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莉娜
从概念源起角度出发,比较文学是一种文学研究方式,是基于特定国族文学历史、作品、风格、现象等展开跨学科、跨民族、跨语言、跨文化的研究,旨在探索不同国族文学之间、文学与学科之间的联系。在比较文学研究实践中,可以简单地划分成两个并行脉络,其一是“文学与非文学”之间的关系研究,其二是“本国文学与他国文学”之间的关系研究;从高等教育学科建设角度看,比较文学是一个二级学科,被列入到“中国语言文学”一级学科之下,经历20余年的发展完善,已然形成了相对完善、成熟的教学模式。但比较文学的学科定位本身就存在一定的不合理性,简单来说即“学科地位归属不清晰”。一方面,比较文学所研究的对象并不局限于中国语言、中国文学范畴,而是高度泛化的“世界文学”体系;另一方面,比较文学作为一个学科,与各种学科之间都存在密切关联,诸如心理学、生物学、艺术学等,由此不难判断,比较文学的方法论绝不局限于“文学母题”之内。以上,仅从文学维度、学科维度出发,就能够充分展示出比较文学的“边缘学科属性”,如果在此基础上增加“技术维度”的影响因素,必然进一步动摇高校对比较文学的学科定位,例如“互联网+”时代的来临,信息化技术、数字化资源、新媒体平台等介入到高校比较文学的教学活动中,则固有的教学模式必须做出调整,才能满足现阶段高校大学生对比较文学的教学要求。
鉴于比较文学与生俱来的“病症”,即难以在高等教育学科体系内精确定位,这导致高校比较文学教学模式在设计之初,就极容易发生瓶颈。其中,较为典型的问题有三个方面。首先,教学内容“理论有余而实践不足”,导致高校比较文学教学模式过于僵化、单一,高校学生容易产生抽象化体验。比较文学本质上是一种文学现象,起初作为一个文学研究术语出现,与之并行的研究术语还包括“比较历史”“比较民族”等,在比较文学形成为一门独立的学科之后,自然包含了丰富的理论知识,如“平行研究理论”“译介学理论”“模仿说理论”等。我国高校将比较文学设定为一门课程,自然而然地,在教材编写、教学组织等方面,会将相关理论作为重点,这也是阐明比较文学的学理依据的必然选择,但从现实维度出发,一学期内(一般来说大三开设)“比较文学”课时是非常有限的,同一阶段还要兼顾其他课程(如西方文论、中国文学史等),因此难以建立起系统、完整的比较文学理论架构。其次,比较文学定位不准,会“令人持续焦虑”,常规“讲座式教学”极容易引发师生之间的分歧、争议,且这种现象几乎是无法克服的。究其原因,比较文学作为一门显学,着手进行研究的前提条件,是高校学生必须具备丰富的文学储备,但高校教师在比较文学的研究方向,与大学生固有的文学经验之间,并不能保障信息高度对称。最后,高校比较文学教学现有模式下,依然沿用了传统的“灌输式”“被动型”课堂组织方式,例如,教师筛选若干作品、或聚焦特定文学大咖,基于自身取得的比较文学研究成果,无差别地面向学生输出,而学生在不具备比较文学研究能力等情况下,只是机械地记录,久而久之就丧失了主动探索的意愿以及独立思考的能力,这并不符合比较文学的学术研究特性。
以上三个方面的问题,在“互联网+”背景下进一步演变,形成了高校比较文学教学的新挑战,具体表现如下。
所谓“互联网+”时代,其基本特征是时空隔阂消解、信息高速流动,身处这样一个场景下的学习者,无疑获取了更多资源的便利,不管“获取资源”这一行为是主动还是被动,都意味着信息受众要分散大量精力、消耗大量时间去消化。由此产生的一种现象,就是高校大学生越来越不能静下心来,系统、完整、深入地阅读完一整本著作。尤其是对于汉语言文学专业的学生,在互联网文化生态的场域中,难免形成互联网阅读思维,即碎片化、快餐化、具象化的阅读习惯。大学生的阅读量不足或者阅读深度不够,都会导致比较文学基础理论的匮乏,这导致高校比较文学教学活动中,不得不弥补理论亏欠,并利用新媒体资源、设备等引导学生实践和创新。如此一来,原本就捉襟见肘的比较文学教学课时被进一步挤兑。
结合笔者观察,大三阶段(或第六、第七学期)开设比较文学课程,一个学期的课时仅有三十多节,是主要学科中课时分配较少的,教师在单节课教学过程中,又基于“互联网+教育”新业态的需求,在课时中加入大量的案例、思维导图等,却只能将表面内容讲解清楚,无法层层深入、抽丝剥茧地探讨比较文学的学术问题。
从现状上看,高校比较文学在教学内容设计上并不存在一个标准的、一致的模式,不同高校及专业在教学内容选取上,多是依据教师自身的能力,以及大学生未来职业发展特点决定。事实上,比较文学的主体内容界定本就十分复杂,选取哪些研究方法、如何进行学科定位、基于何种研究方向等,在缺乏清晰的学科要求时,就极容易发生“两个极端”的现象。一方面,部分高校在比较文学的教学模式建构过程中,忽视“互联网+”的影响效应,沉浸在相对“古典类”“学院派”的教学套路中,这无疑会导致比较文学研究范围的“窄化”,并且这一现象在高校比较文学课堂教学情境中非常普遍,如《红楼梦》与《源氏物语》的对比研究模式,可能会贯穿整个学期。另一方面,部分高校高度重视“互联网+”,借助互联网渠道提供的丰富“文学性”“文化性”教学资源,比较文学的涵盖范围扩展到艺术领域、社科领域、历史领域、哲学领域等,这无疑会导致比较文学研究范围的“泛化”,甚至严重脱离文学理论。
笔者认为,在“互联网+”背景下,高校比较文学教学内容选取难度提升,关键在于无法明确“窄化”与“泛化”的平衡点,跨界行为过大或过小,都会削弱比较文学研究的学理根基,具体反馈到大学生身上,很可能减弱他们对比较文学的学习兴趣,因为“窄化”现象下,比较文学就会沦为中国文学、外国文学等学科的附庸,而在“泛化”现象下,比较文学会向漫无边际、虚无缥缈的方向发展,难以洞悉教学价值。
高校比较文学传统教学模式下,虽然存在教学手段单一的问题,但比较文学教学内容中蕴含大量“纯理论要素”,需要教师系统、深入地讲解,因此整体上是利大于弊的。但在“互联网+”背景下,比较文学教学手段单一的问题被进一步放大,因为相比“大部头”的名著作品、复杂的中外文学理论等,新媒体提供的“轻阅读”“浅阅读”资源更具有吸引力,如“几分钟读完某某名著”的视频,学生通过各种自媒体平台可以轻松获取。这样一来,就更缺乏沉心研究的动机和毅力,更遑论理论思考、学术研究。因此,高校比较文学教学手段如何创新,既让学生回归到传统阅读的深刻性,又实现课堂教学的生动性,是一个重要的课题。
立足“互联网+”时代背景,高校比较文学教学模式转型势在必行,但在转型方向上,实质上也存在低纬度、高纬度之分。所谓低纬度转型,是指从互联网技术、环境、要素等方面,提高比较文学教学模式的适应性,以达到提升高校比较文学教学质效的目的。而高纬度转型,则是对高校比较文学教学价值、意义提出更高的要求,即建立中国比较文学的独立研究体系,争取在比较文学学术领域的话语权。黄念然教授认为,比较文学源起之初就存在民族沙文主义的原罪,保罗·梵·第根、诺埃尔、拉普拉斯等法国学者在创造“比较文学”这一研究形式时,所依据的便是法国文学对欧洲文学的影响,进入20世纪60年代,美国文学界进一步扩展了比较文学的研究边界,形成了“以西方文学为中心”的研究范式。当然,期间“美国学派”提出了平行研究理论,主张抛弃民族个性探讨纯粹的文学关联议题。然而,鉴于西方学派一贯强调的“事实联系”主张,比较文学的话语权实质上由西方(欧洲中心)掌控,以致于中国比较文学研究不得不严重依附于西方文学理论,形成“东方文论失语症”。
将这一问题投射到“互联网+”环境中就不难发现,掌握比较文学话语权迫在眉睫。一方面,互联网技术对人类社会产生的颠覆比比皆是,尤其在文学文化领域,受到全球化的冲击,一些国家出现了文学空心化、文化虚无化的现象,取而代之的是形式主义、实用主义为代表的西方文化产品。另一方面,互联网文化生态中,也会造成文学自身的异变,如影视剧、动漫、游戏等通过对文学名著的抽离分解,重新赋予文化价值,以达到“泛娱乐化”的市场消费需求。从比较文学多角度看,近年来我国文化市场上流行的产品、理念等,大多有西方或“间接西方”的色彩;促进比较文学的“本土化”,掌握比较文学的“话语权”,是我国高校比较文学教学模式摆脱困境的法宝。
因此,高校比较文学教学应建立“本土化”思维,即在比较教学教研活动中,以中国文学研究者或东方文化研究者的视角,取代狭隘的“西方中心”比较文学思想,进入“东西方比较文学一体化”新格局,这恰是“互联网+”背景下高校比较文学教学模式的转型方向。在现实中,提升中国比较文学的话语权是具有物质基础的,如“一带一路”倡议形成了全球文化辐射网络,即便从历史角度分析,中国文学对于整个东南亚、中东地区也有巨大影响。因此,高校比较文学教育工作者不能作茧自缚,充当“西方中心”比较文学理论的搬运工,而是应该在比较文学的教学模式建构中,强调中国文学的主体性。当然,无论是本土化主张,还是主体性所指,并不与全球化的现实相冲突,世界范围内的文学文化是具有高度相通性的,如爱情母题下的“梁祝”与“罗朱”,讽刺母题下的“严贡生”与“阿巴贡”。
比较文学教学的一大“痛点”在于,学生既需要具备一定的阅读积累,也要有足够广的涉猎范围,且要与教师在比较文学研究方面保持一致性。传统汉语言文学专业教学组织模式下,要同时达到要求实属不易,在“互联网+”背景下,可以借助信息化技术、数字化资源、新媒体工具等建立混合教学模式,即打通线上教学与线下教学的隔阂,延伸比较文学课堂教学的时间与空间,以此弥补比较文学教学课时的不足。
首先,做好比较文学教学的前期准备工作。以新学期开设比较文学课程为起点,利用慕课、微课、直播等形式,为学生提供比较文学的知识内容,推介必要的阅读文本,初步建立起学生对比较文学这一课程的认识。并且在这一过程中,线上学习是不受任何干扰的,有利于提高大学生自主学习比较文学的能力。
其次,做好比较文学教学的过程组织工作。比较文学涉及理论复杂,需要阅读的著作繁多,不可能完全依赖有限的课堂。混合教学模式的优势在于,可以将自主探究学习与系统深入讲解有机统一起来,一方面,教师为学生制订完善的阅读计划,确保自主学习资源能够发挥举一反三的效果,例如“悲剧类”主题下的文本阅读,或基于“文学中的女性形象”研究方向,筛选一批优质的读物,供学生线下阅读的同时,整理问题、质疑、观点等,通过线上途径(如微信)向教师提出,教师则作为课堂教学的重点内容。另一方面,适当缩减比较文学理论比例,引入流行文化、争议话题等元素,增强学生对比较文学的兴趣。例如,在分析乐府诗歌《花木兰》时,引入国外拍摄的动画片、电影等,从“形象学”的角度分析,引领学生找出中外文化差异。
最后,做好比较文学教学的评估考核工作。采取“线上+线下”混合教学模式,可以实现“定量+定性”的考核评价,例如借助问卷星平台,可以获得大学生阅读范围、数量、体验等详细数据,对比学生线下的提问、作业、考试等情况,找出比较文学教学中存在的疏漏。
比较文学是一种研究方式,对于高校汉语言文学及相关专业的学生而言,需要终身学习、终身探究,故在建立教学模式时,不应强求在短短一、二学期内实现全部理论知识及实践技能的传授。具体到比较文学教学内容的设计上,可从提升我国比较文学研究话语权的角度出发,一方面整合现有的教学内容,包括核心理论、权威文献、经典课例等,另一方面则是建立适用于“互联网+教育”环境的内容体系,简单地说,需要进行“梯度结构”的转型。传统比较文学教学内容,如一个个“文学孤岛”,由教师根据自己的研究能力及成果设定话题、范围、作品等,这样无法保障阅读材料与时俱进、教学内容及时更新。梯度结构的比较文学教学内容,采用“中心—周边”辐射的形式,在第一层筛选经典文学作品(如“四大名著”与莎士比亚、巴尔扎克等人的作品),用于传授学生核心理论,目的是夯实学生自主研究比较文学的能力。第二层则是与时俱进,偏向特定的领域,如“中外科幻文学研究”主题下,筛选刘慈欣、何夕、邓文光等知名作家的代表作品,与阿瑟·克拉克、乔治·马丁、阿西莫夫等国外科幻作家的代表作品,构成对比文学研究样本,利用第一层积累的比较文学理论知识,在教师的指导下进行探索研究。第三层则是“小众化、个性化”的比较文学教学内容,可基于学生兴趣开展,如中外诗歌在“生理通感”上的异同点。
智慧课堂是“互联网+教学”的重要产物,本身就具有资源多元化、环境开放性的特征,便于教师采用“项目教学”的方式,推动学生展开比较文学的互动交流。例如,当代大学生喜欢动漫,利用智慧课堂收集、展现相关素材,从比较文学变异学理论出发,探索日本动漫对世界文学的影响(如补充、异变、迁移等)。比如,《名侦探柯南》《名侦探波罗和马普尔小姐》《金田——少年事件簿》等作品,是如何以动漫形式重构著名侦探文学作品的,在动漫中对侦探人物、事件、主题思想等做出了何种变异。
同时,智慧课堂可以容纳各种文化资源,实现文学的“立体对比”,如关于“中国人的形象”的研究主题,可以将欧美日韩等国家影视剧、漫画、游戏等作品中的国人形象整合一处,实现跨文化视域下的对比研究。从这个角度说,智慧课堂也有利于建构我国对比文学研究的话语权,高校学生立足中国传统文学立场,能够直观地感受到国外文学、文化对“中国人形象”的误解和歪曲,进而在后期研究与创作过程中,有针对性地展开批判与纠正。
“互联网+”时代的来临,既为高校比较文学教学带来了新挑战、新要求,同时也为比较文学教学模式的创新重构提供了新方向、新途径。作为比较文学的教育主体,高校、院系、师资等各方面都应该重新认识比较文学,无论从文学研究角度,还是从学科建设角度,积极顺应互联网技术带来的改变,遵循“因地制宜、因材施教”的基本原则,开发适用于本校大学生的特色比较文学教学模式,并承担起增强我国在比较文学研究话语权建设方面的责任。例如,借助网络途径、新媒体平台等,提升中国文学文化的影响力,并将其他国家的影视、动漫、小说等作品中的“中国人形象”作为研究对象,引导学生探究比较文学中的“形象学”问题,逐步增强比较文学教学的“本土性”与“主体性”优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