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必成 陈婷 廖伯年
脑卒中是各种原因导致脑血管循环障碍引起的相应神经功能缺损的脑部疾病的总称,传统医学称为中风。最新数据显示,中风是我国成人致残的首要原因,其患病率仍不断上升[1]。脑卒中后常发生偏瘫,患者出现同一侧的上下肢运动功能不同程度的损害甚至完全丧失运动功能,导致患者生活自理能力衰减,降低生活质量,加重心理负担。通过检索相关文献发现,有别于传统针法的特色针法在治疗脑卒中后偏瘫的过程中效果显著,本文针对不同的针法治疗偏瘫进行综述,以期更好指导临床。
醒脑开窍针法是石学敏院士基于对传统的中风病机“窍闭神匿,神不导气”的认识,确立的以醒脑开窍,疏通经络为总的治疗原则的针法[2]。此针法规范了针刺时进针的方向深度、针刺施术手法、针刺间隔时间、每个穴位应达到的刺激量[3]。冼丽霞等[4]用醒脑开窍针法治疗脑梗死偏瘫患者,以水沟、内关、三阴交为主,以极泉、肩髃、曲池、尺泽、合谷、委中、足三里为辅,采用提插捻转泻法,每个穴位行针1~3 min,四肢的穴位以肢体抽动3 次为度,结果发现,8 周以后患者的运动功能较常规治疗明显改善。张娓等[5]使用醒脑开窍针法结合作业疗法治疗脑卒中上肢功能障碍患者,治疗的有效率为96.67%,表明醒脑开窍针法能显著改善运动功能。
脑卒中发生的机制复杂,陈冠廷等[6]研究表明炎症反应是脑梗死发生、发展和神经功能缺损的重要机制。醒脑开窍针法能抑制脑组织肿瘤坏死因子-α(TNF-α)、白细胞介素-6(IL-6)、白细胞介素-1β(IL-1β)等炎症因子的合成和释放,增加脑组织血管通透性,缓解微循环障碍,保护相应神经细胞[7]。有研究认为,在脑缺血过程中,核心缺血部位在极短的时间内发生不可逆转的损伤,并启动细胞凋亡和细胞自噬程序,细胞自噬在诱导神经元死亡的同时可以降解受损的细胞器和异常蛋白以维持细胞的稳态[8]。张智慧[9]研究表示醒脑开窍针法可以抑制脑出血半暗带区神经细胞凋亡,适度激活细胞自噬,对早期大脑功能起到保护作用,促进细胞生存,改善脑缺血病变。
焦顺发教授从“腧穴所在,主治所及”的传统针刺治疗规律中得出,中风病位在脑部,可选取头部腧穴治疗,同时结合现代西医大脑皮层功能定位理论将头部分区,设立了16 个刺激区[10]。治疗中风后偏瘫常选用运动区、感觉区、血管舒缩区、平衡区,分别用于中风偏瘫的运动障碍、感觉障碍、皮层性水肿及平衡障碍。郭春彪[11]用随机对照法将60 例偏瘫患者分为体针组和焦氏头针组,治疗3 个月后,焦氏头针组神经功能缺损评分(NIHSS)和日常生活能力(ADL)评分均明显高于体针组,疗效显著。符涛等[12]采用焦氏头针结合康复治疗技术治疗缺血性脑卒中患者,结果显示焦氏头针联合治疗效果高于单独使用康复治疗技术,说明焦氏头针法能提高患者自主生活能力,有效降低致残率。
焦氏头针法广泛应用于脑源性疾病。王舒娅等[13]研究认为针刺大脑皮层所投影的头皮区产生的信号可能引起三叉神经系统的一级二级神经元发生会聚和相互作用,产生中枢敏化,加强大脑皮层各功能区之间的协调和代偿作用,激活损伤中枢功能低下的神经元和神经纤维,调整神经反射环路中各个运动神经细胞的兴奋性,提高再生神经的运动协调支配能力。李薇等[14]认为焦氏头针法能改善脑部血液循环,增强脑血流量,纠正异常的生理放电,减少细胞凋亡,增加神经系统的可塑性,促进抑制性神经递质表达,改善肢体功能活动,提高中风偏瘫患者的生活质量。
腹针疗法是由薄智云教授提出的神阙经络系统理论,结合腹部全息学说发展而成的特色针刺[15]。薄教授认为神阙向四周及全身布送气血精微的功能居于次等地位,以脏腑为主的输送全身气血的经络系统占据主导地位,两者共同调和脏腑阴阳、经络气血平衡。同时设立腹部神龟全息图,从中得出腹针疗法治疗偏瘫的经典标准化处方,如天地针、引起归元、腹四关、风湿点等[16-17]。丁柳尹[18]治疗痉挛性偏瘫患者取引气归元(中脘、下脘、气海、关元)为主穴,配合患侧滑肉门、外陵、上下风湿点,留针30 min,1 次/d,治疗4 周后患者的临床痉挛指数和肢体运动功能明显高于普通针刺组,且腹针治疗过程中无不良反应,说明腹针疗法安全可靠,疗效显著。金灵青等[19]按照随机对照原则,将60 例中风后痉挛性偏瘫患者使用腹针结合运动疗法,另外60 例患者只使用运动疗法,两组治疗8 周后发现腹针联合运动疗法较单独使用运动疗法可明显减轻痉挛性偏瘫患者痉挛程度,恢复兴奋、抑制神经递质的平衡。
针刺腹部穴位可修复脑卒中后的损伤脑组织。研究表明大脑与胃肠道存在双向调节轴,即脑肠轴,脑肠轴能双向调节神经、内分泌、免疫之间的相互作用,在针刺干预下,肠神经、自主神经等兴奋上传激活脑干网状结构系统,神经递质释放,神经元兴奋,使神经细胞重塑,从而间接修复脑组织损伤[20]。赵红霞等[21]研究认为,脑卒中发生时神经功能损伤会引起肠道内菌群紊乱,针刺干预能提高有益菌的数量,下调致病菌数量,抑制血清促炎因子如TNF-α、人单核细胞趋化蛋白-1(MCP-1)、白细胞介数-8(IL-8)等的表达,减少炎症反应对脑组织的损害,使肢体活动不利等症状得以改善。
靳三针疗法是来源于靳瑞教授多年针灸临床应用而创立出来的一种针灸学派,其临床思路为:三针取穴,辨证补泻,治神调神[22]。靳三针疗法治疗脑性疾病效果显著,其中头四项(脑三针、颞三针、智三针、四神针)为治疗脑部疾患的特定穴组,手三针、足三针、肩三针、挛三针为治疗偏瘫辅穴。高品操等[23]在运动再学习技术的基础上针刺患侧颞三针、手三针、足三针、挛三针、肩三针等穴位治疗脑卒中后上肢功能障碍患者,治疗2 个月后试验组NIHSS 下降幅度、运动功能评定量表上升幅度均优于对照组,可见靳三针疗法治疗偏瘫有较好效果。李子康等[24]应用运动整复疗法结合颞三针、挛三针治疗中风后痉挛性瘫痪,发现其治疗效果明显优于单独使用康复治疗,可显著改善患者的肢体痉挛。
颞三针针刺部位位于感觉区和运动区在颞部的投射区,针刺颞区的穴位,产生的神经冲动上传至受损脑区,刺激脑部血管扩张建立新的侧支循环,激活神经元细胞重塑,维持正常的脑功能代偿,以改善脑卒中患侧肢体异常功能障碍[25]。挛三针包括手、足挛三针,上肢下肢挛三针所选穴位,基本分布在神经干周围。研究表明强有力的针感产生的神经冲动在肢体局部可平衡主动肌和拮抗肌之间的肌力,诱发分离运动,同时神经冲动信号可上传至中枢,使患侧病变脑组织区域循环代谢及相关神经介质的活性发生改变,激活病变周围脑组织的潜在功能,故通过此种外周针刺刺激干预,可强化对大脑皮层的正性反馈与输入[26]。
王乐亭先生经大量的实践验证创立了治疗中风的13 套穴方,其中手足十二针为治疗偏瘫的首选穴方,由双肘关节以下的合谷、曲池、内关和双膝关节以下的足三里、阳陵泉、三阴交组成,其特点为:先针刺健侧,后针刺患侧,补其正气,祛其邪气[27-28]。黄建梅等[29]基于随机对照治疗68 例中风恢复期患者的临床观察试验,发现35 例接受常规康复训练联合手足十二针治疗的患者的NIHSS、Barthel 指数及Fugl-Meyer 运动功能评分(FMA)明显优于单独使用康复训练组。王新伟等[30]在常规康复基础治疗的方案上使用手足十二针,证实了王氏手足十二针能够有效改善患者痉挛及神经损伤程度,而且优于单纯康复基础治疗组。
王氏手足十二针治疗脑卒中后运动功能受损的效果确切,但其作用机制有待于进一步探寻。刘璐等[31]通过观察手足十二针法治疗缺血性脑卒中患者前后的神经可塑性指标及临床疗效指标,结果发现治疗组的神经可塑性指标及临床疗效指标均明显优于对照组,表明手足十二针疗法通过增强病灶侧大脑初级运动区(MI 区)兴奋性,降低病灶对侧MI区兴奋性,促进双侧初级运动皮层兴奋性平衡的重建,激活神经元的自我重塑程序,从而改善肢体运动功能。陈天竹等[32]认为脑卒中患者MI 区受损后,患侧M1 区对健侧M1 区及健侧小脑的抑制作用下降,健侧M1 区对患侧小脑的抑制增强,致使患者产生随意运动方面的功能障碍,针刺可通过调节病灶侧与健侧M1 区(iM1-cM1)的功能连接,影响到健侧M1 区激活度及其与患侧小脑的DTC 通路,改善偏瘫症状。
平衡针法是王文远教授所创,王教授认为大脑是人体的最高自我平衡系统,通过针刺外周神经特定靶穴实现大脑中枢的自我调节,启动自我修复程序,可实现治疗疾病的目的,同时其根据神经网分布,确定了治疗大部分慢性疾病的38 个平衡穴位,偏瘫常选偏瘫穴、臀痛穴、膝痛穴、肩痛穴、踝痛穴等,其中偏瘫穴是交叉取穴原则,其他穴位均取偏瘫同侧[33]。位娜娜等[34]治疗脑卒中偏瘫患者,在运动再学习治疗的基础上选取偏瘫穴、督痛穴、膝痛穴等以探测平衡针的疗效,治疗8 周后发现接受平衡针治疗患者的FMA-下肢部分(FMA-L)评分、Berg 平衡量表(BBS)评分及偏瘫步态分析指标均明显高于对照组,可见平衡针法治疗偏瘫有一定效果。
平衡针的作用机制并不十分明确,目前主要认为是“三靶”(靶点、靶轴、靶位中枢调控)机制[35]。针刺受中枢神经系统支配的外周神经靶点,刺激信号由信息通路传至中枢神经,促进神经递质、神经肽及内分泌激素产生,促使内分泌系统的改变,在大脑中枢靶轴的整合下,进而达到病变靶位新的平衡。陈杰夫等[36]研究表示平衡针能调节血清中降钙素基因相关肽(CGRP)、一氧化氮(NO)、缓激肽(BK)、内皮素-1(ET-1)、P 物质(SP)水平,改善血液流变,抑制氧化应激反应,清除氧自由基,提高感觉和运动神经传导速度,从而改善临床症状,且安全性高。
不同名家的特色针法学术思想各有千秋,取穴方案、针刺手法不尽相同,但治疗效果均明显高于单独常规康复训练及西医治疗,且操作方便,在临床治疗上有巨大的发展潜力。查阅近年来特色针法治疗脑卒中后偏瘫的文献,发现存在一些不足:(1)特色针法的研究报道较少,实验设计不够严谨,缺乏规范的操作模式,应大力推广临床使用,制定规范的研究标准。(2)特色针法疗效明确,但其发挥疗效的机制尚未完全明确,若两种及两种以上的特色针法一起使用,其疗效是否1+1>2,应加强针法机制的基础研究。(3)研究过程中存在治疗周期不统一、治疗周期较短、后期无随访追踪等问题,可规范治疗周期,增加随访观察,以更好地评判特色针法治疗脑卒中后偏瘫的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