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塘河上的“泥鳅党”

汪文忠

徐塘河禁渔期间，小孟每天都要去河边巡逻。这天上午，小孟看到一个中年男子在河边垂钓，便走过去查看情况。中年男子自称姓胡，钓鱼只是爱好，小孟见老胡的鱼护里只有几条小杂鱼，就放心地离开了。

下班后，小孟和平时一样到菜场去买菜。来到卖鱼的摊位前，见到左右两个水池里都是一样的翘嘴鱼，左边标价15元一斤，右边标价30元一斤。

见小孟满脸疑惑，卖鱼老板说：“右边的是野生大河翘嘴鱼啊，当然贵了。”

小孟捞起右边的鱼看去，瘦长雪白，还真是大河翘嘴鱼。

老板指了指菜场门外：“胡师傅每次送来好几条，他经常在大河里钓翘嘴鱼呢！”

小孟转头一看，一个汉子拎着一个小水箱正往外走。这不是老胡吗？小孟正要上前盘问，想了想又站住了，目送老胡开着一辆破面包车走了。

这天，小孟和同事来到坝头，又看到了老胡。小孟拉起魚护看了，是几条小餐鲦。老胡说：“鱼可难钓了，你们这么天天巡逻，有啥意思啊？”

小孟白了他一眼，没说什么。他们离开老胡后，藏到一棵树下。小孟掏出一架望远镜，仔细观察起来。

老胡果然换了长竿，挂了活饵，扔得好远。等了一会儿，水面上翻起了水花，鱼竿弯成了弓状。小孟说：“走，去看看！”

两人跑近了，老胡有些慌乱。小孟拉起鱼护看了看，问道：“你把刚才钓的大鱼藏哪儿了？”老胡结巴起来：“没……没有啊！”突然听到哗哗的水响，小孟发现草丛里藏了一只水箱，里面装着几条翘嘴鱼。小孟冷笑：“见我们要来了或走远了，你就玩换竿的把戏吧！”

小孟缴了他的鱼竿、活虾饵，将翘嘴鱼倒回河里。老胡脸红了：“我是学别人用活饵钓鱼的。我是第一次，下次不会了。”

小孟嘲讽道：“你是第一次吗？”

老胡发誓：“天地良心，真是第一次。”

小孟说：“回去吧，不许钓了！”

老胡只好收了其他渔具，走了。

回到办公室，小孟坐了一会儿，决定杀个回马枪。他和同事换了便装，手提渔具，扮成钓鱼人边走边看，还真有不少人短竿换了长竿，一竿换了多竿，饵料换了活饵。坝头那个位置一排甩竿客，不管用的是假鱼饵还是真鱼饵，全都甩到河中间，专钓大鱼。

小孟把证件一亮，那些人傻眼了。小孟这次大获全胜，收缴的违规渔具装了一车。小孟采用此法，多次突击，这些人才收敛了些。

这天，小孟又到了菜场，转到了鱼池前，眼睛瞪得溜圆——右边的池子里竟装了满满一池翘嘴鱼。

小孟惊呼：“这一池鱼得好几百斤啊！”

卖鱼老板说：“‘泥鳅党’（泥鳅党是以活泥鳅作为饵料进行垂钓的人群。作者注）送来的啊，当然多了。”

小孟心里咯噔一下，听说过“泥鳅党”，可没想到他们这么能钓。的确，翘嘴鱼性情凶猛，喜食泥鳅、河虾等活饵。

卖鱼老板指着几个人的背影：“他们又在买泥鳅呢。”

小孟真想骂人啊，他又看到了那个老胡。小孟戴好口罩，把衣领竖起来，靠了过去。

这些人买了几十斤泥鳅，卖泥鳅老板高兴坏了：“今天晚上又准备大干一场吗？”

老胡得意地说：“昨天碰到鱼群了，今天换个地方再钓！”

小孟回到所里，向所长作了汇报，所长决定晚上捉拿“泥鳅党”。

到了晚上，十多个巡逻民警分头出发了。小孟和一组民警来到离坝头不远的月牙湾时，突然发现了两个蹲着抽烟放哨的人，便悄悄绕过他们，穿过一片小树林，在湾头的隐蔽处发现了五六个正虎虎生风地往河中间甩钩的“泥鳅党”。他们在泥鳅桶里放了白酒，再把“喝”了酒的泥鳅撒到水里，俗称“打窝子”。湾头处离河中心近，这些泥鳅醉汉似的在水中扭来扭去，蹿上钻下，立即吸引大量翘嘴鱼聚集，月光下可以看到河面泛起大量水纹，这是翘嘴鱼正在抢食泥鳅。“泥鳅党”把挂了泥鳅的鱼钩甩到河中央，上鱼特别快，几小时能把这一片区域的翘嘴鱼钓光。

老胡钓到一条十来斤的翘嘴鱼，遛了将近一个小时才把鱼拉上岸。当小孟和民警冲上来把他们抓个正着时，全愣住了。小孟收缴了老胡所有的鱼获和渔具。

按禁钓新规，他们必须接受拘留十五天的处罚。警车开了过来，当民警把他们押上警车时，这些人全蔫了。老胡突然哇地大哭起来，声音吓人。身边的“泥鳅党”在他耳边嘀咕着什么，老胡突然朝他们吼了起来：“我能跟你们一样吗？你们白天有正经事做，晚上还出来钓鱼捞外快！”又冲民警喊，“我是坝头村的渔民，禁渔了，我没事做了，钓钓鱼不行吗？”

小孟说：“都像你们这样钓鱼，严重破坏水生态环境，行吗？”

老胡这才不哭了。

小孟曾参与过禁渔区渔民的安置工作。第二天，他来到关押老胡的拘留室，二人聊了起来。老胡说，他以前常在坝头一带撒网打鱼，那时就有“泥鳅党”了，昨天抓的那些人当中有不少是老渔民。他一天打的鱼还不如他们钓的鱼多。禁渔后，政府虽然安排他到一家公司上了班，但公司倒闭了，他才做了“泥鳅党”。小孟了解渔民的难处，像老胡这样为了生计钓鱼，确实跟真正的“泥鳅党”不一样。

老胡放出来那天，小孟递给他一张纸条：“这是我朋友的水产养殖场地址，离这儿一百来公里。你是渔民，了解鱼的习性，他那儿正缺你这样的人。一个月有两三千元的收入吧。”

老胡惊喜地看了小孟一眼，连声道谢。

此后，小孟只要到菜场，就会习惯性地去卖鱼老板那儿转转。自从“重拳”打击后，右边水池里一直没有大河翘嘴鱼。

这天，小孟又来到菜场，发现右边水池满是大河翘嘴鱼，于是惊疑地看着老板。老板说：“胡师傅送的。”

小孟暗呼一声：“几个月不见，老胡又做‘泥鳅党’了？”

卖鱼老板说：“他要送好几个菜场呢。”

小孟赶紧开车到了另一个菜场。不大一会儿，老胡果然开了一辆加篷的货车来了，车上的水箱好大啊。小孟把他堵了个正着，老胡一看是小孟，颇为意外，说：“我要好好给你说道说道！”小孟干脆陪他送鱼卸鱼。老胡话匣子打开了，讲了下面的事。

老胡去了养殖场后如鱼得水，不但活干得好，还给老板出了很多好主意。刚去不久，老胡就发现老板的养殖场靠近徐塘河水闸，从闸口进来的大河水流进了小河。老胡就对老板说，小河水位低，养殖场水位高，可以修一条暗坝抬高小河水位，引大河活水养鱼，鱼的品质就和大河鱼一样好了。其实老板曾想过这招，只因修坝的成本太高才没实施。老胡反映了小孟家附近菜场大河鱼的价格，给老板算了一笔账，老板这才动了心，修了坝。

现在，老板的成本回收很快。因菜场一斤半的翘嘴鱼价钱高，好卖，老板经常吩咐老胡打一斤半的翘嘴鱼拉到小孟家附近的菜场去卖。老胡发现每次用网打鱼、挑鱼时都极易伤到小的翘嘴鱼，就对老板说他可以用七号钩挂泥鳅专钓一斤半的翘嘴鱼来卖。用多大的钩钓多大的鱼，这是他们“泥鳅党”的绝活。

不久，小孟去了朋友的养殖场，见老胡和几个帮工又在大水塘里钓翘嘴鱼，打趣道：“你做了别样的‘泥鳅党’了。”

老胡哈哈大笑，说：“我送两条养殖水塘钓的翘嘴鱼给你解解馋，钱算我的。”

小孟欣慰地答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