装在信封里的雪

刘安国

秋不止一次给春写过信。每一次，秋都会在信里捎带上一个季节的信物，一朵花，一片叶，一粒种子。秋说，他要把每个季节最精彩的部分抓住，放进信里，然后寄给远方的春。

花儿暗暗幽香，叶儿形态各异，种子粒粒饱满，就连秋的字都沾满了柔情。春很高兴。她把信在桌上打开，铺齐，每一封信都是一张照片，是一处风景。春不知道把这样的动作重复了多少遍，打开，铺齐，然后在心里合上。

有一次，秋在信里写道，他的城市下了雨。雨在空气里酝酿了很久，下来时却是绵绵的。他本想那会是一场大雨，把整个城市的街道冲洗如新。一夜过去，却只不过将窗外的芭蕉打湿，积雨一滴接不上另一滴，倒是并排的梨花开了一地，花儿沾了水，似有不甘，在空中舞不出翩翩的痕迹。秋说，是雨阻止了他出门的心情，他不想把粘人黄泥带到家里的地板上。春光无限好。秋说：春，你看，春天来了。你出去走走，不要太远，就看看花、看看草，阳光也很暖呢。它跟你很配，它们就是为你换上了新裳。

春收到信时，字间的梨花失去了水分，白花微微黄。春给秋的信里多了一首诗。诗里写，游子步匆匆，烟柳堆溪桥，情人话昵哝。春说，她把整个春天的歌声都收集起来，等到再次遇见时，只为他歌唱。

春不止一次向秋吐露，她喜欢雪，喜欢看，喜欢听。秋承诺，要把今后的每一个冬天的雪满满地装在信里。春满是期待，她倒是要看看他要怎么装下一片雪。

雪下起来的时候，秋睡得正酣。

秋梦见，他正与春并肩走在公园不知所踪的小径上，雪落在他们头顶的伞上——沙、沙、沙，像雨聲，像风声。春很激动，像鸟儿一样飞出了伞荫，踩着小鹿一样轻快的步子，没几步，那些居住在云端中的“冰蝴蝶”就纷纷停落在她的长发上。春似花儿，一朵散着热烈温度的花儿，惹得“蝴蝶”们处处徘徊。春每走几步就转过身看看身后的秋，她的想法是多余的，秋一直在，他跟得紧。看着身后一溜儿的脚印，春笑得像个孩子说：秋，看呐！好大的雪。一整园的寂静被春温暖的笑声打破，秋说：慢些，慢些，外面冷，雪大哩！

秋觉得，春就是他收到的一份最好的礼物，那是上天的赐予，是求之不来的。

秋醒来时，一眼就把窗前的飘雪看到。秋有些迫不及待，想把这个消息告诉春，刚拿起枕边的手机，他就放下了，一切来得太过于突然，他得先把这个消息压一压。他说过要把雪装在信中，然后送到春的手里。怎么装好呢？是呀，怎样才能让它们在春打开信时而不融化呢？在试过了无数种办法后，秋不得不承认，他把话说大了。

那是在之后的某个夜里，春在秋的脑海里一直挥之不去。笔锋眷恋，眼前的颜色跃然纸上。

致春（一）：

雪落下时，

我就在想你，

想你跟我一样躺在床上，

面露微笑，所有的悲伤都烟消云散，

盛大的、微小的，灿烂的、醒目的，温暖如初。

致春（二）：

雪落在眼前，落在枝头

落在每一个不知名的角落，

风，轻声呢喃着情怀，

或许它并不会带来你的消息，

但是它会带去我的思念。

致春（三）：

春，对不起，我没能把信封装满雪，哪怕只是一片，它们总是在我的手中匆匆化成一滩凉水，我抓不住它们。

你或许会说，那并不重要。

信里水迹点点，春觉得，那样子分明就是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