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著/萧红 剪纸/左秀云 杨晓
呼兰河就是这样的小城,这小城并不怎样繁华,只有两条大街,一条从南到北,一条从东到西,而最有名的算是十字街了。十字街口集中了全城的精华。十字街上有金银首饰店、布庄、油盐店……也有拔牙的洋医生。
那医生的门前,挂着很大的招牌,牌子上的牙齿太大了,有点莫名其妙,怪害怕的。
不但是城里的人,就是从乡下来的人也多少都把这城里的街道和街道上尽是些什么都记熟了。用不着什么广告,用不着什么招引的方式,要买的比如油盐、布匹之类,自己走进去就会买。
城里除了十字街之外,还有两条街,一条叫作东二道街,一条叫作西二道街。东二道街上的龙王庙里有一家学堂,学的是养蚕,叫作农业学校。
东二道街上有大泥坑一个,五六尺深。不下雨那泥浆好像粥一样,下了雨,这泥坑便成了河了。等太阳出来,水分被完全蒸发走了,那里面的泥又黏又黑,比粥锅潋糊,比糨糊还黏。经常有马车陷进去。这泥坑子里边淹死过小猪,用泥浆闷死过狗,鸡和鸭也常常死在这里边。
泥坑子一年只淹死一两口猪,居民们却常吃淹死的猪肉。有个孩子跟邻人说那猪肉是瘟猪肉,被母亲揍了一顿。外祖母本想对这可怜的孩子安慰一番,但是一抬头看见了同院的老李家的奶奶站在门口往里看,于是就掀起孩子后衣襟来,用力地在孩子的屁股上哐哐地打起来,嘴里还说着:“谁让你这么一点你就胡说八道!”孩子哭得一塌糊涂,什么“瘟猪肉”不“瘟猪肉”的,哭得也说不清楚了。
东二道街除了大泥坑子这番盛举之外,再就没有什么了。也不过是几家碾磨房,几家豆腐店,也有一两家机房,也许有一两家染布匹的染缸房。那里边的人都是天黑了就睡觉,天亮了就起来工作。一年四季,春暖花开、秋雨、冬雪,也不过是随着季节穿起棉衣来,脱下单衣去地过着。生老病死也都是一声不响地默默地办理。
东二道街南头那卖豆芽菜的王寡妇,她在房脊上插了一个很高的杆子,杆子头上挑着一个破筐。这样一年一年地过去,王寡妇一年一年地卖着豆芽菜,平静无事,过着安详的日子。忽然有一年夏天,她的独子到河边去洗澡,掉河里淹死了。王寡妇从此以后就疯了。
从那染缸房发卖出来的布匹,远近的乡镇都流通着。蓝色的布匹男人们做起棉裤棉袄来,冬天穿它来抵御严寒。红色的布匹,则做成大红袍子,给十八九岁的姑娘穿上,让她去做新娘子。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