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新华
那年身体出现不适,听说素食有助于健康,便尝试吃素。
因家人皆食肉,我这个做饭主力军不吃也得做。再后来随着食素时间的增加,我那曾经酸甜苦辣寒凉温热俱容的胃也越来越挑剔,到现在竟连葱蒜韭都吃不下了。我自得其乐,却给亲友们带来诸多不便。他们常常掏心掏肺准备了一桌子好菜,却因为我的忌口不食倍感抱歉,而我对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意也是心生愧疚。
今年春节,我们一家和公公婆婆都在小姑子家过年。我没有吃上大年夜的饺子,却感受到了浓浓的亲情。
我们午饭后才出发,赶到小姑子家时,面已和好,馅已备好,而且两样馅:一样猪肉大葱,油而不腻;一样黄韭夹杂少量细碎腌肉块,色鲜味美。为了照顾我,公公特意留出一些黄韭碎,嘱咐妹夫再炒些鸡蛋调馅。但因为我的苛求,这些黄韭碎最终还是归拢到了大盆。
黄韭是韭菜的一种,只不过韭菜墨绿生脆,黄韭却浅黄柔嫩,由于其生产过程的复杂和精细,价格要高于普通韭菜很多,春节前尤甚,婆家集上都离谱到了六十多块钱一斤。婆婆见我吃不到饺子,既很负疚,也很担忧,不停地絮絮叨叨:“你爸还说,新华不吃肉,黄韭再贵也要买,没想到你连韭菜都不吃了,这也不吃,那也不吃,身体可怎么好?”
想起母亲,每次包饺子,她一定单独弄一样素馅给我。她知道我不吃葱,但却坚持认为馅里放上葱才会香,总是把葱剁得细细碎碎,别的馅她用花生油调味,我的馅却是用香油。她觉得只有这样,我才能既感觉不到葱,又能吃上跟肉馅一样香的饺子。
我忽然有些后悔了。我应该吃下那黄韭鸡蛋馅饺子,哪怕胃里像着了火一般难受。因为那是平时一分钱恨不得掰成八瓣花的父辈不惜重金购来的不同寻常的爱。他们只知道我不吃肉了,又怎么知道我對葱韭也不适应了?
一向宽厚仁慈的晚清名臣曾国藩有一次一反常态,重重责罚了家丁陈力。起因是陈力带小少爷外出办事时,竟致小少爷失足掉进河里。尽管小少爷并无大碍,但曾公闻听此事,还是怫然作色,全然不顾左右的再三劝阻,下令家法伺候。上下人众暗议大仁大义如曾公者,也会因亲亲而爱私。直至很久之后,细听曾公分星擘两,再思接受处罚的陈力毫无怨言,依然忠心耿耿,才恍然明白曾公的良苦用心。原来曾公熟知陈力虽为人忠厚,却生性多虑,倘若直接谅解,陈力必定疑虑重重,不能安心做事,这才佯装发怒,施以责罚,使陈力打消顾虑,不为此事所累。
爱是善良的,美好的,却没有固定的模样。它有时伟大,有时平凡,有时好看,有时丑陋,有时立竿见影,有时日久月深,既不曲意阿谀奉承,也不固执武断独裁。它是一个行走着的信号塔,源源不断地发射着爱的信息。如果收到了,那就是我们与幸福的连线;如果没收到,不是爱不存在,而是需要不断地调整我们的位置。
编辑/张秋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