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昭含
起初是在选修课上外班好友一句玩笑话——他们班多媒体屏幕的屏保被班主任换上一句话:“秋天是个充满爱的季节,连打喷嚏都是‘爱秋。”
“这……”我有些哭笑不得,下意识抬起头,看向窗外黄昏时分枝头的枫叶。
“哈哈哈,不好笑吗?”好友还有几分意犹未尽,又接着补上一句:“应该没几个人喜欢秋天吧。”
“这就不好说了。”我回答道,心里莫名有些不爽,于是再一次低下了头。
或许我也知道他们为什么不喜欢秋天,我想。笔尖在草稿纸上胡乱勾出一片枫叶,隐隐有些郁闷,因为我正是她口中“没几个喜欢秋天的人”。
大诗人杜甫有一句话:“万里悲秋常作客。”大多数人不大喜欢秋天的原因显而易见,就连古人也早就知道了秋天与忧愁的联系。“何处合成愁,离人心上秋。”南宋词人吴文英更是直接道出了“愁”字的情感密码,“愁”“秋心”,与秋密不可分嘛。
或许秋天是严冬的门槛,人们走上前时差一点被绊倒,所以才格外有一种悲凉之意。尤其是当日照时间越来越短,落叶纷飞,恼人的寒意开始从皮肤渗入骨髓时,那种生命力从血液中流逝的凋零之感,看在眼中,又怎能不惆怅在心里?就连在其他季节里微不足道的鸡毛蒜皮,此时都可能“愁煞人”啊,于是不必“为赋新词强说愁”,一些人——大概是以诗人打头阵,心头都会泛起寂寥的波澜,他们有一个共同的名字——秋天的孩子。
这是在人类漫长的演变和进化过程中,大自然所塑造出的一群情感细腻之人。他们所赞颂的秋天,或许正是那般悲凉而不讨人喜欢,可那又如何?
我又问自己,倘若把秋比作荒原呢?那我们便是在荒原中探索的孩子,这又有何不好呢!
“天地有大美而不言”,人类这一群体自古至今都是在天地间孕育而生。这样的一个名为“秋”的荒原有多神秘尚且不知,但无论如何,它在春日的万物复苏和夏日的野蛮生长之外,提供了一个别处。那么,或许当我们不把自己困在一次又一次“成长”的牢笼中时,可能在这样的荒原中找到宝藏——关于自己与世界别样的、甚至是未来的样子。自然的荒原中总蕴含着某种危险,让一些城市中人避之不及,即使偶然前往,也是拼装备、拼money,于他们而言,树木就是绿化带里的杨柳梧桐,绿草便是小区内挂了“严禁践踏”的草坪,至于鲜花,那必然是盆栽,除了夏日里的树荫,很多人都对城市中的自然视而不见。
但秋天的到来打破了它,不论人们接受与否。落叶、秋雨落在每个人的肩头,秋天的痕迹浸润着城市的每一寸土地。街头巷尾随处可见它的踪迹,甚至走在林荫道上时,头顶都可能随时被叶片拂过,鼻尖时不时萦绕着银杏果奇怪而令人不适的气味,与秋雨后泥土的气息混在一起,构成了秋天的味道。
秋天把自然的荒原像画卷一样在每个人面前抖了开来。我们也因此不得不在重复的日常中分割出一块闲暇,有意或无意地做几分钟“秋天的孩子”,从而返回秋天,返回自己。在这样一个高度追求速度与时效的时代里静下来,独立思考一些或许无解的问题,为落叶而悲伤,为生命而感慨,做秋天的孩子。
海明威写过一个老人,每天都玩命捕鱼,赌徒般地孤注一掷。他每天所面对的是大自然,而那赖以生存的事业也在经年累月中成就了他的精神。老人连续八十多日一无所获,他坦然接受。老人在捕获大马林鱼后与鲨鱼群搏斗,大马林鱼只剩骨架,他安之若素。虽然失败,但他也是一位英雄。或许当代社会已经无法接受这种不确定性与一事无成了,我们都生活在一片片规划好的温室里,向上、安全、井然有序。
但是秋天可以。
因为它悲凉、寂寥、清冷、凋零。
或许在下一片枯叶“不幸”落在你的肩头时,在你追寻成功之路时的那一瞬间,你可以停下来,做一个秋天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