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辑,我想发稿子。”

2023-04-29 12:58:12杨荣
天津文学 2023年7期
关键词:稿子虚构创作

“编辑,我想发稿子。”——这句其实就是基层作者面对期刊编辑最想说的话。

绝大多数情况下,文学创作乃至一切艺术创作,都是一个很艰苦的经历。付出了辛苦,大家自然就期待着获得认可和回报。想要达成发稿的目标,作者往往就会看向编辑——“到底啥样的稿子能发表?”“这篇稿子怎么改就能发表了?”

在我看来,写作是有规律和技巧可以探讨交流的,但是最终什么样题材或形式的稿子能发表,其实是没有一个所谓的“标准答案”或“万能公式”的。一个负责任的编辑在和作者交流的时候,一般都是给出写作和修改的建议意见,却很少会断言如何如何写、如何如何改就能发表了,尤其是初稿。

当然,如果单纯强调编辑无法对发稿前景给出确切结论,可能会让作者们产生编辑工作很主观很随意、发不发稿全是看天的感觉。“标准答案”和“万能公式”无处可寻,“考试重点”其实还是有的,也就是一些促成稿件发表的突出特质以及妨碍稿件发表的主要问题。接下来我谈的,就是结合这次我看的蓟州、武清两区改稿会征集的稿件,分享一下我的感受和思考,从具体的感性认知出发,再做一点抽象的理性小结,试着给大家划几个“重点”出来,供大家在创作中参考借鉴。

首先说一下祁泽宇的两篇散文。两个稿件写的都是与中国传统文化联系很紧密的题材,《一面鲁壁,斯文在何》关注的是孔子和儒学,《何不忆屈原》关注的是屈原和《离骚》。通过稿子可以看出,作者进行过相当程度的中国传统文化及历史内容的阅读,形成了自己的认知框架和体系,才能够展开这类题材的创作。作者也的确通过稿子传达出了自己的思考和判断以及情绪。在我看来,作者因为选取的视角不同,两篇稿子呈现出了明显的效果差异。“鲁壁”是以孔子为代表评述儒学发展历程,进而探讨现实中国人的道德境况,是宏观的自上而下的俯视;“忆屈原”是以屈原和《离骚》为切入点探讨中国人精神层面追求的演进,是相对微观的由此及彼的平视。选取什么样的视角开展创作是作者的权利和自由,但是不同的视角决定了不同的创作方式和表述要求。“鲁壁”这一篇因为选择了宏观视角,探讨的题目是很大的。从宏观视角探讨大的议题,需要作者表明观点和态度并给予扎实可靠的论证,否则议论就沦为清谈甚至空谈,没有了意义和价值。然而要对一个宏大的议题给出独具价值的论点让众多读者信服,就必然要根据足够分量的论据展开充分缜密的论证,所有这些要素积累起来,无疑会将创作的技术门槛持续抬升。这也就是为什么就宏观性的论题展开创作的文学作品并不常见,而真正的好作品更少见的原因了。

具体到“鲁壁”这篇稿子,我觉得作者可能没有明确意识到这类题材创作的内在要求和创作难度,在开始创作之前没有进行足够充分的构思和设计,而是主要依靠自己的个人感受和思考推动表达。其实作者的感受不可谓不细腻,思考不可谓不深刻。然而就作者在这篇稿子里想讨论的题目看来,我觉得目前这样的程度依然是远远不够的。感觉好像是你要摆一桌高级宴席,结果端上来都是精致小菜。小菜精致是好的,但是再好再多的小菜也还是撑不起宴席的。

作者自己与自己作品的对比,“忆屈原”一篇以微观平视视角呈现出的效果我作为读者就感觉舒服很多了。作者在文中同样有严肃的批判表达,但是论证的展开是紧紧围绕屈原这个活生生的人以及《离骚》这篇文字展开的,由此及彼的过渡、转移,读者跟得上、听得进,阅读体验贴近读者个人日常的思维惯性,营造得自然顺畅。“初识屈原是在中学课本中,那一篇永远背不会的《离骚》摘选,几乎成了学生时代的隐痛。”这是“忆屈原”一篇全文的第一句,相信这样的文字,是很容易获得读者的亲近感的。相信以这种风格展开的一篇文章,无论读者最终接受作者的观点与否,都不会反对平静地读一读、想一想的。

关于“鲁壁”的看稿意见:很快就能发现,作者具备相当的阅读量和思考深度。但关注主题过大(“孔学”“儒学”),未能找到合适的切入点,思考没能落地,停留在个人的纯思考层面,不容易引发读者共鸣。以历史为根基创作,就得多回溯历史细节,不然容易造成“空中楼阁”,好比写小说要有充分的生活细节,否则无法取信于人。

关于“忆屈原”的看稿意见:找到了具体有吸引力的切入点和合适的表达视角。自然顺畅地表达出了作者的情绪和观点,客观史实与主观表达结合得不错。

以两篇稿子呈现出的效果看,我觉得祁泽宇目前的创作优势在于广泛的阅读积累起的信息量,支撑他展开丰富多层次的联想式思考,同时对文化、时代和社会的责任感,又成为他渴望追求更高层面精神思考的动力。目前的问题在于,他的很多思考还处于发散的状态,尚未很好地整合起来,形成内部逻辑严谨完整的体系。

小结一下这两篇稿子,划重点——作者要依据自己创作的主题,选取合适的视角和方式,合适的标准就是让自身优势与创作形式相匹配。

下面说一下李长存的《一地情书》。这篇散文篇幅短小,写的题材内容其实并不算新鲜。以山川景致为主体创作的散文非常容易落入俗套,变成流水账式的游记或者干巴生硬的导游词。李长存这一篇以盘山落叶为线索展开的稿子很难得,切入点找得很准也很巧。相对来说,山川风景是静态的,是空间性的,而季节落叶是动态的,是时间性的。而在写景的进程中,作者又自然地融入了人的元素、文学的元素。动静结合、人文与景色互动起来,文字节奏增加了维度和变化,对景色的描绘也就活泼起来了。同时,作者很注意营造风景中的故事性,诚然,文章全篇都离不开写景,但是所描绘的景色也始终没有离开人,而有人就有故事。写“我”和朋友的游赏故事,写文人墨客关于风景、关于植物的创作轶闻,写素不相识的路人在山间或此时或彼时的踪迹身影……这样在景中写故事,又在故事中写景,两者兼顾相得益彰。其实从这篇的题目就能看出作者的用心了,把落叶叫做“情书”,情书怎么可能没有故事呢?写情书没有故事,就成了喊口号了。那样写情书没戏,那样写散文也不行。

总体来说,这篇散文阅读体验是不错的,作者写的时候用心设计,呈现出的效果却是自然从容的,更难得的是力度控制得不错,用合适的篇幅写这个题材,紧凑而完整,同时又不把话说光说尽,这样才能留给读者回味的空间。

关于这一篇的一点问题,就是细节处还需保证必要的严谨,如几处地名的必要介绍交代,行文的放松是好的,但是要避免一松到底。盘山毕竟算不上国内“头部”的风景区,咱们很多天津人对其中具体的景点尚且不完全清楚,更何况全国的读者了。在这篇稿子里,这不算什么太大的问题,不过谈到这里有一点需提出来:作者在创作和打磨稿子的时候,要具备“读者视角”,就是尝试从作者身份中抽离出来,转换到普通读者身份中再看稿子,重新审视,发现亮点和问题,尤其是问题。这是作者创作中非常重要的一项技能,后面我还会重点讨论。

关于《一地情书》的看稿意见:将情怀很好地融入景致和故事中,设计营造出了良好的阅读体验。细节需要核实确认,写作者需要注意转换“读者视角”。

划重点——无论何种文体的文学创作,都应在故事性上投入充足的力量,即便是写景也不可忽视人的要素呈现。控制好创作的力度,学会从读者视角重新审视打磨稿子。

接下来我想单独说一下“读者视角”的问题,因为这是很多稿子都会出现的一类通病,相信大多数作者尤其是在创作的初期大概率都会遇到,甚至很多基层作者会长期被这类问题困扰。

作为个人,将生活中发生的事情和感触记录下来作为人生的参考或是纪念,这种行为我是很赞成的。但是要把生活经历提升为文学创作主题,就必须经过一道严格谨慎的把关和改造环节了。写作者要能从表达的冲动和释放中冷静下来,向自己提一个很基本的问题:这个题材对大众读者的阅读价值是什么?也就是对普通读者来说,这篇稿子他们读得进去,读得出味道,读得出收获吗?如果作者无法回答好这个问题,我建议不要轻易启动正式的创作。

现在不妨回顾一下作者心里那句话——“编辑,我想发稿子。”对作者来说,写稿子从来不会是他们最大的问题,难题始终都是写出能发表、值得发表的稿子。想突破这个难题,就得好好琢磨,到底广大读者的阅读期待是什么样的。当然,我并不是倡议作者去完全迎合读者的口味,读者爱读什么就写什么,读者怎么读着爽就怎么写,这种是纯商业性的通俗写作,而且恐怕还是水平不高的那一类。

严肃的纯文学写作者需要做到的是,努力找到自己想写、能写、写得好的“能力圈”与读者读得进去、读得愉悦、读得有收获的“期待圈”二者之间的重合部。这个重合部就是作者公开发表的创作空间,这个重合部找得越准确,作者创作发表的效率就越高;这个重合部越大,作者创作的操作空间也就越大,创作过程就越发从容顺畅。其实具有经验的成熟作者并非时刻都在考虑这个问题,因为他们早已经能在不自觉间关照到这些,保证自己的创作不至于偏离大方向。而对于创作经验不甚充足的写作者来说,首先掌握读者视角,由此出发审视自己的创作主题和表达效果做出尽可能客观的判断,决定是否真的要拿出来尝试发表或要做出哪些修改调整,这对提高投稿效率和成功率是至关重要的。

单独说这个“读者视角”问题,是因为这个问题在一般作者中太普遍了。正规的文学创作必须理性设计谨慎对待,光有表达冲动和语言能力还远远不够。这两次改稿会有相当一部分稿子没能达到讨论修改的程度,具体情况自然不尽相同,但是基本上都可以被概括为一种情况——读起来“不够有意思”。这里的读起来,主语是泛指广大普通读者。普通读者不太可能也没有必要了解作者的深层创作动机、写作背景这些作者附加于文本之外的“彩蛋”,他们只关心文本本身能带给他们什么。尤其是文学作品,他们读出了“意思”,这就是好文章;他们没读出“意思”,这就什么也不是了。也就是说无论一篇稿子对作者自己来说无论多么意义重大、多么具有震撼力,某种程度上,其发表价值都是要以整体读者群的判断为准的。故而不掌握读者视角,作者就无法清楚自己的创作值不值得发表、能不能成功。

如果认可了读者视角的重要性,就要想办法获得它了。在我看来,获得读者视角的方法就两个动作——多读、多想。读在写前面,想要写好,先要成为一名合格的读者。先广泛阅读打开视野,然后逐渐理清思路展开契合自身需求的重点阅读,反复阅读带给自己震撼、引发自己思考的经典作品,阅读国内的著名文学期刊,了解当下的文学主题……在高质量阅读中积累创作素材,同时提升自身的审美品位和认知水平、思维逻辑。当一个人读得出文学作品的不足时,他自己的创作中不容易出现同样的问题;而当他读得出别人创作中的亮点时,也就自然而然明白了什么样的创作是有价值、有“意思”的了。

下面重点说一下毕会艳的《户口》这篇小说。这篇稿子我开始读得挺费劲的,故事时间设置在不远的过去,属于近不足以指导现实,远又没有足够产生“距离美”的尴尬位置。故事情节比较零碎,文字也不是打磨精细的类型,展开节奏感觉是漫不经心的。好在作者给出的细节内容足够丰富,不够精致的语言反而有种原生态的独特味道,读起来倒不会枯燥。

随着情节的演进发展,作者创作的核心主旨逐渐浮出水面,情节悬念也被一步步构建拉高,作者展现出了构造故事的能力。通过儿童视角和具有个人特质的语言风格,人物形象塑造得也很生动。故事有意思,人物有味道,题材得到了挖掘,情节的各个“部件”之间取得了联系互动,这是此稿的亮点。

说完亮点就该说问题了。

首先,我看到的是作者以“我”从乡村转到城市生活学习的一段过渡时期的经历回忆以及后续影响,来表达自己对人生起伏变化的感受和体悟。这么设计是没问题的,而且是有价值有看头的。不过作者似乎太拘泥于“户口”这个单一具体的概念了。诚然,这篇稿子的故事情节的确是因“我”在学校里报户口而起的,也是以此为一条主要线索来推动展开的。但是线索就是线索,是功能性的,设计得再精巧的线索也是为主题服务的,而不能升级变身为主题。作者以户口不同类型对人产生的影响尤其是对小孩子产生的影响来展现人生的走向,这是有时代背景做依托的,但即便在那个时代,户口类型也不是决定人生命运的唯一要素。其实作者在创作时自己也展现出了非常丰富立体的现实图景,比如人的成长经历、人的性格形成、原生家庭环境、人在命运关口处的选择等等,这些都是稿子整体中不可或缺的组成部分。作者在进行创作的时候要有意识地把格局打开对整体表达效果负责,该发力时发力,该克制时克制。“户口”的确是那个时代存在感很强的一个标签,重要标签在该出现的时候一定要出现,但不能四处乱贴。最明显的,标题就要好好斟酌。标题叫《户口》,那么这篇小说的主题就是讨论户籍制度的喽?很显然,以现在稿子呈现出的效果,这不是作者的创作意图,况且真要讨论这种主题,也不是中短篇小说能够表达清楚的。除了标题,作者在创作过程中对“户口”概念的重复和强调,对小说的整体表达效果起到的作用也是反向的。举两个例子:一是稿子开头“当我站在讲台上向全班同学自我介绍时,我的腿有些瑟瑟发抖,声音微小又嘶哑,讲台下有一名男生突然喊了一句,你是男生女生?你是非农业吗?”这里其实想表现的是城市孩子在“疑似农村孩子”面前的优越感和不自觉的轻视,但孩子们真的会这么在意户口所在地吗?这里硬要说“非农业”,就显得太刻意了。第二个例子在文章结尾处——“我说现在二十一世纪了,农村、城市生活没区别,户口也没什么区别了……”这里作者的表达意图应该是要展现时代的发展变迁,但这种表述方式太过直接生硬,已经不是小说语言了。小说作者要始终坚持用故事说话,而不要跳出故事下判断给结论。其实我感觉作者写作的程度不至于犯这种失误,之所以出现这个问题,应该还是作者脑子里那根“该提一提‘户口”的弦在此处又绷紧了的缘故吧。

关于对“户口”这个概念表达用力过猛的问题,我建议作者先梳理自己的思路,明确此稿的创作主题,起一个更合适更贴切的题目,然后简化调整涉及“户口”概念的部分,没必要提的地方不提,需要涉及的地方也要选取恰当的表述方式,让这个线索工具发挥好自己的功能,服务好整体表达效果而不要“抢戏”,不要给读者阅读制造障碍。

这篇稿子的第二个问题在于语言表达上比较传统,过于追求一板一眼、面面俱到。举个例子,看这句话“我们都齐刷刷回头,听见外面噔噔的脚步声,逐渐奔去的是卫生间的反方向……”这样写从技术上看没什么不对的,但是要考虑到现在读者的阅读习惯和几十年前有了很大的变化,现在大家生活的节奏变快了很多,阅读的节奏也随之加速。我们在创作的时候固然无须曲意逢迎当下潮流甚至推波助澜,而应该坚持自己的风格,但是也应该注意适应当下的表达习惯。当下的文学创作,需要注意在实现好表达目标的前提下,掌控好节奏,做到简洁有力,生动有趣的细节要不遗余力地展现充分,无意义的叙述一句不说,可说可不说的内容可以设计刻意留白,与其把话说尽了导致读者因为反感说教腔调放弃阅读,不如干净利索地交代故事保证良好的阅读体验,同时做好留白让读者自己好好回味思考。

关于《户口》的看稿意见:故事可读性不错,内容丰富有层次。希望作者能认真梳理一下此稿,明确创作的主旨和核心,合理布局分配表达资源,突出重点,打磨细节,筛选取舍,精练语言。在现在稿子基础上进行一次健康的“瘦身”。

划重点——越是要开展大篇幅的创作,越是要有清晰明确的主题。无论是在创作开始前、创作进行中还是创作完成后的打磨过程中,都要不断审视主题是否明确突出。叙事线索为表达主题服务,语言风格为整体表达效果服务。

下面说一下郭华云的《我的老师》。说这篇稿子,就突出一个关键词——细节。好的创作,往往离不开展开充分、视角独特、具备魅力的细节。我认为在文学创作中,作者的情感和思考必须通过细节来传达和打动读者。读者不需要“大道理”,要的是有意思、有意义的细节。

乡村教师题材的创作并不新鲜,但每一篇优秀的同题材创作,都是依靠大量具备独特性和吸引力的细节取胜的。就说现在的这篇《我的老师》,同样是有好好挖掘展现的空间的,这样的空间其实作者自己在稿子中都提到了。例如老师如何同时上几个年级的课程,如何上好主科课程同时兼顾音乐、美术、体育等各门副科,怎么立篮筐和旗杆,怎么建乒乓球台等等。这些生动有趣的细节都是展现老师才华品质的场景,目前的稿子中一笔带过、草草交代太可惜了。读者进行文学阅读,不同于看一份报告,看报告的过程是很枯燥的,除了要进行专业研究,大部分人都是略过过程直接翻到最后看结果。文学作品的阅读则完全不同,在散文阅读中这个倾向就更明显了:读者往往不太“死盯”作者对议论的人和事给出的结论,甚至都不在意有没有给出结论——最重要的是作者展现内容、思考或情感的过程。其实我是希望散文作者尽量克制自己在创作中下结论的,把思考和感受的空间留给读者,可能是更好的选择。建议作者好好读读我们刊物今年第5期发出来的殷秀玲的《我们的农民父亲》以及我的同事艾晓波对这篇稿子的评点,相信对你会有所帮助的。

划重点——充足有意味的细节在创作中至关重要,对细节的刻画构建出场景,这是创作打动读者的力量源泉和关键所在。在文学创作中,过程比结论重要。

下面我集中说一下几篇“类非虚构”稿件,就是参考我们编辑部在第二次改稿会征集稿件之前给出补充征稿建议创作的稿件。之所以给出以“工作(行业)手记”和“我的个人(家庭)账本”两个题目作为案例征集稿件的补充,其实是一次尝试。“非虚构”其实在文学界早已不是个新鲜的创作类别,但其概念的内涵和外延始终处于活跃的变化进程中,大到国内外的学术圈,小到我们的编辑部内部,“非虚构”的具体表述界定一直也没能统一。考虑到这个情况,我目前就把这些稿件姑且称为“类非虚构”。

关于这次尝试的初衷,是我觉得相比起小说创作的构架虚构世界和散文创作的思考结晶升华情感,非虚构创作对于基层作者来说上手相对新颖一些。

非虚构创作的题材来源于对真实生活的细致观察和独特挖掘展现。作品质量取决于作者的功夫,挖掘不够深,国王的生活也就几句话说完了;观察的眼光足够“毒”,乞丐的日子写出来一样能让人读进去。在非虚构创作中,创作的空间其实是无限大的,虽然每个人都面对同一个世界,但每个人又都面对完全属于自己的生活,大家不必担心素材的匮乏。只要投入足够的精力和时间,完成学习和训练,非虚构创作应该是不缺少掌控感的,题材的“富矿”就在我们每个人的心中、每个人的身边。

这个尝试目前也还是刚刚起步,征集上来的“类非虚构”稿件有的初见萌芽,更多的还不得要领,这是很正常的。我还是充满信心的,也希望大家能够保持耐心,感兴趣的作者能够坚持探索,相比起其他文体,非虚构创作的确贴合胡适那句著名语录的气质——“怕什么真理无穷,进一寸有一寸的欢喜。”

下面结合几篇“类非虚构”稿件谈一些具体感受,大家创作的体量有限,亮点和问题我都谈谈,这本身就是一个积累经验的过程。

彭瑛的《一个女人的账单》看稿意见:有细节和一定程度的思考,客观信息和主观延伸的平衡点没有找好,非虚构的核心在于“让事实说话”,作者的功夫应下在寻找和选择展现事实上。小说、散文、非虚构,三种文体其实是存在相互重合的部分,这是一种客观情况,但作者要保持清醒,不要在重合区域迷失自己的方向,要时刻清楚自己的创作到底是什么文体,因为每种文体都有自己的内在逻辑和创作要求,随意跨越必然会制造混乱。建议作者尝试从非虚构的写法入手创作,庞杂的生活信息中蕴含着极为丰富的故事,观察、挖掘、记录和整理,是个“笨功夫”,但笨功夫真的咬牙练出来,就是实实在在威力无穷的真功夫。

王春晶的《那些人 那些事——一个基层新闻记者的“碎碎念”》,就是我这次看到的“初见萌芽”的稿件。现在这样距离纯正的非虚构还有不小距离,但我觉得意思有了。看稿意见:整体感觉不错,来源于真实生活的信息和感受充满力量和生气,能够彰显出非虚构创作的价值和优势,在创作题材的表现上建议作者对比参考一下我们刊物今年第2期发出来的碎碎的《我的“花边文学”——一名图书编辑的手记》,在保证客观真实的前提下,扩充内容,提升文字条理性的同时,尽量加大信息量。

于长华《监考那些事儿》看稿意见:须确定创作的方向是非虚构还是常规散文,二者指向不同。散文更强调作者主观倾向态度等的明确表达,强调“我”的在场,需要表达核心主旨;非虚构创作的核心我的理解在于“有意味的事实”,作者需要尽量克制自我意识的流露,追求的是“我”的隐身甚至消失,让具备可读性的事实去说话,让读者自己得出结论。写“监考那些事儿”,就找到有意思、有意味的“事儿”,好好展现出来,不必强求得出什么高大正确的结论,甚至连作者的倾向都不要流露,给读者留下向各个方向发散思考的余地,这才是非虚构创作的价值和趣味所在。如果想写好一个以“监考”为主题的常规散文,就要明确表达主旨,围绕它展开创作,不能信马由缰,写到哪儿算哪儿。

非虚构以事为主体,把事写好之后酌情延伸,常规散文写事只是实现表达目的手段之一,写事之外的表达是必须的,甚至是更重要的。建议参考学习一下我们刊物去年第12期张秋寒的《“又五届”》,那是一篇非常纯正而优秀的非虚构创作,相信会给所有想要致力于开展非虚构创作的朋友带来启发。

责任编辑:杨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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