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书是一种什么关系?

2023-05-06 10:16逄春阶
党员干部之友 2023年5期
关键词:读书世界

□ 逄春阶

黎 青/图

我现在越来越说不清自己跟书的关系了。是爱书,还是不爱书?你说不爱吧,几乎每周都要买书;你说爱吧,买来就放在书橱里,都懒得看一眼;我借来的书,有时也不读。我在变,变得越来越油腻,变得越来越有尘埃气。我都自己讨厌自己了。

有一日,有位朋友借去了我的两本《世界文学》。朋友拿走了一周,我就想啊,可别给我弄丢了,那上面有我喜爱的吉尔吉斯斯坦作家艾特玛托夫的《成吉思汗上空的白云》,还有美国作家安东尼·多尔的小说《姆康多》。我几乎天天担心自己借出去的那两本书。我的书架上其实有从1999 年以来的全部的《世界文学》(每年6 本),但大部分我只是翻翻,并不牵肠挂肚。

今年二月,我去山东省美术馆看“济南国际双年展”,意大利画家玛尔塔·斯帕格诺利的丙烯布面油画《狂野》吸引了我。画面中模模糊糊的仿佛有两个人骑在马上,在晚霞般绚丽的色彩映衬下狂奔。我猛地想起了安东尼·多尔的小说《姆康多》,作品描写了一个坦桑尼亚女子在旷野中狂奔,一辆汽车要超越她,可她如离弦之箭一般在车头前飞奔,“她没有回头看,一次也没有。他缓缓驶近她,车前的保险杠刚好能错开她的脚后跟。即使在发动机的轰鸣声中,他仍能听见她的呼吸如风暴一样剧烈起伏……”看完展览,我回家找出读小说的笔记,觉得油画《狂野》就像是《姆康多》的一幅主题插图。我终于按捺不住,给朋友打电话,吞吞吐吐地说了一些废话,朋友说:“您还有什么事?”我终于说:“我的《世界文学》您看完了吗?”朋友很爽快地说看完了。我说:“我很想马上看到。”朋友把书快递给我。拿着《世界文学》,我感觉是找到了失散多年的老友,赶紧看,一字一句,觉得字字句句都那么俊俏。

原来,书非借“出”不能读也。

我家里的书,没数过,应该不低于六千册,可一本我也不惦记。倒是惦记我借出去的书,比如《卡夫卡全集》,张恨水的小说《啼笑因缘》《金粉世家》,欧文·斯通的《梵高传》,雨果的《九三年》,海明威的《乞力马扎罗山的雪》《老人与海》等等,这些书已经借出去20多年,估计我的朋友(这些朋友也如借出去的书一样不联系了)也会把它们处理了吧?有时我去逛旧书摊,非常渴望能与我的旧书相逢。

有一次参加笔会,与一位作家相约,同时读一本书,各自写出读后感,读完一本,再一起读另一本,坚持读一年或两年,共同出一本书,名字就叫《同读异感》。我们一起读了贾平凹的《老生》、厨川白村的《苦闷的象征》(鲁迅翻译)、胡安·鲁尔福的《佩德罗·巴拉莫》、莫言的《晚熟的人》、叔本华的《作为意志和表象的世界》,读后感或长或短。可是坚持了不到半年,我们一起读书的热情锐减,《同读异感》也泡汤了。一种无法说清的东西在拉扯着我和我的朋友——远离图书,我很绝望。

有时出门去做讲座,谈到读书,听众让我开书单,我竟然说了不少,什么丹纳的《艺术哲学》、杨步伟的《杂记赵家》、马尔克斯的《霍乱时期的爱情》、赵鑫珊的《贝多芬之魂》、肖洛霍夫的《静静的顿河》、赫尔岑的《往事与随想》、福斯特的《印度之行》、路翎的《财主的儿女们》、罗尔纲的《师门五年记》等等。但我说的这些书,都是多年前读的。我觉得自己很不诚实。我怎么能撒谎呢?我变得越来越不像一个读书人。我在时间的单向度里浪费着我自己,我厌恶着我自己。

去年年底新冠肺炎疫情来袭,我“阳”了。从第二天开始,流鼻涕,咳嗽,嗓子难受,憋气。喝姜汤盖着被子冒汗,枕头都溻了,还是不行。我生自己的气,索性从书架上取出李泽厚的哲学著作《批判哲学的批判——康德述评》翻阅,一边咳嗽,一边看,佶屈聱牙的表述,平时都无法忍受,这次专门“与痛苦捣乱”。看不下去,我就抄。病中读书,跟平时读书还真不一样,平时就随便翻,翻完也就忘记了。这次有点把书当“药”的感觉。没有特效药,书,就是药吧。我把康德、李泽厚哲学的书当药,把罗贝托·波拉尼奥、贾平凹的小说当药,把赵鑫珊的哲学随笔当药,把《周易》当药。20多天足不出书房,与病毒与书相伴。我专找那些平时不看的书看,比如翻出已经落满灰尘的《大自然的诗化哲学》《潘雨廷先生谈话录》《疆村丛书》等。

我还记得,1999 年底我去莱芜房干村采访,拍照片时掉到山坳里,左脚趾骨骨折,躺在床上两个多月,狠狠地看了几本书,如托马斯·曼的《磨山》、黑格尔的《美学》《小逻辑》、普鲁斯特的《追忆似水年华》、乔伊斯的《尤利西斯》等。

原来,书非病不能读也,非伤不能读也。我还有感而发地为《党员干部之友》杂志写了篇“社会杂谈”《阳后读书记》呢。

我想着我读书的经历,大部分书,不是在书房里读的,而是在出差的路上。我干记者30 多年,每年出差都得200 天以上。我有个好处,在车上、飞机上都能看书。我的采访包里,总要装一本书。我还有个习惯,坐飞机、坐高铁,都提前两个或三个小时到机场或车站。办好乘机、乘车手续,就到咖啡厅点上一杯咖啡,或者在茶社里点一杯茶,慢慢地读书。这个时候,真是享受。有时,我还爱逛机场的书店,每次到机场,我都会买一本喜欢的书做个纪念。我愿意一个人出差,几个人出差老聊天,就没了读书的机会。今年正月,我一个人去福建泉州采访,坐高铁来回18 个小时,我带着杨义的《中国叙事学》,加上在泉州的时间,把整本书看完了,觉得有小小的成就感。

原来,书非行走不能读也!

我这里说的书,不是为了拿学位、晋升职称那样的书,那样的读书,是被逼无奈,是痛苦的。我觉得,凭自己的爱好读书,才是幸福的,没有明确的目的,要说目的,就是提高自己的修养,让自己活得更像个人样吧。

我把读了五遍以上的书,称作患难之交,是知己。比如《周易》《红楼梦》《鲁迅全集》《傅雷家书》《金蔷薇》《四书章句集注》《孔孚集》《昭明文选》《世界美如斯》等。我把读了一遍以上的书,称作能谈心的朋友。比如当代作家孙犁、王蒙、贾平凹、张炜、铁凝、张承志、迟子建、史铁生等的小说,比如老学者、老作家的随笔书信集,还有《暮年上娱——叶圣陶、俞平伯通信集》《周作人、俞平伯往来通信集》《梅志、彭燕郊来往书信全编》《冰心书信全集》等,看着文人之间的通信,就像听着他们在对话一样,那么文雅,那么讲究,那么自在,心向往之。

1995 年,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宣布4 月23 日为“世界读书日”,这一天也是西班牙著名作家塞万提斯和英国著名作家莎士比亚的辞世纪念日。“世界读书日”的主旨宣言为:“希望散居在全球各地的人们,无论你是年老还是年轻,无论你是贫穷还是富有,无论你是患病还是健康,都能享受阅读的乐趣,都能尊重和感谢为人类文明作出巨大贡献的文学、文化、科学思想大师们,都能保护知识产权。”每年在“世界读书日”的这一天,各地媒体都会报道读书的活动,读者们分享着自己的阅读经验。

时间都去哪儿了?想来想去,这几年我把读书的时间都用在看手机上了,用在酒桌上了。我曾经听作家张炜说,他每天读书要超过五万字。这么大的作家,还这么勤奋,我感到汗颜。面对“世界读书日”,我告诫自己:不麻木读书,不要读过和没读过一样。要书在,身在,心也在。要惜时间,要耐住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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