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李洪岩
全媒体时代,人们传统认知中的传媒外延发生了巨大变化,传播活动已不限于传媒领域内,职业传媒人与非职业传媒人的边界彼此融合,专业传播活动与非专业传播活动互相补充,共同改变并丰富了全媒体领域内乃至全社会的语言传播形态。相应地,播音主持活动随着全媒体格局的初步形成以及主播等概念的泛化,内涵与外延也被重新界定。因此,相较于播音主持这一专业性和岗位性更强的概念,语言传播这一概念则适用性更为广泛,更适用于传播格局变化以及语言应用场景。
播音主持历来都是一个实践特色鲜明的专业和职业,但同时理论与实践相结合、理论来源于实践并指导实践这一规律在播音主持发展史和播音主持业务实践中并无例外。特别是在当下,传统播音员主持人面临传播能力恐惧、专业发展方向困惑和语言传播走向多元之际,研究语言传播的理念不仅具有实践意义,也更具理论价值。语言传播活动和播音主持的发展应先有理念,后有行动,“谋定而后动”是避免南辕北辙,行稳致远笃行不怠的大前提。
语言传播活动是创造性的活动,其创造性体现为四个方面,即有既定目标,有劳动付出,有形态转化,有成果产出。播音主持有明确的传播目的,有语言表达活动,能为文字内容赋能,为传播活动增效,有音声化成果和作品,符合当下视听化传播的规律和发展大趋势,是典型的创造性活动。
以播音主持为代表的语言活动,本质上是传播活动。其在中国本土的发展历史又决定了其具有党性和人民性这一根本的新闻属性。语言传播记录当下、书写历史,伴随着人民广播的创造性劳动,通过传播和集体记忆,留下当代汗青。
1.新闻观与历史观紧密结合。播音主持有两大属性,即新闻传播根本属性和文化艺术重要属性。就传播属性而言,其首先表现为当下性,我们现在看到的历史上重要的事件,某种意义上都是彼时彼地的新闻事件。论及播音主持新闻性的时候,我们必然关注传播内容与社会热点的结合,记录的是当下,书写的是历史,这就表明,新闻观和历史观紧密结合,没有历史观就没有记录新闻的视角和态度。
同时,我们还讲求新闻性,中国本土的新闻性反映了并继续反映着党性和人民性。中国播音主持的发展史,就是记录中国的革命事业、社会主义建设事业、改革发展以及新时代变革的历史。
2.交叉发展交相呼应。从大传播的角度看,人们已习惯于把播音主持纳入语言传播活动范畴。从人民广播历史来看,播音主持是从延安窑洞走出来的专业,1963年北京广播学院新闻系设立中文播音专业,20世纪70年代末,播音主持依托语言学及应用语言学专业进入研究生教育阶段,之后历经广播电视语言艺术、广播电视语言传播、播音主持艺术学等学科专业的发展,横跨了文学门类和艺术学门类,如今进一步向语言传播交叉学科门类发展,这种交叉发展涵盖了语言、传播、艺术、文化、计算机、大数据、语音合成、语音识别、人工智能等知识领域,并与媒介格局变化交相呼应。
全媒体指明了媒体发展的必然走向和传媒格局。从平面媒体、广播电视媒体、早期电脑互联网到如今的移动多媒体,乃至让大家充满期待的未来元宇宙,百年来的媒体发展脉络走向清晰,格局初现。作为人们生活环境的重要组成部分,传播语境寓于其中,为人们共建共享,传统媒体所秉持的主流价值导向,也必然流向全媒体领域。
1.全媒体语境逐渐成为人们生活环境的重要组成部分。当下社会,某种意义上就是一个媒介社会,人们对于信息的渴求,对于观点的交流,对于世界的认知,很大程度上都由媒介社会提供并满足。媒体形态的发展只不过改变了人们的生活环境,但并没有改变人们对于生活环境的依赖。换言之,当传统媒体处于强势地位时,人们生存于传统媒体语境;而当全媒体构建成为当下媒体语境时,人们又生存于全媒体语境。依赖媒介就是依赖社会环境的具体体现。如今,新旧媒体之间的界限正在消失,两者已然处于动态融合过程中,并且初步形成新的全媒体格局。2022金鹰奖评选时,网络视听作品与电视作品同标准评审,不再单独设奖,这就意味着过去的所谓“先台后网、先网后台”传播策略向着“台网联动、台网融合”方向发展,这是重新定义媒介格局的预兆,也是重新描绘社会语境的具体缩影。
全媒体改变的不仅仅是媒介格局,更改变了人们的传播语境,进而改变了人们的生活环境。从语言学角度来说,语境的改变必将改变传受双方的传播活动,也对传播效果有了重新考量;而从社会学角度来说,社会环境的改变也将改变人们的生存状态,包括人们对于传播活动的认知。
2.主流价值向全媒体阵地引流。党的二十大报告明确提出,“加强全媒体传播体系建设,塑造主流舆论新格局。”这对当下社会的价值观塑造和文化自信自强的推进提出了新要求。
此前,无论是从管理角度还是传受关系角度观之,传统广电都是主流价值塑造和传播的主要阵地,而在商业化的网络传播环境中,价值引领和文化塑造工作虽然也是一种自觉责任,但毕竟与主流地位相去甚远。而随着全媒体传播语境构建步伐加快,加强全媒体传播体系建设工作提上了日程,主流舆论阵地发生了战略转移,如果不能掌握新媒体传播体系,不能吸引网络原住民,不能在全媒体传播体系中占据主流舆论阵地,则主流价值构建的社会基础就不能被夯实。
尤为重要的是,这种主流的价值建设和健康的文化传播,全方位地体现在人们的学习工作、生活消费、休闲娱乐中,与人们的生活方式和生活状态紧密融合。具体而言,如同上文所提到的网络视听节目评选乃至于新闻的二次传播等,都已深刻地发生在网络世界中。基于上述传播阵地转移的大背景和传播语境发生的深刻重塑,作为现代传播中重要的语言传播活动以及相应的语言传播影响力也自然随着传播语境的变化而转战到新的阵地中。
在传统传播语境和全媒体传播语境动态发展过程中,人们所熟知的传播规律在既定的走向中又有了新的形态变化,而传播格局在变动中又有了新的定局雏形,这表现在传播形态、历史认知、文化流动等不同层面中。
1.传播形态日趋音声化与碎片化改变了受众的接受方式。回望平面媒体、广播媒体、电视媒体到网络媒体的发展历程,人们的阅读概念与行为相应改变。阅读本来是人们之于文字发生的一种信息流动方式,而随着广播电视媒体的出现与发展,视听化的传受行为变成一种新的阅读方式。传统电视媒体影响力处于巅峰期,人们经常把看电视作为“阅读”世界的重要方式,阅读的内涵因此而发生了变化,它由人与文字之间的互动转变为人与语言和画面的互动。现如今,大量的阅读行为变成了音声化的传受过程,听故事、听新闻成为人们在移动互联语境中的重要“阅读”方式,人们经常在移动中完成对作品的欣赏和对信息的了解。
同时,这种“阅读”方式的改变不仅基于媒体的发展而变化,也基于日益加快的社会生活节奏而变化。人们的工作环境和工作方式全方位受全媒体传播语境渗透和影响,甚至点击切换一个软件就可进入一个新的工作状态(比如切换各种网络会议),这也使得传统阅读很难有完整的时间保证,碎片化成为人们对于时间分配的新常态。上班路上听片段,休闲时间续前文,这种传受方式的改变,甚至影响了人们的审美习惯和审美标准,90分钟的电影经常在几分钟之内以短视频形式播完,大部头书籍常常以故事梗概的形式讲述完毕,受众甚至于对电影电视细腻舒缓的推进节奏产生了审美疲劳,音声化的传播内容和碎片化的传受方式构成了当下的传播态势。
2.传播效果评价对传受双方提出了新要求。从历史评价来看,当下传播的效果在人们心中还是有一定的定数的。人们对于世界的认知源于人们对世界的记录。同样道理,人们对历史的认知也源于人们对历史的记录与评价。“记录当下”是传播的工作与责任;“书写历史”则成为对世界的描绘与留痕。
乐观来看,即便有碎片化描述以及冗余化传播,但是经过人们的辨析和历史的千淘万漉,一段时间后,与人们生活密切相关的重要事件才会被深入记录、广泛传播并深刻记忆。传统的传播活动因记录能力有限而对内容有所取舍,当下的传播内容则因为重要与否而被有选择地记忆和重现。即便传播过程与过去不同,传播信息量与过去相比天壤之别,但最终的传播效果还是要经过大众检验和时间淘漉,留存下来的信息依然符合有效传播的规律。
这一现象值得思考,即传统传播语境下,能够供人们记忆的信息取决于信息记录量的多少以及信息记录的视角,更多信息被记录意味着更多记忆被保存。而当下人们对于信息评价不在多少而在轻重,因为信息的多寡已不是问题,问题在于重要信息才有可能被再次提取。基于这种原理,人们对于传播内容含金量降低这一现实有了乐观心态,那就是大量信息中最有价值的部分才会被保存,信息基数多寡最终并不影响有效信息的含金量和有价值信息的留存,因传播而对历史进行的记录最终会受到大众检验和时间检验。
3.文化建设活动有了新走向和新标准。当下的文化价值很大程度上体现为文化的活力值。我们高度认可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在人们心目中的地位,但当我们谈及传承中华优秀传统文化时,其难度不在于文化价值的高低,而在于文化传播的活力值。文化传播的责任因此而更加明确,那就是通过自觉的、有效的传播,使中华优秀传统文化活动起来、生动起来、流动起来,进而增强文化的活力值,增强文化建设的传播效果。比如,全民热议并积极参与的经典诵读活动、节庆日诵读活动、诵读下基层的语言帮扶活动、诵读进少数民族地区的“家园中国”活动、诵读进乡村的“经典润乡土”活动等,这些活动方兴未艾,不仅源于人们对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热爱,更源于传播语境为我们提供了更便捷的传播手段。如果说文化传播从自发到自觉有什么评价指标的话,那么其中重要的一项就是传媒人进行文化传播的责任感日益增强,传播活动方式日益丰富,传播行为日益主动。比如由教育部组织的“中华经典诵写讲”活动已经吸引了全国大中小学师生、社会人员、留学人员的积极参与,这种极具群体性和传播性的语言文化活动依托当下的传播语境进行了矩阵式的传播推广,线上线下相结合而产生的文化传播影响力有了几何级的增长。
同时,国家对文化的引领也有了更加明确的标准。社会主义先进文化、革命文化、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交相辉映,当代传播有了传统文化加持,既具厚重感,又具时代感,为文化传播活动指明了新方向,确定了新标准。诵读中作品的“经典性”是语言文化传播的基本标准,而“新经典”的塑造则是语言传播效果在当下的显现,相信随着诵读工程的深入开展,音声化的文化传播活动会有更繁荣的景象。
当代语言传播工作者,特别是播音员主持人面临的困惑集中在守正和创新之间的分寸拿捏——既怕初心易改,又怕创新不足。比如,“主播”这个词,已经因为网络直播的迅猛发展而产生了内涵变化。直播带货、网红表演重新定义了主播群体的构成。从媒介社会的发展来说,这反映了话语权的拓展,反映了人的发声机会的扩大,反映了人们交流度的增强。大趋势上来看必然是好事,但是传统主播群体面对“主播”内涵的变化,不得不重新审视自身定位,坚守与保守、创新与守正的命题时时叩问着主播的职业定位,不少体制内传播者的职业选择、事业走向发生了重大变化,有的主动离职寻找新发展空间,有的被动离职解决当下生存问题,这种现象值得关注。
主流媒体与商业媒体,传统媒体与新媒体,上述两组四个概念之间,互相交错,令不少传媒人产生困惑。其实主流媒体包含传统媒体和新媒体,同时商业媒体自觉承担主流价值观塑造和主流文化传播工作,这也是企业责任和社会责任的综合体现。清醒辨析实有必要,这避免了简单的态度对立或非此即彼的二元选择。主流媒体踏入新媒体传播领域,商业媒体自觉主动加入主流舆论新阵地建设,这都应该是题中应有之义。近几年,传统媒体的网络建设成绩显著,通讯社的网络传播体系、电台电视台的网络音视频节目赢得了社会各界的关注,当然还需在市场占有量上进一步发力。网络综艺、网络纪录片、网剧等网络视听节目制作水准大幅提升,专业评价和市场评价双丰收,这也是不争的事实。
由于传播主体构成日益丰富多样,播音主持更具大传播色彩,也吸引了更多语言传播工作者。相应地,语言传播活动应自觉承担起回望传承文化、展望拥抱智媒、对内服务社会和乡村振兴、对外加强中外文明交流互鉴的责任,其时空拓展为播音员主持人的语言传播活动提供了新视野,拓展即创新。
当然,创新需要勇气。保持定力某种意义上更需要勇气。保持定力并不意味着保守,它恰恰是对多年来形成的传播规律保持着客观理性的认知和热情执着的坚守。作品即人,风格即人,优秀的广播电视作品需历经多年磨砺打造,而对传播规律的遵循更需在变局中注重大局、在创新中不忘初心,“不畏浮云遮望眼”恰恰是凝神静气谋发展的优秀品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