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一枪崩了月亮》,时不时会想起纳博科夫的一句话:“文学并不是观念的模式,文学是形象的模式。”小说从一个误会开篇,猛一看以为是个兔子,走近了才发现,不过是一袋土豆插着两根大葱。全篇从此定下了基调,女主人公,或者说作者想了些什么,并不重要,这只假想的兔子开始领着读者的思绪奔逃。一定是这样,想象和现实逐渐拉开差距,就像这对去采石矶闲逛的年轻夫妇,现实中的的风光就在前方,“见过世界上最亮堂的时候”的女主人公,却心神不定,随便一个形象就能逗起过往的联想。有一些意象,或者说隐喻,大概能形容她其时的心境,比如,映在打不开的电视屏幕上的面碗,想起“搁浅的船”,比如,晃见从前爱恋对象歪歪扭扭的身影,感觉“里面要挣脱出一朵玫瑰花来”。家庭和事业的危机,就在这些不为人知的景观中,夸张、变形,叠加成咄咄逼人的压迫,一如那些挣扎和不甘。“恐怕是我们还不了解人生。”“他给自己虚构了一个人生。”不断的对比校正,他们仿佛也成了打捞月亮的猴子。只不过这一回,男女双方抬起了头,甚而瞄准了月亮。小说到此戛然而止,她似乎明白了这小小的改变意味着什么,一个崭新的自我正在她的指间颤动。
物资匮乏年代的记忆到底是什么在吸引我们?《公社旧事》简朴严谨的句子里,或许有忧伤的抒情,但透过供销社门市、缝纫机、上海表,这些寻常词汇带出来的三段人生,最终汇聚而成一个宏大主题:选择如何生,甚至是如何赴死。这个时候,我们顾不上理论真实与虚构的界限,只是琢磨着那些脆弱不幸的男女,他们的命运为何如此动人。《井园记》堪称火热生活的一幅速写。如此比拟,兴许怠慢了作家的精心构撰,更何况他展现的人物关系还如此复杂。在作家不乏戏谑的笔调里,人情,世故,种种合力,构成一段又一段严峻的计算。看起来马上就有了答案,转过路口,才看清,最困难的考验刚刚开始。
还是喜欢《去北京看房》的态度。形容一个年轻的写作者,说她豁达随性,是不是过于老气横秋?平常人等,面对动不动就是几百上千万的房子,得有多少压力啊,一经她的腹诽,或者说自嘲,仿佛都不值一提。她有的是本事把家长里短写得神采飞扬,信手拈来的细节里,坦坦荡荡,处处洋溢的都是生命活力。《不知味集》对种种食材的品评,同样是源自对生活的热情。若不是有那份固执和迷恋,又怎么品尝得到那瑰丽惊艳的味道,庸常人间又该失掉多少乐趣?不过,在作家讲究的叙述中,那些迫不及待的欢喜并不直露,确凿无疑的铺排,展现出她款待日常的从容态度。
父亲究竟做过些什么?《肯堂记》没有浮词堆叠,却总有惊心动魄的传奇在老乡的记忆里流传。父亲的形象越发清晰,一个简单的好人就能概括全部吗?“无论哪一代的‘肯构肯堂’,都是在构建对美好生活的向往。”找寻父亲之路,既是彰显父辈精神,更是在阐释“老祖宗的仁道”,正是那些努力,团结,对他者的同情和爱,最终汇聚成“一项伟大的共同的事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