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丹的诗（六首）

又 丹

苏州夜曲

今夜你是我的流水

而我是你久别的故人

久别意味着

本应亮起的烛灯

曾经黯然熄灭过一盏

意味着高楼平地起又化为烟尘

意味着有人在夜里

细细修补断了的弦

我趁夜投身交织的河网

穿过北寺塔

与留园夏末残香

金湖树影飘

楼光宛如倒映的萤火

——这都不是我要停歇的地方

今夜你从我的脚下流过

我是提灯搅动你的船夫呵

月光那么清朗

不知千年为谁而亮着

你的身躯像通往远方的谣曲

顺水行舟，再无法回头

明灯曲

二零一九年我在南极观测海豹

说是观测最后却变成了海豹饲喂我

围着我防风，为我送来猎得的企鹅

使我迅速长出，野兽的獠牙

后来我回到了故乡

是北方一座永夜的城市

我被强制拔牙，面对一同失效的光与电

我常常割开自己海豹般的腹部，取出油脂

悬挂在夜里的街头，不知有谁能看见

九月的南极大概近冬

海豹依旧捕猎，躲避着想制作海豹油灯的猎人

如今我离开二载，在故乡的夜里将自己切开

不知海豹歇息时，有没有一丝挂念我

波莱罗舞曲

绝妙的二月

书架旁绝妙的钢琴

绝妙的琴键

与绝妙的十二岁少女

想一个绝妙的方法

止息花团拥簇之痛

撕掉绝妙的书籍

等待空荡从屋顶降临

正午烟花

引线中濒临死亡的火

绝妙的轰响

溃散在硝烟里绝妙的晴日

温凉曲

辞别九月时你最寂寞

漂浮空中的水母

迸裂成无声的烟花

吟游诗人重新拾起行囊

你说明年归来，从对岸归来

回到故乡

或是远方被称为故乡的部分

即使水底潜伏着寒潮，铁

倒数开始时你最寂寞

不过重复昼夜翻转

黄昏余温尚存的，钟塔

一只壁虎忠诚地读着秒针

晴天圆舞曲

我的孩子是天空的孩子

掬起湖水时

他从云端探望

——娅，明天还来吗？

我想看你穿白裙和红舞鞋

耳边别着含羞的鸢尾

午后，我还坐在湖边

我的孩子就是九月的孩子

秋风温煦，他从泛凉的水面踏过

达尼亚

达尼亚，城市遗忘之处

夜里幽灵蛛潜过

指尖沉闷的吉他回响

乘末班车前来的旅人

怀中揣着烈酒和烟

达尼亚，达尼亚

舞女的鞋跟在阁楼轻叩

木质地板，红舞裙

十月的炉火已预先燃起

吹熄最后一盏烛灯

用以修补酒杯中破碎的月

窗外虫声清冷，达尼亚

夏天结束的时候

所有盛开过的都无数次复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