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式现代化视阈下自贸试验区提升战略

戴 翔

党的二十大报告指出，“从现在起，中国共产党的中心任务就是团结带领全国各族人民全面建成社会主义现代化强国、实现第二个百年奋斗目标，以中国式现代化全面推进中华民族伟大复兴。”(1)习近平：《高举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伟大旗帜 为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而团结奋斗——在中国共产党第二十次全国代表大会上的报告(2022年10月16日)》，人民出版社，2022年，第21页。毋庸置疑，现代化建设是一个系统工程，包含经济现代化、社会治理现代化、政治现代化、国防现代化、文化现代化、人的现代化以及生态文明现代化等众多维度，而其中的经济现代化无疑具有极为重要和基础的地位。正如党的二十大报告所强调的那样，“没有坚实的物质技术基础，就不可能全面建成社会主义现代化强国。”(2)习近平：《高举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伟大旗帜 为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而团结奋斗——在中国共产党第二十次全国代表大会上的报告(2022年10月16日)》，人民出版社，2022年，第28页。在高质量发展被确立为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首要任务的新发展阶段，经济高质量发展显然是经济现代化建设的首要任务。对外开放是中国的基本国策，也是国家实现繁荣富强的必由之路。客观而言，改革开放以来在中国经济高速增长进而全面建成小康社会的过程中，开放发展发挥了极为重要的引领作用，未来经济高质量发展仍然需要进一步发挥开放发展的引领作用。习近平总书记曾坦言：“过去40年中国经济发展是在开放条件下取得的，未来中国经济实现高质量发展也必须在更加开放条件下进行。”(3)习近平：《开放共创繁荣 创新引领未来——在博鳌亚洲论坛2018年年会开幕式上的主旨演讲》，《人民日报》，2018年4月11日。需要指出的是，与引领经济高速增长以及全面建成小康社会阶段的开放发展模式不同，经济高质量发展进而引领和推动中国式现代化建设，需要实施更高水平开放。

建设自由贸易试验区(后文简称自贸试验区)是以习近平同志为核心的党中央在新时代推进改革开放的一项重要战略举措，在我国改革开放进程中具有里程碑意义。自2013年上海设立自贸试验区以来，目前全国已设立21个自贸试验区，形成覆盖东西南北中、海陆统筹的“1+3+7+1+6+3”雁行阵开放态势，推出一大批制度创新成果，建成了一批具有世界领先地位的产业集群。自贸试验区在推动中国高水平开放方面取得显著成效，在引领经济高质量发展方面显示出开放发展高地的应有作用。但是，一方面，自贸试验区建设还存在一些亟待解决的问题，比如如何促进自贸试验区实施方案尽早落地；另一方面，经济全球化出现的新形势、新变化，尤其是中国开启全面建设现代化，对自贸试验区建设提出了新要求。也正是在此背景下，党的二十大报告明确提出要“实施自由贸易试验区提升战略”。如何实施自贸试验区提升战略？显然要建立在客观分析和判断当前自贸试验区建设取得的成就和面临的问题、中国式现代化建设背景下的新要求等问题的基础上。遗憾的是，目前针对自贸试验区的研究，虽然已经从自贸试验区设立可能产生的各种经济效益等维度进行了较为广泛的探讨，(4)胡艺、张义坤、刘凯：《内陆型自贸区的经济外部性：“辐射效应”还是“虹吸效应”?》，《世界经济研究》，2022年第2期。但是尚未发现与自贸试验区提升战略直接相关的研究。鉴于此，本文力图进行一些初步探讨。

一、自贸试验区建设取得的基本成就及面临的问题

从20世纪80年代开始，中国在深圳、珠海、汕头和厦门设立“经济特区”，开放发展的道路上陆续出现了“经济技术开发区”“沿海经济开放区”和“国家级新区”等各种经济“区”。应该说，层出不穷的各种经济“区”正是基于中国开放发展实践的需要而进行的一种道路探索，肩负着特定发展阶段“先行先试、率先示范”的重要历史使命，发挥着改革试验田和开放排头兵的作用，已经成为推动我国经济社会快速发展和对外开放的重要平台和中坚力量。自贸试验区的设立也不外乎如此。正如前文所述，建设自贸试验区是新时代中国推进改革开放的一项重要战略举措。作为新时期开放发展的高地，自贸试验区建设取得了显著的发展成效，但也面临一些问题。客观看待其成就和不足，有助于更好地认识和把握其下一步的发展方向。

(一)开放型经济发展质态得到明显提升

国家统计局的统计数据显示，2020年中国全年货物进出口总额为321557亿元，其中自贸试验区的进出口总额为38265亿元，占全国货物贸易进出口总额的比重高达11.9%；2021年中国全年货物进出口总额为391009亿元，比2020年增长21.6%，其中自贸试验区的进出口总额为47233亿元，比2020年增长23.4%，增速高于全国平均水平，占全国货物贸易进出口总额的比重提高到12.1%。在利用外资方面，2020年全国实际使用外商直接投资金额约1444亿美元，其中自贸试验区实际使用外商直接投资金额为113亿美元，占全国实际使用外商直接投资金额的比重为7.8%；2021年全国实际使用外商直接投资金额约1735亿美元，比2020年增长20.2%，其中自贸试验区实际使用外商直接投资金额为145亿美元，比2020年增长28.3%，增速同样高于全国平均水平，占全国实际使用外商直接投资金额的比重提高到8.4%。在全球贸易和对外直接投资并不景气的大环境下，中国在进出口和利用外资两方面同时实现“逆势增长”，其中自贸试验区发挥了重要的引领作用，充分体现了开放发展的经济韧性。

(二)更具国际竞争力的现代产业体系得以加快构建

近年来，伴随着产业升级步伐的加快，中国在全球价值链分工中的地位不断提升，部分领域的发展模式正在从合作主导逐步转向竞争主导，这引发部分发达国家的焦虑和不安，进而出现贸易保护主义、单边主义抬头的发展趋势，其典型表现就是由美国挑起并不断升级的对华贸易摩擦。美国等发达国家采取的 “断供”“出口管制”“长臂管辖”等一系列政策举措，给中国开放型经济发展上了生动的一课，使国人认识到构建自主可控的现代化产业体系、保障产业链供应链安全是多么重要！正如习近平总书记所言，“关键核心技术是要不来、买不来、讨不来的”，必须靠自力更生，提升自主创新能力，构建更具国际竞争力的现代产业体系。这也是自贸试验区建设肩负的重要使命。综合来看，自贸试验区基于构建更具国际竞争力的现代产业体系的现实需要，无论在科技和产业创新方面，还是在培育战略性新兴产业集群方面，无论在集聚高端人才方面，还是在金融开放创新方面，均已取得可圈可点的发展成就。比如，在自主创新能力和科技进步方面，党的二十大报告在总结过去十年发展成就时指出，“基础研究和原始创新不断加强，一些关键核心技术实现突破”(5)习近平：《高举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伟大旗帜 为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而团结奋斗——在中国共产党第二十次全国代表大会上的报告(2022年10月16日)》，人民出版社，2022年，第8页。，其中一些重要突破正是来源于自贸试验区的重点研发项目和重大科技成果转化项目。比如，北京自贸试验区取得首个自主可控的区块链软硬件技术体系“长安链”，湖南自贸试验区推动实现了时速600公里以上高速磁浮交通系统技术的突破等。再如，集成电路、生命健康、新一代信息技术、生物医药、高端装备制造、纳米技术应用、新医药和新材料等战略性新兴产业在自贸试验区得到了培育和快速发展。

(三)市场化、法治化、国际化一流营商环境营造效果显著

党的二十大报告提出，要营造市场化、法治化、国际化一流营商环境，这一点同样是自贸试验区建设的重要任务。实际上，先后设立的21个自贸试验区，均把“加快转变政府职能，营造市场化、法治化、国际化一流营商环境”置于自贸试验区建设十分重要的位置，把优化营商环境当作打造自贸试验区开放发展高地的重要抓手。针对这一点，在各自贸试验区建设方案中均有明确说明。比如，2015年4月国务院发布的《进一步深化中国(上海)自由贸易试验区改革开放方案的通知》，明确指出了推进政府职能转变、优化营商环境的12个重点领域。《中国(江苏)自由贸易试验区总体方案》明确提出：从打造国际一流营商环境、推进行政管理职能与流程优化、创新事中事后监管体制机制等多方面共同发力，加快转变政府职能。商务部国际贸易经济合作研究院发布的《中国自由贸易试验区发展报告(2021)》显示，各自贸试验区建设方案中提出的“营造市场化、法治化、国际化一流营商环境”的政策举措，落实率均达到90%以上。在上海、江苏等经济发达地区的自贸试验区，当地政府不仅积极落实自贸试验区建设方案，还不断创新举措推动营商环境持续优化，形成了一批可在全国推广的制度创新成果。

(四)各具优势的产业发展格局初步形成

伴随技术进步等因素的作用，社会分工不断细化和深化，从而使具有不同功能的产业或产品生产环节分布于不同的地理空间，或者使相同或类似功能的产业和产品生产环节向特定地理空间集聚，这已经成为当代国际分工的普遍现象。这一点无论在全球价值链分工演进中还是国内价值链分工演进中，都已得到充分验证。一项基于中国融入经济全球化的实证研究表明，企业通过嵌入地方产业集群进而嵌入全球价值链的所谓“双重嵌入”(6)刘志彪、吴福象：《“一带一路”倡议下全球价值链的双重嵌入》，《中国社会科学》 ，2018年第8期。，是当前国内国际分工的典型特征。正是基于此，各地区的自贸试验区建设，往往会把制度创新与自身优势特色产业发展紧密结合，如此才能依托制度创新加速吸引优质生产要素流入，在差异化探索中不断强化自身产业优势，并形成自身产业特色，成为在某一或某些特定领域高质量发展的引领者和示范者。比如，上海的总部经济、江苏的生物医药、天津的飞机融资租赁、浙江的万亿级油气产业、湖北的新一代信息技术产业、山东的医疗康养、四川的电子信息等，在“因地制宜、差异探索”中形成了各具优势的产业发展格局。

(五)制度创新成果丰硕

制度创新是自贸试验区建设的核心任务，也是在新发展阶段从政策性开放向制度型开放转变的根本要求。商务部2022年发布的数据显示，自贸试验区已在国家层面向全国或特定地区推广278项制度创新成果，这些制度创新成果涉及贸易和投资自由化便利化、金融开放创新、国有企业改革以及生态环境保护等领域。如同前文所述，中国自贸试验区制度创新具有“因地制宜，差异探索”的典型特征，因此，除了形成能够在全国范围推广的制度创新成果外，更多的制度创新成果只是在省内或者自贸试验区所在城市推广，乃至于仅限于特定平台载体或者自贸试验区内。因此，相对于面向全国推广的制度创新成果，未面向全国推广的制度创新成果更多。比如，江苏自贸试验区成立三周年发布的建设成果数据显示，江苏探索形成的制度创新成果总数为196项，其中，仅有9项在全国推广，有88项在省内推广，有6项在国家部委完成备案。可见，实际取得的制度创新成果数量远高于在全国推广的制度创新成果数量。制度创新对于降低制度性交易成本、激发企业活力和创新力，具有极为重要的意义。

显然自贸试验区建设取得了显著成效，但是与此同时也存在一些问题，既涉及认识和理念层面，也涉及宣传乃至实践行动层面。比如，在自贸试验区认识层面，至今仍然存在不少误区，把自贸试验区建设等同于“政策红利”，对其本质的认知不深刻。由于对自贸试验区缺乏必要的宣传，从市场经济的微观主体到相关主管部门，甚至不了解究竟什么是自贸试验区，更不了解中国特色自贸试验区建设的本质特征及其制度创新的核心要义。正因为如此，企业作为市场经济的微观主体对自贸试验区建设的获得感并非普遍存在。这也从另一个角度说明自贸试验区制度创新仍然存在较大空间。尤其是在当前产业链供应链分工日益细化和深化的条件下，制度创新的碎片化已经不能满足新的发展需求。实际上，各自贸试验区主管部门制度创新的非集成性，不仅不能满足新形势下产业和企业发展的实际需要，在制度创新成果落地过程中也会遭遇来自其他环节和阶段的阻力，从而降低制度创新成果的实际实施效果。总之，自贸试验区建设目前仍然面临一系列问题，如不彻底解决,这些问题就会制约自贸试验区应有功能的发挥。

二、中国式现代化背景下自贸试验区的新目标、新任务

党的二十大报告指出，中国式现代化是人口规模巨大的现代化、是全体人民共同富裕的现代化、是物质文明和精神文明相协调的现代化、是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现代化、是走和平发展道路的现代化。因此，与全面建成小康社会的发展阶段不同，全面开启建设现代化新征程对具有引领作用的开放发展必然提出新要求。具体来讲就是，全面建设中国式现代化赋予作为开放发展高地的自贸试验区以新的目标任务。

(一)自贸试验区建设要有助于推进人口规模巨大的现代化

党的二十大报告指出，“我国十四亿多人口整体迈进现代化社会，规模超过现有发达国家人口的总和，艰巨性和复杂性前所未有，发展途径和推进方式也必然具有自己的特点。”(7)习近平：《高举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伟大旗帜 为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而团结奋斗——在中国共产党第二十次全国代表大会上的报告(2022年10月16日)》，人民出版社，2022年，第22页。应该说，人口规模巨大的现代化是中国式现代化的首要特征。在如此庞大的人口规模和人口基数之上，实现现代化建设任务的艰巨性和复杂性毋庸置疑，因为现代化建设不仅意味着需要高质量发展，而且还必须保持合理的增长速度。不论经济增长质量和增长速度之间是何种关系，至少有一点是肯定的，那就是，如果没有合理的经济增长作为保障，那么即使经济发展质量再高，也无法满足巨大规模人口对巨大财富的基本需求。目前中国的人均收入水平刚刚迈过1万美元门槛，要达到中等发达国家人均约3万美元的收入水平，显然需要使经济增长速度保持在合理区间内。如果从“动态”角度来看，即考虑到发达国家经济增长及其收入水平的变化，那么未来人均收入3万美元是否还能作为进入中等发达程度的标准实际上是存在疑问的。考虑到这一点，要如期实现现代化建设，在推动高质量发展的同时，必须保持合理的经济增速。这也是党的二十大报告提出“推动经济实现质的有效提升和量的合理增长”(8)习近平：《高举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伟大旗帜 为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而团结奋斗——在中国共产党第二十次全国代表大会上的报告(2022年10月16日)》，人民出版社，2022年，第28-29页。的重要原因所在。

改革开放40多年来，经济高速增长所奠定的物质财富基础，包括因生产力不断进步而形成的财富创造能力提升，都与开放发展起到的引领作用密切相关。但是需要指出的是，受百年未有之大变局叠加新冠肺炎疫情等因素影响，依托低成本优势嵌入全球价值链形成的“大进大出、两头在外”的传统开放发展格局，已经无法继续发挥以开放发展实现财富积累的应有作用，更无法适应人民日益增长的美好生活需要，因此，中国亟待迈向更高水平的开放。这不仅是培育竞争新优势的必然之举，也是在提升开放发展效益中满足更高层次需求的内在要求。从这个意义上说，作为开放发展高地的自贸试验区自然“责无旁贷”。可见，为推进人口规模巨大的现代化提供助力，是中国式现代化赋予自贸试验区建设的首要新目标、新任务。

(二)自贸试验区建设要有助于推进人民共同富裕的现代化

党的二十大报告指出，“我们坚持把实现人民对美好生活的向往作为现代化建设的出发点和落脚点，着力维护和促进社会公平正义，着力促进全体人民共同富裕，坚决防止两极分化。”(9)习近平：《高举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伟大旗帜 为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而团结奋斗——在中国共产党第二十次全国代表大会上的报告(2022年10月16日)》，人民出版社，2022年，第22页。虽然西方发达国家率先走上了现代化发展道路，但是西方发达国家是以资本为中心的，这必然意味着其现代化发展主要是为资本服务，而不是为普通大众服务。以资本为中心的现代化发展之路所带来的必然结果就是两极分化。与西方发达国家的现代化道路截然不同，中国式现代化是以人民为中心的现代化，因此，实现人民共同富裕自然就成为中国式现代化的内在要求。然而，我国当前的发展阶段与实现人民共同富裕的现代化目标之间尚有差距，这不仅体现在不同要素收入之间存在明显差距，而且体现在地区间、行业间、城乡间等存在典型的发展不平衡、不协调现象。比如，如何实现乡村振兴和城乡融合发展，已经成为推动中国式现代化进程中亟待解决的重要问题。较为一致的观点认为，推进人民共同富裕的现代化，重点在乡村振兴，难点在城乡均衡。(10)成长春、臧乃康：《沿着中国式现代化道路走向未来》，《群众》，2022年第9期。

地区间、行业间、城乡间等存在的发展不平衡、不协调问题，固然是由众多因素共同作用的结果，但是显然非均衡式政策性开放在其中扮演了极为重要的角色。在生产力极其落后、人民收入水平较低的条件下，选择部分地区以及重点产业领域率先开放，在特定的发展阶段具有一定的合理性和历史必然性，有助于发挥“集中力量办大事”的制度优势，而且也是实现邓小平同志提出的“一部分地区、一部分人可以先富起来，带动和帮助其他地区、其他的人，逐步达到共同富裕”战略目标的重要举措。但是当我国发展到一定阶段后，尤其是当国际国内环境发生深刻变化时，不仅非均衡式政策性开放的红利已经基本挖掘殆尽，而且更为重要的是，现在已经发展到了在继续夯实共同富裕物质基础的同时，需要更加注重协调和均衡发展，进而逐步实现共同富裕的新阶段。从开放引领发展的角度看，要实现共同富裕战略目标，就要改变非均衡式的政策性开放，转向更加公平、公正的制度型开放。这就赋予自贸试验区建设以新的目标任务，即推进人民共同富裕的现代化。

(三)自贸试验区建设要有助于推进物质文明和精神文明相协调的现代化

党的二十大报告指出，“物质富足、精神富有是社会主义现代化的根本要求。物质贫困不是社会主义，精神贫乏也不是社会主义。”(11)习近平：《高举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伟大旗帜 为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而团结奋斗——在中国共产党第二十次全国代表大会上的报告(2022年10月16日)》，人民出版社，2022年，第22页。实现精神生活的共同富裕是中国式现代化建设的重要内容，换言之，满足人民日益增长的美好生活需要，不仅是物质层面的，同时也是精神层面的。对外开放对于精神文明建设是一把双刃剑。一方面，在开放条件下，人们的思想更容易解放，这有助于吸收国外的先进管理经验，引进国外的科学、技术、人才；但是另一方面，也容易对人们长期以来形成的是非判断标准和价值观等形成冲击。(12)孙志刚：《对外开放与社会主义精神文明建设》，《中国党政干部论坛》，1997年第6期。总体来看，对外开放与社会主义精神文明建设之间具有辩证关系。邓小平同志曾经指出，要善于学习世界先进的东西，广泛吸收人类文明的一切优秀成果，包括优秀的精神文明成果。此处要强调的是，服务业是精神文明建设的重要内容，也是满足精神生活需求的重要组成部分，但是正如前文所述，以往的开放发展是非均衡式的，其典型表现就是制造业领域的“单兵突进”与服务业领域的开放不足。

服务业领域的开放相对滞后，这当然是由发展阶段的特定性决定的，其中包含对安全因素的重要考虑。一方面，当前经济全球化出现了一些新形势、新变化，服务业全球化以及服务贸易规则在全球范围内的逐步推行，已经成为经济全球化发展的重要内容和重要趋势；另一方面，40多年来的对外开放不仅使得中国产业实现了长足发展，而且使中国的经济社会治理能力也实现了大幅度提升。如果服务业发展确实构成精神文明建设的重要组成部分，或者成为满足精神文明生活不可或缺的组成部分，那么传统制造业“单兵突进”式的开放发展，显然已经无法满足现代化建设对精神生活的现实需求。因此，无论从顺应乃至引领经济全球化发展角度，还是从中国自身发展需要角度，尤其是从进一步丰富精神生活角度，扩大服务业领域对外开放都是必要且可行的。这也是中国式现代化建设赋予自贸试验区建设的新目标、新任务。

(四)自贸试验区建设要有助于推进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现代化

党的二十大报告指出，“坚定不移走生产发展、生活富裕、生态良好的文明发展道路，实现中华民族永续发展。”(13)习近平：《高举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伟大旗帜 为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而团结奋斗——在中国共产党第二十次全国代表大会上的报告(2022年10月16日)》，人民出版社，2022年，第23页。众所周知，改革开放之初，受制于当时要素禀赋的现实约束，中国只能选择以“低端嵌入”的方式融入国际分工体系，以大量利用外资或者接受发达国家跨国公司外包的方式，承接产业和产品生产环节国际梯度转移中的低端部分，即大部分产业或者产品生产环节都是劳动密集型或者污染密集型的。这种适应特定发展阶段的开放模式，虽然促进了经济发展，但也带来了一定程度的生态环境破坏。现有的关于开放条件下中国是否会成为“污染天堂”或者“污染避难所”的大量讨论，(14)杨子晖、田磊：《“污染天堂”假说与影响因素的中国省际研究》，《世界经济》 ，2017年第5期。霍伟东、李杰锋、陈若愚：《绿色发展与FDI环境效应——从“污染天堂”到“污染光环”的数据实证》，《财经科学》，2019年第4期。就是明证。进入新发展阶段尤其是高质量发展已经成为中国式现代化建设的首要任务以后，以往以牺牲环境为代价的开放发展显然不可持续，必须转向绿色发展。事实上，进入高质量发展的新阶段以后，“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发展理念的深刻内涵，不仅蕴含“保护生态环境就是保护生产力、改善生态环境就是发展生产力”的道理，而且“绿水青山”本身也成为高质量生活的基本追求。

实际上，一方面，能源和气候问题已经成为全球关注的重点，向节能减排的绿色化方向转型是人类经济社会实现发展的必然选择，这一点也决定了“绿色化”将成为衡量一国参与国际合作与竞争的重要指标；另一方面，伴随环境问题的日趋严峻，继续将环境作为“免费投入”的发展模式将越来越不可持续，换言之，以相对较低的环境成本获取的竞争优势已经逐步丧失。可见，从对外开放与环境保护之间关系的新形势和新变化来看，加快转向“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的新发展模式，不仅是满足高质量发展的新需要，也是参与全球合作与竞争的新需要。总之，传统的开放发展模式已无法满足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现代化新需要，推动开放发展模式的转型升级，以更好地助推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现代化，是中国式现代化赋予自贸试验区建设的又一重要目标任务。

(五)自贸试验区建设要有助于推进走和平发展道路的现代化

党的二十大报告指出，“我们坚定站在历史正确的一边、站在人类文明进步的一边，高举和平、发展、合作、共赢旗帜，在坚定维护世界和平与发展中谋求自身发展，又以自身发展更好维护世界和平与发展。”(15)习近平：《高举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伟大旗帜 为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而团结奋斗——在中国共产党第二十次全国代表大会上的报告(2022年10月16日)》，人民出版社，2022年，第23页。有研究指出，在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之前，经济全球化的主要特征是“占地为王”，(16)金碚：《论经济全球化3.0时代——兼论“一带一路”的互通观念》，《中国工业经济》，2016年第1期。即部分国家通过战争、殖民、掠夺等方式，加速财富的积累，这种充满血腥味的现代化发展道路，虽然成就了部分国家，却以牺牲其他国家的利益为代价。中国一向主张和平、热爱和平，实现现代化建设的道路选择，同样是一条和平发展的道路，不会走西方发达国家“战争、殖民、掠夺”的老路。这一点体现在融入经济全球化发展的开放型经济层面，就是中国一贯主张的“坚持互利共赢”开放。经济上相互促进，共同发展，而不是造成贫富悬殊，这是中国构建国际经济新秩序的基本主张。习近平总书记指出：“我们要坚定不移发展开放型世界经济，在开放中分享机会和利益、实现互利共赢。”(17)《习近平谈治国理政》第二卷，外文出版社，2017年，第481页。

但是，在以往的开放发展过程中，中国主要以融入方式参与发达国家跨国公司主导的国际分工体系，被动地接受发达国家制定的国际经贸规则。这种以被动式融入为主的开放发展使中国在全球经济治理体系中处于边缘地位。因此，尽管中国一贯主张“互利共赢”，但是由于影响力不足、话语权不够，无法改变在部分发达国家兴起的逆全球化思潮，甚至不得不被动应对部分发达国家对华挥舞的贸易保护主义大棒。毋庸置疑，一个国家开放发展的成效，不仅与自身选择的开放发展战略有关，也与经济全球化的整体大环境有关。目前，经济全球化遭遇逆风逆流逆浪，处于关键的十字路口。在此背景下，中国坚定地选择站在历史正确的一边，扛起了贸易和投资自由化的大旗。但是，仅仅有决心是不够的，能否推动和引领新一轮经济全球化发展，还需要中国能够在“互利共赢”的发展过程中做好“榜样”，即为新一轮经济全球化贡献中国方案，如此才能更好地走出一条“互利共赢”的开放发展之路，才能更好地推动现代化建设走在和平发展的道路上。这是中国式现代化赋予自贸试验区建设的另一新目标、新任务。

三、中国式现代化下自贸试验区提升战略与对策

自中国(上海)自由贸易试验区设立以来，目前已形成21个自贸试验区，覆盖东西南北中。从打造开放型经济新高地的角度看，在实践中确实已经取得了显著成效，但也面临一些问题，加之中国式现代化又赋予自贸试验区以新的目标任务，因而自贸试验区建设面临的挑战不容小觑。为此，必须贯彻落实党的二十大报告精神，加快实施二十大报告提出的“自由贸易试验区提升战略”。以助力中国式现代化为指引，实施“自由贸易试验区提升战略”，需要着力从如下五个方面着手，寻求思路和对策举措。

(一)实施自贸试验区制度创新提升战略

制度创新是自贸试验区建设的核心任务之一。实际上，作为制度型开放主要表现的制度创新，也是转变以往非均衡式政策性开放的必然要求。从政策优惠转向构建统一的规则、规制、管理、标准等制度型开放，不仅是迈向更高层次和更高水平开放的重要体现，也是解决开放发展中出现结构性失衡问题的重要举措，更是积极实施“互利共赢”开放之路的重要制度保障，对于推进人民共同富裕、走和平发展道路的中国式现代化具有重要战略意义。虽然自贸试验区自设立以来已经取得了丰硕的制度创新成果，但正如前文分析指出，制度创新仍然有着较大的提升空间。关于这一点，主要表现在两个方面。一是对标高标准国际经贸规则，我国在相关制度建设方面仍然有较大的提升空间。目前，我国虽然加入了一些区域经济一体化组织，比如涉及人口最多、经贸规模最大的《区域全面经济伙伴关系协定》(RCEP)，但是还有诸多具有高标准国际经贸规则的区域协定尚待签署和加入，比如《全面与进步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定》(CPTPP)以及《数字经济伙伴关系协定》(DEPA)等。况且，即便已经生效并在全国落实的RCEP，其大部分条款也是鼓励性而非强制性的。因此，我国相关的制度建设与高标准国际经贸规则仍然有较大差距。二是系统集成创新仍然有较大提升空间。总体来看，目前取得的制度创新成果系统集成性不够，多数制度创新只是为了解决开放发展中的具体问题而进行的散点式改革和创新。部门间纵向和横向协同的集成性制度创新仍然较为缺乏。因此，亟待在上述两方面实施自贸试验区制度创新提升战略。

(二)实施自贸试验区顶层设计提升战略

在自贸试验区建设过程中，制度创新居于核心地位。虽然中央多次提出和强调，要赋予自贸试验区更大的改革自主权，让自贸试验区在建设过程中“大胆试、大胆闯、自主改”，有针对性地解决制度创新中的堵点和难点，但是在实践中存在授权不足。对此，从各地区自贸试验区建设总体方案中可略见一斑。通过研究各地自贸试验区总体方案不难发现，原则性、方向性的表述居多，在具体实施时需要中央部委进一步授权。而中央部委的授权往往涉及多个部门，部委权限的下放和改革往往周期很长，一定程度上制约了改革进展。同时，虽然明确说自贸试验区可以“大胆试、大胆闯、自主改”，但并没有对此明确建立容错机制，这也在一定程度上限制了自贸试验区深化改革的步伐和力度。换言之，由于激励问责机制不完善，部分干部“大胆试、大胆闯、自主改”的主观能动性有所不足，甚至“不敢改、不愿改”。更为重要的是，在当前产业链供应链分工日益细化的条件下，提升产业链供应链的韧性和安全水平，需要的不仅是“围绕产业链部署创新链、围绕创新链布局产业链”，还需要从全产业链发展视角打造“制度创新链”，即制度集成创新。解决这些问题需要优化顶层设计。这也是未来自贸试验区提升战略的重要内容和方向。

(三)实施自贸试验区联动创新提升战略

建设自贸试验区的核心要义，不仅是要将自贸试验区打造成新时代中国开放型经济发展的新高地，更为重要的是能够为全国的开放发展起到探路、示范、带动和辐射作用，包括形成在全国范围内可复制、可推广的制度创新成果。由于我国地域辽阔、人口规模巨大，即便能够将地理空间非常有限的自贸试验区打造成为开放发展新高地，但其在推动中国式现代化进程中发挥的直接作用也是有限的。为了进一步发挥自贸试验区的发展带动作用，必须以自贸试验区建设为核心，带动更多开放发展平台共同发展，比如各种经济技术开发区，在联动创新中形成更多高能级的开放发展高地。然而，从自贸试验区建设的实践成效看，尽管其自身开放发展取得了显著成效，但是这些成效主要限于从自贸试验区看自贸试验区，并没有从外溢效应角度进行进一步分析和考察。目前，少量针对自贸试验区建设经济效应的研究认为，自贸试验区建设取得了显著的经济绩效，但并未对周边城市产生显著的“辐射”和“带动”作用，相反，自贸试验区自身经济绩效的提升有一部分来自对周边地区的“虹吸”。(18)胡艺、张义坤、刘凯：《内陆型自贸区的经济外部性：“辐射效应”还是“虹吸效应”?》，《世界经济研究》，2022年第2期。因此，必须加快实施自贸试验区联动创新提升战略。

(四)实施自贸试验区增量扩容提升战略

目前，虽然中国已经先后设立了海陆统筹的“1+3+7+1+6+3”自贸试验区分布格局，但是与幅员辽阔的国土面积相比，自贸试验区数量偏少并且所占的面积也极为有限。比如，在“一带一路”建设中具有“桥头堡”之称的江苏连云港，其自贸片区的面积仅有20.27平方公里，其中还包含连云港综合保税区2.44平方公里。要充分发挥自贸试验区的带动作用，尤其是要推动全国开放型经济迈向更高水平和更高层次，仅仅依靠现有自贸试验区的数量和容量是不够的。要发挥开放发展在推进中国式现代化建设中的引领作用，必须增强自贸试验区强大的“动力引擎”，自贸试验区自身体量过小，所能形成的牵引力自然就会不足。因此，需要从增量和扩容两个方面推进自贸试验区提升战略。所谓增量，主要是指在有条件、有需要的地区继续增设自贸试验区，从而使自贸试验区的区域布局更加均衡，避免因自贸试验区建设的区域布局差异形成新的地区发展不协调。所谓扩容，主要是指在原有自贸试验区建设基础上，根据其发展状况以及所在地区开放型经济发展的现实需要，考虑扩大其所包含的面积。

(五)实施自贸试验区提质增效提升战略

前文指出，与西方发达国家“以资本为中心”的现代化发展道路不同，中国式现代化是“以人民为中心”的现代化发展道路，因此，从本质上看，在自贸试验区建设上必须要坚持“以人民为中心”的发展思想。也就是说，对自贸试验区建设成效的评价，需要充分考虑当地居民、消费者和生产者等市场经济微观主体的感受。2022年，在中国(江苏)自由贸易试验区成立三周年之际，为全面总结、科学评估江苏自贸试验区设立三年来的改革发展情况，江苏省商务厅委托新华社中国经济信息社全面系统收集整理相关资料，通过座谈交流、电话访谈、问卷调查、实地调研等多种方式，对自贸试验区建设情况进行了深入分析和研究。其中部分统计调查结果显示，11.89%的受访企业表示不了解自贸试验区三年来的改革成效，27.5%的受访企业表示并不了解政府近三年出台的改革举措，10.72%的受访企业认为政府出台的改革举措“没有解决实际问题，对企业缺乏吸引力”。这些调查结果在一定程度上表明，当前的自贸试验区建设在提升微观经济主体获得感方面仍然存在较大的空间。出现此类情况纵然可能与政策宣传力度不够有关，但更重要的是自贸试验区建设在提质增效方面可能还需要更大的作为。具体而言，自贸试验区不仅要进一步通过制度创新为新业务、新业态提供制度保障，还要能够为激发创新活力营造优良环境；不仅要在推动服务业领域开放发展方面迈出更大步伐、进行更多探索，还需要在推动生态文明和精神文明建设方面有更大作为；等等。如此，才能更好地促进共同富裕，提升人民的获得感和幸福感。总之，以推进中国式现代化为导向，提质增效理应成为实施自贸试验区提升战略的重要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