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村老年人的社会支持困境与对策研究

摘 要：我国农村老年人口比例逐渐增大，老龄化进程加快，社会支持需求问题日益凸显。依据2010年和2020年人口普查数据，以及2020年中国家庭追踪调查数据，研究发现，农村老年人不能自理比例高于全国，且空巢比例较高，养老与照料需求较多。从农村老年人的正式与非正式社会支持来源来看，农村社会保障水平较城镇仍有一定差距，农村老年人获得的子女经济支持水平不高，照料与情感支持有限。基于农村老年人社会支持困境，建议从政府、社区、家庭和社会多方面完善老年人社会支持，应对农村老龄化问题。完善农村老年人基本养老与医疗保障体系建设；关爱特殊困难老年人；建立健全家庭养老支持政策；充分运用农村社区平台，增加农村老年人社会支持来源。

关键词：农村老年人；健康状况；社会支持；社会保障

作者简介：姜全保，西安交通大学公共政策与管理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主要从事人口分析与公共政策研究；韩青，西安交通大学公共政策与管理学院博士研究生，主要从事老年健康研究；郭玉，西安交通大学公共政策与管理学院博士研究生，主要从事人口老龄化与老年健康研究。

基金项目：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项目“国际比较视野下中国老年人心理健康的变迁趋势及影响因素研究”（项目编号：23XRK001）的阶段性成果。

中图分类号：C913.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1-4403（2023）06-0061-12

DOI：10.19563/j.cnki.sdzs.2023.06.007

一、引言

2020年人口普查数据显示，我国60岁及以上老年人口数量从2010年的1.78亿人增长至2.64亿人，占总人口的比例从13.32%增加至18.73%。与城镇相比，农村人口老龄化形势更加严峻。2020年，农村老年人口数量达到1.21亿人，占农村人口的比例增长至23.81%，分别比全国和城镇高5.08和7.98个百分点。长期以来，农村老年人的健康状况相对全国和城镇均处于劣势地位。农村老年人的失能率为2.63%，高于城镇和全国；而自评健康比例为48.22%，低于城镇和全国水平。①【①张文娟、付敏：《2010—2020年中国老年人口的健康状况及其变化趋势——基于人口普查和抽样调查数据的分析》，《中国人口科学》2022年第5期，第17-31页。】同时，农村公共养老服务条件与城镇也有较大差距，体现在养老服务投入资金不足、缺乏基础设施和专业护理人员等方面。2020年，全国每千名老年人口执业（助理）医师数为15.48人、护士数为17.84人，而农村地区远低于全国平均水平，分别为6.14人和3.63人。①【①胡耀岭、张常葆：《乡村振兴背景下农村老年健康服务质量的提升路径》，《江汉学术》2023年第3期，第5-13页。】在此背景下，研究农村老年人社会支持需求和困境，健全社会支持体系，对于提高农村老年人健康水平和加快健康老龄化进程具有重要意义。

根据社会支持的来源划分，社会支持包括正式支持和非正式支持，其中正式支持是指由政府提供的支持，包括医疗保障和社会养老保障；非正式支持是指由家庭、朋友或社区为主体提供的支持，可以根据功能将其分为经济支持、生活照料和情感支持，农村老年人的非正式社会支持主要由家庭成员提供。②【②付翠、何军：《正式社会支持对我国农村老年家庭脆弱性的影响研究——基于非正式社会支持的中介效应》，《农林经济管理学报》2022年第21期，第499-508页；魏霞：《乡村振兴战略背景下农村老年人非正式照顾的支持策略》，《北华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23年24期，第97-104页。】随着城镇化进程的推进，大量青壮年劳动力流动到经济发达的城镇地区务工，农村家庭养老越来越面临“有心无力”的困境。③【③程燕蓉、慈勤英：《家国一体：在乡村振兴中重塑家庭养老》，《宁夏社会科学》2022年第4期，第166-172页。】研究显示，农村有43.86%的老年人处于空巢状态④【④伍海霞：《中国城乡老年空巢家庭及空巢老年人的生存特征——基于2000—2020年全国人口普查数据的分析》，《云南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23年第4期，第88-99页。】，没有子女陪伴和照料，并且很多老年人还要承担照料留守孙子女的责任，这无疑给老年人的健康带来双重负担。

习近平总书记在党的二十大报告中指出，推进健康中国建设，实施积极应对人口老龄化国家战略，发展养老事业和养老产业，优化孤寡老人服务，推动实现全体老年人享有基本养老服务。在此背景下，本研究基于2010年和2020年人口普查数据，结合2020年中国家庭追踪调查数据（China Family Panel Studies，CFPS），围绕农村老年人的社会保障与代际支持展开分析，按照不同社会支持来源，探讨农村老年人社会支持的现状与困境，并从政府、社区、家庭和社会四个方面提出政策建议，为整合城乡资源，完善社会支持，改善农村老年人生活质量，因地制宜纾解养老难题提供参考。

二、农村老年人健康状况

（一）各健康状况农村老年人口比例

人口普查数据中将老年人的健康状况分为健康、基本健康、不健康但生活能自理和生活不能自理四类。表1展示了2010年和2020年农村老年人各健康状况的比例。2020年，83.90%的农村老年人处于健康或基本健康状态，16.10%的农村老年人处于“不健康但生活能自理”或“不能自理”状态。相较2010年，农村老年人健康状况有所改善，处于健康状况的老年人口比例增加了8.12个百分点，而处于其他健康状况的老年人口比例均下降。

（二）农村老年人口健康状况变化趋势

图1展示了农村分性别分年龄健康状况变化趋势。随着年龄的增加，健康的老年人口比例持续下降，60—64岁时，65.53%的老年人处于健康状态，到95—99岁时，仅有15.16%的老年人处于健康状态。60—80岁时，基本健康、不健康但生活能自理和生活不能自理的比例随着年龄增长而持续增加。80岁之后，处于基本健康状态的老年人比例也开始下降，只有不健康但生活能自理和生活不能自理的比例继续增加，其中不能自理老年人口比例增加最快。随着年龄增长，老年人健康状况逐渐恶化，社会支持需求越来越高。

分性别来看，农村男性老年人在整个生命周期的健康状况都优于女性老年人，在各个年龄段，农村男性老年人处于健康状况的比例都高于女性，而女性处于生活不能自理的比例高于男性。80岁以下时，男性和女性老年人生活不能自理比例相近，并且随年龄增长速度缓慢。而80岁及以上的生活不能自理比例随年龄增长较快，且女性增长速度高于男性，性别差异逐渐增大。对于全体老年人，80岁时生活不能自理比例约为5%，而90岁的男性生活不能自理比例接近14%，女性接近18%。

（三）农村老年人口不能自理比例和预期寿命

图2展示了分省（市）农村老年人生活不能自理比例。相较于东南沿海地区，内蒙古和西部地区农村老年人的生活不能自理比例更高。其中，北京、天津、内蒙古、青海、新疆和西藏6省（直辖市）的农村老年人生活不能自理比例超过3.5%，社会支持需求高，养老负担相对较重。

图3展示了2010年和2020年农村老年人不能自理预期寿命随年龄变化的趋势及其死亡率效应和健康效应的分解。2020年，农村老年人60岁时的预期寿命为25.35岁，相较2010年增加了2.89岁。同时，农村老年人各个年龄段的不能自理预期寿命也都有所降低。60岁时，农村老年人不能自理预期寿命为0.90岁，相较2010年的0.92岁下降了0.02岁。通过将2020年和2010年不能自理预期寿命的差异分解为死亡率效应和健康效应发现，死亡率降低对不能自理预期寿命的变动有正向作用，健康效应对不能自理预期寿命的变动有负向作用，农村老年人不能自理预期寿命的降低主要是由于健康状况的改善。

三、农村老年人社会支持现状

农村老年人健康状况虽然有所改善，但相对全国和城镇仍处于劣势地位，尤其是西部欠发达地区农村老年人不能自理比例更高，对社会支持的需求同样更高。社会支持是个体从社会网络中获取的物质、行为和情感等方面的支持与帮助①【①丘海雄、陈健民、任焰：《社会支持结构的转变：从一元到多元》，《社会学研究》1998年第4期，第33-39页。】，既涉及家庭成员供养，也包括政府部门、社会组织等提供的保障与支持②【②Barrera M，Ainlay S.The structure of social support：A Conceptual and empirical analysis.Community Psychol，1983，11（2），pp.133-143.】。对我国农村老年人而言，居民基本养老与医疗保险、基层养老与医疗服务资源是最重要的正式支持；而子女是最主要的非正式社会支持来源。本文将从主要生活来源、婚姻与居住状况以及生病时的主要照料者三方面来分析农村老年人的社会支持来源；基于养老服务与医疗卫生资源配备、基本养老与医疗保险参保率、基本养老保险水平来分析社会保障；从经济支持、生活照料与情感支持三方面来分析子女代际支持。

（一）农村老年人社会支持来源

1.主要生活来源

生活来源是农村老年人养老的首要问题。图4展示了2010年和2020年按照主要生活来源划分的农村老年人口比例及变化趋势。2020年41.87%的农村老年人主要生活来源是家庭其他成员，33.58%的来源是劳动收入，10.43%的主要依靠离退休金，仅6.37%的为最低生活保障金。相较于2010年，农村老年人依靠劳动收入和家庭成员供养的比例在减少，分别减少7.60和5.88个百分点；而主要生活来源是离退休金和最低生活保障金的比例小幅增加，未来养老金压力可能会进一步增大。分性别来看，农村女性老年人依靠家庭成员供养的比例高于男性，而男性老年人依靠劳动收入、离退休金、最低保障金的比例更高。

图5展示了2020年各年龄段按主要生活来源划分的老年人口比例与变动趋势。70岁以下农村老年人主要依靠劳动收入和家庭其他成员，随年龄的增长，老年人身体机能弱化，依靠劳动收入作为主要生活来源的老年人口比例逐渐减少，在80岁以上该比例不足10%。依靠家庭其他成员供养的农村老年人口比例随年龄增长速度较快，由60-64岁的26.87%上升至95岁以上的72.25%；同时，依靠离退休金、最低生活保障金等其他来源的人口比例随年龄增长也有小幅增加。老年人在80岁以上的主要生活来源基本趋于稳定，依靠家庭成员供养的比例约为70%，子女依然是农村老年人养老最主要的承担者。

2.婚姻与居住状况

老年人的婚姻状态、居住状况均与可获得的家庭成员支持息息相关。图6展示了2010年和2020年不同婚姻状态的农村老年人口比例与变化趋势。十年间农村老年人有配偶比例增加，丧偶比例减少，增加了可能获得的家庭成员支持。2020年农村老年人有配偶的比例为72.80%，比2010年高出4.59个百分点；丧偶的比例为24.14%，比2010年减少了4.64个百分点。分性别来看，男性老年人有配偶的比例高于女性，而女性老年人丧偶的比例高于男性，这可能是由于夫妻普遍是男性年长于女性，而女性预期寿命高于男性。未婚比例几乎无变化，但2020年男性老年人未婚比例为4.58%，远远超过女性相对应的比例，为0.21%。

图7展示了2020年农村老年人分性别分年龄居住状况的比例。农村老年人空巢比例高于全国，而与配偶和子女同住或居住在养老机构的比例相对城镇较少。2020年普查数据显示，全国55.68%的农村老年人是空巢老年人（其中独居老年人口比例为11.98%，与配偶同住比例为43.70%），36.11%与家庭成员居住，0.55%居住在养老机构。分年龄段来看，农村老年人与配偶和子女同住、与配偶同住的人口比例随年龄逐渐减少，这可能是因为随着年龄增长丧偶比例增大。独居老年人口比例也随年龄不断增大，从60—64岁的8.77%增加至85—89岁的25.38%，直至90岁以上才出现小幅减少。而与子女同住的人口比例逐渐增多，在80岁以上超过30%，成为最主要的居住模式。分性别来看，相较男性，各个年龄段的女性老年人与子女同住的比例更大；70岁以下男性老年人独居比例更大，在70—95岁之间，女性老年人独居比例更大。

3.生病时主要照料者

农村老年人主要与配偶同住，其次是与子女同住。依据2020年CFPS调查结果，当老年人生病时，配偶和子女是主要的照料者，主要依赖社会服务或其他人员的老年人极少。分性别来看，男性老年人生病由配偶照料的比例较大，为52.23%，比女性高出14.68个百分点；而女性老年人由子女照料的比例更大，为41.44%。此外，约20%的老年人在生病时没有人照顾，养老保障与长期照护政策尚待完善，如表2所示。

（二）农村老年人社会保障

党的二十大报告提出，推动实现全体老年人享有基本养老服务。农村养老是养老服务体系建设的难点和重点，乡村振兴战略规划将补齐农村养老服务短板作为“硬任务”。在建设养老机构的基础上，基于农村特有的社会关系网络，我国依托村委会布局农村互助幸福院，为农村老年人提供日常生活照料和情感交流等服务。依据民政统计年鉴，截至2020年底，我国农村地区已有养老机构2万多家，养老床位194万多张，互助养老设施10.8万个，初步构建多层次服务网络。①【①《我国农村养老床位达194万余张》，《人民日报》2020年11月22日，第03版。】但农村地区社区综合服务设施覆盖率仍然不高，且长期缺乏专业的养老服务人才，农村养老服务体系建设尚待进一步提质增效。

随着年龄增长，老年人身体机能逐渐下降，医疗服务需求也不断增大。②【②陈乐乐、曾雁冰、方亚：《基于社会生态理论的我国老年人住院服务利用影响因素研究》，《中国卫生统计》2017年第5期，第696-699页。】近十年，农村基层医疗卫生机构总数逐年减少，但卫生人员数年均增加1.15%，每万人口机构数和卫生人员数逐年增加。③【③夏云峰、张红培、段秀娥等：《近十年我国基层医疗卫生资源配置公平性研究》，《卫生经济研究》2023年第6期，第1-6页。】2020年CFPS调查数据显示，农村老年人就医时选择综合医院的比例最多，为29.76%。相较于社区基层医疗服务机构，综合医院受到更多农村老年人的信任与选择。

基本养老和医疗保险作为正式社会支持，以提高政策实施对象的福利水平为目标，在一定程度上减少了老年人负担，缓解了子女赡养负担。④【④胡宏伟、栾文敬、杨睿等：《挤入还是挤出：社会保障对子女经济供养老人的影响——关于医疗保障与家庭经济供养行为》，《人口研究》2012年第2期，第82-96页；张川川、陈斌开：《“社会养老”能否替代“家庭养老”？——来自中国新型农村社会养老保险的证据》，《经济研究》2014年第11期，第102-115页。】2020年CFPS调查数据显示，农村老年人养老保险参保率为71.63%，其中90.95%参与城乡居民基本养老保险；医疗保险参保率为89.15%，其中92.70%参与城乡居民基本医疗保险，社会养老和社会医疗保障体系基本形成。但长期城乡二元经济结构使城乡社会养老保险保障水平仍存在较大差异，农村老年人平均每月领取的离退休金、各类养老保险、补贴等合计525.84元/月，比城镇老年人少1 616.03元/月。

依据2021年《中国统计年鉴》分地区城乡居民基本养老保险的基金支出与实际领取待遇人数，东部沿海地区的城乡居民基本养老保险的人均领取金额较高。上海市最高，平均为1 338.43元/月。为弱化地区经济发展水平、参保人数等影响，本文基于《中国统计年鉴》分地区农村居民人均消费支出，运用城乡居民基本养老保险的人均领取金额与人均消费支出的比值，计算得出各省市农村基础养老金的相对指数。上海市基础养老金的相对指数最高，约为0.73，其次是天津市、北京市，西部地区的西藏、青海、宁夏与新疆也较高，如图8所示。

（三）农村老年人子女代际支持

受传统文化影响，我国尤其是农村地区的成年子女依然是家庭养老最主要的承担者。①【①费孝通：《家庭结构变动中的老年赡养问题——再论中国家庭结构的变动》，《北京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1983年第3期，第7-16页。】从农村老年人的生活来源、居住状况与照料者来看，子女代际支持是老年人获得社会支持的重要部分，包括经济支持、生活照料和精神慰藉。②【②张文娟、李树茁：《子女的代际支持行为对农村老年人生活满意度的影响研究》，《人口研究》2005年第5期，第73-80页。】依据2020年CFPS调查数据，98.29%的农村老年人样本有存活子女，本文对老年人获得的代际支持力度进行分析。

1.经济支持

图9展示了2020年各省市农村老年人平均每月获得子女经济支持金额的相对指数。依据2020年CFPS调查数据，86.42%的农村老年人获得子女的经济帮助，平均每月获得718.86元。分性别来看，农村男性老年人获得的经济支持金额更多，为752.39元/月，女性为685.19元/月。分地区来看，东部地区福建省每月子女经济支持平均值最高，为1 185.56元/月；中部地区江西、湖南两省最高，达900元以上；西部地区四川、陕西两省的平均值最高，达750元以上。为弱化地区经济发展与消费水平影响，本文计算了各省（市、自治区）子女经济支持金额与人均消费支出比值，作为老年人子女经济支持相对指数。其中东部地区的福建、山东，中部地区的江西、山西、湖南，以及西部地区的陕西，其子女经济支持均值能达到农村居民人均消费支出的75%以上。而江苏、浙江与上海的农村老年人获得的子女经济支持，相较于高消费支出，其经济支持相对水平不高。

2.照料支持

随着社会和经济发展，农村成年子女进城从事非农业生产，代际居住分离减少了老年人获得成年子女日常生活照料的机会。①【①尚青松、赵一夫：《代际支持、社会保障与农村居民养老方式选择——基于CHARLS数据的实证分析》，《科学决策》2022第2期，第68-79页。】图10展示了2020年CFPS调查数据显示的各年龄段农村老年人接受不同频率子女照料的人口比例。仅有32.22%的农村老年人受到子女在家务或饮食起居方面的生活照料。16.97%老年人每周至少获得一次子女照料，仅有7.71%几乎每天享有子女照料。随着老年人年龄增长，子女不提供生活照料的比例越来越高，80岁、85岁和90岁时，老年人未受到子女照料的比例分别为78.48%、90.16%和97.06%。

3.情感支持

《“十四五”健康老龄化规划》提出完善身心健康并重的预防保健服务体系等9项任务，老年人的精神健康逐渐受到重视。子女作为农村老年人主要的照料者，其情感互动能够在一定程度上减少老年人孤独感，提高生活满意度，且子女情感慰藉很难被替代。②【②Zeng Y，Brasher M S，Gu D，et.al.Older Parents Benefit More in Health Outcome from Daughters’ Than Sons’ Emotional Care in China.Journal of Aging and Health，2016，28（8），pp.1426-1447.】本文使用子女与父母见面与联系频率分析情感支持。③【③胡安宁：《老龄化背景下子女对父母的多样化支持：观念与行为》，《中国社会科学》2017年第3期，第77-95页。】

图11展示了2020年分性别农村老年人与子女见面和远程联系频率。2020年CFPS调查数据显示，农村老年人与子女见面或远程联系频率平均为一月2-3次。29.66%的农村老年人与子女一周至少见面一次，47.80%一周至少一次远程联系。然而，仍然有21.98%的农村老年人与子女几个月见面一次，7%的老年人与子女从不见面。女性老年人与子女见面和远程联系的频率更高。

四、农村老年人社会支持体系特征与困境

农村老年人社会支持体系尚不完善。农村人口老龄化日益严峻，相较于全国，农村老年人空巢比例高，健康状况相对较差，社会支持需求更高。然而，城乡二元化的长期影响导致农村社会保障处于劣势地位，基层养老与医疗服务水平有限。受传统文化影响，子女是家庭养老最主要的承担者，但劳动力外流导致子女对老年人的社会支持有限。社会化养老服务参与度低，农村老年人社会支持仍面临较大困境。

（一）农村老年人社会保障制度尚不完善

一是农村基层医疗水平有待提升。近十年农村基层医疗的每万人口机构数、卫生人员数逐年增加，66%的农村老年人愿意选择在社区卫生服务中心、诊所等基层医疗机构就诊，但仍有29%的老年人选择到综合医院。这可能是由于基层医疗网络主要负责全科医疗和预防保健工作，更加贴近居民常见的基本医疗服务需求，但农村地区的医联体协同机制并不健全，面向相对复杂疾病仍然缺乏专业知识与培训。①【①练璐、陈家应、王萱萱等：《中国基层医生医疗服务能力现状与对策研究》，《中国全科医学》2023年第34期，第4246-4253页。】

二是农村老年人社会保障水平不高。随着推进与落实建立统一的城乡居民基本养老保险与医疗保险制度，农村老年人养老保险参保率达70%，医疗保险参保率为89%，且参保人群中参与新老农保、新农合或城乡居民基本医疗保险的高达90%以上。但新农合缴费标准不断提高，且报销比例与地区经济发展状况、就医方式、就医花费相关，农村老年人应就诊未就诊、应住院未住院比例依然较高。②【②姚兆余、陈雪玲、王翌秋：《农村老年人医疗服务利用及影响因素分析——基于江苏地区的调查》，《中国农业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4年第2期，第96-107页。】此外，从2010至2020年的变化趋势来看，农村老年人依靠离退休金、最低生活保障金的人口比例小幅增加，但主要生活来源是养老金的人口比例远低于城镇。③【③任际、王晓琳、曹荠：《我国农村留守老年人养老三大难题及纾解》，《农业经济》2023年第4期，第81-83页。】与此同时，农村老年人每月可领取的离退休金、各类养老保险、补贴等平均为500元左右，与城镇老年人平均水平有较大差距。

（二）农村失能与空巢老年人的社会支持需求亟待关注

农村的失能、空巢、经济困难等特殊困难老年人比例较高，亟待受到更多关注。一是农村老年人失能率高于全国平均水平，尤其是85岁以下的老年人，且失能老年人口规模逐渐增大，需要更多的社会支持。随年龄增长，农村老年人失能率不断增大，尤其在80岁以上，失能率增长速度加快，失能老年人照护需求高。农村各年龄组老年人的预期寿命和失能预期寿命均低于城镇平均水平，且研究发现农村老年人所有年龄组轻度失能率呈下降趋势，95岁以下老年人的中度失能率也在下降，但80岁以上老年人的重度失能率呈上升趋势，且随年龄增加增速加快。④【④韩润霖、韩晓静、张立龙等：《中国农村失能老年人口的规模、结构与发展趋势——基于CLHLS数据和第七次全国人口普查数据的研究》，《人口研究》2023年第2期，第63-77页。】二是农村空巢老年人口比例高达55%以上，到85岁以上才减少至50%以下，空巢老人长期缺乏生活照料与情感慰藉，躯体与心理健康恶化风险较高。三是主要依赖最低保障金的农村老年人口比例增大，尤其是未婚老年人，将最低保障金作为主要生活来源的比例超过一半。此外，约20%的农村老年人在生病时没有人照顾，老年人照护服务需求尚未得到满足。

（三）农村家庭养老支持水平有待提升改善

农村老年人的主要生活来源不稳定，大多数70岁以下低龄老年人的主要生活来源是劳动收入，而70岁以上高龄老年人主要依靠子女供养。研究发现农村子女更重视对父母的经济支持，其次为照料支持，提供的情感支持最少⑤【⑤胡仕勇、刘俊杰：《农村家庭代际经济支持状况与对策》，《农村经济》2013年第3期，第109-112页。】，超过80%农村老年人可以获得子女经济支持，但经济支持水平较城镇低，且存在区域差异。当老年人生病时，男性老年人主要由配偶照料，而女性老年人主要由子女照料。随年龄增大，老年人与子女同住的比例逐渐增加，但相较于大多数老年人可获得子女经济支持，能够获得子女照料的农村老年人较少，且照料频率低于城镇老年人，仅约一半的农村老年人能每周至少获得一次子女照料。此外，农村老年人平均每月与子女见面或联系2-3次，低于城镇老年人。农村老年人长期缺少生活照料与情感慰藉，这可能是由于成年子女多外出打工，生活照料和精神慰藉受到空间和时间的限制，经济支持是外出子女能够提供的最直接的支持与回报方式⑥【⑥田北海、徐杨：《成年子女外出弱化了农村老年人的家庭养老支持吗？——基于倾向得分匹配法的分析》，《中国农村观察》2020年第4期，第50-69页。】，但外出务工子女能够给予的经济支持有限。

（四）农村老年人社会支持相对单一，社会力量参与度较低

受传统文化影响，农村老年人主要依靠子女与家庭成员，对社会养老的认可程度不高，愿意居住在养老机构的仅占比0.55%，且大部分是未婚、最低生活保障金为主要生活来源的特困老年人，没有其他家庭成员可以依靠。农村地区养老服务设施数量逐年增加，但设施覆盖率依然不高。①【①刘磊：《“十四五”时期完善农村养老服务体系的挑战与任务》，《行政管理改革》2021年第5期，第79-87页。】养老服务人才短缺问题长期存在，农村地区专业照护人员更是稀缺，村委会日常工作冗杂，对老年人的关爱与照料很难顾及全面。而农村老年人可支配收入相对较低，养老服务的有效需求不足，社会化养老服务发展相对滞后，导致现存养老服务资源利用率不高与老年人养老需求无法满足的双重困境。

五、完善农村老年人社会支持体系的政策建议

农村养老是乡村振兴和城乡融合高质量发展的关键。农村老年人的社会支持包括国家、社区、家庭成员及社会组织等多方来源。亟待围绕农村老年人的健康状况，以及正式社会支持与非正式社会支持现状与现实困境，从政府、社区、家庭、社会多方面提出完善农村老年人社会支持体系的政策建议。

（一）加强农村老年人社会保障体系建设

首先，依据最新发布的《老年人能力评估规范》国家标准（GB/T42195-2022），为65岁及以上农村老年人落实国家基本公共服务标准，做好老年人提供能力综合评估与健康管理。精准把握农村老年人动态照护需求，保障福利补贴发放，切实发挥政府兜底保障功能。在此基础上实施差异化扶持政策，关注农村老年人中贫困边缘人群，适当扩大兜底保障覆盖面，提高失独、经济困难、重度失能农村老年人的福利补贴标准与医疗保险实际报销比例。其次，适当提高农村养老保险补贴标准，分东、中、西部进行配套补贴；并依法建立针对农村空巢、失能老年人的公益基金，缩小城乡差距。此外，有序推进农村社区养老服务基础设施优化配置，提高设施覆盖率，健全完善农村社区养老服务运行长效机制，将敬老院等专业机构养老服务延伸至社区村委，重点优先满足农村老年人基本养老服务需求。最后，健全农村地区医联体协同机制，加强上级医院技术与人才支援，提高基层医疗服务水平。随着城乡居民医保整合与医保缴纳费用提高，优化报销目录与流程，提升农村老年人的医疗保险待遇水平，提高疾病预防意识与参保主观能动性。

（二）重视农村空巢和失能等特殊困难老年人社会支持

首先，充分发挥农村基层组织在完善老年人社会支持的作用，提升兜底保障能力与质量。做好基本养老服务设施的监督管理工作，有效提高服务设施利用率。在国家最低生活保障金基础上，适当运用部分集体收入为特殊困难老年人提供额外补贴。其次，面向空巢、失能失智及高龄老年人等，开展探访关爱服务，并推动探访制度化、常态化与全覆盖，关注老年人身体状况、心理状态等，对家庭成员支持形成补充。最后，充分借助村委平台整合各类资源。积极推进“五社联动”，形成以村委会为阵地、村两委为支撑、基本养老服务设施为载体、退休党员及志愿者为纽带、慈善组织为资源的社区治理机制，保障政府养老兜底对象，通过多方力量增大社会支持力度，满足农村老年人尤其是特殊困难老年人的基本养老服务需求。

（三）夯实家庭养老基础，建立健全家庭养老支持政策

受传统文化影响，配偶与子女是农村老年人最重要的社会支持来源。家庭成员不仅能为老年人提供经济支持、生活照料，也能补充精神慰藉，有效缓解老年人的孤独感等负面情绪。但长期受城镇化影响，农村成年子女外出打工，对老年人的支持有限，有必要通过建立完善家庭支持政策，鼓励并支持家庭成员承担养老责任。首先，鼓励与引导家庭成员提供更多生活照料与情感慰藉，为老年人随配偶或赡养人迁徙提供条件。其次，为老年人家属，特别是高龄、失能、失智老年人家属提供家庭照护培训，提高家庭照护者基本照护能力。此外，对承担养老责任的家庭成员，给予照料假、照料津贴、“喘息服务”等支持，一方面激励家庭成员加大对老年人支持力度，另一方面减轻家庭成员的负担和压力。最后，运用技术手段提高家庭养老效能，通过智能化技术设备进行农村老年人居住环境的无障碍化改造。

（四）构建老年友好社会环境，整合多方社会支持资源

受传统养老观念的束缚，农村老年人对社会养老认可度不高，过度依赖家庭成员支持。为改变这一现状，首先，可通过官方媒体介绍目前社会养老服务形式及成果，普及养老机构、日间照料中心、老年餐桌、互助幸福院等养老服务设施的服务模式、服务范畴及收费标准等，增强老年人对社会养老服务的了解与信任，转变传统家庭养老观念。其次，可鼓励社区（村）积极与专业机构合作，通过养老护理、健康管理流动站等形式为农村老年人提供专业的医疗与养老服务。并通过资金支持、表彰等方式，推动社会力量运营的农村基本养老服务设施持续发展，促进非基本养老服务普惠性。最后，可不断完善老年优待政策，稳步推进老年宜居环境建设和老年友好型社会建设。充分发挥老年协会、社工等公益性组织和志愿者的作用，积极借鉴“时间银行”等养老模式，丰富为老志愿服务，鼓励各类社会力量参与到农村老年人的社会支持中。

[责任编辑：倚 楼]

The Predicament and Countermeasures of Social Support of Older Adults in Rural Areas

JIANG Quan-bao HAN Qing GUO Yu

（School of Public Policy and Administration，Xi’an Jiaotong University，Xi’an Shaanxi 710049，China）

Abstract：The proportion of older adults in rural China is gradually increasing，and the aging process is accelerating，followed by the emergence of the issue of the growing demand for social support.According to the data of the National Population Census of China in 2010 and 2020，and the China Family Panel Studies （CFPS） in 2020，it is found that the older adults who cannot take care of themselves in rural areas is higher than that of the whole country，with higher demand for elderly health care.In terms of formal and informal social support for the elderly in rural areas，there is a wide urban-rural gap in the social security system，the elderly in rural areas have a low level of financial support from their children and lack of daily care and emotional support.Based on the predicament of social support for the elderly in rural areas，it should be improved by the government，community，family and society to cope with aging in rural areas.Specifically，firstly，it is necessary to improve the construction of the basic pension and medical insurance system.Second，take care of the elderly with special difficulties.Third，establish a comprehensive policy to promote family support.And finally，make better use of the community to expand the sources of social support for older adults in rural areas.

Key words：older adults in rural China;health condition;social support;social securit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