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海霞
三爷爷爱喝茶。幼时,我常见他手持一把小陶壶。陶壶只有掌心大,因为常被他拿在手里摩挲,粗陶也被养出了包浆。三爷爷喝茶时总是嘴对着壶嘴儿,轻轻嘬一口,然后半眯着眼睛,用手打着拍子,哼唱起小曲儿。
父亲也喝茶,但他喝茶与三爷爷不同。父亲喝大碗茶,属于豪饮,用暖瓶或大搪瓷缸泡茶他才觉得够量。我常去村里的小卖部帮父亲买五毛钱一包的花茶。
一次我问三爷爷他泡的是啥茶,他笑着说:“明前茶。这茶名贵得很。茶树经过一个冬天的滋养,到清明节前冒出嫩芽细叶,七八个人采摘一整天也不过采一斤,所以‘明前茶,贵如金。”
那年春天,我家和三爷爷家都批到了宅基地,两处相邻。那时盖房子都是请亲朋帮忙。三爷爷盛情款待帮他盖房子的人,还泡了好茶,用大玻璃瓶装着。一片片叶子在瓶子里舒展开来,上下漂浮,茶汤嫩绿明亮,看着就十分养眼。
三爷爷还破天荒地送给我家一小袋茶叶,嘱咐父亲说,这是明前茶,不要用沸水泡,80℃水温即可;不要用暖瓶泡,要用玻璃瓶子—喝茶虽说喝的是味道,但这么好的茶叶,看着也是一种享受。那天父亲泡好茶后请大家喝,大家都说真是好茶,味道清新,回味甘甜,如春雨滴在心头,干半天活儿之后喝上一口,浑身轻松又舒坦。
房子盖完后,三爷爷围着新房转了三圈,高兴地又哼唱起来。三奶奶说:“这老头子,为盖房子舍了血本了,买了二两明前茶招待帮忙的人。”三爷爷说:“人家来帮咱们盖房子,让人家吃好喝好,垒砖、和泥才有力气。”
后来我听父亲说,三爷爷平日的陶壶里装的根本不是名贵茶,而是廉价的茶叶梗;三爷爷那是“用意念喝茶”,清明前喝“明前茶”,谷雨前喝“雨前茶”。但盖房子时那二两明前茶倒是货真价实,还分给我家一半儿。
三爷爷性格乐观,他的“意念喝茶法”,讓他不管喝啥茶,都能喝出一壶春光。
(摘自《银川日报》2023年2月20日,离萧天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