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明华
孙楷第先生称《剪灯新话》开创的“几若以诗为骨干,而第以散文联络之”的传奇小说为“诗文小说”(孙楷第170)。明弘治丙辰(1496年),周礼从“正统、景泰间诸名公诗集,自卞户部、王舍人而下,凡即事咏物之什,无不被其剿入,杜撰一事,联合之,遂成一传”(孙绪621—622)而创作《湖海奇闻集》,开以名家诗歌编创传奇小说之风。万历己丑(1589年)刊的《古今清谈万选》①可谓推波助澜,崇祯己巳(1629年)刊的《幽怪诗谭》堪称集大成者。近来,我们发现明代万历六年(1578年)编刊的《古今名家诗学大成》直接介入了《古今清谈万选》和《幽怪诗谭》的编创,对明代传奇小说文体的发展产生了深刻的影响。
“诗骚”确立的诗歌传统,使诗才成为衡量士人才华的重要标准,故古代读书人无不习诗,然学诗非易。正如明胡汝嘉《重刻诗学大成序》所说:“尝谓诗非可以易言也。品题欲其婉而不俚,属对欲其切而近雅,故思于翠眉征裒,然后知郑谷咏物之工;句幻于双凤六鳌,然后称禹玉用事之妙。”(李攀龙编,《序》1)对于初学诗者尤为困难,元人曹《诗苑丛珠序》说:“学诗甚难,而历代以来文物事实,与夫骚人辞士之英华,欲周知而悉览之,功夫为尤难。笄丱小子,始就规矩,不有门分类聚、纂言纪事之书为之筌蹄而矜式焉,则无以资其见闻,发其思致。”(仇舜臣 曹彦文编,“序”1)这就充分认识到教人写诗的启蒙读物对初学者的重要性。恰如明胡文焕《诗学事类序》所言:“夫大匠必因绳墨,良工必先利器,故作诗者不能舍诗学矣。然诗学之书固若为初学者设,而又不特初学已也。”(李攀龙 胡文焕编202)明代前中期,最为流行的是元毛直方编《新编增广事联诗学大成》和元林桢编《联新事备诗学大成》,万历六年(1578年),“李攀龙”据前两者增删而成的《古今名家诗学大成》问世,方取而代之,风行世上。②
《古今名家诗学大成》卷首题《新刊增补古今名家诗学大成》,二十四卷,建业孝友堂初刊,题李攀龙编辑,当为伪托。是书分天文等36门,门下分题,即类别,如花木门分花、杏花等76类,每类后面通常包括“原题”,即据毛直方序本“叙事”对门类进行解释;“事类”为有关典故,“汇选”乃名人诗歌,“大意”就是概括门类主要内涵的数对词语,起、联、结收录的是对句。如“榴花”之“原题”是“《格物丛谈》:榴花来自安石国,故名石榴。亦有从海外新罗国者,故名曰海榴”(李攀龙编,卷八20)。“事类”有“动人春色”等九个诗赋典故,“汇选”下是王肇基的《咏榴火》,“大意”下列“似锦、如霞”等七对词语,起、联、结下是“江上年年小雪迟,年老独报海榴知”等几十联可以直接用来作诗的对句。初学诗者掌握事类、大意和对句就可以作诗,当然最直接简单的方法就是运用对句组合成诗。其中比重较大的对句,一是来自前人,如《古今名家诗学大成》卷八“桃花”下“起”中的“桃源花发几家春,闻说渔郎此问津”,是宋代萧立之《桃源》的开头两句;二是编者自撰,只不过难以确定具体的诗句。正是此书对初学作诗者具有重要的指导、参考和实用价值,自问世到明末短短的六十多年间,不仅被福建建阳萃庆堂重刊,还出现多种据此增删而成的诗学启蒙读物。它们大致可分为三类:
第一类是承袭“李攀龙”本的体例、内容。主要有三种:一是《仰止子详考古今名家润色诗林正宗》十二卷,万历间双峰堂刊,署“余象斗编辑”,内容完全同《古今名家诗学大成》,余象斗只是改“事类”为“事实”,合并、调整卷目,改换书名而已。二是《新锓翰林校正鳌头合并古今名家诗学会海大成》,三十卷,万历戊戌(1598年)余应虬刊,题“焦竑校”“李维祯阅”,乃系伪托名人,实为余应虬编。分上下两栏,上栏为“吟哦韵海”,收录“一东”等各韵部字及事类;下栏以《古今名家诗学大成》与《联新事备诗学大成》等书增删而成,门下类名的解题或承自“李攀龙”本,或直接删除,另作新解;“事类”“大意”和“结”“联”“起”在“李攀龙”本和林桢本的基础上删合而成;“名儒”即“李攀龙”本的“汇选”,但篇目有所增减,如删除了颜潜庵的咏尺诗等,又据他书补充了罗洪先的“古树槎牙傍水涯”梅花诗。三是《新刻重校增补圆机活法诗学全书》,二十四卷,题“王世贞校正”“杨淙参阅”,卷首万历间李衡《叙圆机诗学活法全书》云:“予见王凤洲先生考先代名贤之雅韵,读明时英哲之正声,略其豪放飘逸之句,温厚和平之章,可法可则者,增入古本事实之下,品题联句之中,题其名曰《圆机诗学活法全书》,而清江杨君淙校缉之功多与焉。”(王世贞 杨淙编,“叙”2—3)所谓“古本”指毛直方编《新编增广事联诗学大成》和“李攀龙”本《古今名家诗学大成》,是书实为杨淙据二书体例和内容增删而成。其分类、叙事、事实、大意和起句、联句、结句,主要袭自毛直方本;“品题”常不署名,主要承袭“李攀龙”本“汇选”,但对起、联、结句和“品题”诗歌又有所改动。如卷二三鸳鸯“品题”诗没用“李攀龙”本“汇选”颜潜庵诗,而是换为唐代崔珏的《和友人鸳鸯之什》,并把颜潜庵诗首颔尾联分别增入起、联、结句中。
第二类是以“李攀龙”本的“汇选”诗歌为主,保留部分解题,选取“事类”内容对诗歌进行注释的金陵富春堂万历己卯(1579年)绣梓的《新刊古今名贤品汇注释玉堂诗选》,八卷,门改为类,分天文、时令等27类,对原书的门进行了合并、改动,如把人口门、丽人门改为人物类、妇人类,君道门、臣道门、人伦门合并为人伦类,调整了原书的顺序。类下为诗题和诗歌,编者常对诗题进行说明,在承袭《古今名家诗学大成》“原题”的基础上有所增删,如卷一“天”下曰“诗学原题云:天,坦也”等,“诗学”即指《古今名家诗学大成》,只是在“原题”后又增加了“释义云:元气之轻清上浮而为天”等;并对诗歌中的词语、典故和句意进行注解,或来自《古今名家诗学大成》“事类”,或补充阐发。如卷一颜潜庵“日”诗新增“藿叶随光转,葵心逐照倾”注解第六句“阶前葵藿赤心倾”中的“葵藿”。编者没有照录《古今名家诗学大成》中的“汇选”诗歌,而是有所增减。卷首陈栋序云:“因竹亭杨子敬求斯集,熟而读之,不忍不传,公于天下,是则宏摅雅思,博览旁求,并搜以后诸名公佳制,事关风教者千百余首,复于诗义中有故事则注释之……亦以模范于来学也。竹亭编成,付唐君对溪梓焉。”(舒芬 杨淙等编,“序”1)题“状元梓溪舒芬精选”“孙举人孟滩、舒琛增补”显为伪托,真正的编者“竹亭杨子”应是署“后学清江杨淙注编”之杨淙。这从明万历壬午(1582年)刊《星学纲目正传》序署“清江竹亭杨淙”和明崇祯甲戌(1634年)刊《新刊合并官板音义评注渊海子平》题“明清江竹亭杨淙增校”可以得到确证。《玉堂诗选》收录有署名“杨三江淙”“杨淙”和“杨三江”的诗歌十多首,有《别吴秀才名守道》等自创诗,亦有据《古今名家诗学大成》集句而成的,如卷一时令类《仲春》注“二月,出诗学”和卷四《水车(集古)》,这对于认识明代诗文小说的诗歌来源具有重要意义。《玉堂诗选》体现出杨淙以名家诗篇为楷模的诗学主张。
第三类是选取“李攀龙”本的事类典故而成的胡文焕刊《新刻诗学事类》。胡文焕在《诗学事类序》中认为对初学诗者来说不能绕过的、最重要的是事类,而汇选、大意、对句等则没有必要,理由是:“盖诗贵活,而此则死守耳。诗贵雅,而此则俚句耳。诗贵自发生,而此则因循窃盗之具耳。且死守易从而不能变,虽变弗活也。俚句易入而不能出,虽出弗雅也。因循窃盗易于为力而不能改其弊,虽改亦弗发生于自然也。噫!讵非诗学之损哉!余恐未得其益,而先得其损也,故曰虽初学不必也。”(李攀龙 胡文焕编202—203)主张诗贵自然新奇和独创,反对因袭守旧,虽然难度极大,却指明了正确的学诗门径。《新刻诗学事类》完全按照《古今名家诗学大成》的卷数、门类编排,仅选取其事类内容,虽署“李攀龙于鳞编辑”,实由胡文焕编纂而成。
上述三类诗学启蒙读物,在学诗门径上各有侧重,体现出编者不同的诗学主张和方法。其中前两类与《古今清谈万选》《幽怪诗谭》等小说作品密切相关。如《古今清谈万选》卷四《常山怪木》有明陈王道《松》、罗洪先《桧》、夏言《柏》和陈经邦《槐》四诗,均见于《古今名家诗学大成》卷十一、《圆机活法诗学全书》卷二二和《玉堂诗选》卷七;《幽怪诗谭》卷五《山居禽异》中的周敦颐《鸭》诗与罗伦《凫》诗,亦见于上面三书。其中只有《古今名家诗学大成》对《古今清谈万选》《幽怪诗谭》等小说的编创起到了参考作用,下面从小说中的诗歌入手进行考察。
《古今清谈万选》,四卷,共收录68篇小说,除去选自《鸳渚志余雪窗谈异》《剪灯余话》及唐人小说等16篇作品外,其余52篇小说共包含诗歌251首,其中185首已考知作者。《古今名家诗学大成》《玉堂诗选》和《圆机活法诗学全书》分别有51首、47首和44首诗歌与《古今清谈万选》相同,其中《古今名家诗学大成》中的诗歌最多,关系最密切。《玉堂诗选》删除了《古今名家诗学大成》和《圆机活法诗学全书》“起”“联”“结”中的诗歌对句,而《古今清谈万选》恰好有许多诗歌就是摘取其中诗句组成的。如《古今清谈万选》卷三《古冢奇珍》中的第四首诗“云和一曲古今留,五十弦中逸思稠。流水清泠湘浦晚,悲风潇瑟洞庭秋。惊闻瑞鹤冲霄舞,静听嘉鱼出涧游。曾记湘灵终二句,若人科第占鳌头”(《古今清谈万选》,卷三19),即据《古今名家诗学大成》卷二十或《圆机活法诗学全书》卷一七“瑟”下联句中的“流水清泠湘浦晚,悲风萧飒洞庭秋”与“惊闻瑞凤冲霄舞,静听嘉鱼出涧游”创作而成。可见,《玉堂诗选》对明人编创诗文小说并没有直接取材的参考价值。
虽然《圆机活法诗学全书》与《古今名家诗学大成》的体例相近,但是为明人编创小说提供的诗歌数量却相对较少。如《古今清谈万选》卷三《月下灯妖》中的第四首咏灯诗,由《古今名家诗学大成》卷十九“书灯”下“起”中的“窗下寒檠一尺长,终朝伴我喟文章”,“联”中的“煌煌照彻千行字,灿灿烧来一寸心”“焰吐每因篝夜雨,花开不为媚春阳”和“结”中的“当时映雪囊萤者,好结芳邻过孔堂”(李攀龙编,卷十九26—27),改动五字而成;而《圆机活法诗学全书》卷一七“读书灯”下的起句、联句和结句中却只有三联,缺少“煌煌照彻千行字,灿灿烧来一寸心”一联。《古今清谈万选》卷三《禅关六器》中的第三首诗,由《古今名家诗学大成》卷十九“帘”下起、联、结中的诗句改动两字组成;《圆机活法诗学全书》卷一五“帘”下的起、联、结中则完全没有上述诗句。类似的情况还有很多,这表明《古今清谈万选》中的小说编创直接参照了《古今名家诗学大成》,而与《圆机活法诗学全书》无关。那么是否有可能在此之前已有这些诗歌,而分别被《古今名家诗学大成》和《古今清谈万选》所采用呢?这种可能性不大。如《古今清谈万选》卷三《建业三奇》有一首咏渔网诗,由《古今名家诗学大成》卷十九“钓竿附渔网”下“起”中“千萦百结密绸缪,长为渔家事讨求”,“联”中“眼目撒开江浦晓,罗维牵动海天秋”“就晒岸头筛碎日,横张江畔漏轻风”与“鱼网”下“多少鱼虾遭蠹害,不知谁作此机谋”(李攀龙编,卷十九2)组成。《圆机活法诗学全书》卷十五器用门“渔网”品题,杨淙即把第三句换成“联”中的另一句“每随柳岸闲将晒,几向江醉不收”,归于自己名下。这表明《建业三奇》中的咏渔网诗并非某位诗人所作,否则杨淙不会改动一句就据为己有,这两首诗只不过是小说作者与杨淙分别根据《古今名家诗学大成》对句组合的相近而又有差异的七言律诗。
从诗歌的角度来看,《古今清谈万选》直接参照《古今名家诗学大成》编撰的作品尚有下面表1中的10篇:
表1 《古今清谈万选》据《古今名家诗学大成》改作的诗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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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含上述21首诗歌的13篇作品当创作于《古今名家诗学大成》与《古今清谈万选》之间,即明万历六年(1578年)到万历十七年(1589年)之间,其中《东墙遇宝》与《野庙花神》即万历甲午(1594年)编刊的《稗家粹编》卷八《雷生遇宝》与卷四《野庙花神》,如果《古今清谈万选》与《稗家粹编》没有承袭关系,且有共同的来源③,则这两篇小说似非《古今清谈万选》的编者所创,其他11篇作品或即《古今清谈万选》的编者所为。《三老奇逢》和《五美色殊》抄录有明毛伯温(1482—1545年)的《弓》诗、李自华(1535—?年)的《旗》诗和秦鸣雷(1518—1593年)的《杏花》诗,也可从侧面证明其创作时间较晚。
明碧山卧樵纂辑的《幽怪诗谭》,六卷,凡96篇,全部插有诗歌,共408首,近半数小说作品见于前人小说选本。《幽怪诗谭》袭用了《稗家粹编》中的《庆云留情》等13篇作品49首诗歌,袭用了《广艳异编》中的《荔枝梦》等13篇作品42首诗歌,袭用了《古今清谈万选》中的《笔怪长吟》等47篇作品203首诗歌,且袭用《稗家粹编》和《广艳异编》的全部作品都包含在上述《古今清谈万选》的47篇作品之中,《古今清谈万选》无疑对《幽怪诗谭》的影响最为深广。另对《幽怪诗谭》编创产生重要作用的就是《古今名家诗学大成》。
《幽怪诗谭》之前,虽然尚有《圆机活法诗学大全》《新锓翰林校正鳌头合并古今名家诗学会海大成》和《仰止子详考古今名家润色诗林正宗》,但有些诗歌只见于《古今名家诗学大成》,如《幽怪诗谭》卷四《田器传神》中的“妙用神功不用牵,只凭流水泻潺湲。乾坤旋转中间定,日月推移上下圆。落雪纷纷飞石畔,轻雷隐隐响堤边。若非鲁国公输子,孰使推轮造化全”(碧山卧樵,卷四18)一诗,是由《古今名家诗学大成》和《仰止子详考古今名家润色诗林正宗》中“水硙”对、联、结下的对句组合而成,《圆机活法诗学大全》根本没有对句,《新锓翰林校正鳌头合并古今名家诗学会海大成》则缺少最后的结句。鉴于《仰止子详考古今名家润色诗林正宗》完全袭自《古今名家诗学大成》,下面只论述《古今名家诗学大成》对《幽怪诗谭》中诗歌的影响,具体情况见表2:
表2 《幽怪诗谭》据《古今名家诗学大成》改作的诗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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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2中9篇小说作品的22首诗歌直接受到了《古今名家诗学大成》的影响。碧山卧樵对选录文本改动较大,则利用《古今名家诗学大成》重编小说作品的应是碧山卧樵。理由有二:一是许多作品中的诗歌来自《古今清谈万选》中的两部作品。如《幽怪诗谭》卷一《花神衍嗣》中的四首诗歌,见于《古今清谈万选》卷四《雎阳奇蕊》和《泗水修真》;卷二《芜湖寄柬》插有三首童轩诗歌,其中第一首“小衾孤枕兴萧然”和第三首“久客怀归尚未归”分别来自《古今清谈万选》卷二《留情庆云》和卷四《泗水修真》。《古今清谈万选》的编者不可能重复运用相同诗歌编撰不同的小说作品。二是许多小说作品不见于此前的小说集,而诗歌又来自《古今名家诗学大成》和《古今清谈万选》,意味着创作时间较晚。
编者利用《古今名家诗学大成》创作诗歌,主要有两种方法:一是完全用《古今名家诗学大成》中的对句,不易一字,直接组成,如表2中《长沙四老》咏大雁诗。二是选取一到四联,再改动、补充成一首完整的诗歌,如《古今清谈万选》卷三《禅关六器》中第七首咏扇诗的首联“天地为炉酷暑蒸,谁将纨素巧裁成”、颈联“摇动半轮明月展,勾来两腋好风生”与尾联“秋深只恐生离别,争奈炎凉不世情”取自《古今名家诗学大成》,颔联“苍龙骨削霜筠劲,白鹤翎裁雪楮轻”则为新创。在改创诗歌时,作者或根据小说人物以第一人称自咏身份的叙事体式改易人称,如《幽怪诗谭》卷四《古驿八灵》第五首把《古今名家诗学大成》卷十八的“多士头颅赖尔遮”改为“多士头颅赖我遮”。或为押韵而改韵脚,如表1《五美色殊》第三首为与首、颔、颈联末字“栽”“开”“堆”押十灰韵,尾联即改《古今名家诗学大成》卷八的“鱼龙乘此跃天涯”为“蛟龙乘此起风雷”;《幽怪诗谭》卷五《泰山鹿兔》第二首为与首联、颈联末字“乡”“藏”押韵,颔联就改《古今名家诗学大成》卷二三的“捣熟玄霜玉杵闲”为“捣熟玄霜玉杵香”,以押七阳韵。或改五言为七言,如表2《虫闹书室》颔联“寻香逐臭呼朋至,鼓翼摇头引类来”,即改自《古今名家诗学大成》卷二四的“逐臭呼俦集,寻香引类来”。或据《古今名家诗学大成》的“事类”典故、“大意”及自己的博识创作,如表2《田器传神》第四首的颔、颈、尾联都抄自《古今名家诗学大成》卷十九“麈尾”下的对句,首联“采得龙髯数缕长,水晶为柄凛寒光”来自“麈尾”下“事类”中“龙髯”:“《剧谈录》:元载有紫龙髯拂,色如烂椹,长三尺,水晶为柄,清冷,夜则蚊蚋不敢进,拂之有声,鸡犬无不惊逸。”(李攀龙编,卷四32)或隐或显,《古今名家诗学大成》与《古今清谈万选》《幽怪诗谭》的诗歌、小说编创存在密切关系。
《古今名家诗学大成》的发现,首先为考查《古今清谈万选》《幽怪诗谭》的诗歌来源提供了直接证据。《古今清谈万选》至少有21首诗歌直接据《古今名家诗学大成》改创,且全部被《幽怪诗谭》袭用,再加上表2中的22首,《幽怪诗谭》共有43首诗歌据《古今名家诗学大成》创作而成,诗作者应是《古今清谈万选》和《幽怪诗谭》的编纂者。此外,《古今清谈万选》卷三《月下灯妖》和《幽怪诗谭》卷四《废宅青藜》中的“堂虚圆薄更轻清”咏灯笼诗,《幽怪诗谭》卷五《长沙四老》中的“一片雄飞白锦毛”咏鹰诗,据《古今名家诗学大成》卷十九和卷二一“汇选”可知,作者分别是陈栋和金达。其次,可以纠正一些错误认识。如《古今清谈万选》卷三《魏沂遇道》第一首咏鹤诗、《幽怪诗谭》卷四《古驿八灵》第五首咏帽诗,被认为分别选自舒芬《玉堂诗选》卷八杨三江的《鹤》诗与卷四李雪崖的《帽》诗;《幽怪诗谭》卷一《木叟怜材》中的“漏泄韶华腊尽时”诗与卷二《桃李丛思》中的“二月东皇醉艳阳”诗,由于《玉堂诗选》卷七未署作者,杂在温庭筠“杨柳”诗和罗隐“杏花”诗后,遂被误认为是温庭筠和罗隐之作。其实,前两首诗歌均据《古今名家诗学大成》摘句改编而成,尤其是《帽》诗未改一字,正文中未署作者,注明“集诗学”,即指集自《古今名家诗学大成》;后两首诗歌据《古今名家诗学大成》卷十一和卷八可知真正的作者是陈幼泉和秦鸣雷。这样,《幽怪诗谭》可考知来源和作者的诗歌达263首。④第三,就是深刻影响到明代传奇小说文体的发展。
《古今名家诗学大成》成为小说创作的参考书,对明代传奇小说的叙事形态、人物塑造和小说观念产生了全方位的影响,体现出鲜明的时代性,标志着明代传奇小说文体发展达到一个新阶段。
首先,是有力助推诗歌大量进入小说作品,形成以诗歌为骨架的小说叙事形态。这类小说的叙事结构较为模式化,通常都是叙述某人外出,偶遇数人,相互吟诗以抒怀抱,最后方知所遇乃妖怪精魅,情节简单。开头和结尾常常极为简短,诗歌构成小说的主体,诗歌与诗歌之间缺乏内在逻辑,联系较为松散,很容易在不打乱整体叙事框架的格局下任意添加人物和诗歌,造成诗歌的叠加。如较少改动文字的小说选本《广艳异编》卷二三《狄明善》叙述狄明善在路旁酒肆邂逅桂花精幻化的年青女子桂淑芳,遂吟诗挑逗,全文只有一首咏桂花诗;据此改编而成的《古今清谈万选》卷四《老桂成形》则于中间增加了唐卢伦《奉和太常王卿酬中书李舍人中书寓直春夜对月见寄》、童轩《断肠曲》等四首诗,使诗歌的地位得以凸显。《古今名家诗学大成》分门别类,为此类小说编纂提供了便利,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一是易于在以前的小说作品中插入同类别的诗歌,以彰显诗歌的核心功能。如《广艳异编》卷二三《臧颐正》叙士人臧颐正郊游野外遇二叟,只有咏梧桐和竹子的两首诗;而《古今清谈万选》卷四《滁阳木叟》则改为臧颐正途遇五叟,据《古今名家诗学大成》卷十一百木门增加了唐顺之、陈幼泉、颜潜庵分别咏枫、柳、桑的三首诗;《广艳异编》卷二三《周江二生》原有三诗,《古今清谈万选》卷四《渭塘舟赏》则删除了第一首,又增加了明童轩、颜潜庵、丘濬和罗洪先的四首诗歌,而后面三首均在《古今名家诗学大成》卷九花木门。二是根据《古今名家诗学大成》中的汇选诗和诗歌对句就能十分容易地编撰新的小说作品,试看表3中《古今清谈万选》和《幽怪诗谭》较有代表性的作品:
表3 《古今名家诗学大成》的诗歌与《古今清谈万选》《幽怪诗谭》的小说编创
从表3可以看出,每篇小说作品中的诗歌多来自《古今名家诗学大成》同一卷,这决不是偶然的。作者在编撰小说时案头一定有部《古今名家诗学大成》作为参照,方能节省查找诗歌的时间,迅速创作。当然,作者尚参照了其他诗集,选取的诗歌题材较为广泛,但主要是咏物诗、写景诗。诗歌成为小说的叙事中心和意韵,若去除诗歌,作品就失去了原来特有的韵味,变成了短小的志怪小说,使小说文体发生根本性的变化。
其次,塑造的小说人物形象多是功能性的、符号化的。无论是爱情题材还是侠义、历史题材,传奇小说大都通过语言、动作、心理描写等手段塑造出性格鲜明、情感丰富的人物形象,或温柔痴情,或爱憎分明,令人过目难忘。但《古今清谈万选》《幽怪诗谭》中大量作品的人物是根据诗歌设计的,很少触及情感纠葛和细节描写,人物关系亦十分简单,邂逅就咏诗,随即便成永别,人物性格单薄苍白。如《古今清谈万选》卷四《五美色殊》叙述明宣德七年(1432年)诗人范微仲春时节游赏百花园,触景生情遂吟二律“九十春光似酒浓”云云,竟醉卧花下,梦见陶氏、李氏、杏氏、唐氏、牡氏五名佳丽,极尽缱绻,然后各赋一诗自表身份,五人即桃、李、杏、海棠、牡丹花精,吟毕突然梦醒。对于美人的肖像、遇到范微的心理活动完全没有触及,美人出场自报家门后即戛然而止,来去匆匆。作者主要在于引出咏物诗,给读者留下深刻印象的只是各种花的典故,而不是花精本身。显然作者意在诗歌,而不在塑造人物性格。这种以花木百草与服饰器用等为名氏、给人物贴个标签、不刻画性格的创作构思极为简单,正好为发挥《古今名家诗学大成》的小说编撰功能提供了可能与捷径。
第三,因诗歌杜撰小说,体现出以小说为戏、重视虚构的小说观念。如果说瞿佑是有感于战乱给士子人生和普通人爱情婚姻造成无数灾难而创作《剪灯新话》,李昌祺、陶辅等为社会教化而创作《剪灯余话》《花影集》,那么周礼、碧山卧樵等因欣赏品评童轩、王绂和《古今名家诗学大成》中的诗歌而编撰《湖海奇闻集》《古今清谈万选》《幽怪诗谭》等作品,显然是为了娱乐,主要追求小说的趣味性。受史学观的影响,古代小说重视实录,虽然唐人有意为小说,却常常交代某人所述,强调真实性,而明人大规模、长时间地以诗歌来编撰小说,无中生有,凭空捏造,意味着对小说的虚构性有了明确的体认。小说结尾往往点明人物多为花妖狐魅,或是梦中所遇,也说明小说故事的子虚乌有,显示出小说观念的发展。
《古今名家诗学大成》对小说文体的介入,使《古今清谈万选》《幽怪诗谭》集诗选、诗学、诗话于一体,兼具品诗的批评价值、学习写诗的实用意义和小说的叙事功能,体现出诗文小说的独特价值。
《古今清谈万选》和《幽怪诗谭》堪称名副其实的名家诗选。目前两书可考知诗歌作者54人,其中35人被《古今名家诗学大成》收录,且多为名家,如唐代有皮日休、罗隐、司空曙,宋代有苏轼、周敦颐、朱淑真、文天祥,明代有“天才高逸,实据明一代诗人之上”的高启、号称“前七子”的文坛领袖何景明、唐宋派的代表人物会元唐顺之,成化丙戌(1466年)科状元罗伦、成化丁未(1487年)科状元费宏、正德丁丑(1517年)科状元舒芬、嘉靖己丑(1529年)科状元罗洪先、嘉靖甲辰(1544年)科状元秦鸣雷、嘉靖壬戌(1562年)科状元申时行、嘉靖乙丑(1565年)科状元范应期,榜眼李自华、会元兼探花金达和陈栋、探花余有丁,进士丘濬、周时望、毛伯温、夏言、陈王道、陈经邦、马一龙、汤日新等。他们科举成功,甚至是文坛巨擘,拥有很高的社会声望和文学地位,这就赋予《古今清谈万选》和《幽怪诗谭》具有像明俞宪《盛明百家诗》、朱之蕃《盛明百家诗选》一样评骘诗歌高下、学习名家典范的诗选性质。
《古今名家诗学大成》“示人以诗学蹊径,而授之以阶梯”,是教人学习诗歌创作的入门诗学读物。其事类典故、大意是作诗的基本素材,汇选集名家诗篇以供揣摩效法,起、联、结中的对句则是诗歌半成品,供初学者选取改编成诗。《古今清谈万选》《幽怪诗谭》中的40多首诗歌就是依据《古今名家诗学大成》创作的,是学习诗歌创作的成果,具有示范意义。读者以此类诗歌与《古今名家诗学大成》对读,就会更加直观地感受到作诗的门径,从这个层面上说,称《古今清谈万选》《幽怪诗谭》是教人作诗的诗学读物亦未尝不可。一是教人选取对句组合新诗时,要注意押韵。如《古今名家诗学大成》卷十九“帘”下“起”中原作“珠箔银钩系彩绳,玲珑莹结四时新”,《古今清谈万选》卷三《禅关六器》第三首诗为了与颔联、颈联、尾联最后一字“轻”“明”“名”等下平八庚同韵,便把上平十一真韵部中的“新”字,改为八庚韵中的“清”字。二是教人运用“事类”典故、“大意”词汇等创作诗句,与对句组成新诗。如表2《六畜警恶》第四诗中的首、颔、尾联取自《古今名家诗学大成》卷二三“犬”下对句,补创了颈联“项间系札家书远,足下生治世昌”,其中上句“项间系札家书远”就是运用《古今名家诗学大成》卷二三“犬”下“事类”中陆机令快犬黄耳从洛阳到苏州传递家书的故事,下句“足下生治世昌”则指《后汉书》卷十七载岑熙为魏郡太守,治理有方,舆人歌之曰:“我有枳棘,岑君伐之。我有蟊贼,岑君遏之。狗吠不惊,足下生氂。”(范晔663)这一联均与犬相关,对仗亦工整。这种方法对学诗者具有启发意义,令读者在欣赏新奇有趣的故事时,无形中也体悟到作诗的奥妙。
诗歌与叙事的结合,使诗文小说具有诗话的性质。无怪乎刊于明万历丙辰(1616年)的王昌会《诗话类编》收录了《剪灯新话》卷二《滕穆醉游聚景园记》《渭塘奇遇记》、《剪灯余话》卷二《秋夕访琵琶亭记》、《古今万选清谈》卷二《配合倪昇》《驿女冤雪》《野婚医士》等作品。正如王昌会在《诗话类编》“凡例”中所说:“编名诗话,义取兼资,若有诗无话,有话无诗者,录可充栋,俱无取焉。”(王昌会1)有诗有话,即诗歌与故事兼备的传奇小说,可视为一种独特的诗话。
明人选取《古今名家诗学大成》编创传奇小说,除了前面说它以类编排,便于书坊主、文人选取同类诗歌编纂模式化的传奇小说,快速推向市场以赚取更大商业利润外,尚有两大主要原因:
一是作者的炫才心理,选取名人诗歌能够显示自己的诗歌审美水平,利用对句重新创作则能够彰显自己的知识积累和诗歌创作能力,这对传统文人来说是一种文化价值的体现。正如听石居士《幽怪诗谭小引》所说:“以幽怪之致与诸家相掩映者,不可殚述,而总之以百回小说作七十余家之语……然则此集邮传于世,即谓晋魏来一部诗谭亦可。”(碧山卧樵6—12)认为《幽怪诗谭》中的诗歌兼具魏晋以来陶渊明、曹植、谢灵运、王维、杜甫、李白、苏轼等七十多家诗风之长,或有夸大之嫌,却揭示出碧山卧樵意在选诗、评诗、作诗以彰显自己诗才的编创宗旨。
二是嘉靖以后明人对小说的虚构理论和“以文为戏”的观念有了自觉的体认。创作上,正德以后,假传文兴盛,不仅数量多,而且出现了董穀的《十五子传》、陆奎章的《香奁四友传》《香奁四友后传》、陶泽的《六物传》等系列作品。这种虚构的创作手法和以文为戏的小说观念无疑会影响到《古今清谈万选》的编撰。理论上,明万历四十二年(1614年),胡应麟明确指出“小说,唐人以前纪述多虚而藻绘可观,宋人以后论次多实而彩艳殊乏”(胡应麟283),对唐小说的虚构性进行了理论总结,并说:“至唐人乃作意好奇,假小说以寄笔端,如《毛颖》《南柯》之类尚可,若《东阳夜怪录》称成自虚,《玄怪录》元无有,皆但可付之一笑,其文气亦卑下亡足论。宋人所记乃多有近实者,而文彩无足观。本朝新、余等话本出名流,以皆幻设而时益以俚俗,又在前数家下。”(胡应麟371)认为唐乃有意虚构,虽说仅供娱乐,却肯定了《剪灯新话》和《剪灯余话》幻设尚虚的特点。万历四十四年(1616年),谢肇淛说:“凡为小说及杂剧戏文,须是虚实相半,方为游戏三昧之笔,亦要情景造极而止,不必问其有无也。”(谢肇淛313)更是将虚构推崇到一个新高度。对小说虚构的理论体认自然会促进《幽怪诗谭》的编创。以文为戏的创作实践与理论总结相互作用,共同造就了《古今清谈万选》等独特的诗文小说的兴盛。
《古今名家诗学大成》直接参与了“诗文小说”的编创,深刻影响到明代传奇小说的文体发展,使《古今清谈万选》《幽怪诗谭》等具有诗学和小说学的双重理论价值。
注释[Notes]
① 美国国会图书馆与日本公文书馆藏明刊本《古今清谈万选》,均无刊刻时间标记,而中国嘉德国际拍卖有限公司2007年11月6日秋季拍卖会上的《古今清谈万选》卷末有“万历己丑夏月吾冈杨氏绣梓”牌记,知是书编刊于明万历己丑(1589年),参陈国军:《明代志怪传奇小说叙录》,北京,商务印书馆国际有限公司,2016年,203。
② 关于《诗学大成》在明代的编刊、流传及承袭情况,参张健:《从〈学吟珍珠囊〉到〈诗学大成〉〈圆机活法〉》,《文学遗产》3(2016):74—103。
③ 向志柱通过对比《古今清谈万选》与《稗家粹编》相同小说作品的篇名与内容,发现后者标题长短不一,应是原题,部分内容亦被前者删改,认为二者应该出自同一祖本,“无直接承继关系”。参向志柱:《〈稗家粹编〉与中国古代小说研究》,北京,商务印书馆,2018年,129—130。
④ 据此前研究《幽怪诗谭》诗歌出处的论著,去掉考证错误者而得,可参陈国军:《明代志怪传奇小说研究》,天津,天津古籍出版社,2006年,205—208;金源熙:《明代文言小说集〈幽怪诗谭〉浅谈》,《中国学研究》第八辑,济南,济南出版社,2006年,210—211;任明华:《论明代嵌入他人诗歌的诗文小说——兼谈〈湖海奇闻〉的佚文》,《求索》6(2016):139—45;陈国军:《文献视阈下的〈幽怪诗谭〉诗歌来源及其意义》,《沧州师范学院学报》3(2019):35—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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