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世纪英国“情人眼”首饰研究

王里遴，李耿

中国地质大学（北京）珠宝学院，北京 100083

前言

眼睛作为人与世界沟通的媒介自古以来就对人类有重要意义，国外的眼符号如埃及荷鲁斯之眼、美国全视之眼等。国内的眼符号如三星堆青铜人像凸出的柱状眼球、大立人巨型眼纹等[1]。在首饰中，眼符号大多为护身符的象征，但也有代表情感与纪念的“情人眼”首饰。“情人眼”首饰是十八世纪英国非常典型的珠宝作品，其大多是用微型肖像画的手法绘制一只眼睛造型并搭配珍珠、钻石等宝石及贵金属，属于微型肖像画的衍生。其作为微型肖像画的一类，对研究材料工艺、视觉表现形式以及人类情感的表达都具有不容忽视的作用，但目前关于“情人眼”首饰的研究则较少，相关资料较为匮乏。

1“情人眼”首饰的起源与发展

一般认为，“情人眼”首饰起源于法国。“眼”符号首饰在法国诞生之初，并不能称之为“情人眼”，更准确的名称应为“眼画”首饰。这是由于此时其并非为表达情感的首饰。十五世纪中期，绘制全身人像的微型肖像画作为首饰、摆件等物开始逐渐出现于英国、法国的宫廷[2]。十八世纪早期，眼符号成为法国警察的标志之一。1765 年，眼符号出现在部队成员的身份证、皮带和帽徽上[3]。之后，在微型肖像画首饰的基础上，发展出了只画眼睛的“眼画”首饰，这种表现方式也从法国流入英国。

真正意义上的“情人眼”首饰的诞生和流行则是在十八世纪至十九世纪初的英国。普遍认为，这种时尚风潮始于1785 年英国威尔士亲王为菲茨赫伯特夫人定制的爱情信物。其流行的主要原因是在于摆脱了原有的政治意义，以“情人眼”这种情感首饰的面貌出现在大众视野。“情人眼”首饰的流行和当时英国政治、经济等因素都有莫大的关系。十八世纪的英国在第一次工业革命后成为了世界经济、科技、哲学中心。十八世纪物质生活的丰富促使人们对精神、情感的需求逐步扩大，“情人眼”首饰得以产生。

十九世纪初，照相技术诞生。照相成像时间短、成本相对低，且也具有保留爱人或亲人肖像的作用，所以“情人眼”首饰逐渐走向衰落。

“情人眼”首饰发展历程见图1。

图1“情人眼”首饰发展历程（图源：王里遴）Fig.1 Development process of "lover's eye" jewelry

2“情人眼”首饰材料与镶嵌框特点

一般而言，“情人眼”首饰的结构主要分为两部分，即绘画部分和金属镶嵌框部分，见图2。镶嵌框部分按轮廓形状可分为圆形、长方形、椭圆形、月形及其他不规则几何形，不论为何种形状基本都采用包镶，材料为铜或黄金。镶嵌框按造型可分为无装饰金属包镶、雕花金属包镶以及多种宝石镶嵌。宝石材料常见珍珠、钻石、水晶、石榴石、绿松石等，通常呈环形围绕着中间的“眼画”，有的宝石会在背后衬反光箔来增强其色彩与亮度。不同宝石材料代表不同寓意，如珍珠代表爱人的眼泪或云雾、钻石代表力量与守护、珊瑚代表保护。多达五分之一的“情人眼”首饰为哀悼珠宝，此类首饰可选用黑色珐琅，代表对逝去爱人的哀思。

图2“情人眼”首饰正、背面（图源：私人收藏，已授权）Fig.2 Front and back of "Lover's Eye" jewelry

绘画部分制作所需材料有底板、颜料、画笔、玻璃封层等。十八世纪的“情人眼”首饰绘画部分的底板主要为象牙，少数为木板。颜料通常由矿物质、植物、昆虫等呈色粉末加粘合剂等物配制而成。呈色粉末如蓝铜矿、氧化铅、金银箔粉等，粘合剂首选阿拉伯树胶、甘油或蜂蜜。阿拉伯树胶可以增加粘性使颜料更易附着于象牙，有时为了增加颜料的顺滑度还会在其中加入牛胆囊提取液。画笔通常是用松鼠毛、鹅毛等动物毛发制成。值得一提的是，头发这种材质广泛地融入进“情人眼”首饰；有的首饰背后有玻璃隔层，里面可以保存一束头发。一些艺术家甚至通过将头发切成细小的碎片并将其与油漆混合，将头发变成颜料，这一过程使头发残骸真正成为图像。这些用头发绘制的图像模糊了珠宝、民间传说和绘画之间的区别，模糊了文物和肖像之间的区别，也模糊了身体与其表现形式之间的区别[4]。头发因其不易腐烂便于睹物思人，所以在表达爱意的信物中代表永存的爱。“眼珠”在英汉语境中均用来隐喻珍贵的人或物[5]，因此发丝与眼睛的结合既能减轻悲伤表达纪念，又能使人耳目一新。

“情人眼”首饰所需材料见表1。

表1“情人眼”首饰所需材料（来源：王里遴）Table.1 Materials of "Lover's eye" jewelry

3“情人眼”首饰的工艺特点

“情人眼”首饰的主要工艺流程为象牙切片、处理象牙片、彩绘、镶嵌，见图3。处理象牙这一步主要因为象牙带有油性，不易上色。处理方式有四种：第一可以将象牙打磨粗糙；第二可以用大蒜或醋来去除油性；第三可以将象牙暴晒使其质地、颜色发生改变；第四可以将象牙夹在纸和烧红的铁片间挤压，通过温度和压力使其容易上色。绘画时只描绘一侧的眼睛和眉毛，偶见鬓发的描绘。

图3“情人眼”首饰制作流程（图源：王里遴）Fig.3 Manufacturing process of "Lover's eye" jewelry

4“情人眼”首饰的文化价值与影响

4.1“眼”符号的视觉价值

“眼”作为一种来自身体的独特符号，在画面中与其他点、线、面构成的关系可以为视觉艺术提供更有价值的符号源泉。

“眼”在平面构成当中属于点元素，在空间当中可以自然地汇聚受众的注意力[6]。“眼”符号较易成为视觉的中心，这种在视觉中的地位使“眼”符号更能传达设计的主题。例如，恐怖元素的海报中常用“眼”符号结合明暗对比、色彩对比等手法传达惊悚恐怖的视觉效果。有的“情人眼”首饰中会在眼角点缀几颗水晶表示眼泪。从符号的角度看，“眼”为较大的点符号，泪珠为较小的点符号，大小的对比加之“眼”符号视觉中心的作用，使画面弥漫着忧伤、思念的情绪，产生了情景交融的效果。

“眼”符号来源于身体，瞳孔中深邃的眼神本身就带给人一种“穿越”感，因此瞳孔在视觉设计中常和其他物品同构，产生一种瞳孔映射的效果。如要表现见钱眼开的含义，可以将瞳孔与金钱符号同构，使观众不经意间感受到设计师要传达的本质信息。“情人眼”首饰中虽然没有置换瞳孔元素，但对瞳孔的刻画极为精致，传达眼睛是心灵的窗户的理念，这在无形之中给予设计师启发。

4.2“凝视”带来的情感价值

眼睛的画像是个人的凝视，而不仅仅是某人眼睛的肖像。眼睛的画像暗示了“观看的对象和主体”的颠倒。这意味着在这种情况下，当有人看到“情人眼”首饰时，应该将其视为“被看见”[4]。

“情人眼”首饰的情感传递正是来源于这种“凝视”。多数情况下，首饰中描绘的眼睛直接注视着观察者，混淆了究竟是谁在对谁审视，这种对视觉的双重作用在艺术史上是独一无二的。对于拥有者而言，视觉穿过时间、空间也可以营造亲密感；对于其他旁观者而言，“情人眼”首饰缺乏身份标志，只有拥有者才能与其相认并产生情感价值，对其他人来说这份情感价值似乎变得异常模糊。但视觉的神秘之处就在于其可以超过个人视角并在更大的范围内引起共鸣，旁观者所领会到的情感并不是画像中原本的思念、爱慕之情，而是对历史的遐想，因此“情人眼”首饰以独特的方式展现和记录珠宝首饰的发展历史并为之做出重要贡献。

在某种意义上，摄影可以达到凝视的效果，但摄影的成像是瞬间的，摄影师或许可以利用技术预知成像结果，但此成像是无法准确控制，只能服从绝对的、偶然的命令[7]。相比摄影而言，“情人眼”融入了艺术家的经验、思考、判断以及个人情感。它既是模仿又是综合，既有科学性也有艺术性，既是外表的又是深刻的[8]。这些捉摸不定的因素塑造了“情人眼”首饰的神秘感，使其在不同语境下产生不同情感价值。

4.3 对当代珠宝首饰设计的影响

当代首饰注重关系美学。“情人眼”首饰这一独特案例正是通过珠宝展示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作为礼物和纪念品，“情人眼”首饰成为一种情感寄托，给佩戴者一种情感表达；它连接了画中人和佩戴者，形成了一种无声的交流方式。通过画一只眼睛而不是整个肖像，“情人眼”首饰保持了秘密信号，只有发送者和接收者才能读取它。这种个人首饰确实削弱了产品的普遍性，但在个人层面上却变得更加重要[9]。当代首饰可以由照片、指纹、头发、指甲、使用物等个人物品制成的珠宝。可见，“情人眼”首饰对个人层面的表达和使用个人物品进行设计的方式同当代首饰类似。

在当代首饰的语境中，眼睛不再是单纯的符号，而是拥有思想、可以对话的人，这种观念为设计师提供了一种通过作品与观众交流的方式。例如，可以将具有眼符号的首饰视为一种标志或象征，在展厅中放置便可以触动珠宝和观众之间的无声交流，虽然这并不是制作微型肖像的艺术家的初衷。此外，除了爱人，少数“情人眼”首饰也描绘亲人的眼睛，眼睛承载的情感的丰富性也对当代艺术有借鉴价值。当代首饰作品《亲密的窥视》借用了“情人眼”首饰的形式，作者将情人的注视灵活转变为父母对子女的关注，如图4 中每件作品的眼神背后都包含着期待、关心、好奇等各种复杂情绪，人们下意识得逃离亲密的视线，又下意识得投去亲密视线。中国20 世纪末出生的独生子女对家人投来的大量关注深有体会，《亲密的窥探》用西方首饰的表达方式呈现出中国家庭常见的现象。时尚易逝而风格永存，“情人眼”首饰的形式历久弥新，为设计师的情感表达提供了独特途径，同时为设计附加历史文化价值。

图4 周子涵，《亲密的窥探》（图源：周子涵）Fig.4 Zihan Zhou, Intimate Gaze

现代首饰设计也注重以人为本的设计理念，重视个性的张扬和情感的表达[10]。“情人眼”首饰恰恰是围绕“人”的情感需求进行创作，为现代设计提供了很好的以人为本的设计案例。如当代首饰《不舒适系列―胸针》围绕人的感官进行设计，作者在眼睛元素的基础上，又添加了其他五官元素与镜面，意在使观众思考—所见的是真实的自己还是别人眼中的自己。该作品用镜子强化观者与首饰的互动，与“情人眼”首饰类似之处是也运用到视觉的双重作用。因此推测“情人眼”首饰在一定程度上可为当代首饰的表现形式等方面提供借鉴价值。

如图5，“情人眼”首饰经过简化设计成为仿“情人眼”风格的饰品，在电商平台上受到部分年轻人的喜爱。制作者用简化的设计、较低的价格、私人定制的方式吸引顾客的目光。仿“情人眼”风格饰品受到喜爱体现出人们对珠宝首饰风格的追求越来越多元化，对自我情感的表达逐渐重视。

图5 仿“情人眼”风格饰品（图源：王里遴）Fig.5 Jewelry in the style of "Lover's Eye"

4.4“情人眼”首饰的启示

首饰行业的发展与科技的进步密切相关。十九世纪三十年代，“情人眼”首饰由于照相技术的兴起而逐步走向衰落。科技对首饰行业的塑造从未停止。近年来，随着科技发展，传统意义上的首饰不能完全满足消费者需求，智能设备、虚拟现实等技术开始逐渐介入首饰设计。新兴技术为首饰设计提供了新思路、新材料、新技术，为首饰设计提供更多可能性。

艺术与商业相辅相成。“情人眼”首饰作为肖像艺术，其材质多为象牙及贵金属、宝石等，价格的昂贵导致其主要流行于皇室及贵族，而同越来越发展的市民阶层的需求相矛盾。当今时代，许多商场同艺术展览紧密结合，创造价值的同时又给予消费者精神满足。可见，商业是艺术成长、持续发展的土壤；艺术则可为商业赋能。

无论是“情人眼”首饰同当代首饰的结合，还是仿“情人眼”风格饰品的出现都体现着在当代珠宝首饰设计领域，人们对设计的需求不再仅限于巧夺天工，而是逐渐追求艺术的再现和精神的共鸣，珠宝首饰渐渐成为精神的外延。西方设计理念及元素构成是当代首饰设计制作的基础[11]，为中国首饰设计提供灵感与借鉴，中国当代首饰设计应兼容并蓄，用多元手段体现本民族的特色。

5 结论

通过对十八世纪英国“情人眼”首饰的研究得出以下结论。

（1）“情人眼”首饰起源于十八世纪早期的法国，流行于十八世纪至十九世纪初的英国，由于照相技术的兴起而逐渐衰落。

（2）十八世纪英国“情人眼”首饰的绘画部分主要为象牙材质，镶嵌框部分多为金属、各类宝石材料、玻璃封板、头发等纪念品构成。制作工艺精细，主要包括象牙切片、处理象牙、绘画、镶嵌等步骤。

（3）“情人眼”首饰从符号与构成的角度为视觉艺术提供参考价值，通过眼神的“凝视”提供情感价值；其注重表达关系的设计思维为当代首饰设计做出贡献。

参考文献 / REFERENC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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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Zhou ZH.The Lover's Eye Jewelry[C]//.Proceedings of 2018 7th International Workshop on Arts, Culture, Literature, and Education(IWACLE 2018).Francis Academic Press.2018: 161-163.

[10] 张国王.艺术中的情感—现代珠宝首饰设计中的情感表达因素[J].价值工程, 2014, 33(01): 288-289.

[11] 张楠楠.浅谈中国当代首饰的发展趋势[J].美术文献,2021, 182(12): 30-3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