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马上苍山（组诗）

潘正坤

梦

我一袭青衫

执长剑，跨白马

路过

这不是江南，一定不是江南

“在那，呶”牧童遥指

那里，酒旗风展

猎猎声中

顿时醉意万千

你倚门而笑

人面桃花相映红

“这，是你吗？”

我不敢相信

跨过一道山梁

就跨过了三十年

而那时的你

依然芬芳

依然笑靥如——酒

抖出沽酒的钱

“来，来，来碗水吧”

三十年

你曾否一次次倚门回望

曾否记得

我的长剑、青衫

和白马蹄声

你说：

“这够买醉的钱，何必不醉？”

唉，前途事多

更不敢酒后驾——马

其实

三十年相思

已足够醉我半生

春天来了

确定了，这是春天的早晨

沐手、浴面、焚一炷红香

水如此温暖

如同窗外朵朵红梅

温馨而芳香

春天，来了

塘边，嫩嫩的芦苇

在轻潮声声里风情万千

我和一群将要被冬天驯化的人

开始蠢蠢欲动起来

那就选择一个早晨吧

或者是有着美好月色的晚上

把心思送到远远的地方

只留一把吉他在手

即使酒醉，我也要放声歌唱

我要做一个懂得春天的人

被春天紧紧包围

喝酒，作画，写一首诗

告诉世人我的荣誉和愿望

而不再做那个沉默已久的流浪歌王

偶然知道今天是夏至

家乡很远，

我活得很近

偶然知道今天是夏装

在一堵墙和日落的剪影里

我看家乡的黄昏

还有农忙的母亲

现在，我怎么也记不起

乡下的母亲生活在哪个节气里

我在城市

不辨方向地四处奔走

城市里，没有农耕

没有秋收冬藏

也没有什么鸡鸣犬吠

还能算上与二十四节气

沾点亲带点故的

是因为我和在乡下的母亲

都还算过得好

打马上苍山

风从肩头滑过的时候

日子落在了身后

这些风的气息从没有改变

马的脚步在风中左右飘忽

它在试着踏实每一步的时候

山的高度就被忽略了

山也忽左忽右

抖落一身苍翠

慢慢向山下流去

终于汇聚成海，成不羁的洱海

喧嚣的人声掀起阵阵海涛

翠色一片

打马上苍山

背负沉重的信仰和期盼

当暮色渐起

苍山，已不是山，

洱海，已不是海

回望身后

流光淹没十丈红尘

我和这匹白马

是否已成了洱海畔

随风飘去的那两只飞蝶

玉龙雪山

一路向西，一路不停地走或是攀登

你总能到达心中那座高远的雪山

我肯定不是唯一的朝圣者

走进云南，走进丽江

看看吧，旅行社到处张贴着吆喝

当然，还贴满雪山的丰腴

雪在三千年之外

雪在四千米之上

攀登向上，大口大口呼吸

来自雪的清凉

每一口呼吸就是终身不忘的激吻

雪是神灵，雪就是我最初的恋人

作为背景，用于摄影中

衬托我高度的云

就在脚下，且蔓延到远处

此时的阳光干净明亮

雪在离太阳更近的地方，需仰视可见

人群络绎不绝，背负世尘

一步一步向雪靠近

这个时候，雪是形而上的

这个时候，我不敢靠近

任何世俗的脚步

都无法走进雪的灵魂

我们何必要去惊扰

几千年一直安静地沉睡

回吧，回吧

转头向下

雪

已落满我一身

千里迢迢去看大雁塔

沿着陇海线，西进的特快列车

能否追上千年风烟渺渺

迢迢千里，那么遥远的距离竖立起来

是否就是数千年文化的厚积

今夜，西行的列车

直奔千年长安和大雁塔而去

关于大雁塔

我只知道

在很久以前它就如一颗钉子

钉在了中国厚重的文化脊背上

一同去看大雁塔的人很多

和我一样不知道大雁塔的人也很多

我们千里迢迢去看大雁塔

很多人试图爬上去

但我只是绕着它看看

我没有任何登上大雁塔的念头

我知道我们永远也登不上它的顶部

千里迢迢去看大雁塔

我就绕着它看看

看过之后就离开

多少天或多少年之后想起大雁塔

可以翻翻相册

而千里仍在千里之外

大雁塔还是大雁塔

那样的高度，我们始终无法触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