:健康所系,性命相托。
当我步入神圣的医学学府的时刻,谨庄严宣誓:我志愿献身医学,热爱祖国,忠于人民,恪守医德,尊师守纪,刻苦钻研,孜孜不倦,精益求精,全面发展。我决心竭尽全力除人类之病痛,助健康之完美,维护医术的圣洁和荣誉,救死扶伤,不辞艰辛,执着追求,为祖国医药卫生事业的发展和人类身心健康奋斗终生。
那一天,我毕生铭记。
大学的生活也不是一帆风顺的。
医学生繁重的课业、操作难度系数很高的实验课、人际交往的难题、远离父母的不适应等,都让我一度陷入精神内耗的漩涡,不肯接受学医的自己一度自怨自艾,抱怨命运的安排。
但是幸好,我是一个喜欢找糖吃的孩子。在艰难的时光里,我是会寻找安慰与快乐的人,也是最容易满足的人。我遇到了很好的朋友、老师,他们都或多或少地给我建议,给我力量,他们教会我珍惜与热爱,他们说每个选择都有利有弊,尽人事听天命。
实习期间,我遇到一位老教授,她也是阴差阳错报考了医学专业,然后一生从医。当时,我为她大为惋惜,忍不住问她是否会有遗憾。
“最开始是会有的,多年的执拗岂是那么容易改变的。人心不足蛇吞象,我那时总想着,走别的路会不会更好些。可是不知不觉,我就爱上学医啦,舍不得放弃。”金秋十月的医院广场,我搀着老教授,好多患者与她颔首致意,她也笑着回礼,“你看,这就是我所热爱的医学与生命。”她的目光很平静、很坚定。
后来,我又遇到很多人。有如老教授一般的人,有放弃本职工作毅然转行从零开始的人,有很幸运一直从事与兴趣相关工作的人,也有抱怨命运安排不公、自暴自弃的人。
我也开始明白,其实大多数人都一样。当年,我们站在人生的路口时还不知情,短暂选择后走下去,走了很远才会发现,我们曾做出如此重大的选择可以改变一生。
我想起小时候大家一起憧憬未来,想着实现梦想,与岁月同行,直到真的长大了,才发现能实现梦想的少之又少。
直到我逐渐长大,遇到更多人,经历更多事,才打开心结,与其说当年的选择是命运的安排,不如说是我们在经历一些事情后做出选择,改变了自己的命运。
就像我经历了家人离世与肺炎而选择学医,后来又爱上医学,愿意付诸一生一样。说到底,这是命运给我的选择题,而我全部选择“我愿意”。
又是那句老生常谈的话,“读过的书不白读,走过的路也不白走”。命运的安排不是困住我们的理由,年少懵懂时的选择更不是。
时光流转,我热爱起穿白大褂的模样、握着手术刀时掌心的汗渍、实习期间微笑的病患、了解人体奥秘的震撼……我开始感激当年的自己,也找到了克服心理障碍的方法——挽救生命。
我还是那个多愁善感的姑娘,穿梭病房间,偶尔会感到遗憾,但是我已经落子无悔,也在一年又一年的时光里,安抚了曾经的自己,热爱珍惜现在的生活。
谁的青春不迷茫呢?谁的青春不曾后悔过?在这个最不经世事又有很多决定要做的年纪,大家都在成长的路上,遗憾过曾经的决定。
但是命运从来不是一意孤行的,它是没有标准答案的选择题,正确的选项永远掌握在我们手中,那就是我们的心之所向。
(作者系广东医科大学东莞校区预防医学系2020级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