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鸦不会道歉

第一章" 演讲比赛

“春秋杯”演讲比赛是全省非常重要的赛事活动。不但规模大，而且受到广大群众的欢迎。参加比赛的选手可以是中学生，也可以是大学生，还可以是各行各业的成年人，男女不限、年龄不限。

报名的人成千上万。比赛分组进行，经过预选、初赛、小组赛、半决赛、决赛层层淘汰，最后选出前三名。

这一届比赛报名格外踊跃，大赛组织方经过预选，最后居然还有一千人获得资格参加正式比赛。选手们的演讲水平都挺高，比赛竞争也很激烈。评委们经常左右为难，这个也不舍得，那个也舍不得……

经过一轮轮艰苦卓绝的比赛和评选，尽管每个评委的心中都有不少遗珠之憾，比赛还是保证了按时推进。现在，最精彩的决赛终于开始了，争夺冠军的演讲也上了电视直播。

戏剧性的场面出现了。为了比赛本身的公平，选手都使用化名参赛。进入决赛的一位男选手，八十多岁，属于爷爷级的，化名是“刘爷爷”。另一位是女选手，四十多岁，属于阿姨级的，化名是“三三妈”。今天他们各自讲了一个精彩的故事。七位评委投票下来，三位投给刘爷爷，三位投给了三三妈，一位评委弃权。结果成了平局。

并列第一吧？这是评委会主任的想法。评委们居然没一个人同意。

那再比一次？—是不是评委们也太想听选手讲故事了？这问题谁也没回答。

评委会主任发话了：“我说说我的意见，两位选手都很优秀，正是老话常说的—文无第一，武无第二。按现在的比赛规则和情况—他们各自讲一个故事，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一个现实、一个未来，这样题材不同，肯定会各有千秋、伯仲难分。就像高考作文，如果考生可以自由命题，估计阅卷评分就很困难了。”

评委们纷纷点头。

“我建议给他们规定相同的领域、相同的话题……”

“出个作文题目吗？”有的评委问道。

主任摇摇头：“给他们几个关键词。这样我们就好评价了。”

评委们一致赞成！

主任接着说：“用什么关键词呢？我出十个关键词，让他们自己各选其中三或四个。然后我们再给出最后的主题词。这样就更加公平、公正。”

大家一致同意。经过研究，最后选出了十个关键词，它们是：

非虚构、虚构、动物、植物、人类、

地球、太空、从前、现在、未来

电视台的编导们对这样的新规则非常满意，这对提高收视率有很大的帮助。不但是电视编导，热心的观众也对十个关键词很感兴趣，在心里自发地替选手选择起来。

众目睽睽之下，两张印着十个关键词的选择表格被递到两位选手手中。

不到一分钟，两个选手就把关键词选完了。

当主持人把表格一一展现给大家的时候，全场几乎惊呆了。刘爷爷的纸条上写道：非虚构、动物、从前或现在。三三妈的纸条上写道：非虚构、动物、从前或现在。

说到这里，给大家解释一下，非虚构是个文词，说白了就是真实（真事儿）的意思。

评委们一起喊起来：“啊—太神奇了—”

真可谓精英所选略同呀！

电视台的导演对评委会主任说：“请尽量发挥您的经验，给选手提出要求，让我们的比赛更有竞争性，更有可看性……”

主任会心地点点头。

一切准备就绪，正式比赛就要开始了。

主任大声说道：“我请你们二位每个人说一名符合三个关键词的科学家，然后对这名科学家做个介绍。你们同意吗？”

大家都明白，主任在三个关键词上又增加了一个难度—科学家—当然是和动物有关的科学家。

两位选手思索片刻，都微微点点头。

“演讲时间控制在五分钟之内。”

两人又点点头。

“比赛开始。先请三三妈。”主任说。

全场顿时安静下来。

观众席里坐着两个重要家属，一个是三三妈妈的儿子三三，学名钟学三，另一个是刘爷爷的孙子刘子舟。他俩是同班同学，今年读初一，学习成绩都很优秀。

第二章" 三三妈妈

三三妈妈四十多岁，头发盘起，牛仔衣裤，一副干练的打扮。她很客气地给观众，给评委，还给刘爷爷鞠躬致意。

她开口了：

我要说的科学家是英国的珍妮·古道尔。

珍妮·古道尔被大家称为“猩猩女王”，她不仅是一位研究灵长类动物的专家，同时也是一名探险家。我在中学时就知道她的故事，也读过她的书，后来立志也要像她一样，成为了不起的动物学家。

1934年4月3日，珍妮·古道尔出生于英国伦敦，幼年的古道尔对自然、动物和动物行为有着浓厚的兴趣。在珍妮·古道尔之前，人们对大猩猩的研究不多，甚至还认为黑猩猩是食草动物。人们还不知道黑猩猩与人类多么相似，有限的研究都以圈养的形式进行。那时还年轻的珍妮·古道尔以一种新的方式展开了对黑猩猩的研究，她投身大自然，希望通过研究野生的黑猩猩发现人类远古时期的生活方式。

1950年，珍妮·古道尔一个人乘船来到了坦桑尼亚的贡贝丛林。在这里，她没有地图，也没有先进的设备，有的只是她自己。而且不只如此，研究的路上还有更多的困难陪伴着她—疫病、毒蛇、豹子和野生的水牛。不过这些困难都没有让珍妮·古道尔退缩。研究本身也是困难重重，黑猩猩是一种警觉性非常高的动物，仅仅寻找它们，有时就要花上几个月的时间。

通过一系列观察、记录、研究，珍妮·古道尔积攒下了大量的第一手数据，记录了黑猩猩许多独特的行为。她发现黑猩猩会使用树枝钓蚂蚁，会用石头砸坚果，这使她能够提出自己的独特见解，也就是“并不是只有人类能制造、加工和使用工具”。这个论断震惊了当时的生物界。不仅如此，她还观察到了黑猩猩的家庭结构和社会体系、社交场景，这都与人类社会有很大相似。珍妮·古道尔通过自己的研究，使人们重新认识到了自身在自然界中的地位，也为灵长类的学科研究开辟了道路。

1965年，珍妮·古道尔以丰硕而坚实的研究成果，获得剑桥大学颁发的动物行为学博士学位。获得博士学位的古道尔并没有留在舒适的城市和实验室，而是回到坦噶尼喀湖畔的贡贝自然保护区，利用获得的捐助建立了贡贝研究中心，继续进行黑猩猩的研究。

在那之后，珍妮·古道尔创建了“黑猩猩保护基金会”，在各国奔走，向世界宣传贡贝，让更多的人开始了解黑猩猩并保护它们，为黑猩猩的保护工作继续贡献力量。

珍妮·古道尔曾经说过，“人类与其他动物的主要区别，是智商爆炸性的发展，仅此而已”；她还说，“我们只是大自然中的一个物种，然而奇怪的是，这个星球上最聪明的动物却在破坏他们唯一的家园”。

珍妮·古道尔把生命中最耀眼的一段光阴献给了潮湿和疾病蔓延的丛林，却给人类的生物学研究贡献了一颗火种，展示了如何用一个人的力量影响、改变一个动物种群的发展，为灵长类动物研究做出了伟大的贡献。

今天，我虽然没有成为珍妮·古道尔这样的科学家，但是我引以为豪的是，我走在珍妮·古道尔走过的道路上。

三三妈的讲演大约用了五分钟。

评委们暗暗称奇，能在这么短的时间，没有稿子，却能说得这样条理清楚，准确又富有文采。

全场爆发出热烈的掌声。

三三小声说：“坏了……”

刘子舟奇怪地看着他：“什么坏了？”

“她把一个年代说错了，应该是1960年……”

“肯定是口误！”刘子舟安慰他。

钟学三点点头。

三三能够发现妈妈讲演中的小错误也不是偶然的，受妈妈影响，他对动物学家也多少了解一些，况且为了比赛，妈妈这些日子在家备课的时候，他是很忠实的听众。

学校的初一年级有许多课外小组，什么航模、舰船、合唱队、朗诵团……这么说吧，凡是没有课外家教的，这里都有。刘子舟和钟学三加入的都是生物小组。

第三章" 刘爷爷

刘爷爷听完三三妈的演讲，一面点头一面鼓掌，一边就要站起来。评委会主任连忙说：“刘爷爷，请您坐着讲。”

刘爷爷连连摆手：“我还行……站着讲有力气……”

刘爷爷也微微向大家点点头：

我也讲一位动物学家，这位科学家就是法国的法布尔。大家知道法布尔基本都来自他的著作《昆虫记》。

法布尔的事迹很多，我今天主要讲三点，第一，他的少年时代生活环境很艰难。

法布尔出生在法国南部一个古老的村落，家里是农民。因为孩子多，母亲要照顾弟弟，所以法布尔从三岁到六岁是在祖父母家中度过的，他是个好奇心和记忆力都很强的孩子，他睡觉前最喜欢听祖母讲故事，在寒冷的冬夜里他就抱着绵羊睡觉。

六岁的时候，法布尔开始上私塾。那时候他对昆虫和花草产生了兴趣。有一次，他发现了一窝黑喉鸲，他把窝里青蓝色的蛋带回了家，经过神父的劝说，法布尔把鸟蛋放回了原处，这件事给童年的法布尔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家里生活困难，法布尔小小年纪就帮忙照看别人家的小鸭子，把鸭子赶到沼泽放养，他的好奇心让他发现了沼泽中的水晶、云母等等让他感到新奇的东西。

法布尔十四岁的时候曾经离开家当过小贩、做过铁路工人。他曾经用超过一天的工资买了一本诗集，独自一人在旷野上阅读。那时候他就以认识各种昆虫为最大乐事。

第二点，青年时代的法布尔百折不挠。

十九岁的法布尔从师范学校毕业，成为一名小学老师。有一次在上野外测量实习课的时候，他看到蜜蜂，受到启发，对“昆虫学”产生很大兴趣。法布尔自己进修数学、物理、化学……二十四岁他取得蒙彼利埃大学数学学士学位。二十五岁取得蒙彼利埃大学物理学学士学位。二十六岁他当上了高级中学的物理教师。

在这段时间里，法布尔结了婚，夫妇俩有了女儿，没有想到一年后女儿夭折。他们又生了儿子，谁料到儿子又遭不幸。

三十二岁的时候法布尔获得法国学士院的实验生理学奖。继续研究昆虫，但因生活困苦，研究时间不多，他还要兼任课外辅导、家庭教师等等工作。

这期间，法布尔还将精力投入到对天然染色剂茜草或茜素的研究中去，当时法国士兵军裤上的红色，便来自于茜草的粉末。

这么忙，怎么会有时间研究植物染料的工作？因为他听说，没有一定数量的财产就不可能成为大学教授……

三十六岁的时候，法布尔获得了从植物提取染料研究的三项专利。

第三点，法布尔是个很有个性的人。

应教育部长的邀请，他负责一个成人夜校的组织与教学工作，但是他自由而海阔天空的授课方式引起了一些人的不满。于是，他辞去了工作，带着全家在法国东南的城市奥朗日定居下来，在这里他住了十几年，完成了后来长达十卷的《昆虫记》中的第一卷。

五十六岁的时候，法布尔搬到了法国南部的塞利尼昂的荒石园，一直居住到逝世。正是因为塞利尼昂生物的多样性及良好的气候环境，为法布尔提供了得天独厚的观察各种生物及创作的优越环境。就是在这里，法布尔一边进行观察和实验，一边整理前半生研究昆虫的观察笔记、实验记录和科学札记，完成了《昆虫记》的后九卷。

《昆虫记》的成功为他赢得了巨大的荣誉，他的成就得到了社会的广泛承认。著名生物学家达尔文在《物种起源》一书中，赞誉法布尔是一位“罕见的观察者”。

综观法布尔的一生，我经常想，其实每一位科学家成功的故事，也都是一个克服种种挫折的励志故事。

刘爷爷的演讲也用了五分钟。

全场又一次响起热烈的掌声。

评委会主任环顾四周的评委，大家纷纷点点头。主席大声说：“好的，两位选手都演讲完了。在最后评选之前，我们想听听现场观众的意见和想法。我们在评选的时候会作为重要的参考依据。”

他的话音刚落，电视台的主持人就拿着话筒走到观众席，摄像机的镜头和灯光也聚焦在观众席上。

话筒在第一排观众前面移动着。有的观众说投刘爷爷的票，有的观众说投三三妈的票。按照刘子舟以往的经验，观众说的不算数，不过是做做样子而已。他们坐在第三排，估计不可能轮到。果然第一排巡回完了。主持人转身朝中间走。哈！装样子的仪式就要表演完了。忽然主持人迈上了两个台阶，还没等刘子舟反应过来，话筒已经伸到他的眼前。刘子舟只记得那个话筒毛茸茸的就像个黑兔子的脑袋。

“同学你好，说说你的意见。”

“我没有意见……”

“你选谁？”

“我都选—”

全场一阵笑声。

“没有关系，提点儿建议也可以。”

刘子舟说：“刚才三三妈说珍妮·古道尔到坦桑尼亚森林，有个口误，应该是1960年……”

“她说的是哪年？”

“她说1950年。”

主持人愣了一下，全场也忽然安静了。

……

最后评选结果是刘爷爷获得了第一名，三三妈获得了第二名。

比赛结束的时候，他和钟学三打招呼，发现钟学三没有理他，刘子舟忽然意识到，钟学三生气了。

第四章" 挖蚯蚓

刘子舟觉得钟学三什么都好，就是爱出风头，脑子里总有新点子，嘴巴也总有新问题。刘子舟想起他和钟学三第一次参加生物小组活动的事情。

生物小组的辅导老师姓罗，很瘦很高，看样子比一般成年人身体要弱。谁也想不到，只要出了教室，罗老师走路就是一道风景，别人看他走路总忍不住多看几眼，不是因为好看，而是因为担心—他走路很快，但不是健步如飞，因为他的腿脚都看不出有多健壮，可是走起来又急又快，似乎随时会被风吹倒，你可以想象一下，一只螳螂如果只用后面两条腿走路，而且很快，你会不会担心它会跌倒。唉—世界上的事情就是这么奇怪。许多人报名参加生物小组并不是因为多么喜欢生物，而是听说罗老师特别的神奇，跟着罗老师不但可以学到许多东西，而且在他身边还特别快乐……

刘子舟和钟学三都是出于这个目的。他们参加课外小组就是要做到“玩着玩着就长知识了”，这是罗老师被欢迎的原因之一。

小组活动时间是周三下午三点半到五点半，还有一次是周六上午半天。他们第一次活动是周三下午。那天上午刚刚下过雨，下午的活动就是到学校的绿地挖蚯蚓。

每个人发了一把小铁铲和一个小纸杯。罗老师说：“每个人挖十几条就可以，然后我们一起研究。”

“我们要去钓鱼吗？”钟学三问。

“可以呀……”罗老师回答。

“我上幼儿园的时候就挖过蚯蚓，上中学了还挖蚯蚓。青春虚度呀？”钟学三说。

“可以呀—幼儿园就能挖蚯蚓—”罗老师喜欢说“可以呀”，但是表达的意思不同。这次是了不起的意思。不过谁都听出这讽刺的意味。

“这有什么了不起？”钟学三回答得有点儿傻。

“蚯蚓有血液吗？什么颜色的呀？”罗老师笑呵呵地问。

钟学三愣住了，刘子舟也愣住了，他们没有看见过蚯蚓流血，也没有注意过蚯蚓是不是有血液，没准那就是什么黏液吧！

罗老师说：“玩一下吧，玩一下就比不玩强……”

那天下午，大家都踊跃地挖蚯蚓，挖出来的蚯蚓比自然在地面上的蚯蚓颜色要鲜艳。小组里有一个平时摸一下蚕也会惊叫的女生，外号“胆小姐”，今天这位胆小姐也敢摸摸蚯蚓，不但自己挖，还“亲手”把它们放到小纸杯里。

钟学三一不小心碰断了一条比较大的蚯蚓，大家看见那黏黏滑滑的蚯蚓在流血，玫瑰红色的……大家很惊奇，从小就看见过多少次蚯蚓，今天仿佛第一次认识它。

大家听罗老师讲，还知道了，蚯蚓身上有血管也有心脏，也有血液循环，心脏还不止一个，多到四五个心脏……心脏的位置也知道了，就在蚯蚓的环带附近……

钟学三的运气真是好，他刚提起一条蚯蚓，那蚯蚓就拉屎，大家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大气都不敢出……

罗老师问钟学三：“幼儿园的时候，看见过蚯蚓拉屎吗？”

钟学三无言以对，看来他发现罗老师有点儿不好对付。

同学们边挖还边用手机给蚯蚓拍照片。因为老师说，将来还要交流心得，写个文章，或者做个PPT。

回到教室，大家以为活动结束了，没有想到罗老师让大家搬开桌椅，腾出一块空地说：“最精彩的事情还没有做，现在我们进行蚯蚓大赛，第一，比比谁的蚯蚓爬得快；第二，比比谁的蚯蚓爬得远……”

同学们二话没说，纷纷在自己的纸杯里找出最大的、最壮的蚯蚓。在大家心目里，第一，蚯蚓只是蠕动，第二，根本爬不了多远。

罗老师端来一盆水，零散地把水洒在水泥地面上说：“蚯蚓不能总在干燥的环境中生存。”

七八条蚯蚓被主人放到地上，一块纸板就是它们的起跑线。

许多同学都像看运动会一样大呼小叫起来。果然，蚯蚓并没有飞快往前走，有的向前蠕动，有的偏左或者偏右蠕动，它的主人就赶紧为它们矫正方向。大家都有个共同的感觉—他们的蚯蚓爬得太慢了。

刘子舟看到桌上有个软尺，急忙拿起来，开始丈量那块水泥地的长度，然后打开手机计时。大家都在轰赶自己的蚯蚓，没有人注意他。

大约十分钟，第一个爬到终点的蚯蚓，共行进了三米左右。那个同学跳起来，她就是那位最胆小的同学—胆小姐。她跑到刘子舟的身边：“多长时间？”

刘子舟回答：“你的蚯蚓爬了三米，时间是十分钟……”

“你的蚯蚓呢？”胆小姐明知故问。

可惜，刘子舟和钟学三的蚯蚓还在半路上。

“我得了第一啦—也是爬得最远的—”胆小姐喊道。

罗老师笑笑说：“可以呀—”说完话锋一转，“今天我要表扬刘子舟同学，只有他拿起了尺，拿起了表，这就是从兴趣到学习的过程，我要表扬他是个有心人。”

钟学三叫起来：“祝贺刘子舟，你是有心人，我们都是没心没肺人……”

罗老师说：“你也是有心人，你比刘子舟还多了一个心，那就是虚心……”

罗老师说话有点儿怪，不温不火，他说话有时候让人猜不到他真实的意思，听完了还得琢磨半天。

钟学三愣住了，张了几次口，不过什么也没说出来。原来大家都说钟学三的嘴厉害，可是遇到罗老师他就无用武之地了……

第五章" 得到和失去的

坐在回家的公交车上。刘爷爷的手抚在刘子舟的头顶：“你怎么知道是1960年？”每当爷爷的手抚在他头上的时候，就是爷爷最喜欢他的时候。

“我的同学告诉我的。”

“刚才告诉你的？”

“是的，他就在我的身边，他的妈妈就是和您比赛的三三妈。”

爷爷愣了一下：“哦—太巧了，台上的对手，他们的家属在台下坐一块儿。”

“就是这么巧。”

“他妈妈说错了年代，做儿子的告诉了你。”

刘子舟点点头。

“他为什么要告诉你？”

“我也不知道。”

“那你怎么就公开说出来了？”爷爷的手从刘子舟的脑袋上拿开了。

“他告诉我的呀—”刘子舟回答。

“他可以告诉你，但是你不该说，更不该公开说。”

“爷爷，我做的有什么不对吗？我说的都是实话呀。主持人问到了，我也不知道怎么就说出来了……”

爷爷不再说话，眼睛开始望着窗外。

“我也没有什么恶意呀。就是三三妈得了第一我也高兴，真的……”刘子舟有点儿委屈。

爷爷点点头：“我就是觉得这件事情有点儿别扭，可能是因为我得了第一名，是因为你帮忙的结果吧？”说完，爷爷还长长地叹了口气。刘子舟觉得爷爷的话说了一半。

“爷爷，您把话说完……”

“你让我想起了以前的一件事……”

“什么事儿？”

爷爷慢慢抿起嘴唇，眼睛似乎在眺望着什么东西，刘子舟顺着他的视线张望—什么也没有啊，只有半空中随着公交车摇晃的圆圆的塑料扶手。

爷爷忽然转移了话题，很庄重地说：“我这次遇到的这个对手—三三妈，是个很了不起的人，你问问你的那个同学，问问他妈妈是做什么工作的，看得出来，她对动物很熟悉……”

刘子舟点点头。

“爷爷，你不高兴吗？”

“高兴啊……”

爷爷没有再说话，眼睛还是看着车窗外。

爷爷获得这个第一名，刘子舟很高兴，但是不感到意外。爷爷是个动物学家，他的知识渊博，而且还多次在国际刊物上发表论文。爷爷还曾经到刘子舟的学校给全校同学讲座，受到同学们的热烈欢迎。

那天在学校的露天操场上，全体初中的同学挤得满满的。爷爷给大家讲的主题是“动物给科技的启发”。爷爷的讲演言简意赅，通俗易懂，用现在时髦的语言说—满满都是干货。

他说到飞机：“飞机是历史上最伟大的发明之一，有人将它与电视和电脑并列为２０世纪对人类影响最大的三大发明。大家都会想到莱特兄弟。莱特兄弟的伟大发明改变了人类的交通、经济、生产、军事和日常生活，可是同学们，你们想过没有，是什么唤醒人类去发明飞机呢？我以为那主要是人类看到了飞翔的鸟—受到了鸟类的启发。我们能够看到现在不管客机还是军用机、民用机，其外观都跟鸟类非常相像，能够在空中很好地提升、降落和滑翔。而水上飞机的出现，则是科学家根据天鹅在水面的飞行姿态发明的；蜂鸟则是鸟类中的‘直升机’，现代直升机的多种功能也是来自蜂鸟的启示。”

爷爷一口气说了那么多种鸟，同学们脑海里也飞快地闪现着燕子掠过天际、天鹅溅起的浪花、蜂鸟悬空伫立在花朵前的镜头……

爷爷又说：“再比如雷达，现在的应用非常普遍。可是同学们，你们想过没有，是什么唤醒人类去发明雷达呢？”

爷爷说话有个口头语，就是“可是同学们，你们想过没有”，这个口头语算是个特色吧，没有它也可以，但是在语气上它起到强调的作用。

爷爷接着说：“科学家发明雷达是受到了蝙蝠的启发。蝙蝠是一种视力不好的夜行动物，但它们却能在夜空中上下翻飞，灵巧地避开障碍物，并且能准确捕捉到猎物。可是同学们，你们想过没有，为什么呀……科学家经过研究后发现，蝙蝠靠的就是一种发射和接收声波的方法进行回声定位，从而精确知道前方的障碍物位置，很多时候这种方法比视觉还有效，还灵敏。科学家受到蝙蝠的启发后，研制出了利用无线电波探测周围物体的雷达，在军事和民用上应用都很广泛。”

“子舟，咱们是不是该下车了？”爷爷拍拍刘子舟的胳膊。子舟这才从冥想中回过神来，他连忙站起身，拉着爷爷的手，走到车门前面。爷爷虽然八十多岁了，但从来不让刘子舟搀着他，当然可以扶着他，而不是搀着他。偶尔还握着他的手，试试手劲儿。子舟觉得爷爷的手还是挺有力气的。

车到站了，刘子舟惊喜地发现，爸爸和妈妈站在站牌下，他们的手里捧着一束鲜花。

爷爷获得“春秋杯”演讲比赛第一名的消息已经传开了。

爷爷说：“哎呀—还到车站来接，一会儿就到家了。到家再献花不是一样吗？”

妈妈说：“我们为了把这个幸福的距离再拉长一点。”

爸爸说：“对，我们把这个幸福的时间再延长一些。”

刘子舟说：“好的，那我们就围着小区多转几圈……”

大家都笑了。爷爷只是咧咧嘴，似乎是怕扫了大家的兴。

刘子舟知道，本来爸妈要开车去接他们，可是爷爷坚持坐公交回家。说实在的，爷爷没有把这次演讲比赛看得太重要，是不是他得过许多大奖和荣誉，见过大世面的缘故呀？

“爸爸，您说咱们今晚吃什么？”妈妈很热心地问。

“吃什么都行—”爷爷真的好像有心事。

回了家，在厨房里，妈妈小声嘟囔：“怎么得了第一名比没得上还不高兴。”

第六章" 爷爷在找什么？

第二天刘子舟来到学校，他心里有点儿发怵，他发怵见到钟学三。

总觉得有点儿对不住人家。他又给自己打气，反正自己说的也都是事实，钟学三没有那么小心眼儿吧……

钟学三正在那里给同学们讲故事。他的口才好，平平常常的小事情到了他的嘴里，都能变成非常事件。

“钟学三，有什么新鲜事儿，说慢点儿，让我也听听。”刘子舟硬着头皮讨好。

钟学三瞟了他一眼，不冷不热地说：“我可不敢跟你说，跟你说了，全世界都得知道……”说完了，他居然对别的听故事的同学说：“好了，以后再说，准备上课吧……”

大家散开了，刘子舟心里凉凉的，他知道，钟学三对他会有意见，可是没有想到事情能闹成这个样子。他有点儿委屈—那个年代的错误是你钟学三跟我说起的，现在又埋怨我，你这不是没事找事吗……他压住自己心里的不平，走到钟学三的跟前，低声说：“钟学三，昨天的事儿，别放在心上。”

“什么事就对不起呀。你太聪明了……”钟学三显然没有原谅他。刘子舟慢慢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那一节是语文课，整堂课他只记住了《劝学篇》中的一句话：学不可以已……

下课的时候他走到钟学三的跟前，把一张纸条递给他。那张纸条上写着：

钟学三好，我爷爷说你妈妈是个很了不起的人，请问你妈妈是做什么工作的？有时间可以聊聊吗？

钟学三飞快地瞥了一眼纸条，然后把纸条撕成几片说：“少来这套，恕不奉陪—”

刘子舟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慢慢呼出来。他该做的事情都做了，也道歉了，也替爷爷问好了。他和钟学三的友谊可能就到此为止了。他暗暗下决心，不再低三下四了。嗨，本来就没什么友谊。

晚上回家的时候，他把在学校的事情经过删节，向爷爷做了汇报。说三三妈妈很忙，没有时间见面。

爷爷还很有耐心地问：“他妈妈是做什么工作的？”

刘子舟迟疑了一下，他想起有一天，钟学三带了一只假麻雀（麻雀标本）到学校来，那麻雀眼睛又亮又圆，钟学三说是他妈妈做的……在同学们好奇的追问下，他说妈妈是做动物标本的。

于是刘子舟也回答：“听说是做动物标本的。”

那天以后，爷爷好像完成了一个很大的工程，处于休整阶段。他每天不再看书，也不再写东西，手里总拿着个电视遥控器，电视台的角角落落都被他搜遍了。

不过，爷爷那么大岁数，能有这样的身体就不错了，还能要求他有什么追求和作为？！

这几天爷爷又出现了新情况。

爷爷的话少了，他每天都在找东西，找累了他就说一句：“奇怪呀，怎么就找不着呀？”

“爷爷，您找什么呀？我帮您找……”刘子舟说。

爷爷说：“那时候还没有你，也没有你爸爸，你们根本不知道在什么地方。”

“您告诉我找什么东西。”

爷爷看看四周，忽然说：“不能告诉你，保密……对自己的家里人也要保密……”

最开始，刘子舟还很认真地试着说服爷爷告诉自己找什么，他也许能帮助爷爷找到要找的东西。后来他和家里人渐渐发现，爷爷总是重复这几句话。他们觉得爷爷是不是年纪大了，更不敢往那个地方想—爷爷是不是得了健忘症……

刘子舟不愿意说出来，可是也没有什么办法。他就是尽量与爷爷多说话，多告诉他外面的新鲜事情。

“爷爷—我特别想听听没有我的时候，没有我爸爸的时候，您的那些光荣事迹，你要是愿意，还可以到我们学校给大家做报告……”

爷爷笑着说：“你不用骗我，我知道你想让我在给你们做报告的时候，把秘密说出来。”

刘子舟故意逗爷爷：“您的那点儿秘密，早就过时了，您到博物馆看看，那都不是秘密啦。”

这个时候，爷爷还真的有点儿着急。但是他只会说：“不可能，不可能……”

从那次比赛到现在已经一个月了，爷爷变化太大了，他从一个精神抖擞，侃侃而谈的学者、讲演家变成一个动作有些迟缓，有时发呆的老人家。

爸爸妈妈和奶奶都在为他担心。刘子舟知道全家人的心思，但是他也知道，大家都怕引起别人的恐慌和难过，都把这心思装在心里，表面上都像没事人一样。全家人有空的时候，都去和刘爷爷聊天—谁家的公鸡会耍杂技了、谁家的鹦鹉会唱歌啦……天南海北、古今中外，但是说着说着，总要说到动物上去。

刘子舟还记得爷爷得第一的那天，爷爷说：“你让我想起了以前的一件事。”结果爷爷也没有说，是爷爷真的有什么事情留在心里，还是本来就没有什么事儿呢？也就是从那一天，爷爷的精神开始走下坡路的。爷爷是不是就在找那件事呢？

第七章" 给树木挂牌

星期六的上午，又到了生物小组活动的时间。罗老师告诉大家，今天的任务是给校园的树挂牌。

他给每个人发了一把吃雪糕剩下的木头片儿。

“这不是雪糕棒吗？”刘子舟说。

“是啊—估计罗老师和冷饮店关系不错，你看这都是新的。”钟学三举着雪糕棒说。

“你怎么知道是新的？拿水冲一下谁看得出来新旧？”刘子舟说。

罗老师开口了：“我们今天给学校的每棵树都挂上一个名牌，上面写上树的中文名称，英文名称，还有它的科属。我们今天的步骤是这样的，大家首先跟着我到校园里，把我们学校的树认识一遍，记下树名和位置，第二步我们回到教室制作名牌。在公园里，许多古树、大树都有名牌，百年到三百年的牌子是绿色的，三百年以上的牌子是红色的……这些牌子都是用铝片做成的。我们不用铝片，我们就用刚刚发给你们的雪糕棒棒，每个棒棒折成两段，然后拼在一起，用它做树的名牌。”

“老师，咱们学校有一百年以上的树吗？”钟学三问。

“咱们学校以前是个大宅院，应该有的，待会儿看看就知道了。”

“怎么看出来树的年龄呢？”钟学三又问。

“看树的年轮。”罗老师说。

“那还得砍树看横断面，要是不砍树怎么看？”有同学又问。

“看树的分杈吧。一般的树的主干是一年分一次杈。”罗老师回答。

“要是看不出来呢？”

“那就要看树的高度和树皮了。这些要凭经验了。”

“老师，您有经验吗？”钟学三又问出别人问不出的问题。

罗老师没有回答。他转身拿起桌上的相机对大家说：“我们今天的任务是把我们学校的树认识一遍，记下它的树名和位置，第二步我们回到教室制作名牌。其他问题以后再说。”

学校里的树木很多，但是大部分的树大家说不出名字，有的同学听罗老师讲，有的同学还在手机上用软件查，然后把结果记在小本子上—某棵树的名字和地点。

平时大家只知道学校里有树，脑子里常常浮现的词儿就是什么绿树成荫、绿树掩映呀，什么郁郁葱葱呀，现在看看自己的小本子：香樟树，松树，桂花树，梧桐，桃树，李子树，柳树，白玉兰，广玉兰，香蕉树，合欢树，银杏树，杉树，枫树。刘子舟忽然有个感觉，在不知道它们的名字之前，它们是混沌的一片，有了名字—知道了它们的名字，这一棵棵树仿佛立刻有了生命，在心中也鲜活起来……

尤其是靠近学校院墙的一棵枫树，据说已经有一百一十多年了，罗老师指着上面的名牌说：“这是园林局前几年钉上的。一百年以上的树，园林局也登记造册的。”

以前同学们也常常从这里经过，今天才知道这里有棵古树，大家纷纷和古树合影。

回生物教室的路上，大家发现了一只死猫，不知道是什么缘故死的，几个同学叫起来，但没有人敢动。罗老师一把拎起死猫的尾巴就往前走，一路上晃晃悠悠地，就像拎着一个布袋。到了一棵桃树下，罗老师拿过一把铁锹就开始挖坑。钟学三走上前去说：“老师，我帮您挖吧？”

罗老师停下来，拄着铁锹问钟学三：“你可以吗？”

“可以—我在我们家的葡萄架下，也埋过猫……”

“可以呀—”随着赞许，罗老师把铁锹递给了钟学三。

大家围着钟学三看他挖坑埋猫。钟学三大声说：“你们看着干吗？再找把铁锹干呀……”

胆小姐笑着说：“我们把当劳模的机会让给你呀！”

刘子舟想，说实话，能像钟学三这样脚往铁锹上一蹬就能挖出土来的能有几个？大家不是不想干，其实是真的没有干过。想到这里，他觉得钟学三还是有点儿真本事……自尊心让他也拿起铁锹，照着钟学三的样子干起来……

他们俩埋葬了那只可怜的猫。回到教室，看见同学们手里已经拿着电烙铁了。

罗老师告诉他俩刚才布置的任务—将每根雪糕棒横向一分为二，然后再竖着拼为一体，用电烙铁在上面写树名、英文名、科属，下周三来，往树上挂牌。

活动结束的时候，罗老师叫住了刘子舟。

“听说你的爷爷是位动物学家？”

刘子舟点点头，爷爷这么有名，罗老师都知道，他真为有这样一位爷爷感到荣幸。

“您找我爷爷有事吗？”

“我想请你爷爷给我们题个字—生物园，我们做成牌子挂在门口。”

“生物园？”刘子舟环顾四周，他不知道罗老师说的生物园在哪里，他的眼前只有围着生物课实验室周围的闲花杂草，还有一些建筑垃圾，旧门窗，砖头瓦块……

罗老师说：“我们这里最早是供教学用的植物园，大约有一亩地那么大，现在荒废了。我想把它好好整理一下，种上各种植物，包括中草药，再养上一些小动物，围上篱笆，做一个竹门，上面就挂上你爷爷给我们写的字……”说这些话的时候，罗老师的眼中闪着光亮。仿佛他说的生物园就在眼前。

“着急要吗？”刘子舟问。

一般碰到这种情况，对方都会客气地说：不急，看您的时间。不料，罗老师点点头。

“有了篱笆墙再写也来得及呀。”刘子舟说。

“告诉你，有了这个字我揣在怀里就是个念想，就是我做生物园的动力，完成了它也完成了我一个多年的心愿……”

刘子舟说：“我爷爷最近有点儿不舒服，我回去和爷爷说说，看他怎么说。”

“好的，谢谢你。”罗老师握住了刘子舟的手。

学生给老师敬礼，老师点头致意。这是学生和老师之间的礼仪。现在，学生被老师握住手，刘子舟体会到罗老师的感谢之情。他很想飞快地就把罗老师布置的任务完成。

“你和钟学三是不是有点儿小疙瘩呀？”罗老师悠悠地问，就像闲聊天。罗老师果然厉害，什么也瞒不过他的眼睛。

那一刻，刘子舟忽然有了一个冲动，他想对罗老师说说自己的心里话。看看四周，校园里空无一人，只有西边的落日还徘徊在操场边上的实验楼的一侧。现在，那里是最明亮也是最柔和的时候。

刘子舟就把在讲演比赛时候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

罗老师抿着嘴唇，微微点着头。

“我有什么可以帮你的吗？”

“我心里就是别扭，您给我说说，我到底不对在什么地方？”

“好吧！我们有时间长谈，让我再想一想，不过我告诉你，这种事情不是只在你一个人身上发生，许多人都遇到过这样的事情。”

刘子舟点点头，罗老师虽然没有解答他的问题，但是罗老师说这种事情许多人都遇到过……这句普通的话，给了他安慰，心情也好了许多。

第八章" 罗老师的故事

星期三下午，天上下着毛毛雨。生物小组的同学们积极性还是很高，十五个组员全部到齐。大家心里有个底—罗老师不会让大家失望的。

“今天我们做个游戏，或者说是回答一个问题。”说着，罗老师从桌上拿起一沓纸发给了大家。

大家接过纸一看，上面有个题目：

你做过对不起动物（包括植物）的事情吗？请写在下面。

题目的下面分成三个表格，第一格是“谁”，第二格是“在哪里”，第三格是“做的什么事儿”。

罗老师举着表格说：“名字要填真的，就是自己的名字—不要化名，在哪里，做什么，希望大家也要写真事。写完之后，你们自己把这三项撕开，然后分别放到我眼前的纸杯里。我们打混之后，从‘姓名’杯里拿一张，从‘在哪里’杯拿一张，再从‘做什么’杯拿一张，连接起来念，非常好玩，也不泄露隐私……”

罗老师这个游戏让大家很兴奋，还没有等罗老师说完，大家就忙碌起来。这个游戏刘子舟上小学就玩过的，特别开心—谁？在哪儿？做什么？

“大家记住，一定要写真的，名字是真的，事情也是真的！”罗老师再一次强调。

全组一共十五个人，大家推选刘子舟抽选纸条，钟学三负责朗读。罗老师嘱咐他俩：随机抽，随机念，遇到什么念什么……

两人点点头。三个纸条组成一段话，至于什么话，那就看个人的运气了。

钟学三接过第一组纸条，大声念道：“段琳琳—”

这是那个胆小姐的名字。她真的被吓了一跳。

钟学三重新朗读：段琳琳把一只猫从五楼的阳台上扔下来，她听说猫是摔不死的，结果猫死了。

哄堂大笑。胆小姐站起来说，让我看看纸条。三截纸条上写着：段琳琳、在五楼阳台上、虐待一只猫……

她看看钟学三，钟学三笑笑，胆小姐也就点点头，因为钟学三念的比纸条上写的精彩。

钟学三念到了自己。

“钟学三在房檐下的麻雀窝掏麻雀，结果自己从梯子上摔下来了。”

又是一阵笑声。

某某经常在院子里把流浪猫当足球踢。

某某听说一个研究生因为校园中的流浪狗打扰他睡觉，就将流浪狗残忍肢解虐杀。

教室里一片唏嘘之声。

某某看见两名中学生，将一只流浪狗从大约两米高的阶梯上用力摔下。

“没意思—”大家的兴趣差不多，小事也得有文采。钟学三接着念：

某某坐在人民公园的桃树枝上照相。花瓣撒了一地。

某某在网上观看虐猫的视频。心态不正常。

某某看见南湖公园的黑熊被铁丝捆绑。

……

最后念到了刘子舟。

“刘子舟在动物园用长了绿毛的馒头喂猴子，结果猴子把馒头准确地扔到他的脸上。”

这次笑声是最热烈的……

十五个人的笑话都笑过了。钟学三忽然说：“罗老师，这里还没有您的事迹呢。”

罗老师慢慢地开口：“我这个故事有点儿长，但事情是真的……名字是化名。”

我上初中三年级的时候，有两个要好的朋友，一个叫张三，另一个叫李四，我们三个学习都不错，但家里生活也都比较困难。我们三个人都住校，那个寒假，我们都没有回老家，我们要复习功课准备上一个好的高中。

有一天下午我们路过学校生物园，看见兔笼子的铁丝破了一个小口，一只兔子正要往外钻。我上前一步，一伸手就把兔子拽了出来，说实在的，没有我拽一把，兔子可能还没有那么大的力量钻出来。其实当时我们三人的肚子里都有个魔鬼，它张着嘴要吃肉。我们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尝到肉的滋味了。

我们决定把这只兔子吃掉。我建议，他们两个都点头。

听到这里，钟学三插嘴说：“罗老师，你们真够狠的呀！”

罗老师咧咧嘴：“我们都来自乡下，杀猪宰羊都见过。”

胆小姐说：“早知道罗老师这么厉害，我们也应该说点儿更厉害的呀！”

罗老师苦笑着说：“你把猫从五楼阳台上扔下来还不厉害呀……”

大家笑起来，钟学三问：“老师，您说完了吗？”

罗老师摇摇头：“刚刚开始。”

教室里安静下来。

后来，我们三个人约定，这件事情对谁也不能说。我举手，他们都举起手。

开学以后，有一天，班主任老师找到我，问起了兔子的事情。我告诉他没有见过什么兔子……老师点点头说：“这个期末评选优秀生的工作就要开始了，这是对初中三年成绩的总结，被评上的学生在报考高中的时候，优秀就要写在报名表上了。”

我没有说话。

老师又说：“犯了错误不要紧，再说也不是什么大错误，知错改错就好！如果连承认都不承认，就谈不上优秀了。”

我说：“老师，我承认，兔子的事情是我带头干的。”

老师宽容地拍拍我的肩，让我离开了办公室。

事后我才知道，老师是分别找我们三个人谈话的，我和李四承认了，张三没有承认。最坏的结果出现了，我和李四都被评为优秀生，张三没有评上……

教室里很安静，这个安静不是维持秩序后的安静，而是人人都被触动后的安静。最活跃的钟学三也不问问题了。刘子舟觉得罗老师的故事似乎就是讲给自己听的。尽管这是完全不同的两件事。

罗老师接着说：“这件事情已经过去了三十年，可是它还躺在我的记忆里。这件事情在我的心里还不能平复，我常常问自己，我做错了什么吗？没有错……为什么我的心里还不踏实呢？三十年过去了，有一天当我遇到张三的时候，我说起了我们吃兔子的事情，他说还记得，我又说起了后面的事情，他居然笑着说，还有这件事情？真的不记得了。

“我说，我对不住他。他说：‘真的记不得了，好的，就算有这个事情吧，我原谅你了……’”

罗老师说：“在这个世界上有对和错，也有是与非。可是在对与错、是与非之间还有许多东西让我们思考和不安。它鼓励着我们、它驱使着我们……那是因为善良在让我们反思、命令我们悔恨，这种善良使得人在做事的时候不能毫无顾忌。我们做事伤害了别人，即便是无意识的伤害，我们自责也是应该的，人所以成为人而不是机器人，这些情感是弥足珍贵的。

“今天我要说的事情，先是对不起那只兔子，更重要的是我对不起我的朋友。今天我看到许多人伤害了别人，包括交通事故，他们的第一句话就是‘我不是故意的’。我更渴望他们说的第一句话是‘对不起’—”

第九章" 在动物中卧底

有一天放学的时候，钟学三递给了刘子舟一封信。嘴里说：“我妈妈写的，交给你爷爷。”说完扬长而去。

刘子舟有点儿出乎意料，急忙打开信：

刘爷爷您好：

昨天才知道您的真名实姓，原来您就是德高望重的生物工程学家。我和我的家人都对您仰慕已久，能和您比赛真是我的荣幸。我还听说您家的小孩和我家的小孩是同班同学。我更是喜出望外。

我的工作也和动物有关，希望能有机会和您见面请教。不胜感谢！

刘子舟把信装进了信封，又忍不住抽出来，再读一遍。他真的为爷爷感到骄傲和自豪。他心头忽然蹦出两句词：

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虽说有点儿生拉硬扯，但就是刘子舟现在的心情。

晚饭时，他把信交给了爷爷，爷爷一边看一边点头：“好—好—有个同行聊天也好，不知道我要准备点儿什么？”

爸爸妈妈一起笑了：“您德高望重，这就是最好的准备呀！”

“准备什么了？”爷爷还不明白。

“一个叫德高，一个叫望重呀……”

星期天，钟学三陪着妈妈来到刘子舟的家。他们一进门就听见刘爷爷爽朗的笑声。刘子舟觉得爷爷今天的心情格外好。他急忙给客人端茶倒水。

爷爷先开口了：“三三妈在什么地方工作呀？”

三三妈说：“我有两个工作，第一个是动物园的顾问，第二个是科学研究所的工程师。”

爷爷笑着说：“这两个工作都和动物有关系吧？”

三三妈点点头。

“怎么喜欢动物这个工作的？”爷爷就像个招生的老师，不断地提问题。刘子舟插嘴说：“爷爷，您等一会儿再提问题，让人家喝口水。”

“对—对，喝口水。”

三三妈说：“我的父亲是个动物园的饲养员，我从小跟着他也接触了很多动物，我挺喜欢它们的……”

爷爷边听边点头。

“你爸爸身体还好吧？”爷爷客气地问。

“最近刚刚走了……”三三妈摇摇头。

“对不起，对不起。咱们说说有意思的事情吧……”刘爷爷换了话题。

“您先说说吧。”

“哈—我们的工作就是让动物变成特工，打入敌人内部，可惜失败的多，成功的少……”

三三妈笑了：“其实我的工作也是动物特工，也是打入敌人内部。你们的敌人是人—是敌对的人，我的敌人是动物世界，只是想知道动物世界的秘密而已。比如我们制作了一个小猴子，带着它来到了印度，我们把它安置在一个寺庙附近的大树下。

“在印度的一座寺庙内，生活着一百二十只叶猴，原本祥和的生活被新来的这只小猴子打破了。新来的猴子引起了猴群的骚动，毕竟很久没有新的面孔出现，猴群非常戒备。我们制作的小猴子也会动会说话，脸上也有表情。

“经过慢慢的相处，猴群的猴子们发现新来的小猴子并没有恶意，渐渐地小猴子融入了猴群的生活。一个月过去了……

“虽说来了一个月，但大家的相处都属于碰碰手、拍拍肩的程度。有一天，一只成年猴子想进一步和小猴子接触，便拉拉小猴子的尾巴，想把它抱在怀里。没有想到，悲剧发生了，成年猴子失手将小猴子掉在地上，我们制作的小猴子摔坏了，不说话，也没有了表情。

“虽然小猴子的肢体摔坏了，但摄像设备依然工作，小猴子的眼睛就是摄像头……

“我们正在着急，接下来的一幕，却让我们感动、暖心。

“一只母猴焦急地抱起小猴子，在它怀里的小猴子却一动不动。猴子失去了平时的活泼，变得沉默起来，接着，小猴子去世的消息传遍猴群。猴子们纷纷来到‘尸体’前，进行哀悼，久久不愿散去，而失手的成年猴子的表情也让我们看到它陷入了自我责备的状态。

“许多母猴看着‘去世’的小猴子，紧紧地抱了抱自己的孩子，仿佛怕自己的孩子也会遭遇不测。

“如果我们没有这只小猴子到猴群中间去，谁都不会看到猴群这样的感性，也像人类那样有着七情六欲。”

“您说的这是真的吗？”刘子舟被这个小故事深深地吸引。

“当然是真的。”钟学三抢着回答。

三三妈也微笑着点点头：“其实我们制作的小猴子，准确地说是披着毛皮的机器人。猴子眼睛里的摄像头记录着这暖心的一幕，或许没有这个‘特工’，我们永远看不到这最接近人类的悲伤。”

刘子舟发现爷爷听得很专心，不是麻木，而是专注。刘爷爷站起来走到三三妈的面前，庄重地，几乎是有些夸张地握住对方的手：“谢谢你—”

三三妈似乎也和爷爷一样幽默，她笑着说：“刘爷爷，您不要客气，您是动物专家，您也给我们讲一个您亲身经历的故事吧……”

刘爷爷摇摇头说：“你的故事很善良，我的故事很残酷。”

“没有关系，您讲吧。”

刘爷爷又说：“你的故事很现代，我的故事很古老……”说着话，刘爷爷摆了摆手。看看爷爷的眼神，刘子舟对三三妈说：“爷爷最近的精神不太好，你们别见怪呀！”

“没有啊！你爷爷的精神挺好的，哪里像八十多岁的人呀……刘爷爷，您是哪里人？”

“老家四川，北京出生。”

三三妈又问：“您在哪里上的大学呀？跟我们说说您的经历好不好？”

爷爷想了一下，刘子舟看出爷爷的眼睛有了光彩，他真的为爷爷高兴。那段时间肯定是爷爷最得意的时候，他都没有听爷爷说过上大学的事情。今天请三三妈到家里来真是请对了，三三妈不但热情，还很健谈。

第十章" 第一次见到黑天鹅

那一年我刚刚十八岁，高中毕业，没有上大学，本来是去昆明驾校报到的，如果那样我就是飞行员了。可是上级让我到国外一所学校上学。我表示不同意，在这个国破家亡的时候，我还到国外上什么学？

上级说，这个工作比当飞行员还重要。于是我乘飞机来到了一个陌生的国度。说是学校，但是学生不多，学校在一个湖边，碧绿的湖水中经常看到天鹅—白天鹅、黑天鹅都有。说实在的，我长这么大第一次看到黑天鹅。

到了第一天上课的时候，我才知道我上的是什么学，做的是什么工作。我们班上只有八个同学。除了我，还有一个中国学生，听说他是个大学生。

我们的第一课就是动物仿生学。我们学习的进度非常快，给人的感觉就像个速成班。但是学校有个优势，基本是谈什么动物就会有这样的动物或者标本供你查看，起码有电影资料让你有个感性认识。听说这里是某个大学分校的生物系。因为战争，这里没有其他学生。

那个中国男同学姓朱。叫什么不许打听，没准连姓氏都是假的。这里处处都要保密。他和我学习的方向不一样。有时候他上的课我不上，有时候我上的课也见不到他。但基础课都是一样的，见面的机会很有限。

那一次，教官指着白墙上的幻灯片，画面上出现一群排成人字形在空中飞翔的大雁。

教官说：“大雁是一种随着季节变换进行南北迁徙的候鸟，它们迁徙的南北路线达到了几千公里的距离，可是在遥远的距离当中，世世代代的大雁都能准确到达以前选好的目的地，可见大雁有着非凡的导航能力。科学家通过对大雁的观察和研究，发现其体内有特殊的生物感应器，能够根据太阳位置、地球磁场以及重力等，结合地理因素进行自身的位置判断和定位，所以从未偏离过迁徙路线，科学家据此研发出了现代的导航仪，使现在的航空、航海事业变得更方便了。”

说完大雁对导航的启发，幻灯片上出现了一只站在瓶子旁的乌鸦，教室里响起七嘴八舌的声音。我想，这些同学可能都学过乌鸦喝水的寓言吧。

教官说：“乌鸦不但能够衔起石子装满瓶子，喝到瓶里的水，乌鸦还可以用嘴把铁丝弯成小钩，然后从树洞里掏虫子吃。乌鸦还会把坚果扔到汽车轮子前面，等车轮碾过，去捡吃坚果里面的果仁……”

幻灯片上出现了一只嘴上叼着铁丝的乌鸦，镜头放大，那个铁丝的顶端果然有个像别针一样的小钩。

“为什么乌鸦会这么聪明，有两个主要的原因。一是乌鸦的脑容量与身体的比例为鸟类之最。美洲鸦的大脑约占其体重的2.3%，而家鸡的这项指标却只有0.1%。最新的研究表明，脑容量较大的鸟比较聪明，可以更好地适应环境的改变，更容易在现代化的城市中生存。另一个原因是，乌鸦是群体性动物，寿命相较其他雀形目鸟类来说更长，可达到15～20年。它们会在群体中交流生存经验，亲鸟也会将自己的智慧传给下一代。先天的优势加上后天的学习，让乌鸦成为最聪明的鸟儿。”

我那时候年轻，记性好，虽然课程进度快，但都记住了。

我们还有一门课，就是熟悉录音机、摄影机的使用—这些仪器的原理也讲一点儿，但主要的是使用和修理，就像培训技师一样。这些机器—应该说仪器—我从来都没有见过，火柴盒大小的照相机，大衣扣子模样的录音机……我们最常用的工具不是钳子和锤子，而是镊子和放大镜……

我的话很少，朱同学的话也不多，我们的交往只有两个地方，一个是餐厅，一个是球场。我们的对话常常是一个笑脸和一声问候。

朱同学外貌很端正，笑起来便容易显得英俊，但是好在外貌并没有什么特别让人记住的地方。我虽然模样不帅，但是也没有让人看一下就容易记住的地方。为什么说记住或记不住呢？

因为培养特工有两点要求，第一是心理素质要好，禁得住玩笑和粗口，每当这个时候，不怒不恼。第二就是相貌大众化，走在人群里，别人不会注意他……这是上课的时候，教官像聊家常似的随便说起的……大家很好奇，于是就四周看看，周围同学是不是大众脸。

朱同学喜欢吹箫。或者黄昏，或者夜幕就要降临的时候，湖边便响起了悠悠的箫声，那声音不大，却能传得很远，呜呜的箫声响起，能够让喧闹的地方安静下来，让本来幽静的地方多了一份悲凉……

没有同学去打扰他，尽管他们不熟悉这个独特的来自中国的乐器，只是了解那个简单的乐器叫作箫……

我的音乐知识不多，但是箫的声音是从小就听过的，安静的夜晚里，总会有箫声从胡同的深处传来，如泣如诉，传达着发自心中的幽怨与乡情，真是剪不断，理还乱……我只知道他吹的箫声中有一首的名字叫作《平湖秋月》。

同学们习惯称呼朱同学—朱箫。

接下来我们的学习到了实验的阶段，那些实验，外人听起来很好玩，但是实际操作的人却感到非常烦琐，教官说：“看电影里的案件是导演给你安排好的，为了让你高兴，让你兴奋，让你轻松。我们现在的工作不是看电影，我们是在完成电影里完成不了的任务，它苦、它麻烦、十次有十次失败，但是它能够拯救千百万百姓和军人的生命。”

……

这时候，奶奶走进来给他们的杯子里倒茶。三三妈看看手机，急忙站起身来：啊！我们待了一个小时啦，刘爷爷休息吧。

刘子舟看看爷爷还没有尽兴，但是又担心爷爷的身体，只好送三三妈他们走出大门。

第十一章" 无人机与老鹰

刘子舟和钟学三的学校里开了许多科学项目，为了让同学们开阔眼界。快下课的时候，广播里通知：今天放学以后，由某某学习公司赞助，在操场上有无人机的操作和表演，同学们自愿参加。

刘子舟和钟学三都自愿参加。生物罗老师就站在他们身边。

学校高年级的几个同学造的无人机、高二同学组成的科技小组研制出的小火箭，都获得过全省青少年航空航天模型竞赛的奖项。今天，除了他们的表演还有省工学院带来的精彩的航模飞行，这是“让无人机走进中学校园”活动在学校的第一次展示。

蓝天白云，天空格外晴朗，五十架无人机飞向天空。其中还有两个卡通形象的无人机不停变换姿态，一个卡通男孩叫宝宝、一个卡通女孩叫贝贝，它们在空中翻腾、旋转、跳跃……校长拿着话筒为同学们现场解说：“我们要感谢学习公司和工学院为我们带来的精彩表演，这些无人机都是工业级的无人机，平时也很忙碌，它们活跃在测绘、应急救灾、矿山监测、电力巡线、水利普查、土地调查、农林植保等众多领域。谢谢它们。”

全场爆发出热烈的掌声。

站在一旁的罗老师对刘子舟说：“你们真的很幸福呀！我上中学的时候制作航空模型，只能用木板，你们今天都可以做这种无线操作的合金材料的无人机了……”

钟学三忽然指着空中喊：“看呀—”

一只老鹰出现在无人机群的上空，它形单影只，不知道它是好奇还是害怕。怎么会出现在这个不该出现的地方呢？

很多同学开始没有看出来这是只老鹰，还以为是无人机当中的一员。就是发现了它，也以为这是学习公司预先安排的节目。

校长的解说也停止了。大家的目光都看着老鹰。

无人机和老鹰的形状是不一样的，飞翔的姿态和轨迹也是不一样的，它的出现—尤其是在无人机群的上空出现，带给同学的快乐和兴奋更是前所未有的。

同学纷纷拿出手机拍照，只可惜那只鹰飞得有点儿高，照片的效果远远没有现场观看震撼。

许多了解一些科学知识的人立刻想到—这是不是那种能抓无人机的老鹰啊！

只可惜，老鹰飞走了，前后大约待了三分钟……

这是一个美好的插曲，它带给同学的想象，比仅仅只有无人机群的表演要丰富得多。这个画面给刘子舟留下深深的印象。

他向钟学三伸出巴掌，钟学三也呼应地把手拍在他的手上。

“我爷爷要能看到就好了。”刘子舟说。

“是的，我妈妈要能看见就能写一篇论文。”钟学三也说。

“我很庆幸，我看到了。”罗老师说。

回到家，钟学三把手机上的照片给妈妈看。妈妈很感兴趣，果然说：“要是我在现场就好了。”

“你会指挥那只老鹰抓无人机吗？”钟学三开玩笑地说。

“现在许多国家正在训练老鹰抓无人机，比如法国，比如荷兰……”

“抓无人机不违法吗？”

三三妈摇摇头：“要看是谁先违法，随着无人机越来越普及，四处乱飞、闯祸的情况也越来越多—怎样教这些无人机守规矩呢？除了警告之外，对于那些‘有令不遵’、执意‘闯禁区’，或者是‘迷路’误入禁区的无人机，法国空军的办法是‘撒鹰’。法国空军的人员就在一个空军基地训练金雕拦截无人机。

“据说，法国空军训练这些鹰捕捉无人机，是从‘娃娃抓起’的，甚至在小鹰没有破壳前，这些鹰的蛋就被放置在无人机上。小鹰出生后，还要在无人机上待上一阵子；再长大一些后，它们就被训练‘捕猎’迷你无人机，抓到了，就有奖励。它们渐渐地就成了捕猎高手了。”

“真的吗？”钟学三将信将疑。

钟学三的手机铃响了。

接听电话，原来是刘子舟的爷爷要找三三妈说话。

三三妈接过电话，听了一会儿笑了：“好的，您让刘奶奶接电话。”

原来，刘子舟回了家，也和刘爷爷说了无人机的事情，爷爷也对他讲了法国训练老鹰捉拿无人机的事情，还说荷兰的警方还有一支“鹰警编队”。刘子舟的奶奶却说，刘爷爷老糊涂了，瞎吹牛不上税，自己说说就可以了，给孩子说这些瞎编的新闻，会影响他们的前途。刘爷爷很生气，没有办法就给三三妈妈打了电话……

三三妈妈笑着和刘奶奶解释了一会儿，最后一直说到今天晚上吃什么，才挂了电话。

“谁来的电话说这么久？”钟学三的姥姥站在身边。钟学三告诉了姥姥电话的内容，又问姥姥：“我妈妈说的老鹰抓无人机的事儿，您觉得是瞎编吗？”

姥姥说：“瞎编也好，真的也好，安全就好！”

“姥姥所答非所问……”钟学三撇撇嘴。

钟学三对妈妈说：“我觉得刘爷爷挺可爱的。”

妈妈说：“过两天，我们再去拜访他—听他讲故事。”

第十二章" 半蓝是一只乌鸦

过了两天，钟学三又和妈妈一起来看望刘爷爷了。

大家第二次听刘爷爷讲故事都很高兴。爷爷也知道大家喜欢听他讲。他接着上次的话茬讲下去：

后来，我们的同学又分成两个小班。一个班的同学主要任务是开发和维护新的防护设备和更加先进的武器。比如现在看着毫不起眼的防弹背心和钢盔。朱箫就在那个班。

你根本想不到飞行员的特制飞行服和长颈鹿有什么关系—长颈鹿是目前世界上最高的动物，它的大脑和心脏的距离大约三米，大脑的血液是怎么从心脏上来的呢？实验告诉我们，它完全是靠高达一百六十毫米至二百六十毫米水银柱的血压把血液送到大脑的。按一般分析，当长颈鹿低头饮水时，大脑的位置低于心脏，大量的血液会涌入大脑，使血压突然增高，那么长颈鹿应该会在饮水时大脑充血或者血管破裂而死。但是，裹在长颈鹿身上的一层厚厚的皮紧紧箍住了血管，限制了血压，飞机设计师和航空生物学家依照长颈鹿的皮肤原理，设计出一种新颖的“抗荷服”，从而解决了超高速歼击机驾驶员在突然加速爬升时因脑部缺血而引起的痛苦。这种“抗荷服”内有一个装置，当飞机加速时可压缩空气，也能对血管产生相应的压力，这比长颈鹿的厚皮更加科学和有效。

我的工作是什么呢？我们其实就是武装动物特工。

我们的实验工作，许多时候是在训练动物。这些动物都将是对付敌人出奇制胜的武器。如果没有这样正义的目的，说实话，我们做的就是动物园或者马戏团的工作。要从专业来讲，人家马戏团和动物园的工人可能比我们内行得多。比他们更复杂的是我们要在这些动物的身上安装精细而昂贵的仪器……

我们训练信鸽、乌鸦、鹦鹉、猫头鹰、秃鹫、鹞鹰等作为“活的无人侦察机”。在鸽子的身上安装的摄像机非常轻巧—只有三十五克重，可当时的造价就高达两千美元……这个项目在实验阶段就遇到挫折，放出二十只鸽子，但多数鸽子有去无回，或返回时丢了昂贵的摄像机，还有一些携带摄像机的鸽子遭到野猫攻击，或者受到其他猛禽的干扰，成为“动物特工队”的牺牲品。

我们还训练过猫，在猫的耳道、颅骨中装入麦克风、发射器，沿脊柱装入细细的天线，经“改装”的猫没有任何暴露特征，可以窃听秘密谈话并实时转发。然而问题却出在运载工具本身—猫经常开小差，偏离定好的行动计划，“履行职责”时还常被汽车撞死。我没有听说过这种间谍猫成功的例子。

在我们参与这些动物特工的工作中，教官让我们每天都要做的一件事情，就是自己亲自训练培养一只鸟，那只鸟将会听你的话、听你指挥。这个训练不是一日之功，而是每天都要做的功课。我训练的是一只乌鸦。

朱箫他们几个同学没有这样的任务，看得出他们有点儿幸灾乐祸的样子，天天要照顾一个不懂人话的小家伙，谁都能想象出会有许多麻烦。

按照教官的嘱咐，我选了一只刚刚出生一天的还不能飞的小乌鸦。

第一步训练叫作上手、架手—就是让鸟儿愿意到你手上来。

在鸟儿能够跳跃出巢时，就可以对它进行简单的训练，就是架手训练，架手训练是一个很长远的训练项目，这个训练可以有效地培养鸟儿和主人的亲密度与信任度。

如果你的鸟儿是在雏鸟期开始饲养，那么水到渠成就可以上手，刚开始训练的鸟儿，是不懂得配合的，这个时候就需要我们主动点儿，把手放在鸟儿的胸部下面慢慢向上抬，鸟儿就会主动跳上你的手，鸟儿上手成功之后，我们要给它食物奖励。

重复几次训练之后，鸟儿就会记住，看见你伸手之后会主动上手。

在鸟儿学会上手之后，我们就可以对它进行架手训练。

顾名思义就是让鸟儿待在自己的手上，或者说就是让鸟儿比较长时间地待在你的手上，一般架手时间为一小时到三小时。

当教官告诉我们这些训练方法的时候，许多人都惊叫起来……

“它飞走了怎么办？”许多学员都有这个疑问。

“用绳子把它的脚拴住……那绳子叫脚绊。给它吃的，让它知道站在手上有好处……”教官的回答仿佛轻而易举。

后期我们可以去掉脚绊，如果鸟儿还是不会离开你的手，那么训练就算成功，可以进行下一步：叫远训练。

当你距离鸟儿五米以上，呼唤十次鸟儿，鸟儿都能飞到你的手上，那么就可以进行下一步训练：回笼训练。

就这样，大约一个月的时间，又经过了盘飞阶段，跟飞阶段，那只乌鸦也已经长大了。当那只乌鸦站立在我的手上，我觉得它已经是我的老朋友了。我们的友好关系已经到了自然而然的程度。原来，我以为乌鸦通体都是漆黑的，现在我发现在它的羽毛中有些像孔雀蓝的半色。闪着亮晶晶的光泽，真是一种隐藏的美丽呀！我给它起了个名字—半蓝！

有一天，朱箫看着我手心里站着的半蓝，目光里流露出羡慕的表情。

不到一个月的时间过去了，有一天教官对大家说：“朱箫同学昨天受命回到他的部队，他让我祝福大家平安！”

大家的目光都落在朱箫往常的座位上，那个空座位显得格外空荡。从此，我们就再没有朱箫的消息。

大约半个月以后，我的上级召我速速回国，我决定带着我的半蓝回到祖国。我找到了组织，然后被分配到一个军的参谋部当参谋。我四下打听先我回国的朱箫的消息。一点儿都没有，我们估计他一定是去了“那边”—谁都知道“那边”是什么意思。我们和“那边”原来合作抗敌，而现在敌人走了，我们相互是敌人……

一个月以后军部成立了情报处，我成了情报处的一员，大家听说我是留洋回来的，对我就格外尊重和客气。可是我不知道怎么发挥我的特长。

当时两军交战除了正面战场，第二战线主要还是靠派人打入敌人内部，策反或者获取情报。还有就是想方设法获取对方的密码。我学习的本事有点儿派不上用场的感觉。有人对我带着一只乌鸦还有意见，不但麻烦，还认为乌鸦有点儿不吉利。

我就想方设法让我的乌鸦从一只大家讨厌的鸟变成一只大家喜欢的鸟，可惜乌鸦不是八哥，既不会学人说话，也没有动听的声音。怎么办呢？

我要为我的部队做出贡献呀。原来训练半蓝的目的就是让它传递消息，或者给它的身上绑上微型照相机拍摄对方部队情报……可惜现在没有那样的条件，比如微型照相机，也没有那样的需求—拍摄什么呢？他们的火力配置、军事地图吗？说着容易，做起来太难……我在学习的时候，深深知道这一点，那次放出二十只拍摄的鸽子，回来的不到五只，许多照片还不能用……

我的乌鸦无用武之地。它虽然不能当英雄立大功，却可以发挥一技之长。关键是怎么设计，有一天我终于为它想出了一个用途。

我给它戴上一个脚环—其实就是用别针绕了一个小铁圈，我写了一张字条：

坚持！不要暴露！3会联系你！

我把纸条别在乌鸦的脚环上，然后找到我的处长。我告诉他，我有办法让乌鸦飞到敌方司令部附近的地方。这只乌鸦会把纸条带到屋里面，乌鸦被他们的人抓住了，看见纸条，他们会向上级报告，就会追查暗藏的特工，引起他们的内乱。

“用乌鸦去施反间计—好—”处长拍拍我的肩膀。

为了让我的计划实现，我训练半蓝只能飞到有高大歇山顶房子的大院里，我们知道对方的司令部多半会设在这样的地方。

我来到前沿阵地，敌人就在前面不远的城里，我们在城外。大约黄昏时分，我朝着城里的方向，放飞了我的乌鸦……

就在这个时候，奶奶走过来说：“时候不早了，你们在这里吃饭吧。”

三三妈急忙站起身：“谢谢，我们先走了……”

刘子舟和钟学三一起说：“听爷爷讲完。后来呢？”

“今天三三妈还没有说呢！”刘爷爷客气地说。

奶奶说：“吃饭—边吃边说—”

三三妈笑着拉三三回去了。

第十三章" 不愿意看到的结果

第二天上学，一见面，三三就问刘子舟：“后来呢？”

“什么后来？”刘子舟有点儿奇怪。

“那只乌鸦飞回来了吗？”

“爷爷没有和我说……”

钟学三对刘子舟说：“我估计你爷爷的故事已经讲到结尾了，后面什么都没有了。不管飞回来还是没有飞回来，都没戏了……”

再听刘爷爷讲半蓝的故事，已经是三天以后了。

爷爷的表情很严肃，接着上次的事说：

那天放飞乌鸦以后，一天过去了，半蓝没有回来。按我对鸟的了解，如果没有被抓，它一定会飞回来的。现在的情况，说明它被抓住或者杀害了。想到这里，我心里隐隐作痛，一时间有点儿后悔，不应该让它做这个危险的工作。

有三种可能，第一种可能，半蓝根本没有到达敌人的司令部，中途遇难了。第二种可能，半蓝被敌人抓住了，纸条也被敌人看到了，是否起到了离间敌人的作用还不知道。第三种可能，半蓝被普通的老百姓抓住了，遇难了。

这一切都建立在我对半蓝的了解上，只要没有被抓，它一定会飞回来的。

“后来呢？”刘子舟和钟学三一起问。

过了大约十天，我们的部队攻破了敌人防守的阵地。一半敌人被俘，一半敌人逃走了。我们占领了这座重要的城市。

我在被俘的敌军中找到一位军阶最高的人—他是位团长，负责守城，掩护另外的部队撤退。结果只守了一天就失败了，按他的说法，他不愿意部队做无谓的牺牲，就临阵投降了。

这位团长姓贺，看见我进来，立刻站起来敬礼。我很客气地问他：“贺团长，很欣赏你能看清形势，不做无谓的抵抗。”

他微微点点头，没有说话。

我开始直奔主题：“问你一件事。”

贺团长抬起头。

“大约十天前，你们有没有看到一只乌鸦飞过来？”

短短的几秒钟时间，我看见对方的眼神亮了一下，我判断他知道乌鸦半蓝的下落。我心中一喜。

“那是你们的乌鸦？”贺团长没有正面回答我。

“你不要管这是谁的乌鸦，你告诉我见过没有？”

“乌鸦很常见，我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乌鸦？”

看得出这位团长是个很有经验的军人，有很强的防卫心理，起码他很狡猾。这时候我倒希望他是知道不说，而不是根本没有看到这只乌鸦。

“我问的是脚上戴着纸条的乌鸦—”

“这个事儿我听说过，但没有亲眼看见。”

“把你听说的告诉我。”我真的有点儿着急。

贺团长说：“告诉我这件事的是我的一个叔伯兄弟，他是师里的参谋，也姓贺，也被俘了，让他亲口告诉你……”

“我先听你说说。”

“好……我说得不清楚，最后以他说的为准呀！”

我点点头。

“算立功吗？”

“实话实说就算。”

贺团长说起了乌鸦的事情：那一天，军部几个人刚开完会，打了点儿饭，正在边吃边聊。据说军长和两个参谋在看地图，有个秘书在整理文件。一只乌鸦从敞开的窗子飞进来，就在离屋顶很近的地方连扑棱带飞，屋里的人都看见了，我那个兄弟还拿个拐棍驱赶。这时候有人喊道：别赶了，爪子上有纸条……那只乌鸦还在飞，据说盘旋了好几圈，最后落在一个参谋的手上，居然还叫了几声，就很平静地站在那个参谋的手背上。那位参谋奇怪地笑笑，嘴里还说着：“还挺有缘分。”说着就把乌鸦爪子上的纸条拿下来……

全屋人的目光都聚在乌鸦和纸条上。乌鸦与这位参谋毫不陌生的表现也让大家很吃惊。

打开纸条，这个参谋愣住了，他的表情让大家心里起了猜测和怀疑。参谋不知道出于什么考虑，带着乌鸦举着纸条来到军长跟前，递了上去……看了纸条，军长突然瞪着参谋问：“这只鸟怎么和你那么熟？”

参谋苦笑一下说：“我也不知道。”

听说当时这位参谋还很镇静。紧接着，这位参谋就被看押起来。大敌当前，审查是必要的……

“知道纸条上写的是什么吗？”

“听说是接头暗号。”

“那只乌鸦呢？”

“听说按敌特给处理了。”

刘爷爷接着说：

“这只鸟怎么和你那么熟？”听见这句话，我当时的心头一震！是呀！半蓝为什么去找那位参谋呢？想到这里，一个奇异的想法忽然涌上心头。

我问姓贺的团长：“那位参谋姓什么？”

“好像姓朱……”

我呆在那里了，姓贺的团长忽然问：“我斗胆问一句，他是你们这边的人吗？”

“不是—”我回答。

刘子舟忽然说：“我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

“那只乌鸦认识他—”钟学三说。

“您说的这个事儿是真的吗？”三三妈问。

刘爷爷点点头。

……

当天晚上八点多钟，爷爷的手机响起来。

电话里传来三三妈的声音：“我是三三妈，现在可以见您一下吗？”

“可以，什么时候来？”

“我就在您家楼下。”

有人敲门，门开了，三三妈带着一位老奶奶站在门口。老奶奶手里拿着一本深蓝色的相册。

“这是我的母亲，她要见见您。”三三妈介绍说。

第十四章" 乌鸦不会道歉

“您好—”刘爷爷问候道。

“我的女儿把您讲的故事告诉了我，我就特别想见见您，再详细地打听一下。给您添麻烦了。”老奶奶说。

“好的，不客气。”

“您讲的故事我以前也听说过，那是我的先生给我说的……他也在国外学习过关于动物的课程。”

刘爷爷吃了一惊：“您的先生叫什么名字？”

“他姓钟，名字叫作钟振亭。”

“您先生今年有多大了？”

“他已经不在了，如果活着也得快九十岁了。”老奶奶说。

老奶奶翻开相册递到刘爷爷的面前：“这是我先生年轻时候的照片……”

刘爷爷接过相册，戴上老花镜，仔细观看，刘子舟看见爷爷的手在微微颤抖，他也走到爷爷的身边看着相册。他看到了一个青年的照片，留着那个时代的分头发型，一身西装，看得出是个英俊的小伙子。爷爷捧着相册大约看了一分钟。

刘爷爷微微点点头：“我认识他，我不知道他的名字，但我知道他姓朱……”

一直看着刘爷爷神情的老奶奶紧紧抿住嘴唇，这时候忽然无声地哭泣起来。三三妈急忙抱住母亲的肩膀……

“朱箫，看到你的照片，我难过呀……”刘爷爷一字一句地说道。

大家惊讶地看着刘爷爷。

刘爷爷接着说：“万万没有想到，乌鸦的信会送到你的手里呀……”

屋里一片安静，刘子舟这时候才看见爸爸、妈妈、奶奶不知道什么时候都站在了周围。

大家静静地听着三三的姥姥讲述的故事：

他原本的名字就叫朱振亭，出国参加那个训练班之前，我们刚刚结婚。他当时是个大学三年级的学生，我是个小学老师。他回国以后就被召入伍，在军部当了参谋。家属是不能随军的，我只能待在县城教我的书。他因为聪明能干，参军一年就有了上尉的军衔。那正是战事紧张的时候，我们只能靠书信来往。

据他后来对我讲，有一天一只乌鸦从窗子里飞进来，不知道怎么就飞到他的手边不走了。要命的是，这只乌鸦爪子上带来一个纸条，上面写着莫名其妙的暗号……他当时就受到怀疑，立刻被关押起来，让他说出为对方当卧底的实情。我先生真是有口难辩。过了好长时间，他忽然想到，这只乌鸦是不是在国外短期训练班见过的那只乌鸦呀！这只乌鸦怎么会飞到这个窗口？怎么还会认识他呢？

三三姥姥讲述的时候，刘爷爷紧紧咬住嘴唇。眼神一动不动。

这只乌鸦真是不吉利呀！居然给它自己招来杀身之祸。他的部队败退的时候，他被押解着撤退。这还要感谢他的军长给他留下一线生机。

我听说他被关押的消息，心急如焚，我想方设法找到他的部队，申请当一个卫生队护士……再后来我就和他一起撤退到那个岛上。在那里，他被正式审问，最后结论是“严重通敌嫌疑”，被开除军籍，移交地方监狱关押三年。

三年之后，他被释放，我们得以团聚。再后来，我们想方设法移民去了国外。在那里，先生把名字改成钟振亭，他利用对动物的一些知识和技能，在动物园里找了一份工作。我在一所中学里教中文。在那里，我们也时时刻刻想念自己的家乡。

后来女儿长大了，她说她很想回到中国去读书，你们现在看到的我的女儿，她的大学、研究生都是在这里读的。

我们结婚三十周年的时候，我的先生身体不舒服。他对我说：“我虽然被关三年，但是很想得开，敌对的双方，人与人之间是不能往来的，可是这只乌鸦是不懂的，它只知道我是熟脸，就来找我亲近……人是根本不能理解这个理由的，只能把我当成对方派来的……”

他还说：“我现在也不怨恨那个放乌鸦的同学，我真的还是把他当作同学，两军阵前，哪有什么儿女情长，哪有什么兄弟手足，只有大是大非……”

再后来，先生平静地离开了这个世界，于是我回到中国，回到我的家乡，和我的女儿团聚……

三三姥姥说完这些话，又安慰刘爷爷说：“刘爷爷，您没有错，您也不用难受，其实当我听说找到了故人，心里还有种踏实的感觉呢……”

刘爷爷说：“我知道我没有错，但是我心里放不下，有些痛苦是找不到原因的，似乎说不清道不明，有些举动是挑不出毛病的，我们有无数的理由证明它。但是从我个人来讲，我的痛苦确是实实在在。今天见到了你们，我的心里真的踏实了。”

“那只乌鸦后来怎么处理了？”刘子舟问。

“我先生也问过关押他的人，他们也说不知道。”

“是被杀了吗？”

“不知道。”

“乌鸦只是按照本能做了一件人类让它做的事，还牺牲了自己，它也不知道这件事意味着什么。”钟学三说。

“可惜乌鸦不会道歉呀，也不懂人的道歉。”刘子舟说。

“我们现在不会再把动物当成武器了，更不会让动物代人受过。”刘爷爷说。

“好的，我们说点儿开心的事情吧。”看得出三三妈是想调和一下沉闷的气氛。

“好的，我们特别想听三三妈说说。”刘子舟的奶奶朝着三三妈拍起了巴掌。

三三妈说：“那一次我们去观察象群，可是费了劲了……事先说明一点，我们派出的特工不是真的动物，而是动物机器人。”

第十五章" 动物机器人

三三妈拿出几张照片，接着说：

要完成这个任务，必须有多个特工同时配合协作。我们这一次的角色有好几位—长着长腿的白鹭，在地上爬行的乌龟。还有一个特工伪装成大象的粪便。

“哈哈，还有伪装大便的。”钟学三笑起来。

我们派出的白鹭特工出现在象群的腿脚之中，它要配合其他乌龟特工共同监视非洲象。要知道，大象的腿粗得像一根根柱子，踩上去就不得了。

所以，穿梭在大象脚下的“特工龟”，任务十分艰巨，因为一不小心，它就会被大象踩碎。“特工龟”还需要移动拍摄，危险性更大，即便伪装成大象粪便的模样，也有很大的风险。

了解大象的人都知道，大象对于孩子的爱，是非常可敬的，但也是十分可怕的。我们一直听说，在面对外来侵略者的时候，它们总要第一时间保护小象。它们会先用象腿把幼象围起来，充当屏障。然后，象群的首领会身先士卒，上去就和对方拼命。接着，象群团结一致向前冲。不管对方是什么动物，狮子、豹子，甚至人类……

可这一切都是传说，现在我们的“特工龟”“特工白鹭”就记录下这真实一幕。我们的“工作人员”不但辛苦而且危险……

我们做过各种动物特工。比如常见的长颈鹿、啄木鸟、大猩猩、小松鼠等等。

三三妈举着一张张动物照片指着说：“这些都是我们制作过的动物特工……”

大家看到了红毛猩猩、黑猩猩、表情丰富的猴子、眼镜蛇、眼睛里装着摄像头的白鹭、表情呆萌的狼宝宝……

三三妈指着黑猩猩的胳膊说：“这身上的毛发都是我们一根一根植入进去的！”

“听说现在还用老鼠排除地雷，那老鼠是机器老鼠吗？”刘子舟问。

三三妈摇摇头：“那可是真的老鼠，2006年，哥伦比亚的警察培训出了全球第一批‘排雷鼠’，因为这些小家伙体积小巧，每只体重不超过半磅，误踩了地雷也不会引爆地雷而身亡。另外，它们能够进入狭窄的、大型动物难以到达的区域，工作起来不亚于‘排雷犬’。

“当然，每只‘排雷鼠’在正式上岗前都必须经过严格的专业培训，它们被放置在一个撒有C-4炸药及其他爆炸物质的迷宫内，每当它们成功发现一个目标，就会被培训师奖励一小块食物，并且还能享受轻抚一下耳后根的‘精神鼓励’，据报道，‘排雷鼠’识别炸药的准确率当时已经高达83%，六个月的继续‘深造’后将可以达到100%的准确率。”

“哇—老鼠还有这么大的用处。”大家都感到惊讶。

刘爷爷说：“可不光是老鼠，海豚被认为是智商仅次于人类的动物之一。海豚有一套天生的生物声呐系统，借此海豚能精确定位海底的物体。受过训练的海豚能搜寻水雷，可以带着炸药包或水雷直接去炸毁敌方舰船，可以侦察和监听来往舰船。”

“哦—老鼠负责地面排雷，海豚负责水下排雷。”钟学三总结道。

三三姥姥插话说：“说着说着又说到打仗了，能不能说点儿动物和平的应用呀？”

刘爷爷说：“还真的有用于和平的，为百姓造福的。就是眼巴前的事情……你们都知道鸭子吧？”

大家点点头。

“你们都知道粉红椋鸟吧？”刘爷爷又说。

除了三三妈，大家都摇摇头。

刘爷爷缓缓讲了起来。

去年，有大约二十万只粉红椋鸟在新疆安了家，这是新疆伊宁县的“筑巢引鸟”计划起的作用。你们可能要问，为什么要筑巢引鸟呢？

那是因为，新疆每年都有蝗虫侵害庄稼，各种农作物都会受蝗灾影响，轻则减产，重则颗粒无收。不仅是玉米、小麦，蝗虫连家畜都不放过，啃食毛皮，为害一方。

为了治理蝗虫，新疆想了不少办法，喷洒农药，从别的省份调遣鸡鸭，各种方法都用上了。农药对环境不好，鸡鸭新疆本地又不盛产，需要财力支持，都有实际困难。有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呢？

这时候就发现粉红椋鸟的用处了。

粉红椋鸟是一种栖息于干旱平原、荒漠与半荒漠地区的候鸟，它的主要繁殖地就在我国的新疆地区。新疆当地就想办法，专门为粉红椋鸟搭建砖房石堆，制作饮水槽，吸引它们来建巢筑窝，繁育后代。

别看粉红椋鸟的个头不大，它们可是捕虫能手。一只成年粉红椋鸟一天能吃掉一百二十到一百八十只蝗虫，要知道，一只体形大得多的鸭子也才能吃两百只。而且一对粉红椋鸟一窝能产下三到八个蛋，你们可不要小瞧这些小鸟，这些小鸟在生长的时候，胃口比成鸟还大。这样一家子粉红椋鸟，一个月少说也要吃掉一万只蝗虫，想一想，这是不是消灭蝗虫最好的武器呢？因为粉红椋鸟的这个本领，大家都管它叫“抗蝗斗士”呢。

刘爷爷刚一说完，大家就不由得鼓起掌来。

第十六章" 尾声

一个星期六的上午，学校的生物教室来了两位客人，大家一定猜到了。他们一位是刘爷爷，一位是三三妈。

生物小组的十五名同学也都到齐了，他们分成前后两排坐在两位家长的周围。罗老师平常的穿着都是随随便便的，今天他居然穿了一身中山装。

罗老师先给大家介绍了刘爷爷和三三妈的身份和工作。当同学们听说今天来的居然是两位著名的动物学家，都情不自禁地鼓起掌来。这两位都是应该出现在大讲堂上的人物，怎么会光临一个小小的生物教室呢？！

眼尖的胆小姐不知道从哪里知道了这两位的秘密，她大声说：“刘爷爷是刘子舟的爷爷—”

同学们的目光立刻落到刘子舟的身上，这让刘子舟很不自在……

刘爷爷站起身来，用手指着自己的白头发说：“我不但是刘子舟的爷爷，我还想申请当你们的爷爷，不知道大家愿意不愿意？”

同学们一起喊起来：“愿意—刘爷爷—”

胆小姐又喊道：“三三妈就是钟学三的妈妈。”

钟学三在座位上大声说：“我妈今天不是为我来的，她是冲着我们的生物小组来的。”

三三妈急忙站起来说：“我也和刘爷爷一样，愿意当你们的阿姨……”

同学们笑起来，胆小姐说：“您那么年轻，就当我们的姐姐吧！”听胆小姐这样说，许多男生不由得“嘘”了起来。

罗老师没有想到今天的开场这样热闹，心里暗暗高兴。

“下面我们请罗老师—也就是我本人，接过刘爷爷给我们生物园题写的名字……”

在大家的笑声中，刘爷爷走上讲台，庄重地展开用宣纸写就的三个大字。

刘子舟不懂毛笔字，但他觉得这字体很像启功的字，飘逸而灵动。

罗老师接过题字说：“我们要把这幅题字做成匾额，挂在我们未来的生物园的大门上。”

“下面我们有请三三妈。”

三三妈走上讲台，打开了一个拉杆箱，她从里面拿出了一只喜鹊，那喜鹊不像是个标本，就像活的一样，大家鼓掌，三三妈又取出一只乌鸦，大家鼓掌，三三妈又取出一只猫头鹰，大家又鼓掌，大家很惊讶，这个拉杆箱简直就是一个魔术箱呀！当大家以为就要结束的时候，三三妈居然从箱子里取出一只孔雀。三三妈不慌不忙地梳理着孔雀装箱时被归拢的羽毛，只一分钟的工夫，一只美丽的五彩斑斓的孔雀就骄傲地站在讲桌上。

就在这时候，教室的门忽然开了，校长探进半个身子对罗老师说：“听说你们请来两位科学家？”

罗老师点点头。

“在哪里？”校长问。

罗老师指指讲台。

“这不是孔雀吗？”

大家忍不住哄笑起来。

校长推开门走进来，上前握住刘爷爷的手：“你们真的以为我不认识呀！逗你们玩儿呢，这位是刘爷爷，站在孔雀后面的是三三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