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以撒
要让自己怡悦和自在一些,则不妨多多翻动庄子的文墨,在这里,我们可以知道这只大鸟如何飞翔。
庄子的超脱很容易被捕捉。据说他曾经做过蒙城的漆园吏,也曾经有楚威王拜他为相遭拒绝之说,余下的生活痕迹就不甚了了了。那个时节各式各样的人物都离我们太远了,有的已经模糊得如同雾色一般不可一掬,而庄子的生动诙谐无所拘囿,使他从历史迷雾中走了出来。
飞翔的庄子牵绊极少,以至于他的思绪上九天下九渊无所不达。他的笔墨华章,是梦境行程中的记录。读他的《逍遥游》,首句突兀而起:“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真让人叫绝。那时候的人自然属性那么浓郁,科学的利器离他们那么遥远,却居然生出这样的浪漫情调。不消说这是先秦时期独一无二的寓言表现天才,即便在后来,我们又能找出谁来与之相媲美呢?这些超现实的荒诞怪异的人物,千奇百怪的形象,汇聚于庄子笔下,浩渺阔大又幽微蕴藉。也许有人要说庄子一定过着十分优渥的日子,闲来无事爱胡思乱想。错了,庄子的日子潦倒得很,“处穷闾阨巷,困窘织屦,槁项黄馘”,奇妙的想象却由此而生而长,可见物质和精神并不是合比例延伸的。庄子是那般地崇尚宇宙自然自我创造的“天籁”“天乐”,他的自然主义审美情怀得到了很大释放,无遮无拦,无始无终。
像庄子这般心灵善飞的人,是那个善于表现的时代的硕果。那个时节是我们情感上牵绊颇深的时节,百家争鸣,百花齐放,极一时之秀。庄子是那时的一首诗,一首自由磅礴灵气冲天的长诗。由于看不懂的人多了,這首诗就被耽搁下来。庄子是异于常人的,他的笔墨里,不时就出现一系列怪状错落的意象,结伴而过,姑射山神人、浑沌、水、镜,都成了超时空的象征。而现实中的他,即便是夫人过世,也敲着瓦盆歌唱。他眼中的死与生相等,都无所谓忧乐。这是常人难以理解的。那个时节的人用他们争鸣的高低声响,张扬着他们的个性,让我们难以忘记。
(选自《新一代》2012年第2期,有删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