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月之
(上海社会科学院,上海 200025)
近代上海是在不太长的时间里迅速崛起的特大城市,20世纪30年代人口已超过三百万,为中国第一大城市,世界第五大城市。在多种因素错综复杂的作用下,这里形成产业集聚、资金集聚、技术集聚、人才集聚、信息集聚的奇观,经济体量、人才数量、技术优势、文化影响,在全国都立于无与伦比的高位。如此的政治格局、经济态势、社会结构,形成上海城市文化洪炉效应,表现为无论是生产方式、生活方式、价值观念与审美情趣,极端对立的两极,以及两极之间的各种形态,中西、新旧、优劣、贫富、善恶、美丑,在这里都普遍存在,且显性存在。所谓“天堂地狱俱在眼前”[1],便是典型表述。如此的复杂存在,经代表不同阶级、阶层、群体利益的各种政党、社团、报刊的宣传、讨论与争论,促进了不同文化之间的交流、交锋与融合,推动了上海政治文化的发展。近代上海之所以成为光明的摇篮,其源盖在于此。这使得各类移民,不只是来自国内各地的移民,也包括来自欧美等地的外国侨民,广泛受其影响。有些外侨,在其母国思想本不激进,但来上海以后,受环境刺激,也受上海政治文化影响,逐渐同情中国人民,热爱中国文化,乃至走上革命的道路。日后成为第一个加入中国国籍的美国人马海德,国际友人史沫特莱、魏璐诗等,均属此类。本文论述的路易·艾黎,则是其中佼佼者。
路易·艾黎(Rewi Alley,1897-1987)与中国的关联,是从上海开始的;他对于中国的了解、对于中国文化的理解、对于中国人民的感情,也是从上海开始的;他坚定地支持中国共产党人、支持中国革命的伟大实践,走上反对帝国主义、反对国民党反动派斗争的道路,也是从上海开始的。
路易·艾黎,1897年12月2日出生于新西兰,祖父是早期从爱尔兰到新西兰的移民,父亲是新西兰的一个农场主,兼小学校长与教师,母亲也是从英国到新西兰的移民,在一个农场主家里当教师。艾黎是父母七个孩子中的老三,自幼受到严格的家庭教育和性格锻炼。1916年,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他中学尚未毕业,便参加新西兰远征军,赴欧作战,表现勇敢,曾两次负伤。第二次伤势很重,差点牺牲,最后在战友的帮助下才脱离险境。战争结束后,荣获威尔士亲王勋章。1919年,艾黎回到新西兰,与友人共同经营牧场,首尾六年,备尝艰辛,但不是很成功。1926年底,风闻有关中国大革命的消息,决定到中国看一看。1927年4月21日抵达上海。
艾黎身材高大,仪表堂堂,当过军人,训练有素,道地的西方白人文化背景,这在主要由英美人控制的上海公共租界,具有极大的就业优势。他抵达上海的第三天,便经友人介绍,在工部局消防处虹口救火会找到了工作,任消防处小队长,五年后升任消防处工厂督察长,负责检查租界工厂的防火措施。他在上海首尾11年,直到1938年离开。
艾黎在工部局主要工作,是深入大街小巷各式工厂,实地了解消防安全等方面情况,这使他有机会亲身实地了解上海社会百态。
艾黎置身其中的上海,是中国最大的城市,也是民族矛盾、阶级矛盾相当集中、极其尖锐的城市。
上海的贫富差距、美丑并存,让艾黎感到无比吃惊:“除外国人居住区一般生活水平很高外,城市里似乎到处都有乞丐。我每日吃住所在的地方,有着豪华的俱乐部、时髦的汽车、训练有素的仆役。但是,我整天的工作和感情生活,却是消磨在绝大多数中国人居住的街巷里。那里一家人只住小小一间房,街巷两边摆着一排排的马桶”[2]37。上海工人工作环境之恶劣,特别是缫丝业童工所受的折磨,更让他难以置信:“许多孩子不过八九岁,每天要在煮茧的大槽前站12 小时。他们手指红肿,两眼布满血丝,眼皮下垂。工头手里拿着8 号铁丝做的鞭子,在一排排童工背后来回走动。不少童工因遭工头痛打而哭叫。如果童工把一根丝理错了,工头就用开水烫他的小胳臂作为惩罚。工房里充满蒸气,在上海的炎热天气里,我在那里稍站几分钟便忍受不住”[2]38。
艾黎看到,许多工厂的环境污染,已到了无法容忍的地步:搪瓷厂里锑中毒,制作电池铅板时的铅中毒,是两大工业公害。“那些日夜站在抛光盘前的孩子,他们疲惫不堪,手脚上沾满了金刚砂粉、汗水和金属粉末,真是可怜! 他们在无盖的铬缸旁操作,周围没有排除含毒水气的装置。伤口腐蚀到肉里,手脚上有一个个‘铬孔’,在那种糟糕透顶的劳动条件下几乎是治不好的。孩子们无可奈何地操作,劳动时间之长令人难以相信,根本谈不上最起码的人权”[2]38。由于安全措施很差,事故经常发生。一次,橡胶厂因硫化器引起爆炸,460 名女工受害。一座锅炉,像火箭般飞起,落在附近的房上。有些工厂,机器放得太挤,一些刚从农村来的青年工人,穿着肥大下垂的裤子和宽袖口上衣,因为疲乏,手指不慎被冲床切断。赛璐珞厂里没有适当的排气装置,空气中充满粉末,极易引起火灾,一次事故竟死了90 人。锯木厂里,电锯没有防护设施,一个工人的身体被拖进机器,从头到脚被劈成了两半。一间仅够住3 个人的低矮气闷的房子,另外加了一层,竟有四五十个童工坐在那里,吹制供手电用的电珠。空气里充满瓦斯和热气,浓重得几乎让人窒息[2]40。
罪恶的包身工制度,令艾黎永难忘怀。一些包工头是地痞流氓、秘密社团青帮的成员。他们把妇女从贫困的农村地区买来,运到包工头家里,让她们在纱厂劳动,与开妓院的地痞联系,选面貌较好的女工,送入妓院。
以督察工厂安全生产为职志的艾黎,亲历这些恶劣的工作环境与频发的事故,惨不忍睹,痛心至极。他曾与有关单位磋商、交涉,要求改良工作环境,改善工人待遇,避免或减少事故,尽管也有所改善,但收效甚微。
艾黎利用假期,到中国各地旅行、考察。所到之处,近一些的有上海附近的昆山、杭州、宁波、苏州、无锡等处,远一些的有泰山、华山、五台山、湖北,还有更远的四川、绥远、内蒙古等处。中国的壮丽河山、悠久文化,令艾黎着迷、钦慕;随处可见遍野哀鸿,时常发生的旱涝灾害,令他震撼、同情;帝国主义对中国的野蛮侵略,反动军阀和地主资本家对劳动人民的残酷剥削,令艾黎愤怒;中国人民勤劳善良的品格、敢于斗争的精神,则令艾黎钦佩。
尤其让艾黎永生难忘的,是1927年4月21日,他刚刚踏上上海土地所看到的那一幕:蒋介石发动四一二反革命政变以后,上海和其他一些地方笼罩在严重的白色恐怖之中,“成千上万的共产党员和工会工作者遭逮捕、拷打和枪杀,他们的头被装在笼里,挂在沿街的电线杆上”[2]35。
通过上海,以及由上海出发,在全国各地所看到的中国社会,各类矛盾交织,让艾黎愤懑难平。他原本拿的是短期签证,并没有在上海久留的打算,但耳闻目睹这一切,让艾黎改变了主意。他说:“这是个美丽的国家,又有那么好的人民!”[2]42,但他们的境况如此糟糕,“随着我对中国的情况有了更多的了解,我对中国和中国人民开始产生了感情。一年半以后,回新西兰去的一切想法都烟消云散了”[2]37。他决心定居下来,为改变这些不平等、不人道状况,做些什么。
艾黎开始思考政治问题,结识了一批志同道合的朋友,并与他们结成学习政治理论的群体。
最早与艾黎讨论中国政治问题的,是来自英国的亨利·巴林(Henry Baring,? -1930),时任上海《大美晚报》 编辑,也是汉璧礼西童公学教师。1929年3月,艾黎在无锡目睹六名青年共产党员,因组织缫丝工人成立工会以争取较好的待遇,被反动当局野蛮枪杀。艾黎深受刺激,去向巴林请教。巴林说:“我看,你最好还是读点书。” 他向艾黎推荐了马克思的《资本论》。艾黎仔细阅读以后,觉得很有道理,对于很多疑惑豁然开朗。他说:“作为一名工厂督察,我看到的不少情况也帮助了我理解这本书。此后,我越来越有兴趣购买关于社会进步的任何书籍,越来越关心中国国内的斗争。”[2]45巴林后来又找过艾黎一两次,一起讨论他们阅读过的书,研究解决中国问题的道路。
从此,艾黎发生了关键性转变,对于中国问题由旁观者,变成积极参与者。他说:“我的工作使我越来越相信旧的世界制度 (资本主义和帝国主义)的罪恶。我告诉巴林,我已得出结论,认为旧的制度必须推翻,我将永远尽力帮助把它推翻。”[2]65亨利·巴林不但宣传马克思主义,而且亲自参与上海工人斗争。他让艾黎跟他一起干,曾让艾黎去杨树浦和西区的苏州河畔,帮助工人运动。艾黎说:“我做了他让我做的事以后,他总是说,‘这很好,很有帮助’”[2]65。万分遗憾的是,巴林在1930年9月14日,被青帮职业凶手枪杀①。艾黎帮助巴林从事上海工人运动的事情,也就中止了。
1932年,艾黎结识了美国左翼记者史沫特莱 (Agnes Smedley),并通过史沫特莱的介绍,结识了宋庆龄,进而结识了德国左翼学者汉斯·希伯等人②。
如果说,近代上海是中国光明的摇篮,那么,宋庆龄便是近代上海光辉的火炬。她年轻的时候,便追随孙中山先生,致力于中国革命事业。孙中山逝世以后,她坚定不移地执行 “联俄联共扶助农工” 的政策,与中国共产党风雨同舟,推动北伐战争。蒋介石发动四一二反革命政变以后,她无所畏惧地坚决反对国民党反动派的倒行逆施,保护和拯救了一大批中国共产党人,并与共产党人紧密配合,为促进全民族的抗战事业,进行艰苦卓绝的斗争。宋庆龄具有中西方两种文化背景,与上海外侨中的诸多进步人士有广泛联系。正是在宋庆龄的感召、支持与帮助下,1934年,经希伯提议,这些外侨左翼人士,建立了一个马克思主义学习小组。参加这个小组的,有十几个人,除了希伯、史沫特莱、艾黎之外,还有:马海德③,美国人,医生;甘普霖 (Alec B.Camplin),英国共产党员,上海电力公司工程师;希伯的妻子卢秋迪④;魏璐诗⑤,奥地利人;魏德迈(Irene Wiedemeyer),荷兰人,上海时代精神书店经理;上海基督教女青年会四位干事,即耿丽淑 (Talitha Gerlach,美国人)、陆慕德 (Maud Muriel Russell,美国人)、夏季芝 (Lillian Katherine Haass,美国人)、邓裕志 (中国人);冯海伯(Herbert Wunsch),德共党员,医生;罗生特(Jakob Rosenfeld),奥地利人,医生;麦伦中学教务长曹亮⑥。希伯担任政治指导,实为教员,艾黎担任负责人。艾黎说:“希伯脑子好,肯钻研,善于用马列主义观点分析问题,我们都很佩服他,这人是完全为革命的!”[3]学习的书籍有《共产党宣言》《雇佣劳动与资本》 等。他们理论联系实际,讨论中国及国外时事,特别是上海的形势。这类聚会,根据各成员的意见,不定期地在不同地点举行。
将理论学习与社会调查相结合,是这个学习小组鲜明的特色。艾黎凭借在工部局工作的方便,带领大家到工厂做社会调查。马海德先后到二三十个工厂,调查职业病和营养不良的状况,写出《铬中毒在电镀工业里的情况》 的学术报告,揭露了残酷剥削童工和职业性中毒等严重社会问题,受到宋庆龄的高度评价[4]。魏璐诗参观了多家破败不堪的小工厂,那里没有安全设施和劳动保护,每天12 小时以上的繁重劳动,包身工面黄肌瘦,经常挨工头皮鞭,工厂火灾和爆炸事故频频发生。这些触目惊心的现实,令她震惊与愤慨。她后来回忆说,“这给我上了一堂深刻的阶级教育课,使我感到这个社会必须彻底加以推翻。路易·艾黎是我在中国的第一个良师益友”[5-6]。
除了社会调查,小组成员还实际参加了一些革命活动。1935年,中共地下党以 “中国工人通讯社” 名义,秘密出版了小册子《中国经济情况(1934年1月至1935年3月)》。史沫特莱将一抽屉小册子交给魏璐诗去分发。魏璐诗乔装打扮,走街串巷,跑遍了上海的马路,将小册子秘密投入邮筒或信箱,还登门给著名的内山书店送了些。北平爆发“一二·九” 学生运动后,上海进步学生组成抗日宣传队,到农村去宣传抗日,到南京去向国民党政府请愿,要求抗日。魏璐诗前去采访和报道他们的活动。魏璐诗与 “上海复旦大学扩大宣传团” 进步学生合影,还在上海郊区小镇与抗日宣传队员共同举着一面反对日本帝国主义侵略中国的横幅拍了照片[7]517。
尽管小组成员结构比较复杂,团体比较松散,但不少成员在彼此影响下提高了觉悟,竞相走上革命道路。魏璐诗也说:“马克思和恩格斯的思想,我不是在讲德语的家乡,而是在远东了解的,这件事虽然出乎寻常,但却令人欣慰。人的一生中是会碰到许多这类不寻常的事情的。”[7]517
路易·艾黎的住所,即今愚园路1315 弄4 号,是上海地下党的一个秘密联络据点和避难所。这是一幢三层的西式住房,建于1912年。从1932年至1938年,艾黎就住在这里。
从1935年秋到1936年春,中共党史、军史上的传奇人物刘鼎,在这里隐蔽了将近一年⑦。刘鼎经常与艾黎的养子迈克一道乘坐艾黎的福特牌汽车,为中共地下党传递宣传品之类的东西。不久,当局警方对那个号码的汽车起了疑心,到处寻找那辆汽车,艾黎立刻将汽车卖掉,让刘鼎乘坐工部局消防处的汽车。那是红色公务车,身份特殊,如艾黎所说,“有时特别有用,可以把救亡者送过巡警的检查站或送到公共租界以外。他们坐在后面可以避免检查”[2]78,[8]。这在中共党组织在上海遭到严重破坏、风雨如磐的岁月里,有此身份特殊的轿车,为地下党活动提供诸多难以想象的便利。一二·九运动以后,国民党当局到处搜捕革命者,风声越来越紧,刘鼎被转移到宋庆龄家里躲避了几天。直到1936年3月,刘鼎才经组织安排,安然离开。同年7月,刘鼎又因事来上海一次,在艾黎家里又住了一个星期[8]。
刘鼎离开上海时,艾黎、甘普林、史沫特莱等人抓紧机会,让他顺带了不少东西到陕北,包括一些药品。其事极具戏剧性,艾黎回忆:
他临走的那几天,我们都想着怎样为他送行,并通过他给陕北为了正义事业而奋斗的人们带点什么来表达我们反对法西斯,支持中国革命的心愿。史沫特莱把她家的桌布、窗帘、床罩、毛毯、衣物等装了满满一大箱,托刘鼎捎给陕北红军。自己没了这些日常生活用品,竟不得不去住旅馆……甘普霖送给刘鼎一套小型工具,钳子,改锥、扳手、锤子、刀具、千分尺、卷尺等,应有尽有。刘鼎把这套工具中的锤子头拧下来,把宋庆龄托他转给中共中央(或张学良)的密信塞进锤子把内,又用虎台钳扳牢锤子头。我们还为刘鼎买了几套内衣、外衣。刘鼎穿上一身,加上已经保养得很壮实的身体,面色很好,俨然像个刚从国外归来的大学者。[8]
此事也有一定冒险性。“史沫特莱把一大罐外科用的麻醉剂交给了他,他们两人对运送这种高爆炸性物质所牵涉的危险全都一无所知。当刘鼎为了让红军的一些医务工作者高兴而漫不经心地把那个药罐带到西安城外几英里他们新根据地的营地时,他由于做这种冒险事而受到了批评”[9]226。
1935年初,著名国际问题专家、中共党员陈翰笙,也曾根据宋庆龄的安排,在此避难,住了几个星期。最后,艾黎根据组织安排,把陈翰笙化装好,送出关卡。临行时,陈翰笙教授与其夫人顾淑型,都带着“两束红色的唐昌蒲,好像是为别人送行”。为了更好地伪装,让他穿上白色衣裳和短裤、长袜、棕榈滩流行的上衣,还戴上一顶软木遮阳帽。他尤其不能戴眼镜,因为通报他的特征时肯定会提到这点。艾黎说,“看到这位仪表堂堂的教授,戴着不习惯的头盔,却装着若无其事,眯起一双近视眼,透过红花向前瞅着,心里巴望他不要摔倒,可真有意思。我们从站在舷梯下的一组包探身边走过,但他们对显然像上海典型的阔佬的陈教授不介意地仅仅看上一眼”[2]68-69。开船前几分钟,陈翰笙夫妇上船,已在船上的史沫特莱,把他们两人 “领进了船长的厕所,他们在锁上的厕所里一直待到远离港口,驶出黄浦江”[9]225。
在艾黎家住过的还有红军将领许光达、李克农,日本友人鹿地亘、池田幸子夫妇等。
1935年,艾黎在家中架设了秘密电台,那是共产国际中国组织设在上海的电台,以便与正在长征的红军保持通讯联系。发报机就装在这所房子的顶楼房间里。甘普霖当时也住在这里。他是电气工程师,凭自己的技术,不通过电表,直接从干线上接电源。负责收发电讯的是两位年轻的德共女党员。正是通过这一电台,1935年10月的一天,他们获悉红军通过长征胜利到达陕北的信息。艾黎说:“消息传来,我们都无比喜悦。借纪念俄国十月革命节的机会,我们举行了一个小小的庆祝酒会。宋庆龄、史沫特莱和正在筹办《中国呼声》 杂志的美共党员马克斯·格兰尼奇夫妇都赶来参加。刘鼎也参加了这次聚会。本来这些人平时不喝酒,这次都举起杯来。”[8]聚会是宋庆龄发起的,听到红军胜利到达陕北的消息,“尽管已经是半夜12 点,她按捺不住内心的兴奋与激动,突然赶到艾黎住所,和艾黎、甘普霖等少数几个国际友人,一起痛饮她随身带去的香槟和白兰地,欢呼庆祝这一伟大的胜利”[10]73。
正是通过这一电台,宋庆龄应毛泽东之托,推荐斯诺成功地访问了延安,撰写著名的 《西行漫记》,为向西方世界讲好中国共产党与红军的故事,作出了杰出的贡献。正是通过这一电台,马海德经宋庆龄推荐,成功奔赴延安,日后成为红军中医德高尚、医术精良的著名医生。还是通过这一电台,刘鼎经宋庆龄推荐,成为张学良将军的随从副官,成为周恩来与张学良之间的联系人,促成了周、张二人的见面与谈判,为西安事变的发生与解决,作出了重要贡献。
地下电台使用时间长了,总有些蛛丝马迹会暴露出来。公共租界巡捕房挨家挨户地盘查。艾黎回忆:一个星期天,他正在走廊上喝茶,发现一个由巡捕、包探和工程师 (恰好是艾黎的朋友)组成的检查小组,正在挨家挨户查找。艾黎发现时,检查组已近在眼前,来不及回去拔掉发报机上的电线。于是,他若无其事地巧为周旋。检查组成员先去看厨房,又去看电冰箱,好像怀疑电冰箱里有鬼。艾黎立即把检查组的注意力引向电冰箱。他主动打开冰箱门,检查组那位工程师有意识地配合艾黎,说 “冰箱漏电! 冰箱漏电!” 艾黎顺水推舟地说:“三位真是行家,一下子就把问题检查出来啦,否则不知要白花多少电费哩! 谢谢! 谢谢!” 巡捕和包探不知就里,洋洋得意地说:“过奖!过奖!” 艾黎邀请他们到餐室,给他们每人酌上一杯威士忌,并问:已经找到漏电的毛病,“还要不要继续检查?” 巡捕和包探异口同声回答:“不用啦! 不用啦!” 这次 “漏电” 检查,化险为夷,电台完好无损[11]。
1934年1月,鉴于此前由共产国际资助、美国记者伊罗生 (Harold Isaacs)创办的 《中国论坛》(China Forum)杂志停刊,共产国际筹划创办一份新的类似刊物。4月,经史沫特莱与艾黎等人商量,决定创办《中国呼声》。这是一份在美国登记、具有共产国际背景的英文半月刊,办刊方针、资金、编辑均受共产国际领导,由宋庆龄负责。创刊经费约两千美金,时间约在1935年下半年,宋庆龄三次把开办费交给史沫特莱。经史沫特莱与美国共产党总书记白劳德 (Earl Browder)联系,白劳德派遣马克斯·格兰尼奇(Max Granich)和格雷斯·格兰尼奇(Grace Granich)夫妇来沪,帮助办刊。两人都是美国共产党员,于1935年到达上海。
《The Voice of China》,即 《中国呼声》,于1936年3月15日创刊,半月刊,由东方出版公司(The Eastern Publishing Company)出版发行,公司地址位于上海市静安寺路749 号。最后一期出版于1937年11月1日,共出37 期。杂志主要任务是揭露日本侵略者的野蛮暴行,并声援爱国学生的抗日救亡运动。宋庆龄为庆贺杂志出版,特意安排一次周末活动,让格兰尼奇夫妇去游览杭州。宋庆龄与鲁迅,都是 《中国呼声》 重要赞助人。格兰尼奇担任出版人与主编,社论大都出自其手。魏璐诗担任英文编辑。中共地下党员朱伯深、曹亮和方纪参与编务和翻译工作,专职翻译来自全国各地的稿件和新闻消息[12]。艾黎、史沫特莱、希伯、魏璐诗、马海德都是重要作者。埃德加·斯诺夫妇曾从北平发来学生运动的消息。陶行知、郭沫若、茅盾、夏衍等都有文章刊载。
由于杂志同宋庆龄、鲁迅等著名人士有广泛而直接的联系,因而能较早向全世界揭露日本侵占东北的罪行,喊出了中国人民抵抗侵略、“收复失地” “还我河山” 的正义呼声。1936年第13 期和1937年第3 期,分别译介刊登抗日救亡歌曲,如《义勇军进行曲》《一·二八之歌》《九一八之歌》《打回老家去》《团结起来,武装起来》《农民之歌》《人间地狱》 等,让音乐成为民众的文化救国武器,激发人们反对日本法西斯的热情[12]。这些作品多为上海艺术家创作。
杂志翻译发表过鲁迅的不少作品,其中 《写于深夜里 (第一节)》,由史沫特莱和茅盾合译成英文,配图用的是珂勒惠支铜版组画《农民战争》 中的第五幅《反抗》。1936年第8 期刊载了芬君(陆治)的 “鲁迅访问记”,就学生爱国运动、上海各界救国会统一战线、抗战文学等问题采访了鲁迅。鲁迅高度评价“一二·九” 运动和统一战线的作用,呼吁创作更多如《八月的乡村》《生死场》 这样的抗战文学作品。创刊号发表了巴金的短篇小说《狗》,是巴金最早被译为英语的作品[12]。
《中国呼声》 很多文章与上海有关。创刊号封面刊发大幅照片,反映上海三八妇女节群众游行活动,刊中文字对封面图片内容做了简介:“这是一张反映三八妇女节群众游行的照片,有5 000 多名群众参加游行庆祝国际妇女节。下午4 时游行队伍从四川北路开始,穿过公共租界,在中国居民区召开了万人群众大会。通过法租界时,出现小规模冲突,8 名示威者受伤。尽管有紧急政令,但是示威群众仍然高呼反对侵略者口号,并把数千张抗日传单散发到围观者手中”[12]。
艾黎在杂志上发表的文章很多,除去1937年初离开中国短期旅行以外,每期都有他的文章,所用均为笔名。他写的《岳飞——中国的爱国者》《太平革命》《台湾——我们失去的领土》 等,表达的都是反侵略、反压迫的主题,也表明他对中国地理、历史方面有丰厚的素养。他在 《我们爱好和平者必须战斗》 文中呼吁:目前的斗争中,我们唯一的希望是,继续斗争下去,直到在中国的日本军国主义的力量被彻底粉碎为止。
《中国呼声》 前两期各印二千份,第三期增至五千份。除在中国发行外,还远销日本、菲律宾、新加坡、加尔各答、纽约、旧金山等地。据编者回忆,最多一期销量达7 500 份。日本作家鹿地亘还将《中国呼声》 逐期译为日文,由南满铁路工人沿铁路线秘密散发[12]。《中国呼声》 在英文世界很有影响。尽管国民党当局千方百计从中破坏,唆使流氓逮捕报童,没收刊物,盗窃杂志,英国在亚洲各地的殖民当局曾公开压制,但由于上海地位特殊,“我们在上海出售或分发它毫无麻烦,杂志一到报摊,立即被等在那里的学生成捆地买了带回学校去”,每一期都销售一空[2]71。自1937年3月起,在英文稿后增加三分之一的中文稿,刊载一些重要文章。1937年八一三事变爆发,上海租界不久沦为孤岛。11月15日,日本宪兵冲入杂志印刷车间,捣毁了印版,杂志终刊。
《中国呼声》 是中国第一份公开支持学生的呼声和民族解放运动的英文出版物[2]70;是第一份公开反对日本侵略、支持中国人民抗日救亡运动的英文刊物;也是中国人民和外国友人,有效利用上海城市特殊地位,用英语讲好中国抗战故事,传播中国民众声音,争取国际同情和声援的重要窗口,为中国人民取得抗日战争伟大胜利发挥了积极作用。
在上海,艾黎多次帮助中共地下党与宋庆龄处理事务。
帮助中共地下党所办事务当中,最突出的是兑换钞票。
1936年9月,艾黎忽然接到刘鼎发来的加急电报,要他立即去西安一趟,接受一项特别任务。其时,刘鼎已在西安,担任张学良将军的随从副官。艾黎与宋庆龄商量后,便约了另外两名同伴,以旅游为名前往西安。
艾黎如约与刘鼎见面,这才知道,原来是红军缴获了一批山西省银行发行的地方钞票。这些钞票只能在山西而不能在其他地方流通。按照周恩来指示,红军急需使用这批钞票,要设法带到太原兑换成中央发行的钞票。这件紧急任务便落在了艾黎身上。次日,刘鼎带来一只大帆布袋,里面装的都是山西银行钞票,票面金额大都为一元,亦有十元的。夜晚,艾黎独自一人,躲在旅馆里,把钞票分为三大包,每包约值三千元,共九千元。有些被枪弹穿孔或血污粘在一起的钞票,艾黎担心兑换时引起怀疑,便将它们单独存为一包,以后再处理。太原只有三家钱庄,艾黎计划一家钱庄兑换一包,这样不致引起怀疑。准备就绪,艾黎由西安辗转来到太原。他雇了一辆人力车,连跑三家钱庄,每到一家,都以外国大公司经理的身份,递上显赫逼人的名片,弄得那些土财阀钱庄老板肃然起敬,不敢怠慢。艾黎态度镇静,举止大方,谈吐适度,向钱庄老板说明自己是华洋义赈会在上海的委员,正在某处施工,需要将晋票兑换为中央银行发行的可以全国流通的法币。艾黎自述:“我必须冷静、镇定,略带一点西方人的傲慢,偶尔议论几句英美烟草公司,提一提华洋义赈会;我说我是它在上海的一名委员,它正研究在汾河上的某项工程。我必须赶在这几家钱庄有时间互相通气谈论我这个外国人以前光顾每一家钱庄”[2]80。办妥以后,艾黎带着钞票,乘火车,经北京,返回上海。路过北京时,又将那些有血污的钞票擦洗干净,到火车站前面的小钱庄去兑换,还有一些实在很脏的,则带回了上海。他将钞票交给宋庆龄,宋庆龄将款数凑满一万元整数,再请上海商业储蓄银行的章乃器电汇给刘鼎。这在当时是一笔巨款,党组织在西安事变之前,用这笔钱 “派了很好的用场”[2]80。
从智换钞票一事看,艾黎办事胆大、沉着、心细,恰当地利用了他的外国人的身份,办成了一般人很难想象的事情。
艾黎对宋庆龄极为敬重。他1933年第一次拜访宋庆龄,在上海莫利爱路孙中山故居,“他们初次见面就谈得非常投机,同情劳动人民的苦难,仇恨帝国主义反动派的共同思想感情,使他们一见如故,从此建立了终生的友谊”[9]73。艾黎是宋庆龄最熟悉、最忠诚的挚友之一。他既能分享宋庆龄的欢乐,又能为她排忧解难。
艾黎甘冒风险,不辞万难,配合宋庆龄完成了许多重要而艰巨的革命工作。有一次,需要到沪东去取一箱手枪和子弹转交给红军,宋庆龄亲自出马,把箱子放在人力车上自己的脚前,顺利地通过公共租界的卡哨,“巡捕把她的车停下来时,她扬了扬她的名片,他们就放行了”[2]76。这只箱子送到艾黎的套房,安全地存放起来,后由艾黎送到宋庆龄指定的地点,妥善地送给了红军。
艾黎还同宋庆龄、史沫特莱一起,通过国际友人为红军伤病员购买药品,为中共苏区根据地置办无线电通讯器材,输送印刷专业技术人员。艾黎的母亲,远在新西兰的克拉拉女士,也应艾黎之求,不顾年事已高,骑车在新西兰各地募集钱款,以支持中国人民的抗日战争。
上海租界沦为 “孤岛” 以后,宋庆龄接受中共中央建议,决定撤离上海避居香港。宋庆龄离沪前几日,打电话给艾黎,让他帮忙预订一辆出租汽车。1937年12月23日,艾黎按照约定,准时来到莫利爱路寓所,安全地将宋庆龄护送到船上。
艾黎对于宋庆龄交办的革命任务,总是尽心妥善地完成。马海德曾问他:“你就不害怕被敌人抓住吗?” 艾黎坦然地说:“不! 不怕! 要干革命就应当置生死于度外,只要下了这样的决心,就什么也不怕了。”[13]
日本侵华的八一三战役爆发以后,上海遭到严重破坏。艾黎亲自发起并全力投入“工合” 运动,努力在非敌占区建立一连串的小工业合作社,给失业工人与难民等,提供自救和救亡的工作平台。这一主张得到宋庆龄与中国共产党人的高度赞赏与积极支持。1938年5月,艾黎正式辞去待遇丰厚的上海工部局工业督察长职务,全身心地投入 “工合” 运动。从1938年至1942年,他奔走大半个中国,将各地工合组织发展到1 500 个,援助了20 多万失业者和难民,产品供应军需与民用。20世纪40年代,他在甘肃省山丹县创办培黎工艺学校,培养了一批能吃苦、讲实干的技术人才。1949年后居住北京,主要从事写作,向全世界介绍和宣传新中国。
还在1941年,斯诺在一篇文章里,已称艾黎是 “建设中华的猛士”,在认识中国文化方面,是马可·波罗式的人物,“但他的做法却和马可·波罗相反,他不是从中国带走种种奥秘,而是帮助这个地球上最古老的社会发现自己新的力量”⑧。
艾黎是伟大的人道主义者,上海劳动人民的悲惨境遇,恶劣的劳动环境,震撼了他的心灵,使他决心久居下来,为改变不人道的现状而努力。艾黎是伟大的民主主义者、国际主义者,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勇士,近代中国极端的贫富两极分化,帝国主义的野蛮侵略与掠夺,反动当局的残暴与腐败,让他接受马克思主义,毅然走上革命的道路,为中国人民的革命与建设事业,奉献了毕生的精力与才华。正是在近代上海城市集聚与文化洪炉的强烈作用下,艾黎改变了人生轨迹,改变了政治信仰,让自己的生命绽放出特别的光彩。
1977年,邓小平同志在庆祝路易·艾黎八十寿辰的宴会上,亲切地称艾黎“为我们的老战士、老朋友、老同志”,满怀深情地说:“为中国革命事业尽力的国际朋友有千千万万,像艾黎同志那样五十年如一日,在我们艰难困苦的时期,在我们创业的时期,在我们胜利以后,始终如一地为中国人民做了大量的工作,这是不容易的,所以他受到中国人民理所当然的尊敬”[14]。1987年12月27日,艾黎在北京逝世,邓小平同志为他题词:“伟大的国际主义战士永垂不朽”。2014年,习近平主席在访问新西兰时,赞扬艾黎自1927年远赴中国,“将毕生献给了中国民族独立和国家建设事业”[15]。2021年9月14日,习近平主席复信艾黎等国际友人的亲属,指出艾黎等一大批国际友人:“不远万里来到中国,同中国共产党和中国人民风雨同舟、同甘共苦、并肩战斗。我们始终铭记他们为中国革命、建设、改革事业作出的宝贵贡献和对中国共产党、中国人民的真挚友谊。”[16]
注释:
①巴林牺牲的时间,据张伟 《沪上首个国际性的马克思主义学习小组》,发表于《友声》,2021年2 期。
②汉斯·希伯 (Hans Shippe),奥地利人,德国共产党员。1925年来上海,先后在上海、广州工作,曾任北伐军总政治编译处编译,1927年返回欧洲。1931年九一八事变后再次来沪,在美国 《太平洋杂志》 和英国 《曼彻斯特卫报》 上,发表政论和报道,揭露日本侵华罪行。1932年秋,携其夫人卢秋迪定居上海。1937年抗日战争全面爆发后,赴延安进行实地考察。1938年,在延安受到毛泽东的接见。1939年,赴皖南新四军军部采访。1941年1月,去苏北新四军根据地采访。1941年11月29日,随采访所在的一个八路军连队,在山东大青山,参加对敌战斗,不幸壮烈牺牲。华东革命烈士陵园立有希伯雕塑,山东军区司令部为其题词:“为国际主义奔走欧亚,为抗击日寇血染沂蒙。”
③马海德 (Shafick George Hatem),黎巴嫩裔美国医生,1933年来沪,1936年赴陕北,加入红军,后任军委总卫生部顾问。1937年加入中国共产党。抗日战争全面爆发后,参与筹建陕甘宁边区医院、白求恩国际和平医院。新中国成立后,致力于性病和麻风病的防治和研究。1950年,正式加入中国国籍,并担任国家卫生部顾问,历任第五届全国政协委员,第六、七届全国政协常委。
④罗秋迪 (Gertrude Rosenberg),是宋庆龄的亲密战友,在希伯牺牲后继续为中国的革命和建设事业作出了重要贡献。
⑤魏璐诗 (Ruth F.Weiss,1908-2006),女,奥地利犹太人,1932年获维也纳大学哲学博士学位,翌年作为 《维也纳报》 记者来到上海。受到宋庆龄等人影响,决定长期留在中国,并加入中国籍。1936年,任成都 《新闻快报》主任编辑,向世界报道中国人民抗日战争进展情况。1943年,在重庆,协助宋庆龄重建保卫中国同盟,担任中央委员会委员。1945年,服务于中国福利基金会。1946年赴美并在联合国秘书处任职。1951年,回北京,并长期定居。1955年,再次加入中国国籍,历任中央人民政府新闻总署国际新闻局英文专家、人民画报社德语专家等职,为第六、七届全国政协委员。
⑥曹亮 (1904-1992),湖南常宁人,在教会学校益智中学毕业后,考入燕京大学,靠工读念完大学。在校时,参加爱国学生运动,1927年到上海工作,主编 《世界月刊》,1932年任麦伦中学教务主任,1934年加入中国共产党,以后长期在上海与武汉等地工作。曾受中共地下党委派,在学习小组里介绍江西地区的斗争情况和蒋介石围剿苏区的种种消息。他会携带一张江西省的大地图,指出蒋介石进行围剿以及后来开展斗争的地方。参见张伟 《沪上首个国际性的马克思主义学习小组》,《友声》,2021年2 期。
⑦刘鼎 (1903—1986),四川南溪人,1920年考入浙江省立高等工业学校电机科学习,1924年赴德国勤工俭学,同年加入中国共产党。1926年转赴苏联深造,1929年奉调回国,任中共中央军委保卫局二科副科长、科长。1931年10月被捕,关押在龙华监狱,后监押在南京监狱,次年9月经保释出狱。1933年任闽浙赣苏区政治部组织部长、红军第五分校政委、兵工厂政委。1935年随北上抗日先遣队出征,遭敌伏击被捕,解送南昌军法处,转押九江俘虏营。同年秋,趁上街购货之机,逃出营区,潜回上海,在史沫特莱的帮助下,隐居在路易·艾黎家里。1936年3月,经宋庆龄引荐,接受张学良邀请,刘鼎赴西安,向张学良介绍中国共产党的抗日民族统一战线政策,使张学良坚定了联共抗日的决心。后被任命为中共驻东北军代表,张学良随从副官,为和平解决西安事变作出了贡献。1937年,受党委托创办延安摩托学校,任校长。次年任中央党校政治教员,抗大五大队政治主任教员,特科大队大队长兼政委。1940年,调任八路军总部军工部部长,翌年创办太行工业学校,兼任校长。解放战争时期,历任中央军委联防司令部军工局副局长、晋察冀工业局副局长、华北企业部副部长。解放后,历任重工业部副部长、兵工总局局长、第一、第二、第三机械工业部副部长,兼任航空科研院院长,任航空工业部顾问等职。
⑧埃德加·斯诺:《路易·艾黎——建设中华的勇士》,原载一九四一年二月八日美国 《星期六晚邮报》,译文见洪允息译,刘力群选编 《斯诺通讯特写选》,新华出版社,1985年,第149 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