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魂暗疾

游宇明

人活在世上，总要遭逢许多陌生的因素，只要我们的肉体能够适应，就会活得蹦蹦跳跳，反之，则有可能生出各种疾病。有的疾病，比如发烧、受外伤，发生之后，你的身体马上有反应，这是明症；有的病，比如高血糖、癌症，虽然它们无时不在伤害你的肌体，但在一段时间里你感觉不到它们的存在，这是暗疾。

肉体的病有明暗之分，靈魂上的病也不例外。一个人凶暴、冷漠、贪婪、见利就争是明症，不管你在不在乎，你都会意识到它是一种病；但一个人疏懒、缺乏自律、嫉妒之类的病症，你染上之后未必立即意识到它们的危害，将其名之为“灵魂暗疾”，一点儿也不夸张。

看过一幅四格漫画，漫画的内容是一个男人与一个女人一边走路一边聊天，构图并无多少变化，变化的是每幅图上的文字，按先后次序将后面的几格照录如下：“对困境中的朋友心有同情，待朋友咸鱼翻身却一脸鄙夷”；“对碌碌无为的同事惺惺相惜，等同事出人头地却阴阳怪气”；“知道吗，这就叫见不得人好！”

“见不得人好”这种病态心理古已有之。晋代殷顗、庾恒都是谢尚的外孙。殷顗小的时候率真聪明，惹人喜欢。庾恒却“每不推（赞许）”。有一次，两人一起去拜访堂外祖父谢安，谢安仔细看着殷顗说：“阿巢（殷顗小名）确实像他外公啊！”庾恒听后不高兴了，问哪里像。谢安只好违心地说：“脸庞像他外公”。庾恒立即怼了回去：“脸颊相像，就足以成为强者称雄吗？”庾恒“见不得人好”及于自己的亲人，可见其品质之不良到了怎样的程度，他后来攀附权臣司马道子也就顺理成章了。

“见不得人好”的人不会认为自己的做法是“灵魂暗疾”。如果你与之交流，这种人大体是这样一番说辞：一个人陷入困境、庸庸碌碌，咱付出点儿关注与热情非常值得；已经“咸鱼翻身”“出人头地”了，我讲点“啰唆”有什么要紧，谁人背后无人说，如果一点儿这样的挫折都受不了，还能指望其有更大的作为吗？他们不明白一个道理：任何人其实都是渴望鼓励的，气场强大者与过分在乎他人看法的人之区别在于，前者在得不到祝福时照样逢山开路、遇水架桥，而后者则可能左顾右盼、迈不开脚步。

生活中总有一些人心甘情愿躺平，“见不得人好”的人多半属于这一类。这种人又特别喜欢追求道德上的优越感。所谓“道德上的优越感”，就是他觉得只有自己才代表了公正、善良、高尚、智慧，习惯于居高临下地指点别人。一旦你不甘现状或者明显提升了自己的高度，他就会感到“不安全”，认为你可能损害他的物质利益或者减弱他精神上的光芒，便要千方百计给你制造麻烦。

俗话说，没什么不能没钱，有什么不能有病。前面一句我持保留态度，因为世间有太多比金钱更重要的东西；后一句我绝对赞成，人一旦有了病，而这病又因为无知而没有得到及时治疗，危害就大了。肉体之暗疾如此，灵魂之暗疾更如此。

【原载《义乌商报》，本刊有删改】

题图 ／ 见不得别人好 ／ 佚 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