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小鹏
1964 年,克里斯蒂安·麦茨在法国《通讯》期刊发表《电影:语言系统还是语言》一文,标志着电影符号学正式诞生,其理论基础是语言学家索绪尔的语言学和结构主义符号学,索绪尔将语言当作一个整体进行研究,将语言符号的两个系统进行区分,提出“能指”和“所指”两个概念。“能指”是表示符号的物质方面,而“所指”则是“能指”的指代意义。麦茨将电影视为一个类似于语言的符号系统,是“能指”和“所指”的结合体。[1]麦茨将“能指和所指”与电影符号相结合,将影视符号视作兼具“能指”物质功能与“所指”意义指代功能的特殊符号,而电影则是容纳这些特殊符号的复杂系统。因此,电影符号学是以符号学为方法论,对表层的影像符号进行解析,探求影像符号所蕴含的深层意义。
动漫电影是一种通过动画技术制作的纯虚拟影像电影。随着科技的发展,从早期以叙事为主的黑白电影转变为如今反映当代现实的彩色电影。尤其是近几年随着三维动画技术、3D 技术、VR 影像的兴起和商业化模式的推动,国产动漫电影的发展进入黄金时期。国产动漫电影大多以民族神话传说为蓝本,通过具有民族文化的视听符号,揭示当下社会现实和创作者的思想情感。国产动漫电影中大量运用传统文化的影像符号,有利于增强国民的文化自信。另外,国产动漫电影在海外往往大受欢迎,传统文化的影像符号有利于民族文化的对外输出,让世界对中国传统文化有更深入的了解。自2015 年以来,随着科技的发展和进步,国产动漫电影如雨后春笋般涌现出来,《哪吒之魔童降世》更是成为国产动画划时代的作品,影片的成功之处通过视听符号对传统文化进行了编码和解读。
中华文化博大精深,在五千年的历史长河中产生了独具特色的建筑文明。电影《哪吒之魔童降世》选取的是古代商朝时期,因此在场景的建构中,都采用了国产古代建筑风格,在哪吒所居住的李府庭院、女娲宫等采用的则是典型的国产古代的建筑风格。在本部电影中,场景结构最出彩的就是山河社稷图的场景设计。在《哪吒之魔童降世》中,山河社稷图的场景制作为哪吒在山河社稷图里修炼以及哪吒、太乙真人、敖丙、申公豹抢夺指点江山笔这两个内容进行了烘托和升华。在山河社稷图的场景设定中,采用了古代山水画的卷轴形式,在场景中通过古树、云朵、瀑布、荷花等国产传统意象符号与仙气环绕的道家景象相融合,彰显出了国产传统文化独特的魅力。整部电影融合古代不同种类的建筑风格,为观众构建出独树一帜的场景设计。
影片展现了具有商朝特色的物象造型,在哪吒举办生日宴时,人们手中饮酒的杯为“觚”,是古代的传统器皿,盛行于商代和西周;在山河社稷图中,负责看管哪吒的结界兽的造型灵感来源于商朝时期的三星堆青铜器文明;在影片后期,元始天尊收复魔灵时所用的法器,其设计灵感是来自商朝时期的青铜器。影片通过极具民族特色的建筑风格和物象造型,使观众在观看影片时可以感受到中华优秀传统文化所带来的魅力。
《哪吒之魔童降世》作为一部将神话故事做出颠覆性改编的电影,在人物形象的塑造上也具有独特的风格。
在影片中,哪吒体现了一种丑萌的形象风格,除了冲天鬏、红肚兜、灯笼裤这些具有传统特色的服饰之外,还对哪吒的外貌形象做了创新——参差不齐的牙齿、黑眼圈、大脸盘、走路双手插兜,这样的形象塑造与魔丸的形象相符合。通过外貌、动作的塑造,将哪吒描绘成一个玩世不恭的小霸王形象。当殷夫人陪哪吒踢毽子时,哪吒表面的不屑与内心的兴奋形成强烈对比,与敖丙成为朋友,通过细节刻画哪吒眼角的一滴泪水,展现出哪吒缺乏陪伴、缺乏认同感的特征。
在神话作品《封神演义》中,李靖与哪吒是对立的存在,水淹陈塘关中,哪吒割肉剔骨回报了李靖的养育之恩。而在电影《哪吒之魔童降世》中,李靖是作为慈父的形象存在的,得知哪吒只有三年的寿命时,李靖也会教导哪吒要创造属于自己的价值,用“你是灵珠转世,所以才如此与众不同”的善意谎言教育哪吒学会隐忍与担当,使其奋勉习得本领,成为替百姓斩妖除魔的小英雄。正是这份博大深沉的父爱激发了哪吒的斗志,在与敖丙的决战中发出“我命由我不由天”这一振聋发聩的呐喊,也是这份无私包容的父爱促使哪吒觉醒。
色彩作为电影的重要组成部分,对电影的叙事内容、情节的处理和人物的塑造起着重要的作用。在电影《哪吒之魔童降世》中,不论是人物形象的塑造还是场景的搭配,色彩都起着举足轻重的作用。在两位主人公的人物塑造上,哪吒采用的是传统意义上的红色,代表了哪吒充满活力、热情似火的性格特征。在敖丙的服饰配色中使用的是中国独具特色的花青色,体现出敖丙的优雅、性格的冷淡。通过在影片中运用传统色彩,体现出两位主人公截然不同的性格特色,也体现了道家阴阳相融的传统观念。
语言符号在电影文本中随处可见,或以文字形式出现,如字幕等;或以话语形式出现,如人物对话、独白、旁白等。[2]
在传统神话中,太乙真人为元始天尊座下十二位弟子之一,是哪吒的授业恩师,不仅为哪吒重塑肉身,更传授给哪吒乾坤圈、混天绫等法宝。相传太乙真人的道场位于四川省江油市的乾元山金光洞。因此,在影片中加入了大量四川方言的桥段,如太乙真人所说的“哎哟,你个混账娃儿”“你打我撒”“神经兮兮的”等四川方言。这样的设定符合太乙真人的地域设定,打破了观众对传统意义上神的认知,在充满欢乐的氛围中,实现了地域口语化传播,增强了观众对地域文化的认同感。
一部优秀的电影作品离不开音乐的衬托,优秀的背景音乐对影片的情节发展和人物塑造起到了巨大的作用。[3]音乐本身就是人工制作的纯符号,自身携带着意义,可作为一个单独表意的符号系统。[4]《哪吒之魔童降世》的音乐是由香港著名音乐人朱芸编负责。影片绝大多数的背景音乐都是以中国传统乐器为主,西方乐器为辅。
在影片开始,哪吒就被赋予了“魔丸”的身份,只有李靖夫妇相信哪吒,并向众人承诺会教育好哪吒,此时的背景音乐将一种婉转哀伤的曲调作为主旋律,体现了哪吒身份的不公和李靖夫妇对哪吒的怜爱之情。在影片最后,哪吒喊出那句令人振奋的经典台词“我命由我不由天”这时的背景音乐采用的是人声、唢呐、交响乐共同演奏的方式,使影片进入了高潮,也表达出哪吒对待命运的不屈精神。背景音乐的使用大大提升了影片的听觉张力,既表达了创作者的思想情感,也带给观众一场听觉盛宴。
哪吒身为“魔丸”的化身,在影片中呈现出玩世不恭的形象,在哪吒出场的场景中,影片大多通过唢呐这种音色明亮的乐器来展现哪吒热情似火、活泼好动的性格特征。敖丙以温文尔雅的君子形象呈现在观众面前,因此在敖丙出场的画面中,配乐大多使用箫作为配乐的乐器。在哪吒、敖丙、太乙真人、申公豹四人在山河社稷图中抢夺指点江山笔的片段中,在充满激烈打动场景的背后,配乐中运用了京剧乐器中的板、钵、铙等打击乐器。画面和配乐相得益彰,通过传统场景与戏曲元素的融合,使国产动漫的整体设计获得了新的生命力。
在探讨一部电影时,人们大多关注电影中的剧情、人物、特效等方面,往往忽视了电影中音效的使用,音效的运用可以起到“声临其境”的效果。[5]
在影片描绘地底龙宫时,画面中出现海洋气泡时,同期声就会辅助气泡的声音,在画面呈现出被铁索囚禁的龙族众人时,通过铁索碰撞的声音带给观众更加深刻的感受。在影片的高潮阶段,当哪吒推动火尖枪时,会出现武器挥动的声音,在哪吒使用火尖枪战斗时,同期声通过金属武器碰撞的声音,带给观众更加直观的效果。
中华文明源远流长,在历史长河中繁衍出独具国产特色的文化符号,如音乐、色彩、道具等,这些极具中华文化特色的符号都可以融入国产动漫电影中。国产文化符号可以通过不同形式和种类的方式潜移默化地融入电影中,使观众通过视听感知完成文化寓意的传达。国产文化元素既可以对电影的叙事情节起到补充说明的作用,又可以通过电影独特的传播性,将国产传统文化向国内外进行传播和推广。
传统文化符号在电影中的植入是多角度的,通过多渠道的文化植入,既可以塑造出独树一帜的人物形象,又可以推动故事情节的发展。在视觉造型中,创作者可以运用具有民族特色的建筑、道具等元素,在人物形象的塑造上选择符合人物特征的服饰来辅助描绘人物形象。在场景的选择中,可以加入民族特色的元素符号,如石狮、仙鹤、绘画等。在听觉上,可以加入京剧中的唱、念、做、打辅助叙事和打斗场面,而在展现宏伟景观中加入民族特色乐器,更可以使观众有种身临其境的感觉。民族特色的视听符号的使用可以使动漫电影呈现出极具民族特色的宏伟作品。
当今随着生产力和科技的发展,人们的观念和价值观也在发生变化,人们对于精神文化的诉求也在发生改变,传统文化已无法满足当代人们的精神诉求。因此,国产动漫电影在继承传统文化的同时,应当推陈出新,与时代发展相结合,创造能够满足当代观众精神价值的精神食粮。
国产动漫电影在构思创作时,不应只照搬神话故事的内容,应当取其精华、去其糟粕,将创作者想要表达的价值观与传统文化相结合,将故事情节的核心内容与传统文化紧密融合,将当代价值与传统文明捆绑在一起,通过生动的故事情节表达出来,使观众在观看电影时可以从中感悟到当代社会存在的问题,获得对人生价值的启示和思考。在全球化的进程中,国产动漫电影不仅要在国内市场扎稳脚跟,更要勇于开拓海外市场,以国产动漫电影为桥梁,向世界传达中华优秀传统文化,这就需要创作者做到“洋为中用,古为今用”,在全球化的时代中,才可以立足国内,走向世界。
《哪吒之魔童降世》可以说是国产动漫电影的新起点和方向标,这部电影不仅取得票房和口碑的双丰收,更为以后的国产电影的发展起到了引领价值。《哪吒之魔童降世》通过对传统文化符号的运用,对传统文化进行了继承和发展。
国产动漫电影选择传统神话是对传统文化的尊重和继承,但一味地按照传统文化进行创作,会陷入故步自封的僵局。创作者应当取其精华、去其糟粕,选取传统文化与当下社会合适的价值观,让观众获得新的感悟和启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