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析《伤寒杂病论》“家”字相关术语英译*

李若馨，王 萌，李 曼，李亚军

（1.陕西中医药大学，陕西 咸阳 712046；2.江西中医药大学，江西 南昌 330004）

《伤寒杂病论》是我国第一部理法方药完备、理论联系实际，并阐述外感疾病与内伤杂病辨证论治的经典临床著作；其中《伤寒论》侧重于以六经辨证辨治伤寒，《金匮要略》侧重于以脏腑辨证辨治杂病[1]。《伤寒杂病论》对于学习和掌握中医辨证论治理论体系和临床技能实践具有重要作用。将“家”与喘等中医常见症状联系在一起使用（如喘家、呕家），是《伤寒杂病论》的一大特点[2]。此类术语的含义与一般“家”字相关术语（如科学家、文学家等）不同，有的表示有宿疾，有的表示一类人，有的表示某种病证。对此类术语的正确理解对于医理的正确把握具有重要的意义。目前，尚无学者对“家”字术语的英译进行研究，故本研究对《伤寒杂病论》中“家”字相关术语进行整理，查询其在《伤寒论》《金匮要略》李照国译本（李本）[3-5]、罗希文译本（罗本）[6-7]，以及全国科学技术名词审定委员会（名词委）中医术语中英对译文本[8]、世界中医药学会联合会（世中联）术语标准[9]、世界卫生组织（WHO）术语标准[10]中的收录情况，比较研究“家”字相关术语英译情况。

1 中医术语英译的基本原则

1996年，李照国提出了中医术语翻译的五大基本原则：自然性、简洁性、民族性、回译性、规定性[11]。随后，诸多学者在此基础上纷纷提出了中医术语英译的原则，如：贺小英[12]认为准确性与简洁性是中医名词术语英译规范的原则；蒋基昌[13]提出中医术语英译应遵循科学性、简洁性、特色性、回译性、约定俗成性五项原则；刘畅[14]则认为中医术语英译必需、首要的原则是明确中医的基本内涵和外延，区分中西医对应概念的差异及英语对应术语的基本概念，并遵循忠实和易懂两项标准；宋海英等[15]提出了中医基础理论术语英译应遵循科学性、客观性、实用性、入乡随俗、约定俗称和信息性六项原则；毛和荣等[16]在分析中医语言特性的基础上提出中医基本名词术语英译必须突出医学性、民族性、交际性原则；李德俊等[17]认为中医术语英译应遵循准确性、习惯性、简洁性、文化性、针对性、回译性基本原则。名词委确定的中医名词术语英译审定原则为对应性、系统性、简洁性、同一性、回译性和约定俗成六项基本原则[18]。世中联中医名词术语的英译遵守对应性、简洁性、同一性和约定俗成四项基本原则。WHO中医术语英译的基本原则包括四方面：（1）准确表达中医术语原有的概念；（2）不可新造英文词汇；（3）避免使用汉语拼音；（4）（针灸术语）与WHO针灸命名标准一致[10]。

综上所述，准确性与简洁性是中医术语英译所必须遵守的原则。

2 《伤寒杂病论》“家”字相关术语概况

2.1 《伤寒杂病论》“家”字含义 李知白[19]较早对《伤寒论》“家”字作何解进行了说明，指出“家”字作词尾有2种含义：一指有宿疾，常以“平素患有某种病的人”或“经常有某种病的人”解；二指某一类人或物。夏慧茹[20]亦对《伤寒论》“家”义进行了阐释，指出医籍中出现的“家”作词尾的用法，其用法和含义与一般古籍不尽相同，有其特殊性。其用在具有动词性质的名词或动词后指“患某病”“属某证”或“具有某种症状”，用在形容词后指病证或者表示人体因病而具有的某种症状。《伤寒论译释》言：“凡家字皆指宿病而言”，“凡称为家，总不是一时之病”[21]。“家”一般指平素、经常或久患某病的人，如：疮家指久患疮疡的人，衄家指经常鼻衄的病人。正如崔锡章曾言《伤寒论》中“家”的“素患有某种疾病之人”之义是由“具备某种专长”之义引申而来的[2]。“家”大多表示有宿疾，另外一部分表示某种体质的人，个别表示某种“病证”或“症状”。可见，《伤寒杂病论》之“家”可指有宿疾、某一类人、某种病证或某种症状，这与赵腾宇等[22]研究一致。而对于具体“家”字相关术语（或称之为以“家”为词缀的词汇）还应结合具体的语境，才能准确把握其含义。

2.2 《伤寒杂病论》中“家”字相关术语及其含义 较少有人对“家”字相关术语的含义进行研究，目前涉及较多的是胃家和脾家，如杨运[23]从文意出发对“胃家实”文意进行了探析，指出胃家应可涵盖以胃为代表的阳明经与阳明腑，即手阳明经与足阳明经和大肠与胃；还有学者认为胃家和脾家所指为消化系统[24-25]。目前对于“家”字相关术语的研究仅停留在个别术语上，缺乏系统、深入的研究。本研究对《伤寒杂病论》“家”字相关术语进行统计，整理出17个相关术语。其中仅出现于《伤寒论》的有风家、喘家、汗家、虚家、亡血家，仅出现于《金匮要略》的有咳家、黄家、饮家、支饮家、中寒家、失精家，在《伤寒论》和《金匮要略》中同时出现的有湿家、淋家、疮家、衄家、呕家、冒家。（见表1）其中《伤寒论》释义选自刘渡舟主编的《伤寒论语译》[26]，《金匮要略》释义选自何任主编的《金匮要略语译》[27]。因为胃家、脾家一般与“实”字相组合使用，在此不进行讨论。

表1 《伤寒杂病论》家字术语含义表

3 《伤寒杂病论》“家”字相关术语英译对比

3.1 《伤寒杂病论》“家”字相关术语英译概况 李本、罗本、世中联术语标准、WHO术语标准和名词委中医术语中英对译文本均收录的“家”字相关术语为0个，李本、罗本、世中联标准和名词委中医术语中英对译文本均收录的“家”字相关术语为2个（湿家和失精家），李本、罗本和世中联标准均收录的“家”字相关术语为3个（黄家、湿家、失精家），李本和罗本均翻译的“家”字相关术语有14个。世中联标准、WHO标准及名词委中医术语中英对译文本对“家”字相关术语收录较少，世中联收录了3个“家”字相关术语，名词委收录了2个“家”字相关术语，WHO尚未收录任何“家”字相关术语。（见表2）

表2 《伤寒杂病论》“家”字相关术语分布及英译对比

综上所述，上述标准和译本对“家”字相关术语的收录有待进一步完善。本研究对“家”字术语英译的对比大多围绕李本和罗本进行，以表示有宿疾的“家”字术语为例，李本多为patient+with+disease/symptom结构；罗本较为灵活，除李本所用结构外，还有定语从句a patient who suffers from+disease frequently/have frequent+symptom 或a patient who+v.frequently，以及名词性结构frequent+disease suffers。

3.2 《伤寒杂病论》“家”字相关术语英译对比分析

3.2.1 表示有宿疾的“家”字相关术语英译对比 表示有宿疾的“家”字相关术语有亡血家、喘家、淋家、疮家、衄家、呕家、咳家、湿家、失精家、支饮家。其字面释义有两种：一种是释义为素患某病的人，一种是久患某病的人/患某病较久的人，实际上两者表达意思相近。意为一向、向来，宿疾本身指久治不愈的疾病，其中暗含着时间久。因此翻译时不能遗漏“家”的含义，要体现出患病时间的持续性或者疾病的慢性特征。

例1 “喘家，作桂枝汤，加厚朴杏子佳。”（《伤寒论·辨太阳病脉证并治上第五》）

李本：The patient [suffering from] asthma can be treated by Guizhi Decoction （桂 枝 汤, cinnamon twig decoction）added with Houpu（厚朴, magnolia bark, Cortex Magnoliae Officinals）and Xingren（杏仁, apricot kernel, Semen Armeniacae Amarum）.

罗本：For a patient who suffers from asthma frequently,prescribe Decoction of Ramulus Cinnamomi adding Cortex Magnoliae Officinalis and Semen Armeniacae Amarum in case of Initial Yang syndrome.

刘渡舟和陈亦人皆注喘家为素有喘病的患者/人，李本的结构为the patient+v-ing+disease。v-ing可表伴随，意为伴随某病的人，即患喘病的人，未表达出“素”的含义。罗本的结构为a patient+who+v. +disease +frequently，用who引导的定语从句修饰a patient，意为经常患喘病的人。罗本所用frequently一词，意为often，即频繁地、经常[28]，也并不能完全表达出一向的意思。或许可以改用constantly，constantly意为始终、一直、重复不断地[28]。从结构上来看，李本的译法稍好，罗本翻译语句更冗长。

例2 “湿家之为病，一身尽疼。”（《金匮要略·痓[痉]湿暍病脉证治第二》）

李本：Patient with dampness disease [usually suffer from] generalized pain.

罗本：Humidity disease exhibit symptoms and signs of general aching.

世中联：patient with dampness.

名词委：person suffering from dampness.

此处湿家指患湿病较久的病人，以上译法各不相同，但均未表达出患病较久之义。为保持英译术语的准确性和简洁性，在此借鉴罗本衄家（frequent epistaxis suffers）的译法，可将湿家试译为constant dampness disease suffers。

3.2.2 表示一类人的“家”字相关术语英译对比 表示一类人的“家”字相关术语有中寒家、风家、汗家、虚家、冒家、黄家。

例3 “夫中寒家，喜欠，其人清涕出……”（《金匮要略·腹满寒疝宿食病脉证治第十》）

李本：Patient with cold in the center tend to yawn. [If there is] clear snivel...

罗本：The patient susceptible to pathogenic Cold tends to yawn frequently with copious snivel.

此处中寒家表示素来体质虚寒的人。李本表示中部（虚）冷的患者，基本是字面的直译。体质虚寒也可能表现在四肢或身体其他部位，仅仅用中部无法表达出体质虚寒的整体性。罗本表示易受寒邪侵袭的患者，未直译出体质虚寒，可能是考虑到一向体质虚寒的人易受寒邪侵袭，故作此译，但对中医理论知识了解不多的人较难理解此译文。一般将体质翻译为constitution。牛津词典将constitution解释为the condition of a person’s body and how healthy it is（身体素质，体质）[28]。中医虚寒常译为deficient cold。故笔者试将中寒家译为patient with deficient-cold constitution。

例4 “诸四逆厥者，不可下之，虚家亦然。”（《伤寒论·辨厥阴病脉证并治第十二》）

李本：[In all syndromes/patterns related to] reversal cold of limbs, no purgation can be used [to treated it], and so it is deficiency [dyndrome/pattern].

罗本：A purgative is prohibited for a syndrome with coldness on the extremities or a syndrome of a deficiency type.

刘渡舟将此处“家”注解为身体虚弱的人，而李本和罗本意为虚证，并不恰当。但陈亦人曾注解为“所谓虚家，乃泛指各种虚证”，若作此解，李本和罗本译法并无不妥，只是在词的选择上李本更佳。现中医的证多用syndrome一词翻译，根据约定俗成的原则，李本的译法更合适。由此可见，准确统一地注解中医术语对准确翻译中医术语至关重要。

3.2.3 表示病证的“家”字相关术语英译对比 表示病证的“家”字相关术语有2个：黄家和饮家，分别指黄疸病和饮病。此类术语的英译直接以病名相应的对应语译出即可。

例5 “诸病黄家，但利其小便。”（《金匮要略·黄疸病脉证并治第十五》）

李本：[In] patients with jaundice, just normalization of urination [can cure the disease].

罗本：General therapy in all cases of Jaundice is the adoption of a diuretic.

世中联：jaundice patient.

此处的“病”为名词活用作动词，意为患某病，后面应该跟名词，故而此处的黄家就不可能指素患某病的人，而是指一种病证。正如何任所注解的此处黄家指黄疸病，故将其直接译为jaundice即可。

例6 “先渴却呕者，为水停心下，此属饮家。”（《金匮要略·呕吐哕下利病脉证治第十七》）

李本：[When the patient feels] thirsty first and then vomits, [it is caused by] retention for water below the heart,pertaining to water retention disease.

罗本：When the patient experiences thirst before nausea and vomiting, this indicates Fluid-retention in the epigastrium. This is a Fluid-retention syndrome.

李本译为xx disease，罗本译为xx syndrome，此处若按何任注解饮病解，李本更为合适。

3.2.4 表示症状的“家”字相关术语英译对比 表示症状的家字相关术语只有1个：冒家，指昏厥的症状。

例7 “所以然者，血虚必厥，厥而必冒，冒家欲解，必大汗出。”（《金匮要略·妇人产后病脉证治第二十一》）

李本：...[If] the patient wants to resolve dizziness, great sweating must be induced.

罗本：...Before the syncope subsides, profuse perspiration will appear.

此处的冒家指昏厥之症状，李本译为“dizziness”，罗本译为“syncope”。牛津词典将dizzy释义为头晕目眩的、眩晕的[28]，dizziness为dizzy的名词形式指眩晕；syncope指a fainting, or a loss of consciousness, caused by a temporary deficiency of blood supply to the brain[29]（由于大脑短暂缺血引起的昏厥或意识丧失），故此处用syncope更为准确。

综上所述，李本和罗本译文中“家”字相关术语的英译及世中联、名词委中收录的“家”字相关术语英译均以意译的方法译出，并没有统一、简洁、准确的译法。

4 结 语

关于《伤寒杂病论》“家”字相关术语的英译现状可主要总结为：第一，世中联术语标准、WHO术语标准及名词委中医术语中英对译文本对“家”字相关术语收录不全面，有待进一步完善。第二，“家”字相关术语英译存在译名不统一、不准确、不简洁等问题，有待相关组织和专家齐心协力，制定统一的英译标准。蒋基昌认为中医术语的英译应该采用颁布的标准翻译，避免产生误解和混乱[13]。若有了统一的标准，译名规范化就不再是问题。第三，“家”字相关术语英译应遵循中医相关术语英译之准确性和简洁性两项基本原则，做到用简洁的表达在目的语中准确表达其含义，既不能一概而论，亦不能望文生义。中医特色术语英译的关键首先在于准确理解，即需广泛查阅资料以准确把握术语所蕴藏的含义；其次在于恰当转换，即在用词上需选择合适的对应词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