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经验主义和技术主义的传播学研究路径带来传播学兴盛的同时,也忽视了传播媒介与人精神生活的关系问题,这正是传播学批判学派的着力点。对第四代社会批判理论家罗萨的传播媒介思想进行虚无主义定向,清晰地描画出加速社会中传播媒介对人的身体、情感、经验的三重规训和抽象,可以从深层映现当代人面对的抽象虚无主义困境。走出困境需要对罗萨共鸣理论进行反思和扬弃,以限度思维、客体思维来看待传播媒介及其背后的科层制。透过罗萨媒介思想的谱系,关注霍耐特、耶姬等学者,或许可以开掘出当代传播学批判学派的广阔研究空间。
关键词:传播学;社会加速度;传播媒介;虚无主义;批判理论
作者简介:代利刚,江南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副教授,主要从事德国古典哲学与马克思主义哲学研究。
基金项目: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项目“当代国外新黑格尔式马克思主义批判研究”(项目编号:21BZX031)的阶段性成果。
中图分类号:G20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1-4403(2023)04-0022-09
DOI:10.19563/j.cnki.sdzs.2023.04.003
一、引言
一般认为,当代传播学可以分为三大学派,即经验主义学派、技术主义学派和批判主义学派①【" ①胡翼青在他的著作中把传播学分为三大流派(经验主义、技术主义、批判主义)(胡翼青:《传播学:学科危机与范式革命》,首都师范大学出版社2004年版,第183页),陈力丹基本同意这三种分法,把经验主义称之为经验-功能学派,把技术主义称之为技术控制学派,把批判主义称之为结构符号-权力学派。参见陈力丹:《试论传播学方法论的三个学派》,《新闻与传播研究》2005年第2期,第47页。】。其中的批判主义学派发源于阿多诺和霍克海默开创的法兰克福学派,反对实证主义方法,主张用社会批判的哲学思辨,突破传媒的中立工具定位,把媒介看作工业时代意识形态的生产工具。在继哈贝马斯构建出“传播的一种作为理性化模式”②【" ②陈力丹:《试论传播学方法论的三个学派》,《新闻与传播研究》2005年第2期,第45页。】(商谈理论)之后,第三代社会批判理论代表学者霍耐特以“承认”的传播理论把批判的“接力棒”交给了第四代学者哈特穆特·罗萨(Hartmut Rosa)③【" ③哈特穆特·罗萨(Hartmut Rosa),耶拿的弗里德里希·席勒大学社会学和社会理论的教授,主攻现代性的诊断、社会批判的规范理论。创立了以加速度为基础的世界关系社会学。著作有《异化与加速:走向晚期现代性的批判理论》(Alienation and Acceleration.Towards a Critical Theory of Late-Modern Temporality)等。】,他的加速度理论也逐渐进入了传播学的研究视野。当然,罗萨的社会加速度理论也可作为研究传媒技术的理论,原因在于,现代社会中,技术和社会变迁的加速需要以个体生活的加速来实现,联结技术、社会与个体的中介就是传播媒介(以下简称“传媒”)。就加速时代传媒的研究而言,学者要么关注加速社会的“数字环境下个体的生命体验”①【" ①王敏芝:《加速社会的时间结构与情感现代性》,《苏州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23第1期,第163页。】,要么关注媒介作为加速的催化剂带来的“人被信息的即时性所支配”的异化命运②【" ②连水兴、邓丹:《媒介、时间与现代性的“谎言”:社会加速理论的传播批判研究》,《现代传播》2020年第6期,第37页。】。但是,这种情感异化和信息异化的研究需要深入到更为根本的问题:晚期资本主义的虚无主义问题。这也是罗萨所在的法兰克福学派的基本问题。
虚无主义的研究无疑是学术界研究的热点问题之一。无论是历史虚无主义的批判者对于信息“茧房效应”的担忧,还是人机亲密关系“影响其在现实社会中与他者的交往关系”③【" ③曾一果、曹境:《“赛博恋人”:人机亲密关系的建立及其情感反思》,《苏州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23第1期,第182页。】,都指向了从传媒的社会效应所导致的认识偏差,但忽略的一个重要因素是传媒技术与人的深层精神生活的关系问题。时间加速导致的虚无主义不同于主流的两种虚无主义:尼采所说的最高价值的废黜式虚无与海德格尔认定的现代人沉沦式虚无。两种虚无主义要么把时间界定在柏拉图主义的客观时间,要么把时间认定为“存在的绽开形式”。而以传媒加速为重要形式的时间加速对人基本生活价值施加了逐层离散,促生了一种独特的抽象虚无。接下来,我们就以解蔽、定义、解题的递进逻辑展开论述。
二、遮蔽与解蔽:传媒的加速与虚无主义的显现
加速社会中传媒技术与虚无主义关系需要思考三个递进展开的前提性问题:从思想史来看,关于虚无主义的研究中时间加速问题是否被遮蔽;加速社会中传媒技术可以在何种意义上呈现虚无主义;解蔽虚无主义是否具有可行性。
我们生活于“物”的世界,而人是一种追求意义的存在。“物”与“意义”之间关系“恰恰就属于‘虚无主义’这个概念中所蕴含着的核心问题”④【" ④刘森林:《物与意义:虚无主义意蕴中隐含着的两个世界》,《中山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2年第4期,第104页。】。尼采是研究虚无主义的集大成者,他认为虚无主义的最大根源就是柏拉图主义,柏拉图把世界分为包含最高价值的理念世界和虚假的可感世界,但是理念世界根本不存在,这是“严厉的‘高级诈骗’”⑤【" ⑤尼采:《偶像的黄昏》,卫茂平译,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07版,第183页。】。既然理念世界中人的最高价值不存在,那么现代社会的虚无就由此产生。此种虚无主义包含的时间观是可感世界中的日常时间。康德的先验哲学把虚无主义的问题更为深刻的暴露出来,一方面他肯定人的主体认识能力,以先验时间等范畴形式构建现象;另一方面他又把人的认识能力限定在现象界,“物自体”(灵魂、宇宙、上帝)无法认识,但具有理性层面的范导功能。同时代的雅各比意识到康德的这一安排把物自体排除在认识之外,会走向虚无主义。在康德的此种“虚无主义”中,时间不再是柏拉图意义上外在的、客观的时间,而是一种主体的、内在的先验时间。
对于柏拉图和康德预设的最高价值,海德格尔不但做出了批判,而且提出了新的追问方式,即物的世界的此在如何通达存在。追问的焦点放在了此在如何面对的死亡,以“死亡”逼迫此在回到存在,消解虚无主义。其中,时间不再是先验形式和客观感觉,而是一种此在生存论意义上的时间,他认为,“操心的存在论意义是时间性”⑥【" ⑥海德格尔:《存在与时间》,陈嘉映、王庆节译,商务印书馆2016年版,第494页。】。这种时间性虽然在人与社会关系层面上提出了时间问题,但是没有涉及时间的加速问题,以及由此导致的生存困境。
当代人面临的时间加速与传媒技术有着直接的关联。对于“传媒”,杨鹏给予的定义是“媒介是联结传者与受者的桥梁、纽带,是信息流通的渠道,它既是传者争取传播效果的必要手段,又是受者获得所需信息的惟一途径”①【" ①杨鹏:《厘清“媒介”概念 规范学术用语——兼及“媒体”“新闻媒介”等概念的辨析》,《当代传播》2001年第2期,第19页。】。基于当前人工智能的发展,也有学者提出,“高阶智能媒体将是一种超现实体验、个人信息机器助理、人机融合模式”②【" ②罗自文、熊庾彤、马娅萌:《智能媒体的概念、特征、发展阶段与未来走向:一种媒介分析的视角》,《新闻与传播研究》2021年第10期,第59页。】。其实高阶智能媒体的功能也是更好地在人与人、人与物、物与物之间传递信息。因此,如果把技术理解为社会发展的一部分的话,那么传媒技术就是人与物、人与人沟通的中介和手段。作为中介的传媒与社会加速之间是互塑的关系。罗萨在谈到社会加速时指出,“社会结构的现代化进程是不能没有相应的主体自我关系的构建的,也就是说通过现代化进程身份定位的变化和社会文化的变化是必须携手共同进行的”③【" ③④⑤哈尔特穆特·罗萨:《加速:现代社会中时间结构的改变》,董璐译,北京大学出版社2015年版,第7、24、87页。】。具体而言,罗萨提出的社会加速表现在三个方面:科学技术的发展加速、社会变迁加速、生活步调加速,技术和社会变迁的加速“强制”个人生活步调的加速与之同步,这种“去同步化”需要传媒的加速来实现,如电子元件的摩尔定律必然需要工程师群体在传媒技术沟通功能的帮助下实现。
需要注意的是,早期的信息技术加速演变为现代的监控、大数据、智能算法,处于不断加速中的传媒技术是人们创造的,但是也构成了社会系统规制个人的手段。也就是说,传媒技术在把社会加速传导给个人的同时,也导致了个体的异化。启蒙以后的现代社会是一个加速社会,特别是西方晚期资本主义社会加速的程度日益加重,加速本身迫切需要个体与社会之间同步化。这种加速使得社会系统之“物”对人的统治更加严厉。
进一步而言,传媒技术把社会时间加速传递给个体,导致个体意义感丧失。内在的传导机制有两方面的维度。其一,传媒技术通过虚拟技术不断制造情景化的生存(如网络的虚拟身份),把技术加速的结果与社会变迁的加速效应施加于个人,出现了“情景化身份”与“情景化政治”。不同的情景之间有着较少关联的异质关系,导致个体“将自己的生活记叙式地嵌入可供推荐的过去和富有意义的未来的能力的丧失”④,联结过去和未来越来越困难,人难以形成人生意义。其二,传媒以制度化和量化计算的方式度量人,把完成社会加速运转的工作以量化考核和多任务处理的方式强加于人,不断占有人的生活空间,导致个人的意义感不断丧失。
此种以加速社会中传媒技术的社会效应为视角来解蔽虚无主义的路径有着文献、学术传统、学理方面的可能性。从罗萨到追随者的文献谱系已经表明:囊括传媒技术在内的社会加速度的研究已经延伸到虚无问题。相关文献表明,在论述社会加速之时,罗萨在功能、效应、限度等意义上论述传媒技术。罗萨把技术和社会变迁的加速理解为一种以传媒为重要方式的传输革命,“这场‘传输革命’从时间上来说要晚于‘运输革命’的发生,并且从某个角度来看前者似乎正是表现为对后者的回应”⑤。罗萨在著作中多次提及传播媒介,他认为“我们能在诸如流行文化和媒体景观中看到社会加速”⑥【" ⑥Hartmut Rosa,Jonathan Trejo Mathys.Social Acceleration:A New Theory of Modernity.Columbia University Press,2013,p.82.】。罗萨在认同学界观点的语境下明确指出,“在高速大众媒体(mass media)的环境下,甚至语言和文化工具本身本不断地改变”⑦【" ⑦Hartmut Rosa,William E.Scheuerman.High-Speed Society Social Acceleration,Power and Modernity.Pennsylvania State University Press,2009,p.10.】。另外,在《共鸣:世界关系社会学》的“我们的媒体:与世界的关系”一节,罗萨详细论述了在加速社会中传播媒介的功能和界限。其次,文献谱系又进一步表明,以传媒技术为重要内容的社会加速内蕴虚无主义的研究倾向。有学者指出,“获得对社会加速度这一面向较深理解的一种方式是,以自我这一棱镜考察社会生活的加速”⑧【" ⑧Eric L.Hsu,Anthony Elliott.Social Acceleration Theory and the Self.Journal for the Theory of Social Behaviour,2015,45(4),p.397.】,自我问题就是意义问题。在罗萨主编的论文集《高速社会:社会加速度、力与现代性》中,Stefan Breuer的一篇论文《速度的虚无主义:论保罗·维希留的贡献》(The Nihilism of Speed:On the Work of Paul Virilio)指出,从维希留到罗萨的速度学谱系中速度与虚无的关系问题处于重要位置。
在学术传统层面,罗萨所处的传播批判学派本身就有着以传媒入手研究虚无主义传统。第一代学者阿多诺在《否定辩证法》中反思大众传媒助长了工业社会的意识形态,把落脚点放在了“形而上学的沉思”,沉思的关键点就是虚无主义的问题,批判的对象是黑格尔和海德格尔式的虚无主义。在他看来,黑格尔的范畴和海德格尔的“存在”都把普遍和整体强加于生命,造成抽象虚无主义。他认为,“对整体的渴望、生命之纯利润核算,正好就是所谓意义问题想要逃避的死亡”①【" ①阿多诺:《否定辩证法》,王凤才译,商务印书馆2019年版,第430页。】。也就是说,在学术传统上,以加速社会的传媒技术为视角深入虚无主义的研究是对阿多诺大众媒体批判的回溯。
从学理来看,加速社会中传媒技术对人的侵占必然导致异化,而异化与抽象虚无主义强相关。社会系统把加速通过传媒技术施加于个体,个人越来越感觉世界不受掌控,人与世界的疏离感加剧。罗萨用“全球倦怠危机”来描述这种疏离,其含义是社会、科技、文化不断地加速,形成了一个动态稳定模式,这一模式导致个体经常处于“崩溃”边缘,抑郁和倦怠成为世界性病症。“‘倦怠症’也会成为主要的、最具标志性的文化恐惧……同时,身处其中的主体的内心也会感到空虚和枯竭”②【" ②哈特穆特·罗萨:《分析,诊断与治疗:晚期现代社会形态的新批判分析》,胡珊译,《江海学刊》2020年第1期,第40页。】。以倦怠为中介,加速与虚无联结起来。同时罗萨还把倦怠与涂尔干的失序观念与“伙伴厌恶”、马克思的物化理论结合起来看待,使得加速与虚无主义的联系有着更为丰富的意蕴。
三、新型虚无:传媒技术对精神世界的三重抽象
接下来的问题是,加速社会中的传媒技术带来的虚无是何种类型的虚无。在传媒技术的加持下,社会加速强行与个体生活“去同步化”,这种规制主要以两种方式展开:借助信息沟通交流技术,个体处于被迫的多任务处理和量化评价中;在传媒技术下,社会整体的急速变迁渗透到个体体验,如短视频技术等。加速时间的“规制”把阿多诺提出的“主体的衰落”放大到时间极权层面,导致自我认同的失败,虚无感由此产生。从主体和客体的关系来看,在启蒙之后,主体虽然具有自主性,但是受到作为“普遍”的客体的压制或“诱导”,“主体同时既肆意泛滥开来,又不断衰落下去。它把自己内涵不断施予外部世界;然而事实上,这只不过是一些彻底的虚无而已”③【" ③阿多诺:《启蒙辩证法》,渠敬东、曹卫东译,上海人民出版社2006年版,第175页。】。
因此,在社会加速日益明显的当代,阿多诺所说的“主体的衰落”式虚无主义表现为一种新型的自我认同式虚无:借助传媒技术的规训功能,时间规范在工作和日常生活中日益导致新的时间极权主义,主体的自我认同和自我确证受到空前的挑战。主体无处可逃地被控制,又难以批判和反抗。这种“主体衰落的加深”导向了主体难以自我认同的深度虚无,集中表现在“我愿意去做不喜欢的事情”。
自我认同式虚无是一种抽象的虚无主义,其核心机制是把丰富个体以数字化和碎片化的形式抽象为无。加速社会中的传媒主要在日常生活使用,不甚契合尼采所说的“最高价值的废黜”的虚无主义。加速度中的传媒技术侧重“物”通过技术对人的存在时间进行统治,侧重人的被动性,而现象学的“沉沦”式虚无主义更侧重此在的主动性沉沦,二者也不甚契合。马克思主义传统的社会批判理论关注的是日常生活领域社会系统之“物”与个人意义之间的关系问题,较为契合加速的社会系统以传媒技术为工具对人的“统治”。从学术传统来看,阿多诺沿着马克思商品拜物教批判传统,呼吁人的“最低限度的道德”,反对工业社会的技术的异化导致人的具体性和特殊性被压制以及基本价值的失落,“把虚无价值的核心从崇高价值的虚无进一步聚焦于基本价值的虚无化”①【" ①刘森林:《〈启蒙辩证法〉对虚无主义的反思批判》,《武汉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9年第1期,第27页。】。阿多诺在《否定辩证法》的“虚无主义”部分中提出,“抽象的虚无主义,必须在这个相反的问题——‘你本人为什么而活着?’——面前沉默”②【" ②阿多诺:《否定辩证法》,王凤才译,商务印书馆2019年版,第430页。】。这里的抽象的虚无主义指抽象掉了特殊的个体的具体意义,使个体的生活意义陷入虚无。加速社会的传媒技术也有同样的作用,传媒技术的规训功能不但表现在施加于个人的全方位监控,以及考核性算法对人施加的强制进步,而且还通过软性的虚拟技术把人的体验碎片化,把人的日常生活抽象为不能自我认同的“无”。
此种抽象的虚无主义如何展开?罗萨详细论述了加速社会中传媒技术导致的新型异化:空间异化;物界异化;行动异化;时间异化;自我异化和社会异化。我们的推进在于两个方面:凸显加速社会中传媒技术的抽象或规训功能;把异化导向一种抽象过程,展开自我认同式的抽象虚无主义的内在逻辑。两个维度推进的结果是,加速时间中传媒技术导致的虚无主义表现为对人的身体、情感、体验三个层面展开逐层抽象。
第一,加速社会中信息的“急剧膨胀”抽离了属我的身体,使得自我单一化。马克思在《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中也提到了人与类本质相异化,罗萨又一步揭示出在时间加速社会中,传媒技术参与下,人和自身身体在决策、工作、生活、购物等方面与自我分离。就工作和生活而言,加速社会的便携式智能设备把加速社会中越来越多的“要事清单”传输给个体,使得个体产生了身体被机器化的痛苦,“人们自愿做他们不‘真的’想做的事”③【" ③⑤哈特穆特·罗萨:《新异化的诞生-社会加速批判理论大纲》,郑作彧译,上海人民出版社2018年版,第131、133-134页。】。就生命决策而言,由于社会的加速变迁,“选专业”“选人生伴侣”等未来决策面临着更大的不确定性,传媒技术的信息赋能并不能带来决策预期的确定性,“信息爆炸”或“信息冲突”使得决策伴随着对未知的忐忑。就购物而言,人在购物平台会选购一些以后不会用到、“可能潜在使用”的东西,购买能力在增强,但是人实现或使用购买物品的能力却在下降,这就使得商品不是达成个人需要的工具,而是实现货币形式的手段。总之,在工作和生活中,自我身体受到媒介硬性和软性的约束,“属我感”下降,自我不能在自我的身体中得到确证,丰富体验的身体与自我的统一是日常生活中自我意义感的前提,身体的抽离导致自我的单一化和贫乏。
第二,加速社会借助传媒技术把人的情感抽象为简单的两极。罗萨在他的名著《共鸣:世界关系社会学》的“与世界的情感、评价和认知关系”一节,详细说明了社会加速下技术如何把丰富情感抽象为两极。他继承了阿尔伯特·赫希曼(Albert O.Hirschman)的基本判断:本来人在世界中的生存有着丰富的情感,如恐惧、惊喜、温馨、充实、欲望等,但是,以增长为导向的资本主义社会具有固有的内在特征,即社会倾向于发展典型的病态恐惧和欲望。事实确实如此,一方面,加速增长的商品传输到智能设备的“总体屏幕”上,人的身体不断地被商品化,丰富的情感转换为消费的欲望与获取新奇的欲望。另一方面,增多的事务借助信息技术侵占人的世界,带来人们的恐惧情感。这种恐惧的情感被传媒技术放大,媒介技术对数据的搜集、分析和呈现,使得社会系统对人的监控和量化评价成为可能,信息技术的互联互动又使得监控和考评在更大的范围内参与对比和竞争,使得人们不断地加速奔跑;人们感到对世界倦怠,“当我们对自己、生活或环境失去控制时,他们常常感到最为疏离”④【" ④Hartmut Rosa,Resonance:A Sociology of Our Relationship to the World.Cambridge:Polity Press,2019,p.176.】。因此,加速社会借助传播媒介把人们的丰富的情感抽象为单一的欲望和恐惧。
第三,加速社会借助大众媒介抽离了人的经验,形成了对自我的深度虚无。关于时间体验,罗萨给出了一个新范畴——“主观时间矛盾”,即“体验到的时间和记得起来的时间成反比”⑤。具体而言,我们一般会处于两种时间模式:体验短/记忆久;体验久/记忆短。第一种为“难忘的时刻”;第二种为“无聊”与“难熬”时刻。然而,加速社会的传媒技术的传播速度也在加速,人们生活在加速的传播媒介之中,每个人在一定的时间内经历的事件量在急剧增多,而大量的事件为不同质,没有很强的连续性,这就出现了新型的体验模式:体验短/记忆短。经历的浅薄导致人们出现“毫无体验”之感。本雅明也曾区分过体验(Erlebnisse)和经验(Erfahrungen),认为体验是一种短暂的过程,而经验会触动我们,并留下记忆。但是,都市生活“已经破坏了经验的连续性……大众媒体的杂乱无章的信息与情绪取代了有意义的叙事”①【" ①Martin Jay.Cultural Semantics.Amherst:University of Massachusetts Press,1998,p.9.】。我们处于体验很多而经验很匮乏的时代。出现这样的原因在于,一方面,传媒技术让处理加速中的多重事件成为可能,但生活被碎片化事件的处理所填满令其本身遭到解构;另一方面,诸如购物、看电影、参加会议等诸多事件与我们的人生其他经历是一种断裂或弱连接,特别是当代的短视频和虚拟技术虽然带来新奇感,但是无法与我们的经历形成强联结,所以这种体验表现为“去背景化”,容易出现记忆痕迹的抹除。本来人的生命由经历过程、形成连贯意义构成,“体验短/记忆短”使得人的经历无法整合成为一个意义整体,由此,产生了一种意义感被消解的虚无。
总之,加速社会中的传播媒介把“我”与属我的身体、丰富的情感、生命经验中剥离,“自我”抽象为空壳或“一”,这不但把阿多诺的抽象的虚无主义引向了传媒技术的社会效应,而且凸显一种更为深重的自我认同危机。泰勒在《自我的根源》中的文学化描述契合这一危机:“时间既浪费掉了,也无可弥补地、无可挽回地逝去了,我们好像未曾存在过一样越过时间。”②【" ②查尔斯·泰勒:《自我的根源:现代认同的形成》,韩震译,译林出版社2012年版,第63-64页。】
四、走出虚无:以共鸣理论的重思规制传媒技术的运用
为走出加速社会中传媒技术引发的个体过度被掌控侵占,罗萨吸收了梅洛-庞蒂的“亲属”和“回应理论”,发展出了一种人与世界的“共鸣理论”。在梅洛-庞蒂那里,亲缘关系之所以让人惬意,是因为这种关系包含着答复和回应。但是,社会加速中人与世界的互相控制和侵占日益加剧,很难出现积极的回应,这就需要重新构建人与世界的回应和共鸣关系。“共鸣”关系分为三个环节。第一个环节是触动环节,主体不是被世界“压制”,而是被世界呼唤,受到了触动,对周围世界产生了兴趣,感受到被世界关注。第二个环节是“自我效能感”,当被外在世界唤醒,自我感受到与世界产生了共振,自我赋予自身能量,开启了一种向外的应答模式,自身的眼神、身体会发生激动,这不同于加速社会中被控制的压抑感。第三个环节是“吸纳”,自我效能感获得的“生命活力严格来讲是基于一个双向转变意义上的吸纳转化”③【" ③④哈尔特穆特·罗萨:《不受掌控》,郑作彧、马欣译,上海人民出版社2022年版,第59、64页。】。这不是一种人与世界的同一关系,而是互相吸纳和改变关系,世界因而有了不同的意义。从以上三个环节可知,共鸣是人与世界之间“和而不同”的关系,所以罗萨反对用加速社会下的量化、技术等控制手段达成共鸣。他认为,“共鸣无法通过科学知识、技术统治……经济效益等得以掌控,这是社会形构中重要且根本恼人之事,是社会形构的基本矛盾”④。
那么,如何获得共鸣?罗萨给出了一种以可触动(Erreichbarkeit)为核心的行动策略。可触动不同于可掌控,可掌控的目的是控制对象,而可触动旨在“给予联系”,即与已有的内在经验发生联结。这种内在经验是自身有所期待的、可以激发自我效能的经验。给予的过程就是激发的过程,激发后主体产生了回应,这种回应以一种意会式的、互相悦然的方式进行。罗萨的可触动来自神学的“祈祷”。祈祷中,祈祷者向神发出请求,神好像给予了一种回应,令祈祷者心态安宁,这不是一种掌控和强求关系,而是一种回应和“赠予”关系。掌控是拥有关系,如拥有巨额财富,这并不能获得共鸣。但是,共鸣是一种存有关系,存有与世界是一种偶然相遇的关系。人所共鸣的对象也比较特殊,如人工智能之类的机械设备并不能使人产生共鸣,因为人工智能内在着一种机械因果关系。共鸣的对象需要“有自己的意志、特质,至少有一个不受我们掌控的内在逻辑”①【" ①③哈尔特穆特·罗萨:《不受掌控》,郑作彧、马欣译,上海人民出版社2022年版,第77、179页。】。
共鸣理论的解题方案极具吸引力,重新帮助人们找回人的丰富性,使得被剥离的外在物、身体、经验回到人本身,也推进了社会批判理论的研究。阿多诺在《否定辩证法》中谈及虚无主义时提出,“有意义的生命无需被询问,它回避这个问题”②【" ②⑤阿多尔诺:《否定辩证法》,王凤才译,商务印书馆2019年版,第430、427页。】。无需质询的原因在于,生命本身具有多样性和丰富性,没有统一的意义。共鸣理论反对外在的极端控制,使得人与世界建立“和而不同”的丰富联结,是对于阿多诺思想的具体化和策略化。
从“共鸣”理论出发,罗萨给出了审视传媒技术引发的虚无主义效应的第一层逻辑:认清传媒技术的限度,区分媒介是否具有共鸣功能。在《共鸣:世界关系社会学》中,罗萨详细论述了他对待传媒技术的基本理念。首先,具有图像显示功能的智能设备的屏幕虽然具有总体功能,但是很难带来共鸣体验。原因有两个方面。其一,“总体屏幕”只通过图像和音频呈现,没有味觉、触觉,很难产生有影响力的共鸣。人们通过文字和图像在网络上的交流和互动,反而容易产生越来越上瘾的形式化行为,心中期待反馈的时间越来越短。其二,总体屏幕的限度还在于无法弥补自身物质经验的缺乏。主体的经验是产生共鸣的重要条件,屏幕可以呈现越来越五彩缤纷、新奇的、美学刺激的内容。然而,由于主体本身没有相应的情感经验,总体屏幕无法引发观众的基本叙事情绪。许多人透过屏幕,关心底层人民的生活,但是没有与此相关的生活经验,也无法与之形成深层的情感共鸣。其次,与图像媒介不同,音乐可以成为通往共鸣的通道。图像是较为直观的符号,而音调、节律等媒介具有抽象性,可以带来意向性的审美效果,可共鸣的个体经验相对广泛,可以悬置本被抽象和异化的疏离感,带来和谐的生命体验。
然而,问题在于,罗萨认为达成共鸣没有具体的操作方案,只能持一种半掌控的、顺其自然的态度。“如果人们问,可受掌控和不受掌控之间的边界在哪,以及我们的社会要如何(或该如何)实现与不受掌控共处……显然无法,也没有权力提供完美的答案”③。对边界问题的无能为力显示了罗萨共鸣理论的神秘主义倾向。这种理论阙如需要回到其理论的源头加以弥合。从社会批判理论坚持的辩证法来看,二者并非需要一个绝对的边界,掌控和不受掌控是辩证关系。弄清辩证关系需要我们回到阿多诺的“形而上学经验”,以解决共鸣的神秘主义问题。阿多诺多部著作的翻译者谢永康教授这样来认定形而上学经验:“作为经验,它首先必须是直接的和感性的,而作为形而上学的经验,它又必须是超越的和一般的。”④【" ④谢永康:《形而上学经验还是否可能——试论否定辩证法的思辨动机》,《社会科学战线》2022年第7期,第39页。】形而上学经验的以上两种基本特征在共鸣理论中都有对应。共鸣是个体被触动、自我效能得到充分发挥的过程,这种特殊的、直接的经验难以掌控,但是共鸣的本身伴随着个体“事前”的期待,这种期待本身就说明共鸣包含一般性的内在经验,这是一种文化积淀,是可以掌控的部分。因此,共鸣的直接性和间接性与阿多诺的形而上学经验的两种特征有着共通之处,这就说明我们用“形而上学经验”来拯救“共鸣”的神秘主义有着一定的可行性。
其实,“形而上学经验”本身就是阿多诺拯救抽象虚无主义的方法。形而上学指涉的是康德意义的物自体“世界”,经验是世界中的外物激动主体呈现出的现象。阿多诺的这一范畴并不仅仅指代一种对象的“显象”,而是一种二律背反式的结构:正题,主体直接接受形而上学经验;反题,主体要看到形而上学经验的“易误性”。对于正题,阿多诺认为,形而上学经验“如果不求助于主体经验、不宣布主体的直接在场,那么它就是无用的”⑤。对象本身的经验必然依靠主体才能显现出现象,当然,这种显像具有意义是因为主体有着一般性的认识形式。但是,我们把这种显像独断为形而上学的对象本身,就会陷入康德意义上的幻象。消解此种独断论就承认了经验本身的“易误性”(反题)。因此,现象、对象与一般的认识形式之间的强烈对应关系也松动了,回到了一般认识对象本身的丰富性和优先性。这是一种客体思维或唯物主义的思维,笔者在另一篇论文中曾专业给予论证并得出结论:概念和观念的指向对象只是丰富客体的一部分,未指向的部分就是概念产生的“剩余”,因此“概念或意识形态并不能完全指向对象产生的剩余,‘剩余’蕴含着强意义的唯物主义”①【 "①代利刚:《论赫尔穆特·莱希尔特对历史辩证法的新黑格尔式阐释》,《江淮论坛》2023年第1期,第79页。】,这种客体思维的意义在于,主体对于概念或观念要保持警惕,避免武断地确定概念指向了全部事实。
根据以上对于“共鸣”的批判性构建,传媒技术社会效应的审视应当有第二重逻辑:警惕传媒技术的内容过度概念化,尊重媒介背后的客体。媒介传递着具有社会强制性的权力、诱惑性的观念与情绪化的碎片经验,背后代表着资本逻辑等意识形态对人的控制,阿多诺称之为范畴的对象化。以上二律背反的结构可以帮助我们拆解此种控制和对象化,把人的丰富性还之于人。人的丰富性体现在人与世界、身体、体验之间的丰富的、多样的联通,而联通的中介是经验。通过形而上学经验的二律背反,我们不断地反思媒介呈现的概念与客体的差异,建立自我和世界之间“和而不同”的联结方式,寻找可触动的客体面相。以此,人生的生命体验不再仅仅是肤浅的、碎片化的体验,而是深刻的、直达内心的共鸣经验,这样自我才可以确证生活本身,人的极度虚无感才能得到有效应对。
同样,传播媒介只是中介的环节,关键还在于媒介联结的社会系统。为达成共鸣、科层制的治理方式也需要从形而上学经验出发,尊重治理的对象活动本身,在可掌控和不可掌控之间保持平衡。具体包括三个方面。首先,限制科层制不断“扩展”的本能。科层制不断扩展的原因是社会加速度在管理中的渗透。其深层原因是资本不断增殖的理性目的和贪欲本身,“资本逻辑是逻各斯精神和努斯精神的统一”,但是“资本逻辑的外在目的和劳动的内在目的冲突”②【" ②代利刚:《逻各斯、努斯:马克思的“资本逻辑”新释》,《东岳论丛》2022年第11期,第141页。】说明,从资本的本性出发不断寻求掌控和优化并不能更为有效地激活劳动者的积极性。如科研人员取得何种成果并不能预测,持续地给予多任务和量化指标反而会导致大量的资源用于表现性、形式性工作。其次,用客体思维面对偶然事件。科层制试图掌控一切偶然,反而消解了“共鸣空间”。正如韦伯所说,当代科层制一个重要手段是制定详细的规则并加以深入掌控,试图避免一切偶然性事件。但是管理对象是一种外在客体,具有偶然性,全掌控的规则会限制人的活动空间,使其失去共鸣的可能性,这就需要社会治理学会达成一种半掌控的状态。最后,辩证看待科层制的归责机制。现代科层制的一个重要环节是公开透明,公开的目的是可归因归责,归责的目标是达成现代性的一个显性目的——“控制”,增强效率和效益。但是归责会导致实质性工作受到伤害。
五、余论:开掘面向精神生活的批判传播学
传播学无疑是一门新兴的交叉学科,当前学术界的主流研究要么从实证的科学方法入手,走一条从经验到功能的经验主义研究路径,要么从科学学的系统论、信息论出发,沿着从技术到控制的路径推进。这两条路径在带来传播学研究兴盛的同时,也一定程度上忽视了传媒技术与人的精神生活密不可分的关系,而对之进行反思正是于法兰克福的批判学派的擅长之处。阿多诺等开启的社会批判理论不但着重论述大众媒介的意识形态功能,而且还以一种超越的视角给出规范性的解题路径。遗憾的是,如果说阿多诺和哈贝马斯的大众媒介批判还有较多的关注③【" ③值得关注的是,国外传播学已有专著梳理了从卢卡奇、阿多诺、马尔库塞、霍耐特的批判传播学思想,说明这一学派已经有了较为成熟的谱系,但是依然没有对第四代社会批判理论的学者进行引介。参见文献:Christian Fuchs,Critical Theory of Communication:New Readings of Lukács,Adorno,Marcuse,Honneth and Habermas in the Age of the Internet,University of Westminster Press,2016.】,近几十年社会批判理论的最新研究较少进入传播学研究视野。本文引入的罗萨的媒介理论只是关注到其中的些许片段。作为罗萨老师的霍耐特则是更具影响力的第三代社会批判理论代表学者,他把现代性诊断为人与人的蔑视关系,并用黑格尔的承认理论来加以治疗,可以有效地解决传播媒介带来的“自我与共同体的对话难题”。罗萨的加速社会的相关理论对于现代性的诊断比其老师的蔑视理论更为深入,但是也受到第四代社会批判理论的另一位代表性学者瑞海·耶姬①【" ①瑞海·耶姬,柏林洪堡大学哲学教授,柏林人文和社会改革中心主任,主攻实践哲学、社会和政治哲学,涉及异化、生活形式、化用理论的著作有《生活形式批判》(Critique of Forms of Life)、《异化》(Alienation)、《资本主义——批判理论的对话》(Capitalism—A Conversation in Critical Theory)。】(Rahel Jaeggi)的批判,他认为,罗萨的社会加速度过于表层,对传媒的批判也不深入,社会加速度引发异化的深层原因应该是现代社会发展出了“无关系的关系”②【" ②国内的研究者郑作彧把这种关系做了总结:“(1)失去意义、无能为力的感觉;(2)蒙受不自由或他律的支配关系;(3)产生了缺乏关系的陌生性。”(郑作彧:《化用的生活形式,还是共鸣的世界关系?——批判理论第四代的共识与分歧》,《社会科学》2021年第3期,第58页。)】,需要用对“生活形式”加以反思的“化用理论”进行化解。
在面向智媒时代的精神生活的研究中,批判传播学也别具特色。面对精神生活的流派还有吸纳海德格尔思想的媒介现象学。这一学派立足于海德格尔的思想,把媒介技术放置于此在的意义关联整体中,视之为此在的上手之物,进而提出了“媒介即存在”③【" ③单小曦:《存在即媒介——海德格尔的媒介存在论及其诗学效应》,文艺理论研究2022年第5期刊,第13页。】的传播现象学命题。那么,媒介技术的实质就是在世存在的居间、群居的存在方式,技术带来的问题是此在在世操心的结果。但是现象学的这种主体主动性“沉沦”的刻画适应于资本主义社会的早期阶段,在面对西方晚期资本主义社会系统对人从外在世界、身体、体验的全方位离散式抽象之时,尚略显思想乏力。对此,当代传播学的批判学派的成果更具有现实意义。
[责任编辑:其 时]
Media and Nihilism in Accelerating Society:Demasking and Transcendence
DAI Li-gang
(Marxism College,Jiangnan University,Wuxi Jiangsu 200241,China)
Abstract:Path of research on the empiricist and technotechnical communication brought the prosperity of communication studies,but also ignored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media and people’s spiritual life,which was the focus of the socially critical school of communication.This paper presents a nihilistic orientation to the fourth generation of critical theorist Rosa’s idea of media in the accelerated society,vividly delineating the triple discipline and abstraction of the medium on human body,emotion and experience in the accelerated society,and reflect deeply the abstract nihilistic dilemma faced by contemporary people.To get out of the dilemma,it is necessary to reflect on and sublate the Rosa’s resonance theory,and look at the medium and the bureaucracy behind it with limited thinking and object thinking.Through the genealogy of Rosa’s media thought,the focus on scholars such as Hornett and Jaeggi can open a wide research space for the critical school of contemporary communication.
Key words:communication;social acceleration;media;nihilism;critical theor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