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玉婉
德国社会民主党与马克思、恩格斯有着深厚的渊源,其早期领导人威廉·李卜克内西和奥古斯特·倍倍尔等人经常写信向伦敦的这两位老人请教关于党的理论和实际行动的一些问题。虽然马克思、恩格斯每次都精细入微地给予指导,但甚少干涉党的内部事务,而《哥达纲领批判》与《1891年社会民主党纲领草案批判》却是两人少有的“出格之举”。为肃清党内的拉萨尔主义,马克思逐句批判了用于爱森纳赫派和拉萨尔派合并的哥达纲领草案,形成了《哥达纲领批判》①即《马克思遗著:对社会民主党纲领的批判》,如无特别指出,本文统一用《哥达纲领批判》。。恩格斯不顾党内领导层的反对坚决发表了《哥达纲领批判》,在马克思批判思想的基础上继而对爱尔福特纲领草案展开了新的批判,形成了《1891年社会民主党纲领草案批判》。两份纲领性文献中阐述的学说不仅是马克思主义理论的重要组成部分,也成为国际劳工运动的理论和行动指南。因此,探究这两份纲领性文献在生成演进中的联系及其批判指向和理论价值上的一体性,具有重要的学理价值和指导意义。
1863年,在国际劳工运动高涨和国内劳资冲突加剧的背景下,莱比锡中央委员会应工人阶级的要求建立了全德工人联合会,选举斐迪南·拉萨尔为首任主席,因而使得党内充斥着拉萨尔的机会主义学说。1869年,以威廉·白拉克(Wilhelm Bracke)、李卜克内西和倍倍尔为首的党员因不满党内拉萨尔主义的消极影响及党支持王权的行为愤而退党,组建了新的政党——德国社会民主工党①德国社会民主工党也被称为爱森纳赫派,全德工人联合会被称为拉萨尔派。,以社会主义与民主主义作为党的指导思想。恩格斯后来在《德国的社会主义》中认为这个党是一个能够公开宣布1848年《共产党宣言》原则的工人政党。②《 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4卷),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427页。两派无论是在理论学说领域还是在政治实践领域都存在着分歧,究其本源则在于科学社会主义与拉萨尔主义之间的分歧。19世纪70年代,德国完成国家统一,两派合并的条件也已成熟:它们在德国统一道路上的重大分歧已经不复存在;两派的工人同样面临政府的残酷镇压,迫切需要团结。拉萨尔派的领袖为了不致在工人中完全失去影响,也不得不表示和爱森纳赫派达成“谅解”的愿望。③丁建弘:《德国通史》,上海社会科学院出版社,2002年,第259页。在外部环境驱使和各自内部党员及工人阶级的压力下,两派为获取更多选票以增强在国家政治中的地位而走上了合并之路。
1874年12月15日,拉萨尔派与爱森纳赫派为合并事宜召开了一次预备会议。在这次会议上,两派就未来党纲进行了简短而激烈的讨论,最终决定各选出8人讨论纲领问题。1875年2月14—15日,两派选出的代表在哥达再次召开预备会议。李卜克内西提交了一份书面纲领建议,拉萨尔派代表希望把拉萨尔的观点和要求纳入共同纲领。最后指定爱森纳赫派的威廉·哈赛尔曼(William Hasselmann)、李卜克内西和拉萨尔派的威廉·哈森克莱维尔(William Hasencliwell)和奥古斯特·盖布(Auguste Gabe)组成纲领起草委员会。在双方各自让步后,纲领委员会完成了一份纲领草案,名称为《德国工人党纲领》。3月7日,《德国工人党纲领》在《人民国家报》和《新社会民主党人报》上同时发表。
从1875年3月18—28日恩格斯回复倍倍尔的信中可知,无论是合并的具体事宜还是纲领草案的内容,作为爱森纳赫派的理论指导者,马克思与恩格斯都未收到李卜克内西的任何信息。恩格斯称这个草案使他和马克思“吃惊不小”,因此提出了长篇大论的批评,得出的结论是:“在这个基础上的合并连一年也保持不了……分裂是一定会发生的。”①《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3卷),人民出版社,2009年版,第410~417页。马克思、恩格斯不反对两派合并建立统一的工人阶级政党,只是认为合并的时机并不成熟,如果非要合并,爱森纳赫派也要恪守自己的原则,即党在理论原则与政治上不能向拉萨尔派妥协。但纲领草案却处处表现出对党自身原则的违背,处处充斥着拉萨尔式的陈腐学说。正如恩格斯所说,这个纲领草案的每一个字都是应当加以批判的。如果这个纲领通过,马克思和他永远不会承认建立在这个基础上的新党。②《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3卷),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415页。马克思也认为这个纲领草案“极其糟糕,会使党精神堕落”。③《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3卷),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426页。
4月21日,李卜克内西在回复恩格斯的信中写道,“你的责怪是完全多余的。你所指出的纲领的一些缺点,毫无疑问是存在的,而且我们从一开始就是清楚的——但是,只要不想使关于合并的协商破裂,这些缺点在代表会议上就是不能避免的”,并称“合并是拉萨尔主义的死亡,因此我们更应当对他们让步……无论如何事情就是这样:要么就是这个纲领,要么就没有合并”,“如果没有合并,我们也许会制订一个更加激进的纲领,但对我来说,这个带有合并的不完美的纲领却比没有合并的最完善的纲领要胜过一千倍。”④中共中央马克思恩格斯列宁斯大林著作编译局资料室:《研究〈哥达纲领批判〉参考史料》,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78年,第164页。其实,李卜克内西也并非觉得纲领不重要,且承认纲领是标志着党根本要求的旗帜,党应当在这面旗帜下,抛开特殊欲望和特殊利益,向前迈进,但他更倾向于认为纲领不是僵硬的教条,不是纸上的教皇。如果有必要,它是可以修改的,不能让一成不变的纲领作为枷锁来束缚自己。⑤中共中央马克思恩格斯列宁斯大林著作编译局资料室:《研究〈哥达纲领批判〉参考史料》,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78年,第52页。因此,他宣称,哥达代表大会召开的目的是两派的合并,不是制定科学的原理。⑥中共中央马克思恩格斯列宁斯大林著作编译局资料室:《研究〈哥达纲领批判〉参考史料》,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78年,第233页。李卜克内西认为,合并是值得的,因为拉萨尔派中的大多数党员随着与爱森纳赫派的接触正在摆脱拉萨尔主义,合并后这种摆脱将更加彻底。他甚至抱怨称“如果国际⑦这里指第一国际。不是那样一蹶不振,我们就不致遭到这一切困难了,因为否则双方都会把国际的纲领当作纲领的基础”。为平息马克思、恩格斯的怒火和担忧,李卜克内西称保证会在正式纲领中去掉“铁的工资规律”“信仰自由”等条文,也会克服合并的危机,不会使党在实践上和原则上受到什么损害。⑧中共中央马克思恩格斯列宁斯大林著作编译局资料室:《研究〈哥达纲领批判〉参考史料》,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78年,第161~162页。李卜克内西的答复并不能让马克思、恩格斯满意。倍倍尔后来在回忆录中称,“要想同伦敦这两位老人取得谅解并不是件容易的事。在我们所认为是聪明的打算,灵活的策略,他们却看作是软弱和不负责任的让步,但他也认为“合并的事实毕竟还是主要的事情”。①[德]奥古斯特·倍倍尔:《我的一生》,薄芝宇译,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78年,第275页。
在4月底至5月7日期间,为了在人们面前更好地树立起德国工人阶级政党的界碑,马克思以负责的态度对纲领草案逐条进行了批驳。虽然不是对理论的系统阐述,但也从正面阐发了一些关于科学社会主义极为重大的原理。马克思除了对受拉萨尔影响的“反动的一帮”“铁的工资规律”“国家帮助”等词语展开批判外,还明确提出了另外两个超越其早期著作的观点:一是对“公平分配劳动所得”提出质疑,认为尽管公平分配在许多当代欧洲社会主义者的思想中占主导地位,但它在科学社会主义中没有发挥任何作用,接着他否认了共产主义革命将引入商品的平等分配;二是对“用一切合法手段去争取建立自由国家和社会主义社会”进行了驳斥,认为从一个专制政府那里要求民主政府,不能仅指望诉诸“合法手段”,应呼吁建立一个“民主共和国”,接着他描述了从资本主义制度到共产主义制度的过渡阶段,即无产阶级的革命专政。②《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3卷),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428~450页。马克思的批判文本便是《德国工人党纲领批注》。随后,马克思将这份批注与他5月5日写给白拉克的信件一起邮寄给了白拉克。
5月22—27日,社会民主工党与全德工人联合会正式召开合并大会,统一将党的名称改为德国社会主义工人党(SAP)。原纲领草案经过稍加改动后在合并大会上获得通过。然而,会上通过的《哥达纲领》实质上并未借鉴马克思的相关批判意见。正如弗·梅林(Franz Mehring)所说,马克思的意见仅“使得纲领草案的个别论点写得更清楚明确,但丝毫没有改变事情的本质”。③[德]弗·梅林:《德国社会民主党史》(第4卷),青载繁译,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66年,第87页。在哥达代表大会结束前一天,赛·科柯斯基(Samel Kokosky)要求白拉克“一定给伦敦写信,以便那里的人不会做出荒谬的事情来”,并称“那里的人,同我们的一部分人一样,对实际情况判断错了,在这一点上李卜克内西是对的”。李卜克内西附言称,“马克思、恩格斯退出党或否定这个党,就会把自己置身于工人运动之外。”④中共中央马克思恩格斯列宁斯大林著作编译局资料室:《研究〈哥达纲领批判〉参考史料》,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78年,第171~172页。马克思、恩格斯在正式纲领公布前,曾以强硬的措词表示,如果纲领草案不经修改正式发布,他们将会发表一个简短声明,以示自身与这份原则性纲领毫不相关,从而打消外界的“他俩在秘密地领导爱森纳赫党的运动”及应对纲领负责的认知,⑤《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3卷),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425页。但合并大会后他们并未发表相关声明。从10月12日恩格斯致倍倍尔的信中可知,有两个原因让他们放弃了发表声明的做法:一是资产阶级方面并未对纲领提出批判,反而严肃地对待纲领,并对其作出了共产主义的解释;二是德国工人们期待两派合并,领会出了纲领中所没有的意涵。仅仅是由于以上情况,马克思与恩格斯才没有公开发表不同意这个纲领的声明,并选择了沉默。⑥《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10卷),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405~406页。
1878年10月19日,在俾斯麦的积极鼓动与运作下,国会通过了“反对社会民主党①德国社会民主党几易其名,如无特别指出,统一用社会民主党。企图危害治安法令”,简称“反社会党人法令”或“非常法”,10月21日正式执行。起初规定该法令的有效期为两年半,但直到1890年,即12年后这一法令才被取消。在“非常法”时期,德国社会主义工人党在艰难处境中缓慢前行,党的中央组织及地方各级组织皆转入地下,开展秘密斗争。1887年10月2—6日,该党召开了圣加仑代表大会,大会提出了制定新的纲领以替代《哥达纲领》的倡议。1890年10月1日,在德国工人阶级的强力抗争下,帝国国会正式废除了“非常法”,德国社会主义工人党重新获得合法地位。10月12—18日,该党在德国哈雷召开“非常法”废除后的首次代表大会。在这次代表大会上,通过了新党章,重申了制定党的新纲领的要求,责成党的执行委员会负责起草纲领,在下届党代会召开前三个月提交全体党员讨论。此次大会也将党的名称改为德国社会民主党(SPD)。在这次大会上,李卜克内西对起草新纲领提出了一些意见,区分了当前的阶级国家与未来的社会主义国家,并谈到了“和平长入社会主义”问题。在引导代表们进行讨论时,他随意借用了马克思对哥达纲领草案的批判。恩格斯认为,李卜克内西“一方面把抄自马克思手稿的东西放肆地当作自己的加以利用,一方面不指名地对这份手稿进行攻击”。②《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10卷),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603页。
为了帮助党制定具有科学社会主义性质的纲领,清除党内残存的拉萨尔主义思想,掐灭重新抬头的机会主义思潮,反击李卜克内西对《哥达纲领批判》为己所用的摘录却不公布原稿完整版的做法,并将马克思的学说运用到新的党纲中,恩格斯要求考茨基发表马克思的批判文本。为打消考茨基的犹豫,恩格斯威胁称,如果德国报刊不提供机会,他就会在其他地方出版。③《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8卷),人民出版社,1972年,第5页。考茨基虽然担心批判文本中的个别激烈言辞会惹恼李卜克内西等党内领导人,但也希望通过它打击一下党内的“老拉萨尔派和李卜克内西”④Raymond H. Dominick, Wilhelm Liebknecht and the Founding of the German Social Democratic Party, North Carolina: The University of North Carolina Press, p. 357.。为争取倍倍尔对“异端思想”的讨伐,考茨基把即将出版的文本的节选寄给了他。倍倍尔和其他执委会成员担心马克思的批判会重新点燃党内“青年派”的叛乱,因此,不同意出版这份文献。但倍倍尔的电报还未送达,考茨基就以《马克思遗著:对社会民主党纲领的批判》为题将《德国工人党纲领批注》及马克思5月5日写给白拉克的信和恩格斯为其写的序言发表在1890—1891的《新时代》杂志第9年卷第1册第18期上,这便是后来世人所熟知的《哥达纲领批判》。鉴于期刊出版者约·亨·威·狄茨(Johann Heinrich Wilhelm Dietz)和考茨基的要求,在不影响问题实质的情况下,恩格斯把这些文本中针对李卜克内西的过激言辞删去。因此,世人所熟知的这份批判纲领与马克思原本撰写的仍有些微差距。
在《哥达纲领批判》发表后,倍倍尔多次致信恩格斯和考茨基,抗议发表马克思写给白拉克的信,认为它不涉及纲领,它涉及的是包括他在内的李卜克内西等党内领导人,“在那里我们成了蠢人或骗子”,并且担心这些文本的发表不仅会触怒过去的拉萨尔分子,还可能会给敌人提供武器。①中共中央马克思恩格斯列宁斯大林著作编译局资料室:《研究〈哥达纲领批判〉参考史料》,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78年,第208~209页。李卜克内西起初将除恩格斯的序言外的其他文本转载在《前进报》第27、28号附刊(1)上,但未进行任何评论。直到1891年2月13日,他才以公开社论的形式在《前进报》上发表了题为《马克思关于纲领的一封信》,并作出了四点回应:一是宣称《批判》的发表证明社会民主党“没有什么可隐瞒的,也不害怕批评”;二是指责《新时代》披露个人批判,为社会民主党的敌人提供了可乘之机;三是指出《哥达纲领批判》摧毁了德国工人运动作为马克思手中的傀儡的形象,也证明了社会民主党不给任何人“教皇永无谬误”的幻象;四是坚持认为在哥达取得的团结是社会民主党后来成功的基础,因此,合并的成就只能“为参与者带来荣誉”。《前进报》随之补充了一份来自党执委会的声明,不承认所谓的“先见之明”,并对考茨基发表私人信件表示反对。②Raymond H. Dominick, Wilhelm Liebknecht and the Founding of the German Social Democratic Party, North Carolina: The University of North Carolina Press, 2009, pp. 357-358.考茨基在《新时代》上转载这些声明后,表示将承担发表《哥达纲领批判》的所有责任,但他和恩格斯也认为,他们的目的已经达到,新的党纲起草者不能忽略马克思的批判。
为避免再次出现风波,在起草新党纲时,社会民主党执委会要求倍倍尔和李卜克内西各起草一份,后又要求李卜克内西编写一份包含两份草案内容的修订稿。6月18日,理·费舍(Richard Fischer)以执委会的名义将修订稿寄给了议会党团、恩格斯、考茨基和伯恩斯坦,并要求他们“严格保密”。③倍倍尔和李卜克内西的草案初稿已经遗失,但李卜克内西的修订稿却被考茨基保留了下来,后来被东德历史学家霍尔斯特·巴特尔于1967年在荷兰阿姆斯特丹国际社会史研究所存放的考茨基档案中发现,并将其发表在该所出版的刊物《国际社会史评论》上,参见《马列主义研究资料》(第1辑),1982年,第193~196页。恩格斯在6月18日—29日对草案进行逐句批判后将其邮寄给了李卜克内西,这便是后来被人所熟知的《1891年社会民主党纲领草案批判》。恩格斯称,这份草案大大优于以前的那个纲领,④指《哥达纲领》。无论拉萨尔派还是庸俗社会主义的浓厚残渣基本上已经被清除掉了。“草案在理论方面整个来说是立足在现代科学的基础上……”。他对绪论部分和经济要求部分中的个别表述的含混和冗繁拖沓之处作了修正。让恩格斯不满的是政治要求部分。他认为草案缺乏明确和连贯的政治要求,且草案提出了“现代的社会正在长入社会主义”,却不去考虑德国目前的法律状况和政治环境是否为党通过这种和平方式实现自己的要求提供了条件。同马克思在《哥达纲领批判》中观点一致,恩格斯再次提出只有在民主共和国这种国家形态基础上,才能将和平方式作为过渡到社会主义的途径之一。他建议如果不能公开呼吁建立民主共和国,也可使用“把一切政治权力集中于人民代议机关之手”这样的措词。①《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4卷),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407~421页。
7月4日,执委会在吸收了恩格斯及其他各方的批评意见后将新修改后的纲领草案发表在《前进报》第153号上,但仍没有提出建立民主共和国的要求。倍倍尔向恩格斯解释称,对于一个刚刚恢复合法地位的政党来说,如此公然挑战德国君主制度是不明智的。②Raymond H. Dominick, Wilhelm Liebknecht and the Founding of the German Social Democratic Party, North Carolina: The University of North Carolina Press, 2009, p. 361.党执委会号召全党参加新党纲草案的讨论。据统计,在7—10月期间,德国社会民主党召开了400多次党的公开的群众性会议,讨论新党纲草案。无论是李卜克内西起草的修订稿,还是7月4日发布在《前进报》上的草案,考茨基都不满意,于是在8月24日至9月14日期间在《新时代》上发表了系列文章详细评论了这些草案,并和伯恩斯坦起草了一份新的纲领草案,其中前三部分涉及党的理论,由考茨基撰写,主要回顾了社会主义理论的演变,尤其赞扬了马克思发现的“发展规律”。第四部分是党的最近目标和实践要求,由伯恩施坦撰写。这份草案将李卜克内西草案中的实际要求部分纳入其中,几乎没有任何改动。③Raymond H. Dominick, Wilhelm Liebknecht and the Founding of the German Social Democratic Party, North Carolina: The University of North Carolina Press, 2009, pp. 361-362.
9月28日,恩格斯在给考茨基的信中写道:“你的纲领草案要比正式草案好得多,而且我高兴地得悉,倍倍尔拟建议采纳你的草案,我支持他这样做。”④《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8卷),人民出版社,1972年,第151页。10月6日,执委会在《前进报》上公布了四份纲领草案,其中就包括由考茨基和伯恩施坦共同起草的草案。这份草案虽得到了恩格斯的认可,但是他也提出了一些批评意见,尤其对其中突然出现的“反动的一帮”一词,提出了严厉的批评。⑤《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8卷),人民出版社,1972年,第152~153页。随后这一词语被考茨基删去。倍倍尔领导的党纲起草委员会最终决定采用考茨基和伯恩斯坦的文本,这使李卜克内西非常沮丧,甚至威胁退出委员会,但为了维护党的团结,最终还是接受了对纲领草案进行最后的编辑工作。10月14日—21日,爱尔福特代表大会如期召开。在大会上,李卜克内西对《爱尔福特纲领》做了长达三小时的报告。10月24日,恩格斯对倍倍尔说:“这真是一碗苦药,他不得不做关于新纲领的报告,而这个新纲领中不仅清除了拉萨尔主义最后的残余,还摈弃了他所欣赏的人民党的词句”,并表示希望“能找到一种途径,使李卜克内西能沿着它逐渐走到领取养老金的地步,——他在党内已经显得老朽不堪了。”⑥《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8卷),人民出版社,1972年,第182页。考茨基和伯恩斯坦的纲领草案,几乎未进行任何修改就在大会上获得通过,这便是后来成为大多数社会民主党的纲领典范的《爱尔福特纲领》。恩格斯称,在这份纲领中,“马克思的批判发挥了充分的作用。拉萨尔主义最后的残余也已肃清。”①《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8卷),人民出版社,1972年,第234页。随后,考茨基对这份纲领中的理论部分进行了阐释,即《爱尔福特纲领解说》。《爱尔福特纲领》在1918年之前一直是党意识形态的官方基础,在魏玛德国时期,也被视为党最重要的文件。
恩格斯的《1891年社会民主党纲领草案批判》直到1901年才在李卜克内西的遗物中找到,随后由考茨基发表在1901年10月2日《新时代》杂志第21年卷第1册第1期上。但恩格斯的批判文本在发表后并未引起足够的重视,直到列宁在《马克思主义论国家》的笔记和《国家与革命》一书中将批判文本中的思想总结出来,它才被广泛地熟知。列宁宣称,“恩格斯在这里是批判了整个第二国际的机会主义。”②列宁:《国家与革命》,人民出版社,2015年,第70页。不过,也正是列宁在《国家与革命》中指代不明的提法,③列宁:《国家与革命》,人民出版社,2015年,第69页。让大家误以为恩格斯批判的草案正是考茨基起草的《爱尔福特纲领》。考茨基曾为此多次作出澄清。④Karl Kautsky, A Correction on Friederich Engels, https://libcom.org/library/correction-friederich-engels-karl-kautsky.
19世纪60年代,在通过暴力革命手段实现经济权益和政治权利日益受挫后,拉萨尔宣传的一套学说获得了工人阶级的拥护。这套学说认为工人阶级的贫困是由“铁的工资规律”造成的,要废除这一规律,就必须依靠国家资助建立生产合作社,为得到国家的资助,工人首当争取普遍的、平等的、直接的选举权,而要获得选举权,就必须建立工人阶级自己的政党。虽然拉萨尔的学说不是从生产力与生产关系的演进以及工人阶级革命主动性来推导社会主义的必然性的,但对于重视实际政治经济利益的德国工人阶级以及对于注重劳工运动实践而非理论的社会民主党领导人来说,这却是一套鼓舞人心和更容易践行的学说。倍倍尔在给恩格斯的信中称,“拉萨尔的著作由于其语言通俗,实际上构成了群众的社会主义观点的基础,这一点是不容争辩的。这些著作在德国的传播比任何其他社会主义著作多十倍、十二倍,所以拉萨尔享有这样大的名声。”⑤中共中央马克思恩格斯列宁斯大林著作编译局资料室:《研究〈哥达纲领批判〉参考史料》,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78年,第140页。但他和李卜克内西作为爱森纳赫派的领导人,在和拉萨尔派合并之前,一直主张铲除对拉萨尔的迷信以及反对拉萨尔的错误观点,并且希望马克思能在《人民国家报》上发表几篇持客观态度的文章,“科学地论证拉萨尔理论的错误和缺陷,那将给对拉萨尔的迷信一个毁灭性的打击。”①中共中央马克思恩格斯列宁斯大林著作编译局资料室:《研究〈哥达纲领批判〉参考史料》,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78年,第140~141页。在与拉萨尔派讨论合并的过程中,鉴于拉萨尔派不肯放弃部分拉萨尔的信条和口号,李卜克内西等人一反之前坚决反对拉萨尔主义的态度,而作了无原则的妥协和让步,并认为这种妥协是一种策略,并不涉及原则问题。
在马克思、恩格斯看来,拉萨尔主义学说建立在一种机会主义、改良主义和宗派主义的立场之上。为用科学社会主义武装社会民主党,提高党和工人阶级的理论水平,从而促进国际劳工运动真正朝着符合历史发展趋势的方向发展,他们对相隔16年的两份纲领草案中残存的拉萨尔主义给予了持续的批判。
首先,他们共同批判了草案中充斥的“反动的一帮”“铁的工资规律”“国家帮助的生产合作社”等拉萨尔主义的学说。恩格斯在给倍倍尔的信中称,“拉萨尔的词句和口号,接受这些东西是我们党的一种耻辱……是我们党在道义上一次巨大失败……纲领的这一部分是卡夫丁轭形门,我们党就从这下面爬向神圣拉萨尔的赫赫声名。”②《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10卷),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404~405页。为消除这些词可能在党内造成的误解,马克思、恩格斯进行了一一批驳。对于“反动的一帮”一词,马克思认为,将工人阶级之外的其他阶级视为反动的阶级,就忽略了这些阶级的动态发展。资产阶级,作为大工业的代表,对于力求保持过时的生产方式的封建主和中间等级来说,便是革命的阶级,而加入了无产阶级队伍的中间阶级,也是革命的阶级。他还批判了在党纲中将其他阶级称作“反动的一帮”却在选举中又争取这些阶级的矛盾做法。③《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3卷),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437页。恩格斯也认为不能静态地看待其他阶级,应根据这些阶级在历史发展过程中的作用、改造程度以及基于阶级同盟的需要来判定他们,因此,“反动的一帮”只是在个别的例外场合才是正确的。④《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4卷),人民出版社,1972年,第120页。因此,无论是在哥达纲领草案中,还是在考茨基起草的纲领中,他都坚持要求删除这一词语。⑤《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10卷),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618页。对于“铁的工资规律”一词,马克思、恩格斯认为它是拉萨尔在马尔萨斯人口论的基础上,歪曲李嘉图的工资理论而杜撰出来的陈腐经济学观点。恩格斯称,马克思在《资本论》中已详细证明,调节工资的各种规律是非常复杂的,随着情况的不同,规律也会不同,所以它们绝对不是铁的,而是很有弹性的。⑥《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4卷),人民出版社,1972年,第121页。马克思称,在“铁的工资规律”中,除了从歌德的“永恒的、铁的、伟大的规律”中抄来的“铁的”这个词之外,没有一样东西是拉萨尔的。⑦《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3卷),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440页。对于国家帮助的生产合作社观点,恩格斯认为这至多也只是为达到目的而实行的许多措施中的一个。⑧《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4卷),人民出版社,1972年,第122页。马克思称,期待“总劳动的社会主义的组织”不是从社会的革命转变过程中,而是从国家给予生产合作社的“国家帮助”中“产生”的,并且这些生产合作社是由国家而不是由工人“建立”的,这是拉萨尔的幻想。①《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3卷),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422页。马克思、恩格斯的批判使得这些词语在《爱尔福特纲领》中全部被删除。
其次,他们批判了纲领草案混淆社会主义最终目标的问题。为了不引起帝国政府新一轮的镇压,纲领起草者没有将“民主共和国”写进党纲中,但提出了只有在民主制度健全和完善的民主共和国的条件下才能实现的政治要求,并且暗示社会主义运动的最终政治目标就是民主共和国。马克思、恩格斯认为,如果现实的政治形势还不允许直接提出民主共和国的要求,那么也不要提出那些只有在民主共和国的条件下才有可能实现的民主要求,这样只会误导工人阶级,让他们误以为在德意志帝国的框架内可以实现真正的民主。②《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4卷),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415页。马克思、恩格斯并不否认社会主义者必须以民主共和国为目标,但他们只是将它作为向共产主义社会过渡的阶段,是最后的国家形式,也是无产阶级专政的特殊形式,并且认为社会主义运动的最终目标应该是追求国家的废除和共产主义社会的建立。③《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3卷),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445~446页。
最后,对拉萨尔主义学说中狭隘的民族主义观进行了批判,提出了无产阶级国际主义原则。在哥达纲领草案中,无产阶级的国际主义原则已被具有资产阶级口号性质的“各民族的国际的兄弟联合 ”所替代。恩格斯在看到草案相关条款时认为,“工人运动的国际性原则实际上在当前完全被抛弃,而且是被五年来在最困难的情况下一直极其光荣地坚持这一原则的人们所抛弃”。“当各国政府极力镇压在某一组织内实现这一原则的任何尝试,而各国工人到处都极力强调这个原则的时候”,德国社会民主党却抛弃这一原则,仅保留对未来的“各民族的国际的兄弟联合”的希望。恩格斯理解由于党所处的国内政治环境不宜提出过激的条款,但也认为应当明确表达党“意识到自己和各国工人的团结一致,并且始终准备着一如既往继续履行由这种团结一致所带来的义务”。④《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3卷),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411~412页。对于纲领草案绝口不提无产阶级的国际主义原则以及党应当承担的国际责任与义务等行为,马克思认为这是一种追随拉萨尔以狭隘的民族观来对待工人运动的表现。工人阶级在本国内展开阶级斗争是首要的,但也不能忽视国际工人运动的任务和义务,这些任务和义务在必要时须超越民族利益。“各民族的国际的兄弟联合”不是经过合法斗争就能带来的自然而然的结果,而是需要工人阶级政党在帮助其他国家的工人运动或反抗资产阶级统治时主动承担责任。⑤《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3卷),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439页。这一建议被李卜克内西所接受,也写进了《哥达纲领》。《爱尔福特纲领》中也保留了无产阶级的国际主义原则。
和平长入社会主义思潮在德国工人运动中有其历史渊源和理论积淀。早在19世纪40年代,科学社会主义诞生之初,德国就出现了以海尔曼·克利盖(Hermann Kriege)和卡尔·格律恩(Karl Grün)为代表的“真正的社会主义”者,他们以哲学思辨的形式展开对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控诉,以“博爱”“人道”作为社会主义的基础,宣称自身超乎任何阶级斗争之上,标榜通过阶级和平的道路来实现社会主义,反对所谓的共产主义的“野蛮破坏”倾向。①《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2卷),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58~60页。拉萨尔主义学说中也蕴含着和平长入社会主义的思想,主张通过合法的议会道路实现社会主义,反对暴力革命。②[德]拉萨尔:《科学和工人》,《拉萨尔言论》,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76年,第86~87页。爱森纳赫派与拉萨尔派合并后,党的选票逐步增加,③[法]雅克·德罗兹:《民主社会主义1864—1960》,上海译文出版社,1985年,第32页。通过和平和合法的议会道路实现社会主义思想在党内日益蔓延,并占据了主导地位。“非常法”实施后,社会民主党将《哥达纲领》中“力求用一切合法手段来争取自由国家和社会主义社会”中的“合法”一词删去,改为从现在起将“以一切手段”来达到党的目的,从而公开承认了暴力革命的合理性。在社会民主党重新获得合法地位后,为避免再次受到帝国政府的打击以及随着党选票的增加,和平长入社会主义的思潮也再次在党内兴起。
马克思、恩格斯也认识到了以普选为基础的代议制在资本主义民主国家中的重要作用,尤其是恩格斯提倡德国社会民主党应根据实际政治情况来调整斗争策略。他们都不反对在适合采取议会斗争的时期宣传群众,聚集和组织力量的做法,但不赞同一味地将所有希望完全寄托在和平与合法斗争策略上,而忽略暴力革命的做法。马克思并不赞同在德国仍是“一个以议会形式粉饰门面、混杂着封建残余、同时已经受到资产阶级影响、按官僚制度组成、以警察来保护的军事专制国家”的背景下,德国社会民主党还在向国家保证以合法手段争取政治权利。恩格斯承认,在人民代议机关把一切权力集中在自己手里,只要取得大多数人民的支持就能够按照宪法随意办事的法、美等民主共和国及英国那样的君主国里,旧社会有可能和平长入新社会,但这在德国是行不通的,在德国必须炸毁“半专制的、而且是混乱得不可言状的政治制度的桎梏”,才可以谈论“现代的社会正在长入社会主义”。④《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4卷),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414页。因此,马克思、恩格斯建议社会民主党先将“把一切政治权力集中于人民代议机关之手”的民主共和国作为政治要求,再来讨论是以和平方式还是以暴力革命的方式步入社会主义的问题。
最让马克思、恩格斯不满的是,社会民主党领导人将党的统一和团结看得高于一切,甚至不惜以牺牲党纲的科学性为代价。在哥达纲领草案发表后,恩格斯首先展开了批判,认为党的领导人错失了用科学社会主义武装工人运动的良机,党在理论方面,绝对没有什么要向拉萨尔派学习的,①《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3卷),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411页。并且提出,“一个政党的正式纲领没有它的实际行动那样重要。但是,一个新的纲领毕竟总是一面公开树立起来的旗帜,而外界就根据它来判断这个党。”②《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3卷),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415页。恩格斯认为合并是可以的但不能牺牲原则,因此,他给出的建议是,“写入纲领的应该是双方一致同意的东西,而不是有争论的东西。”③《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4卷),人民出版社,1972年,第148页。
在实际运动与纲领的关系上,马克思与恩格斯观点一致,他也提出“一步实际运动比一打纲领更重要。……但是,制定一个原则性纲领,这就是在全世界面前树立起可供人们用来衡量党的运动水平的里程碑”。④《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3卷),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426页。为了避免将纲领草案中充满拉萨尔主义学说的问题责怪于己和恩格斯,马克思以眉批的形式写了系统的批评意见,以此批判爱森纳赫派以牺牲原则换取合并的做法,并建议两派在合并条件不成熟时不如缔结一个反对共同敌人的行动协定。
为了坚持无产阶级的实际运动与科学纲领的统一,恩格斯在“非常法”废除后、新党纲出炉前就立即公布了马克思的《哥达纲领批判》,试图使党的理论以科学社会主义为基准。虽然李卜克内西修订的爱尔福特纲领草案大大优于《哥达纲领》,拉萨尔学说与庸俗社会主义论调也几乎消失殆尽,但恩格斯还是详细列出了纲领草案的不足之处,如在政治要求部分,草案没有提出民主共和国的要求,也没有基于德国落后的政治现实提出无产阶级革命的可能性要求。“如果没有说本来应当说的东西”,即使其他要求都实现了,“我们固然会得到更多的为达到主要政治目标的种种手段,但这个主要目标本身却决不能达到。”⑤《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4卷),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413页。恩格斯在此说明,没有明确的科学纲领作指引,即便再多的实际行动,也可能达不到社会主义目标。
除上述而外,《哥达纲领批判》是科学社会主义的主要文献,在理论上清算了拉萨尔主义学说的影响,丰富和发展了科学社会主义理论。在《哥达纲领批判》的第四节,马克思对“国家的自由基础”展开批判时,首先从国家与社会的关系出发,批判了纲领中错误的国家观念,其次从现代社会即现代资产阶级社会的前因后果出发,批判了现存的形形色色的资本主义民主共和国的实质,并因而提及了无产阶级革命专政的过渡阶段以及未来共产主义社会的国家制度,⑥蒙木佳编著:《<哥达纲领批判>导读》,中国民主法制出版社,2017年,第53页。这成为第二国际时期社会民主党和第三国际时期共产党制定党纲的理论来源及国际劳工运动行动的指南。不过这也是第二国际时期及其后革命理论家与改良理论家关于国家、革命及未来社会制度等一系列问题争端的源头。考茨基和伯恩斯坦在吸收《哥达纲领批判》中的批判思想以及借鉴马克思恩格斯其他著作的基础上起草了《爱尔福特纲领》,其中理论部分阐述了消灭资本主义、废除阶级统治、建立社会主义的无产阶级革命的最终目标,经典再现了马克思的科学社会主义理论,该纲领后来成为第二国际的各成员党制定纲领的蓝本。
列宁在俄国社会民主工党纲领起草的过程中也曾多次提到这一纲领。在《国家与革命》中,他也将《哥达纲领批判》和《1891年社会民主党纲领草案批判》作为论述国家问题的灵感来源,并宣称“在修改我们的党纲时,绝对必须考虑恩格斯和马克思的意见,以便更接近真理,以便清除对马克思主义的歪曲而恢复马克思主义,以便更正确地指导工人阶级争取自身解放的斗争”。①列宁:《国家与革命》,人民出版社,2015年,第67页。在马克思恩格斯在这些文本中所提出的未来国家形态的基础上,列宁创造性地提出了作为未来社会形态的社会主义阶段和共产主义阶段的两阶段论和国家消亡理论,深化了共产党人对国家和革命的理解,也指引了他们在理论和实践中的方向。列宁将这两份批判文本作为打击“机会主义”学说的权威,更加坚定了共产党人的革命理想。
自清末民初起,《哥达纲领批判》就以零星的片段、摘译和转译的形式在中国传播。中国共产党成立后,该批判文本的中文全译本更是以多个版本在中国流传。通过我国学者对《哥达纲领批判》的译介以及列宁对该文本的阐释,中国共产党人逐步确立了科学的理论和行动指南。十三大确立的社会主义初级阶段理论也是从该文本中汲取的灵感,从而为探索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奠定了理论基础。②贺团卫:《<哥达纲领批判>在中国的早期传播和主要版本研究》,陕西师范大学博士学位论文,2018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