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 巧
1910年,由来自美国的韦棣华女士筹办的文华大学图书馆——文化公书林正式建立,1920年3月韦女士又在沈祖荣与胡庆生的协助下建立了图书科,这是近代中国第一个图书馆学专业(后称“文华图专”),为中国的图书馆事业培养了大量的人才[1]。若将文华图专的建立作为中国图书馆学的正式开端,中国图书馆学至今已有百余年的历史。不管是从当前图书馆学的学科发展衡量,还是从图书馆的工作实践考虑,中国图书馆学已经到了系统梳理学术史的重要时刻。研究学术史的目的,除让后学知晓学术发展脉络,为当代学术的发展奠定基础,也有让后学学习前辈为人处世之道的意义[2]。
自2013年“中国图书馆学史”被列入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重大项目后,图书馆学史的研究愈来愈受到广大学者的关注,尤其是图书馆学学人研究,即“近现代以来与中国图书馆事业发展和学术研究密切相关的学人”[3],目前已围绕图书馆事业发展和图书馆学术研究产出了大量研究成果[4],包括中国图书馆学学人的综合性研究、针对某一特定群体或个人的研究,其中个人的研究不仅包括我国的图书馆学者与从业者,也包括外籍来华的图书馆学学人,对此已有相关文章作详细梳理,如赵晓《民国图书馆学学人研究述评(1999—2019)》[5]、黄雪婷《民国图书馆学学人研究回顾与展望》[6]等,此处不再作赘述。谢欢博士的《回归与传承:钱亚新图书馆学学术思想论稿》一书正是对钱亚新这位重要图书馆学学人的系统研究,以内容观之,该书不仅是以人为中心的研究,更是在梳理中国图书馆学学科史的一些问题,体现了守正创新之精神。本研究旨在对该书的内容特色与研究方法作简要分析,以该书为中心探讨对中国图书馆学学人研究的启示。
钱亚新(1903—1990),字维东,号东山,我国著名图书馆学家、目录学家、教育家。1922年,钱亚新先生从江苏省立第一师范学校毕业后,先后就读于上海大夏大学(今华东师范大学)、国民大学[7]。1926—1928年于文华图专进行了系统的图书馆学专业训练,在课程兴趣与实践实习的双重因素影响下,开展了著者号码编制与索引的研究,相继完成了《拼音著者号码编制法》 《索引和索引法》两部著作,为后续研究奠定了坚实的基础。1928—1929年任职于广东中山大学图书馆、上海交通大学图书馆,1930年回文华图专任教,并兼任《武昌文华图书科季刊》社副社长及文华公书林流通部主任,1932—1950年,曾于大夏大学图书馆、湖南大学图书馆、苏州国立社会教育学院任图书馆主任,于天津河北省立女子师范学院、湖南国立师范学院担任教师,1950年任职于南京图书馆后,一直定居南京。
钱亚新先生一生致力于图书馆事业,兢兢业业,笔耕不辍,为图书馆学界留下了丰富的学术遗产,就图书馆学、目录学、索引学等领域发表了十余种著作与数百篇论文,正如南京大学倪波教授总结之“他的一生是勤劳的一生、笔耕的一生、奋斗的一生、科研成就硕果累累的一生”[8]。钱亚新先生在培养图书馆学专业人才方面亦有卓著的成就,对后生常言传身教,体现前辈学者之关怀,可谓是我国图书馆界的一代宗师。总而言之,钱亚新先生为图书馆事业做出了无私的巨大的贡献,在学术上给我们以宝贵的财富;其刻苦严谨的治学精神,尊师爱教的为人品德,谦虚质朴、平易近人的优良作风,都是后辈学习的榜样[9]。因此,对于钱亚新先生的学术思想开展系统性研究,既有回溯前人学术研究、梳理图书馆学术史之意,又有缅怀纪念先辈、传承其学术精神之思。
谢欢博士与钱亚新先生的学术因缘,还需从地缘谈起。钱亚新与谢欢博士均为江苏宜兴人,且都与苏州、南京有些渊源。其中最深的羁绊应是南京大学图书馆学系,1978年10月,钱亚新为南京大学图书馆招收的研究生开设“中国古籍目录学课程”,1986年4月被聘为南京大学图书馆学系兼职教授,并为当时的图书馆学系捐过许多期刊与图书[10]291-299,丰富了图书馆学系资料室的馆藏。谢欢博士于2016年在南京大学信息管理学院毕业,现任图书馆与数字人文系主任,作为传承者,很难不关注到钱亚新先生。从学人代际来看,若按照中山大学资讯管理学院程焕文教授中国图书馆“四代人”之说[11],钱亚新先生为第二代学人。程教授在成都大学任家乐博士《民国时期图书馆学教育研究》序言中又曾将谢欢博士等优秀的青年学者划归为第五代人[12]。这种学术上的代际传承与历史使命感应该也是谢欢博士选择钱亚新研究的重要原因。
早在2011年,谢欢博士就开始涉足钱亚新的研究,陆续发表了有关钱亚新先生索引思想等方面的期刊论文[13-15],并整理出版了《钱亚新别集》[16]。《回归与传承:钱亚新图书馆学学术思想论稿》则是其博士论文(获“2016年度南京大学优秀博士学位论文”荣誉)修改后的成果,在博士论文完成之后,谢欢博士发表了关于钱亚新儿童图书馆思想、目录学思想、图书馆学教育思想等研究论文[17-20],也包括《钱亚新年谱》[10]等著作。如果说谢欢博士2013年之前的研究是在为博士论文打基础,那么2013年之后发表的论文则是博士论文的衍生品,为其学术研究留下了丰厚的积淀。谢欢博士对钱亚新先生的研究之深刻,从史料运用、作品分析、学术成果之丰硕等可见一斑。
《回归与传承:钱亚新图书馆学学术思想论稿》一书共有七章。作者层层递进,以群体与个人两方面梳理了中国图书馆学学人研究现状,指出中国大陆对于图书馆学学人研究包含轻视群体研究,深入系统研究成果较少,主要集中于第一代学人,对人物内部历史与外部因素互动的研究不足等问题。在此基础上,从钱亚新生平、学术代际划分、著述、思想评述四个方面对钱亚新研究现状进行了梳理与总结,进一步明确了研究的价值目标、基本概念与研究范围。之后作者分别就索引、图书馆教育、图书馆经营管理、目录学四个主题对钱亚新的研究缘起、实践经历、学术研究、学术思想、历史贡献等进行了详细而深入地梳理,并对其学术地位进行了整体而综合地评价。
“不同的历史‘问题’规定了历史认识活动过程中所要把握的具体对象,规定了历史认识方式和解答程式”,主要有“考实、抽象、评价”三种认识形式[21]。该书作为对人物的历史研究,同样包含多元的认识形式,在前述三种认识形式上均有深刻的分析与阐述。
对于图书馆学学人的研究,考实即指确定学人的存在形态,判断史料与客观历史之间的契合与差别,从而达到二重客体的相对一致性,还原本来面貌[21]。在该书中,即指对有关钱亚新的一手文献与二手文献的查找获取,辨析考证。
著名历史学家何炳松强调从搜集材料的方法、辨明史料的真伪、明瞭史料的意义等途径去断定历史的事实、比次历史的事实、勒成专门的著作。他认为历史之所以能够成为科学,是因为研究历史需要对史料进行分析、条理和辨别,需要持有“怀疑”的态度[22]。研究图书馆学学人的历史也需要遵守这些原则与态度。该书也很好地论证了这一点,在此方面,该书引经据典,考证翔实。具体表现为:
第一,引证史料的数量多、类型多。“科学技术有继承性,作者的研究成果绝大部分是前人工作的发展和继续,所以列出参考文献,反映了作者严肃的科学态度,也体现了他尊重前人的成果。有人估计,一个创造性的科技项目,平均而言,90%的知识可以从以往的科技文献中获得,创造的部分只占10%,可见列出参考文献的重要性”[23]。观该书文末参考文献,列225部中外著作,239篇中外报纸、期刊论文,6篇学位论文,21封信函及2份访谈,如此丰富的史料,研究不可能不深入。
第二,对史料合理地引证。可以发现,该书引言、正文、结语部分都引经据典,除辅助论证自己的观点外,也有辨析考证之用,表现了作者对史料的理解与思考。尤其是对钱亚新本身论著的引用以及对其学术论文进行的综合性分析。具体而言,如在研究钱亚新的索引思想时,以其论文《杂志和索引》、“求是随笔二则”、论著《索引和索引法》就索引基本理论(含义、价值、与目录之关系、索引法与排检法之关系)、索引史研究、索引评价索引编纂等内容以夹叙夹议的方式进行梳理。
除大量引用钱亚新本人作品,作者还常引用别人的观点或用同时期的相关著作与钱亚新的观点进行横向比较分析,进而联系现实实际,进行理论贡献的纵向分析。如将钱亚新所著《索引和索引法——书籍杂志和报纸》与洪业《引得说》按出版时间、章节安排、具体内容等维度进行一一比较,最终断定钱亚新《索引和索引法》确为我国第一部现代索引著作[25]41-47;在索引认识方面,将钱亚新与其他学者的观念作以区分,如“林语堂、胡适等人都只是从工具、读者的角度将索引理解成一种查检工具”[24]49,而钱亚新更多地从学术研究的角度来认识索引,看到了索引对于读者、著者、出版者及教育行政机关等多群体的作用。再如对于钱亚新儿童图书馆思想研究方面,以刘国钧之思想基础体现钱亚新思想之进步,即刘国钧认为儿童图书馆三要素中书籍最为重要,钱亚新则提出以“儿童为中心”的思想。又与范并思提出的图书馆儿童权利的三个主体作比较,认为二者观点是契合的,最终认为“其构建的‘儿童研究、儿童文学、儿童图书馆’三位一体的儿童图书馆学体系,代表了20世纪30年代初期我国图书馆学界对于儿童图书馆的最新认识水平”[24]85。可见该书整体的论证十分严谨,能够综合比较,用发展的眼光分析问题。
抽象认识强调探讨历史的统一性、规律性和本质[21],作者在对钱亚新学术思想研究的过程中,研究思路基本以某一思想当时的研究现状为基础,再对钱亚新思想详细阐述,最后总结钱亚新思想于当时、今日的贡献,同时研究梳理当时发展的总的状况,必要时对某一概念进行辩证分析,阐释自己的解读与判断,整体实现了“初始抽象与规律抽象”两个层次的统一。
初始抽象是以考实性认识所确定的“既有事实”为直接起点的一种低层抽象,反映的是事物的共性[22]。如作者在阐述钱亚新索引思想研究之前,首先对我国索引发展史作概述,为分析钱亚新索引研究作背景铺垫;在揭示钱亚新图书馆学教育思想时,对中国近代师范院校图书馆学教育进行回顾;在研究钱亚新于目录学领域的成就时,首先阐述古典目录学研究的近代转型。这些都属于对一般情况的梳理,这种初始抽象认识均为后续钱亚新学术思想分析奠定了基础。
规律抽象常具有浓厚的理论色彩。如作者在进行钱亚新学术思想研究之前,依据钱亚新论著发表年代、研究指导思想、研究主题等进行了学术分期,具有较强的理论性。抽象认识的全过程并不局限于初始抽象与规律抽象这两个层次,它还需要进一步从抽象到具体,即从最基本的抽象范畴出发,在概念与概念之间的辩证否定过程中,通过中介环节,层层向具象升华,最终形成一个丰富的、由许多具体规定关系所组成的整体——思维中的具体[21]。该书特别注重术语概念的解释,开头即对图书馆学与思想作解释,以清晰界定该书的研究范围。在后续具体的图书馆学教育思想研究中,以“概念史”的研究方法,根据中外文权威性术语词典、百科全书、通论性著作、论文等具体文本中的表述抽象出“图书馆教育”与“图书馆学教育”的含义、演变趋势及原因,又回归到钱亚新的文本中进行分析,进而明确钱亚新图书馆学教育思想的研究内涵与范围。
评价认识主要研究历史现象在历史上和现实中的价值。主要涉及三个方面的内容:一是评价某一历史人物的功过,某一事件的意义;二是判定历史文化遗产的价值,如思想是否有继承之精华;三是分析各种历史现象在现实生活中的意义、影响和价值[21]。作者在对钱亚新思想进行评价时,不仅考虑了当时的社会背景,也会结合对如今的启示展开评价。
作者在进行钱亚新各方面的评价时较为严谨,不仅对钱亚新每一领域的思想成就进行该领域发展史上的定位,对贡献之处进行总结,还以今人的角度分析了钱亚新各种思想对今时图书馆人的影响,对值得当今社会继承与发扬之处展开讨论。就各领域而言,在索引事业上,认为钱亚新的索引思想对1949年以前中国索引理论研究与后来发展趋势做出了重要贡献;就图书馆学教育思想的评价,阐述了其教育思想根源与特点,对其在具体教育实践中表现的老一辈学者共同之处进行了总结分析,如对于图书馆学专业教育的关心与辅导、对国外图书馆学专业教育的关注、对青年后学的提携等;就钱亚新图书馆经营管理思想而言,认为其管理方面的诸多观点具备现代管理理论的影子,对于当代图书馆管理工作仍有借鉴价值;从目录学上看,不仅对钱亚新对郑樵、章学诚、浙东三祁研究进行评价,还对钱亚新目录学内容体系进行整体评述,分析了钱亚新目录学的思想来源,客观地评价了其体系的优点不足。
与此同时,作者在研究的过程中反思,认为分索引、图书馆教育、图书馆经营管理、目录学四方面论述钱亚新的学术思想,“这种论述方式是从‘部分’‘点’的层面展开的”“对于全面了解钱亚新可能会造成‘障目’之困,抑或‘碎片化’的感觉”[24]179。因此作者又对钱亚新学术研究呈现出来的共性特点进行总结分析,分析出其“融合”的内在理路,并运用人文社会科学评价体系,以统计的方法从形式、内容、效用入手对其学术思想的贡献与不足进行评价,有助于定量地对钱亚新进行整体认识,这也体现了作者的客观性。但需要提出疑问的是,采用现代学科的评价体系去评价一个学术生涯较为漫长且各阶段学科发展状况迥异的学人之学术是否合适。
在结尾处,作者对钱亚新的学术地位进行再总结,认为其是中国近代索引运动的集大成者、“中国图书馆学”的重要建设者、中国“新古典目录学”的重要奠基者,并从宏观层面阐述了钱亚新思想的局限性,如学术研究中政治味道较浓、对中国图书馆学发展的一些焦虑等,最终以塞亚·伯林对学者类型的划分方式,以其研究较为分散故将钱亚新划归为“离心式”的“狐狸型”学者,能够根据学术思想特征进行学者类型划分,应是对一个人了解的最为直接的表现。
《回归与传承:钱亚新图书馆学学术思想论稿》一书确实不负书题“回归与传承”之意,在选题与内容上实现了“守正”,在视角与方法上实现了“创新”,不仅实现了作者在开展研究前所叙述的价值目标,同时对图书馆学学人研究带来一定的启示。在图书馆学学人研究的过程中,“守正”即以图书馆学的学科使命为立足点,以图书馆学学人为中心,以史料为研究基础,完善图书馆学的学科体系;“创新”即将其他学科(如历史学、数学等)理论技术与方法运用于图书馆学学人的研究中,深化研究内容,丰富图书馆学知识体系。具体而言,启示如下:
一般而言,图书馆学学人的研究空间指研究范围,不仅指图书馆学学人的主体范围,还包括图书馆学学人研究内容的范围。谢欢博士认为“目前我国图书馆学发展史上的一系列杰出人物如李小缘、刘国钧、王重民、汪长炳、蒋复璁、毛坤、桂质柏、吕绍虞等,至今尚未有一本研究专著”[24]20,钱亚新也是其中的一员。因此,该书即是一种拓展图书馆学学人研究空间的成果。回顾之前的学人研究,呈现出一种较为零散的状态,大多以论文的形式呈现,受制于篇幅,只能选择一定的角度对某一学人的思想进行研究,而这些研究大多是从学人的内部视角出发,对外部环境、内部心理、人物行为的阐述与分析较少,系统性不足。这就要求拓展学人研究的内容空间,并运用系统的思维方式开展研究,即“从系统观点出发,从整体到局部,从系统到元素,从上到下,从总到分的研究事物的途径与思考形式”[21]。同时在具体的运用中,应注意把握研究图书馆学学人所在历史时期下的社会、政治、经济、文化背景,探讨各要素与图书馆学学人开展学术研究、工作实践之间的联系与因果关系等。作者在写钱亚新进入各研究领域时,均阐明了社会背景与个人经历的影响,如探索钱亚新是如何开始研究索引的,分析的原因包括早年学习兴趣、社会环境的感染与其师杜定友的影响,研究钱亚新涉足古典目录学研究的心态等。这也启示研究者们应注意代际之间学术传承的影响。
前文已述,作者在史料的搜集与展示上面可以说是非常丰富的,但仍存在一二疏漏,如对于学术史的梳理,史料集中于著名学人发表的期刊论文与著作,缺少其他史料的补充,之如当时社会上的新闻报道,是如何评价钱先生的,图书馆学的专业教育是如何被社会接受的,社会影响如何,也可作为补充史料出现。史料无论是作为该书的优点还是不足之处,都是研究图书馆学学人的基础。因此,研究图书馆学学人要注意史料来源的多样性。一般而言,文本资源是最主要的资料形式,应加强其他视听资料与一手资料的搜集整理,如顾烨青所言之“大到图书馆建筑遗迹、人物故居、石刻碑铭,小到目录卡片、图书馆印章、书袋卡、借书证,乃至图书本身都属于图书馆实物史料的范畴”[4]。针对在世人物的访谈,也是重要的资料来源。二是对史料的选择需谨慎,即应注意辨别史料,不能一味地去相信史料,要对比分析,去伪存真,还要注意史料的主次之别。与此同时,由于现在大量的纸质资源被数字化,研究者阅读时常选择数字资源,但正如谢欢博士在《钱亚新年谱》的《后记》中所言:“虽然数据库的发展,确实为我们提供了不少便利,但是仍然不能替代图书馆、档案馆的‘枯坐’”[10]483-487。一来可能会错过有关于研究主题的意外收获,二来有可能在纸质资源中发现其他图书馆史的相关资料,可为今后之研究提供新思路。
“一个历史学家要认识历史实际的各个领域和各个侧面,要从经验认识上升到理论认识,必须熟练地掌握和运用多种多样的研究方法,包括传统方法和新方法”[25]。研究图书馆学学人并不意味着要成为历史学家,但不能否认它属于历史研究的范畴,因此在研究图书馆学学人时,也应注意综合运用多种研究视角与研究方法。研究视角主要强调横向与纵向的比较分析,或研究主体、研究客体、历史环境等多重视角,如作者对于索引这一部分的研究,包含了多种视角,第一是外部视角,即影响钱亚新开展索引研究的影响因素;第二是内部视角,即作者的行为、表达与著作内容;第三是当代史视角,即作者以回溯历史的角度,对其索引贡献进行客观思考。在研究过程中,作者常常将钱亚新的观点与前人、同时代人、后人的观点进行横向与纵向比较,视角非常多元。在研究方法方面,除了常用的考证、辨析等方法外,作者还采用了“概念史”与定量统计的研究方法。值得一提的是,作者的定量统计同时体现了系统思维,即大多时候不仅是对钱亚新个人的统计,而是通过对群体的统计以突出表现钱亚新的学术成就。这启示学者们在开展研究时,可以根据需要引入历史学、统计学等学科的方法,以呈现出多元的研究结果。
在图书馆学发展的过程中,研究的中心是一直变化的,从以“书籍为中心”到以“读者为中心”,再到技术发展时期对技术的偏爱,都体现了“人文”“理性”“技术”的博弈。“对技术的过分关注,使得图书馆学对于‘人’‘理性’的关注越来越缺失,长久下去对于图书馆学的良性发展不利”[24]23。以“读者为中心”的研究即是一种人文关怀的体现,但其更多侧重的是基于图书馆实践的研究,对于图书馆学学人的研究,则更侧重于学术史的人文关怀研究。需要注意的是,从开展研究的角度来看,研究者需要保持一种客观态度,但人是社会性的,难免在其中投入自己的感情,可能将研究主体的经历带入自己的情绪等,这是正常的,但也是需要谨慎的。这也是该书的不足之一,如认为钱亚新在1949年以后的学术研究、诗词表达政治性较强,具有批判之意,私以为作者这种批判是无可厚非的,但仍有跌入“历史陷阱”之嫌,即以当代的价值观视角去衡量与判断当时人的所作所为。美国教育学家Shirley 和Joe在探讨“批判:学生研究的政治性”时提到:“各个历史时期都在以隐蔽的方式规定什么才算政治中立。不同的规定受制于不同的原因,我们作为研究者的所见所想都受特定的世界观、价值观、智力观、政治立场、研究方法论,以及有关种族、阶层、性别关系的认识的影响。就算再努力,我们仍无法使学生研究保持完全的中立——研究总要依据一定的规则(由某人在某个地方提出这种规则)对这一点的理解意味着纯学术的终结”[26]。因此,钱亚新所表现出来的政治性应是在特定历史条件下正确的立场、观点,只要其学术研究的过程与结果是相对科学的、可靠的,仍然可以认为其实现了学术研究与政治性的统一。
北京大学信息管理系教授王余光认为学术史的研究内容涉及:学人的学术经历、撰述、学术思想的评述等;辨章学术,考镜源流,学人学术传承与学派;一个时代的学术基础 (教育、出版与学术杂志等)、学术思潮及对学人的影响[2]。由此观之,《回归与传承:钱亚新图书馆学学术思想论稿》一书确是学术史研究的佳作。该书拓展了图书馆学学人的研究空间,启示图书馆学学人研究需要更系统更深入;深化了图书馆学学科记忆,帮助读者了解第二代学人钱亚新为中国图书馆事业奋斗的经历,加深了对图书馆学学科的认同感;促进图书馆学学术的创新,增加了图书馆学研究的人文关怀,在一定程度上也提升了本学科的话语能力。除此之外,纵观作者研究时长与花费之心血,也体现了其热爱“图书馆学”、敬仰“图书馆人”的专业精神,这亦是值得当今后学学习与借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