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昵蘋 郎 璠
景德镇陶瓷大学 江西景德镇 333403
首先应该说明的“陶瓷艺术”与“陶艺”并不是等同的概念,前者所包含的意义要广得多。“陶艺”有自己独立的语言气质,不同于传统陶瓷艺术,也不应该与雕塑语言全然划上等号。西方的现代陶艺的兴起建立在现代艺术所夯实的基土之上,高更、米罗、毕加索等现代艺术大师都曾或多或少涉及陶艺创作。它是在抽象表现主义、极简主义、超现实主义、后现代艺术等主流美术的影响下茁壮成长起来的。随着改革开放的进程,中国各艺术领域同时受到西方现当代艺术的强烈冲击与影响,中国自身的当代艺术系统在这个时期逐渐构建成立,陶艺也包含在其中,也同样受自身社会发展的特殊环境影响。
在中国,陶艺家势必无法像西方尤其是美国陶艺家那样做到与传统割席,历史与文化随着每个人从小到大的生活环境、教育所学而浸润入血管之中,而“现代陶艺”也并非要完全与历史割裂。白明先生定义其为“所谓现代陶艺是艺术家借助陶瓷材料,或以陶瓷材料为主要创作媒体,远离传统使用性质的观照,表达现代人的理想、个性、情感、心理、意识和审美价值的作品。”[1]而艺术家的理想、个性、情感、心理、意识和审美这些因素都是在其成长过程内受外环境影响而形成的,是艺术家与社会、文化、历史的对话,也是艺术家对人类文化本体的反思和对超越艺术创作之外的意境空间的构建。
“从传统陶艺的自身发展的观念来看,它的产生起源于原始状态和其所负荷承载时代的精神品质,以及顽强地持续一种人文热情,与当代文化是共同而相联系的。”[2]从原始状态出发去探寻新的沟通方式,用艺术的方法来面对当前社会文化的问题,从而使陶艺家重新审视自己的艺术意向。
对原始艺术的追寻要从18世纪欧洲考古学的兴起来看,从18世纪对被维苏威火山喷发所摧毁的罗马赫库拉尼姆和庞贝古城的发掘,一直到19世纪中叶史前时代的概念被明确提出。然而原始艺术里陶器似乎总是处在不受重视的处境,被提及的也多是作为原始雕塑的媒介之一出现。作为较早出现的原始艺术之一,它的脚印遍及世界各地,但却极少在一个大历史的角度被同时看待。
但作为原始艺术的陶器,特别是彩陶艺术,较其之前旧石器时代的原始洞窟艺术、人体装饰等,在形式和装饰的搭配上,表现出了更强的目的性与艺术性,是形式美感和实用认知功能的融合。原始陶器的艺术精神,表现出更为全面的自由创作意识,表现出了人类幼时的真与纯。真——即真实、返璞归真;纯——即纯粹、纯一不杂,不掺杂任何功利色彩。原始陶器表现出的人的这种愿望和需求是自发的、自由的本能,因其艺术蕴涵具有更多的人性的本质需求,而更具有艺术起源时的元素。
这里的原始,不是指蒙昧、低级,而是有最初、源起等含义。原始艺术的魅力是源于它们负载着人类某些共同的相通的东西,体现了人性的共通性。“创造艺术客体的源初渴望,这种渴望发源于早期人类的隐秘追求,并被人类在以后的历史中所延续。”[3]
追溯原始艺术,就是在追寻人类最初的、本源的状态,探究原始陶器形式之所以形成的动机、过程,以及在这个过程中不经意地呈现的艺术萌芽。在某种程度上,探究原始的本质,即探寻艺术的本源,探索审美意识的萌发,探寻艺术思想的原始形态。
原始先民创造陶器时固然受到了技术与能力的限制,但其中无拘无束的原始创作冲动和自由欢快活泼的表达是现在的创作者难以表达出来的,已经发生过的历史、文化与正在进行的政治和社会的压抑让人很难拥有“久在樊笼里,复得返自然”的本真力量。对原始陶器的研究既具有对人类艺术与文明起源的追溯这样重大的历史价值,又同样对现代陶艺的创作有着超强启发的现实意义。
20 世纪 50 年代彼得·沃克斯发起的美国“奥蒂斯陶艺革命”与八木一夫在日本引发了“走泥社”陶艺革命,通常被我们认为是现代陶艺的兴起与发展的两大运动。随着最早东亚贸易的兴起,大航海时代的到来,近代史的百年抗争,无法抗拒地带来了西方科技发展力量与西方现代艺术的崛起的冲击。从改革开放至今40余年,其对中国陶艺的冲击是不言而喻的。不同时代的先锋陶艺同其他的当代艺术一样,势必会被当下的社会环境、文化语汇所影响。
中国现代陶艺,它以一种新的视觉模式而存在,并在其中表现出不同于传统艺术的独特风格。现代陶艺与主流艺术的对话和沟通还包括“后现代”、“现代主义”和“超现实主义”等,这些都是西方现代艺术思潮的结果,它们也都与主流文化有着密切的关系,但也存在着许多差异。对主流文化而言,后现代是西方近现代艺术形式中产生的一种崭新现象和文化现象。它与传统绘画、雕塑不同,不再把表现对象仅仅看作视觉形象,而是作为一种象征符号去表现人与自然、社会、历史的关系。因此“后现代”可以说是一种以西方现代文化为背景和基础的对中国现代陶艺进行的反思、批判和变革。它是一次对中国现代陶艺现状进行反省和变革的重要过程。在后现代陶艺思潮中,艺术家们强调自己作为一个艺术家对自己所创作的作品有责任,在自己创造的作品中有责任去认识并传达给观众以及社会其所产生出来的影响。而作为一个艺术家更重要的责任是要将自身独特之处展现于人们面前,并在此基础上进行再创造。
现代陶艺对传统器物之“用”的否定,对“精致、完美”评价标准的冲击,对中国传统陶瓷千年未变的认知和追求产生重大影响。这样的影响带来许多新的思考和应对。在西方的现代陶艺的主流语汇下,我们对自我与民族、与思考、与斗争从未断绝。从这点上讲,现代陶艺可以说是真与纯的统一。陶艺的艺术语言是以材料为生命的艺术语言,陶艺的真实与纯粹是由材料决定的,陶艺家们为了寻求艺术上的突破以及表达更丰富、更深刻的“纯”艺术,把自身对材料之特性和精神之美而求其真得所致,才是根从本上解决问题之所在。
不管陶瓷发展到什么程度,最终都是关于人、水、火、泥的关系,也就是人与自然之间的关系,人们在制作陶瓷时,与大自然的联系越来越紧密。没有人,没有大自然,也就没有陶瓷。在制作原始陶器时,人们和泥土的交流变得更加紧密,更加真实。由于文化和科技的局限,原始先民无法做到分工细致,无法使用机械设备,这也间接地反映出原始先民所付出的感情,更为朴实纯净,与大自然的联系更为密切。
关于一件传统陶瓷的生产,《天工开物》里写道需“共计一坯之力,过手七十二方克成器”,这是无数工匠的智慧和心血,熟练而高超的技术才能确保实现最终的“完美”。但同时,我们也可以看到的是一件器物最终呈现的时候,它的感情联系是由碎片组成的,现代的日用器皿更是如此,流水线的精细制作意味着其中蕴含的情感是复杂的,疏离的,甚至是冷漠的。而现代陶艺的出现无疑是在弥补这一缺憾,它更加注重直接进行着的人与自然的关系,艺术家的情感和思考直接倾泻其中,并通过自己独特的语言来表达自己对自然的理解和对社会的思考,从而使作品具有勃勃生机。
现代陶艺是将陶瓷推往时代精神的前沿,以天然而古老的媒材营造恣肆的气度,体现出一种对文化艺术价值与时代特征融合而产生的新创造。陶艺家追求着自己理想中纯美、自然、生动和质朴之美,将自己对生活和大自然中美的情感表现出来。而这种纯也正是来自于艺术创作中人与自然之间、人与自身和谐统一关系,以及人性中善、美之体现。而回到最初的起点,跟随原始的纯真与质朴,找回泥土与人类的亲近相依,回忆古老的泥与火的神秘传说,追寻最初的冲动和好奇。或许会给现代陶艺带来一些新的灵感与突破。
中国现代陶艺满足了人们对自然和纯真的精神追求,在此基础上,对原始陶器的精神分析,进一步探索了我国现代陶瓷艺术的可能发展方向之一,以便我们的现代陶瓷能够吸取其营养,在继承和创新的同时,在继承中国传统文化的同时,也具有自己的特点,为具有中国特色的现代陶艺之路提供了更为广阔的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