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析阎真小说经典化的可能

2023-04-19 12:14
岭南师范学院学报 2023年5期
关键词:路遥文学奖大众

程 颖

(湖南师范大学 文学院,湖南 长沙 410081)

不论是新作《如何是好》,还是畅销百万的《沧浪之水》,阎真的关注视野一直集中在知识分子的群落,他以犀利的笔调揭露了商业化社会中知识分子死去的过程和“已死”的状态。但被称为女版《沧浪之水》的《如何是好》在问世之后可谓是反响平平,读者群体接受度面临“缩水”,且阎真的小说从问世起就伴随着一些评论家的质疑,针对阎真的知识分子大学叙事模式,黄发有就说:“对我而言缺乏一种‘陌生化’的艺术感染力,读完之后,觉得小说隐忍的批判还缺乏一种力度,对知识分子之间明争暗斗的复杂性的挖掘,感觉还是有所欠缺。”[1]阎真的大学同学于慈江也说:“力度不够,就是不够狠,就是揭露得不够彻底。”[2]在经典建构主义看来,文学经典不是自动生成的,而是动态的文化势力合力建构的过程,确定一部文学作品是不是经典,“取决于下面三种人的选择:‘文学机构的学术权威,有着很大影响力的批评家和受制于市场机制的广大读者大众’”[3]56,某些评论家对其作品的质疑,事实上减少了阎真作品进入经典的可能。在质疑声中,对作家作品的内在价值及经典化的可能展开探讨,就显得及时和必要。通过分析文学奖和传媒的助力、大众接受的持续接力以及雅俗共赏的潜质,阎真的小说达成了“文学领域的生产者、专家和文学的消费者之间的新的权力平衡”[3]10,笔者认为,阎真及其作品还是具备经典的可能性的。

一、文学奖和传媒的助力

从1996年发表第一部小说《曾在天涯》到最近的《如何是好》,阎真已经成为坐拥五部长篇小说的作家,《沧浪之水》更是一部长虹的热门读物。但评论界对阎真及其作品并不是保持着一如既往的热情和关注,而是由最初的“冷遇”逐渐趋于热情。在这个过程中,历史可以说向阎真伸出了经典的橄榄枝,从2001年开始,阎真陆续获得了《当代》年度文学大奖、毛泽东文学奖、路遥文学奖和茅盾文学奖提名,多项文学奖项的获得和舆论的助力事实上成了阎真走向经典的契机,助力阎真及其作品成为经典的可能。

创作伊始,阎真及其作品一直处于被批评的“边缘”状态,遭遇到了主流文学界的“冷遇”,阎真作品遭受的“冷遇”可以归因于专业批评家的“不在场”。和以布鲁姆为首的传统经典的捍卫者不同,经典的建构主义者认为“掌握着文学合法性权力的文化权威和文化机构”[4],所作的“文学批评就具有对文学创作和文学作品的筛选意义”[5]347,遴选出具备经典潜力的作品,“即文学‘经典形成’的过程里权威意见实际上起了决定性作用”[6]283。反之,批评家的“缺席”在客观上会阻碍经典的建构。阎真在获奖前的“冷遇”正是经典建构中批评缺席的证明。阎真的文学之旅开始于1996年,在这一年他发表了第一篇长篇小说《曾在天涯》,作为一个文学新人,阎真的作品一出道就面临着“夭折”的尴尬处境,批评界可谓一片沉寂,相关的评论文章寥寥无几。直到1997年12月杨经建在《小说评论》上发表了《〈曾在天涯〉:域外文学新质的呈现》后,事情才开始有了转机,这篇评论文章可以视为是学界研究阎真的开荒之作。如果将这延宕的一年视为批评家阐释解读的必要准备时间,那么后续的评论工作也并没有因为时间上的充裕而呈现出井喷之势,不管是从数量还是质量上,关于阎真及其作品的评论文章都少得可怜,且大多集中在湖南省高校这一文学圈子中,显示着戏谑的延迟和悬置性,即批评的“滞后性”和“不在场”。阎真利用批评来扩大作品影响力的契机就这样被戏剧性的错过。

文学奖项“是文学经典化的最初的、权威的、有效的传播与接受途径”[7]。2001年凭借《沧浪之水》荣获《当代》年度文学大奖、毛泽东文学奖的阎真开始走向了研究者的视野中,批评的“边缘”处境得到了改善。但彼时的阎真还算不上真正有影响力的作家,经典的力量和可能还很有限,真正改变阎真“冷遇”处境的,是更高级别的文学奖的获得和提名。2014年《活着之上》以“语言朴实、结构严谨、人物鲜活、叙事富有张力,以绝对的真实书写中国大学精神全面崩塌的事实,展现强大的批判现实主义文学精神”[1]获得首届路遥文学奖,且获得第9届茅盾文学奖提名。这些国内高等文学奖项的获得使得阎真一改被批评的“冷遇”状态,逐渐走向评论家关注的视野,拓宽了阎真及其作品传播度和接受面。

获奖可以说实现了阎真和路遥文学奖的捆绑,一时间,阎真凭借首届路遥文学奖得主的桂冠,通过传媒的大肆渲染成功“出圈”。“文化传媒往往以豁人眼目的事件或众说纷纭的热点问题来阐释或参与作家作品的评价”[8],借助营销策略迅速地推动作家及其作品走上经典化的进程,几乎没有人可以完全不考虑传媒文化带来的影响而讨论文学经典问题,学术讨论、经典论争借传媒为中介而发生。20世纪90年代,王朔小说借助媒体直接掀起了“人文精神失落”的论战,迅速地扩大了其作品的知名度,阎真也可谓是深受传媒之益。路遥文学奖在启动之初就面临着巨大的争议,伴随该奖项而起的,是路遥女儿路茗茗的反对,以及外界对设置该奖项的质疑,关于该奖的设置是否“合法”还在存疑阶段。于是,作为此奖项首届获得者的阎真就势必处于舆论的风口浪尖。即使阎真本人并没有参与此次评奖的主观意愿,甚至于不知晓自己的获奖,但关于他本人获奖的消息还是不胫而走,众多媒体围绕路遥文学奖合法与否展开了铺天盖地的报道。声势浩大的舆论引起了学界对阎真及其作品的关注,对阎真及其作品的研究阐释也提上了日程,2014年到2016年可以说是研究阎真的高峰年,短短两年的时间内,学界就发表了69篇关于阎真的期刊论文,占据了研究总体的三分之一。批评家对《活着之上》的态度呈两极分化之势,一部分学者坚称《活着之上》是当代知识分子的生活写实录,紧密切合了路遥关注现实人生的写作态度;另一部分学者则从审美的高度,批评包括阎真在内的此次入围作品技术低劣,主张“评奖的原则应该是宁缺毋滥”“建议今年的奖空缺”[1],批评家的现身说法增长了舆论的热度,也助长了阎真的大众知名度。在舆论的渲染下,一大批热衷于路遥文学的读者也参与到阎真小说的阅读行列,路遥是一名拥有巨大读者基础的作家,以他名字命名的奖项也势必会吸引到这一读者群体,使得大量的读者在短时间内涌入到阎真作品的阐释解读中,而经典化被描述为“通过阅读和阐释进行再创造的过程”[3]4,“阐释是经典形成过程中整合性的一部分”[9]22,没有路遥文学奖诱发的大众传媒的舆论助力,阎真及其作品阐释的范围将不会如此广阔,正是和路遥文学奖的相生相伴,阎真才有了借舆论的东风享“热评”“热读”的可能,具备了走向经典的鉴赏基础。

文学奖和舆论助力阎真经典化的同时,也存在着一些问题,显示着阎真作为路遥文学奖得主和路遥殊途同归的文学命运,以及中国当代文学经典建构的困境。文学研究者应当做经典的“发现人”,他们的“发现”为文学奖起到缩小评选范围的聚焦作用,推动当代文学经典化的进程。但从路遥及阎真作品的“出圈”路径来看,当代文学批评的“指认”工作在某种程度上是落后于文学奖评奖和传媒的,文学批评没有起到应有的发掘工作,而是在文学奖和传媒引发了社会热度之后,才将关注的视野移植于此。这虽然和“知识大爆炸”的现实语境加大了经典化对象选择的困难有关,有研究者曾经统计中国大陆仅长篇小说每天差不多就有三部问世,但更多的问题还是可以溯源到批评家自身。陈晓明从福山的“历史终结论”谈到中国作家的写作时认为,“他觉得中国的小说家其实是有先天缺陷的,离开了历史这个脚手架以后,中国的小说家几乎不会写作”[10]131,除去回归历史这一窠臼之外,当代还是有很多关注现实生活的作品问世。但评论界不仅对长篇现实主义作品缺乏解读的热情,且即使解读,也采取打“安全牌”的批评策略。评论界保守的批评现状在阎真的作品中同样存在,目前学界对阎真作品的研究主要集中于知识分子和女性形象两大群落,虽然也有学者零零散散的论及了阎真作品的现实主义精神,但总的来说难以对现有研究形成大的触动和改观,和当年《平凡的世界》遭到的批评冷遇是殊途同归的,也使得当代众多现实主义小说缺乏有效的发掘,被遗忘在社会的角落。努力挖掘具有经典品格的作品、推动当代文学经典化进程是批评家的职责所在,逃避现实的批评只能是学术不作为的托词。批评家应该以更新的视野去阐释、“二次打捞”包括阎真在内的众多现实主义文本,推动当代文学的经典化进程。

二、大众接受的持续接力

自尧斯接受美学开始,大众读者就被纳入到了文学活动当中,他认为“文学作品不是由作者独家生产出来的,而是由作者和读者共同创造的”[11]5。在建构经典的过程中,大众读者同样发挥着重要的作用,经典的建构主义者佛克马就提醒人们注意接受美学对经典形成所做出的历史性贡献。在经典确定的过程中,大众读者承担着文本走向经典的桥梁和中介,“文学经典绝不会自我显示,当它尚未遭遇使其显示的机缘时,它仿佛是一个沉睡的生命,需要一种力量、一种声音来唤醒,这唤醒者就是与它相遇的读者”[12],“‘文学的经典化’是由一代又一代读者或者受众的审美体验及阐释所共同逐步完成的”[3]90。除去文学奖桂冠和传媒的助力之外,大众接受的持续接力也从外部推动了阎真经典化的进程。大众接受的持续接力意指,到目前为止由读者参与创作的作品还远远“未完成”,包括《沧浪之水》《如何是好》在内的阎真多部小说的阅读史才刚刚开始,随着大众接受的范围不断波及扩大,阎真及其作经典的潜力也会不断地凸显出来。

大众接受的持续接力源于阎真文本的“未完成”,主要为结尾的“未完成”,即一种开放性的结尾,“召唤”读者反复阅读阐释,而经典文本就是“你经常听人家说‘我正在重读……’而不是‘我正在读……’的书”[13]1。如《沧浪之水》中的池大为在烧掉了象征传统文化精神的《中国历代文化名人素描》之后,又饱含深意的仰望星空,在理想和现实的悖论中小说戛然而止,留下了大部的“空白”;《如何是好》以同学聚会中女主人公许晶晶温热的眼泪及好友秦芳的问候“你怎么了”结束全篇。米兰·昆德拉曾经说过“所有伟大的作品都包含一个未完成的部分”[14]63,阎真的小说就存在着此种“未完成”,小说主人公的命运依然是变幻莫测的,并不会随着文本时间的结束就停滞不前。“倘若只能得到一种结尾的感觉,那么也就很可能是受到了一种梦幻式终结的蒙骗”[15]51,而阎真“未完成”的结尾模式显现着文本的生长性和延续性,能召唤着读者进行反复的阅读和体悟,在大众重复的体悟中经典的可能也会增加。

对阎真小说来说,大众接受的持续接力表现在,他的作品拥有经典必须的“原创性”品格,带给了大众读者“陌生化”的审美体验,满足了大众“猎奇”的期待。布鲁姆认为:“一切强有力的文学原创性都具有经典性”[16]21,而布鲁姆标榜的“原创性”品格,很大程度上又是以“陌生化”为其标志的。从官场小说《沧浪之说》中可以窥见阎真小说具有的“原创性”“陌生化”格调。当代“读者一般从自己的‘期待视界’出发去阅读作品,如果阅读感受与自己的期待视界完全一致,读者将认为作品缺乏新意和刺激而感无味。相反,如果作品能在一定程度上拉开信息内容与读者的期待视界的审美距离,读者将会感到信息新奇而振奋,阅读将产生独特的审美效果”[11]31-37。《沧浪之水》显然不同于以往高屋建瓴的官场文学,其揭露的官场权力运作的内幕“简直有种天机被泄露的感觉”,主人公池大为也不同于以往官场小说中正派的清官角色,而是作为一个“反派”一步步地被官场“黑化”,暗含某种“爽文”的倾向,他和热播剧《狂飙》中的黑帮大佬高启强、《复联》中毁灭宇宙的灭霸一样,吸引一批“猎奇”的读者参与到小说的阅读体悟中。事实也正是如此,《沧浪之水》可以说是一部“长虹”的热门读物,到目前为止,已经再版了80多次,且同名小说被影视化和戏剧化。它并没有和其它当代小说一样随着时间的流逝淡出大众的视野,很大一部分原因就在于其作品具备的“原创性”和“陌生化”品格,吸引着一批批大众读者。

阎真作品彰显的“当代性”也可以视为具备经典可能的一大因素,它吸引着“当代”的读者参与文学的接受过程。丁帆认为:“每一个作者所处的时代都会有那个时代的特点,如果他活着的时代称为‘当代’,而那个时代所具有的特点叫‘当代性’”[17]。韦勒克说:“文学是与一个时代同时出现的秩序”,那么作为其中最具代表性文学经典,必然蕴藏着丰富的“当代”韵味。“进入新时期以来,整体和系统性地体现文学品质与时代精神的经典化文学作品是稀缺的……阎真小说正以蔓延之势点亮这块薄弱区域,其以知识分子群体为文学对象体现时代精神的整体书写已形成独特的中国小说经典化文学现象”[18]。阎真放弃了当代作家都无法割舍的历史情怀,转而以叙述知识分子的“当代”生活,与时代语境接轨,小说的叙述时间和作品内含的“当代”精神结合在一起,引起了“当代”青年读者的广泛共鸣。在阎真的作品中,“当代”商业化语境中最能惹人关注的大学生就业问题、知识分子人文精神失落、高校腐败、女性在时代浪潮下的阵痛等时代症候都成为了作家写作的中心,借用《如何是好》封面上的一句话,阎真作品可谓是“一本书,写尽当下年轻人的困顿与坚持”。也回应伊万诺娃提出的质疑“近年创作的作品,散发着油墨香的新著,究竟表现了什么样的‘当代性’”,具备经受历史检验的经典品格。

阎真作品大众接受的持续接力不等同于经典的必然性,从坐拥读者到畅享经典之间显然还有遥远的距离,当代文学如何从坐拥读者转向畅享经典,是现时学界焦虑性的所在。不同于现代作家身处民族危机的战乱时代,当代作家虽然也历经十年的动乱,但随着现代化进程的不断推进,大多数作家还是品尝着时代的红利。安逸的社会环境与浮躁的群体心理损害了作家的灵感和天赋,贾平凹就说:“在这个年代的写作普遍缺乏大精神和大技巧,文学作品不可能经典。那么,就不妨把自己的作品写成一份份社会记录留给历史”。阎真及其小说虽以表现的现实而著称,但究其本质却难逃社会记录的属性,他并没有从具体的时代问题中超拔出来,没有从具体的时代问题上升到人类的永恒真题性问题,即没有做到伊万诺娃所说的“持续当代性”,精神高度的稀缺也成为了包括阎真在内的中国当代作家的共同症候。拥有大面积的阅读群体只是进入经典的一个可能性因素,大众在很多时候是以近乎一窝蜂式的跟风阅读为特征的,认为经典“只不过是那些比较优秀、能被比较多的人喜爱的作品而已”[19],这种看法无疑降低了经典的水准,如何在稳定读者这一变动因素的同时,写出真正反映中国人的“当代”命运,凝眸时代变迁的经典,是中国当代文学创作需要迎接的挑战和作出的回应。

三、雅俗共赏的潜质

文学场域尽管自古以来就存在着严肃文学和通俗文学的分野,但专业读者仍和大众读者有着某些方面的接受共识。阎真受益于其作品拥有的雅俗共赏潜质,其作品同时赢得了精英知识分子和大众读者的喜爱,通过向精英和大众读者两条路径的渗透,阎真在事实上具备了经典的可能性。

虽然阎真的作品以描写高校知识分子的生态圈为其特点,但丝毫不影响他的作品广受大众读者的欢迎。从《沧浪之水》畅销百万册的发行量就可以窥见阎真小说雅俗共赏的作品潜质。大众读者如此推崇阎真作品的原因除了作品塑造的官场世界、高校场域对普通人的陌生化感召之外,更为重要的是它给予了当代青年以心灵的慰藉。“文学经典是为了解决人们特定的需要而创作的,它们对我们个人生活和社会生活中所遇到的问题提供可能的解决方案”[20]23,“阅读经验能使人们从一种日常生活的惯性、偏见和困境中解放出来。在接受活动中,艺术给予人们一种对世界的全新感觉。从宗教和社会的束缚下解放出来,使他们看到尚未实现的可能性,为他们开辟新的愿望、要求和目标,为他们打开未来经验之途”[21]343。阎真的作品一直关注当代青年、知识分子的出路问题,虽然作品中并没有为问题的解决提供现实的指引,但作家直面现实的勇气和书写现实的厚度还是宽慰了迷茫的读者,赢得了读者的芳心。

雅俗共赏的作品潜质和作家的创作倾向不无关系。一方面,阎真从创作伊始就抱着一种亲近大众读者的愿望。作家自己就曾经说过:“我个人认为作品不是写给专家看的,是写给大众看的”[22]。作者自述《如何是好》是一部不炫技的小说,“我就是要叙述很清楚,要让读者读起来很轻松,不让他们还要回过头想什么,这样不累”[23],“在表达时,较为直接,希望易被接受”[22],在文学生产环节调低了语言的难度,向大众读者显示出天然的倾斜。另一方面,阎真虽然秉持通俗文学的创作愿望,但他的作品实际上仍具备严肃文学的属性。作为一名学者型的作家,阎真作品的主人公不仅以知识分子的身份出现在大学这一物理空间,而且伴随着主人公的经常是大段的心理独白和具有思辨色彩的思考。雷达这样评价《沧浪之水》,“此书不但善讲故事,而且诉诸哲理,不但充满感性,而且注重智性”,“在这个意识上,我们可以将此书看作是一本思想小说、哲理小说”[24]。同时,阎真小说雅俗共赏的潜质也存在着一些难以厘定的接受误区,即阎真作品介于精英读者和大众读者间的“中间”区域。作家虽然试图写的简单易懂,但知识分子、大学叙事的写作模式还是提高了大众的接受难度。阎真在努力靠近大众读者的同时,也丧失了部分对鉴赏要求高的读者,作品“在创作中很难同时顾及高层读者的感受”[22]。这就对阎真的作品掌握严肃文学和大众文学的编码原则、打破雅俗壁垒、出入雅俗之间提出了更高的目标。

阎真小说具备的雅俗共赏潜质与其说是作家个人的主动选择,不如说是“后经典”文化语境中作家“自保”的被动举措。随着经典场域读者的加入,具有对文学经典阐释权力的人从文人的小圈子泛化到社会各个阶层,大众经典权力的获得,是伴随着精英文化及其权威性的日益萎缩而存在的,“大众文学趣味的权力化”[25]意味着经典的确立显示着更多的非精英化乃至于去经典化。经典权力的让渡主要表现在自下而上的经典生成方式,金庸和《平凡的世界》的被经典化,是大众掌握了经典权力的最佳例子。面对如此纷繁复杂的文学经典现状,阎真想要确立自身作品的经典合法性,就必然要考虑大众读者的阅读习惯和审美偏好,并根据读者的反馈对自己的创作姿态作出适当的调整。作家本人也曾说过:“畅销对一个作家来说也是非常有诱惑力的,我也非常渴望自己的作品能够畅销”[26]。当《因为女人》这部小说因女主人公向金钱现实妥协而引起大众接受的不满时,阎真就在后续的写作中调整了写作的姿态,在新作《如何是好》中,作者明显地给了许晶晶一个较为“光明”的结局。这可以视为是以阎真为代表的学者作家面对大众作出的妥协。

在整个“文学湘军”“雄风不振”的当代语境中,阎真为了经典化作出的让渡和妥协无疑是生存的必然选择,也是当代作家在面对大众读者这一阅读中介时,纷纷采取的退让姿态。以“大话西游”为肇始,掀起对古代文学经典的戏说和解构的潮流,到多元文化和大众文化合力对当代文学批评生态的颠覆,大众文化已经“飞入寻常百姓家”,严重挤压了严肃文学的生存空间,在文学市场化的格局之下,单纯的严肃文学似乎已经举步维艰,显示着某种大众接受的缺席和市场化潮流的围剿。经济场域对于文学场的侵袭影响到文学内外部,改变着文学场原有的法则和逻辑,但大众在重构经典建构权力的同时,我们也应该看到,精英知识分子还是掌握着经典的定义权,只不过这种权力运作更加的隐秘和温和,更加具备策略性。迎合市场的作品,很快会因为大众的关注点、兴趣、审美的变迁而失去市场,挟“市场”以期进入“经典”的途径并不存在,精英文学圈如何凭借自身已经形成的文学传统和谱系、生产方式和运行机制,这一套自足的、自洽的,甚至是排他的话语模式去接纳、适应、调节与大众文学的分歧和割裂,不被“民选经典”牵着鼻子走,不被市场运作法则吞没,坚守文学的启蒙底线,即如何做好大众读者和专业批评家在经典建构方面的合力、处理好两者的分歧,是当代文学经典建构亟待思考和解决的问题。

阎真作品正是通过文学奖的契机和助力、大众接受的持续接力和雅俗共赏的潜质,是具备经典的可能性的。但值得商榷的是,当代文学的现时性特征使得它不具备自我命名的能力,也不可能对自己的特征做出描述,唐弢甚至说当代文学不宜写史,因此,笔者探讨阎真及其作品经典化的可能只是基于当下的文学经典尺度,而阎真及其作品是否能经受住历史的动态检验只能寄托在未来的时间视域中。

四、结 语

本文从经典建构的角度探讨了阎真及其作品具备的经典可能性因素,即文学奖的契机和助力、大众接受的持续接力和雅俗共赏的潜质,它们共同致力于阎真小说的经典化征程。但又因当代文学的现时性特征使得对于阎真经典化探讨的问题变得尤为复杂,阎真是否能成为一位经典的作家,不仅需要拉开历史距离的长时间检验,更离不开作品本身具备的经典化审美因素,即布鲁姆所说的,“谁使弥尔顿成为经典?”这个问题的答案首先在于弥尔顿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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