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敉萱
奥尔加·托尔卡丘克在《太古和其他的时间》里写道:“人在清醒的时间里需要有意义,因为人是时间的囚徒。”在一个人的漫长时间里,意义是极为重要的。
人倾其一生,便是在不断成长,不断认识自己,聆听内心的声音,以找寻存在之意义,从而走向成熟。然则,何以正确认识人生真谛呢?
有人认为,意义在于期待。在克尔凯郭尔的存在哲学中,人是“无限性和有限性的综合,那现世和那永恒的综合,自由和必然性的综合”。即是说,人常处于矛盾、变化无常的生存境遇中,为那些无法控制的东西而绝望。但也只有在絕望中,才能直面虚空,体悟苦痛,从而唤醒沉睡的精神,追寻更高层次的生存形式——或是期待前路未知的变化,或是期待怦然心动的波澜。航海家辛巴德经历了一次又一次磨难:双腿被鱼咬得鲜血淋漓,孑然一身被遗忘于孤岛,大鹏用巨石将船砸得粉碎……但这一切,更加深了他对未知的期待,对能漫游列国诸岛、结交异邦朋友及了解奇闻异事的期待。
也有人指出,意义在于思念。甚至于我们本身,在漫漫人生路里也不过是遥远思念的剪影。小王子怀揣着对玫瑰的思念继续着自己的旅行,他细听过玫瑰的怨艾、自诩及沉默,他为她倾注了太多心血,地球上众多玫瑰于他仅是空虚。停止思念是一种苍白,更是一种背叛。血沼壮士心中铭刻着对手儿奈的无尽思念,以普通人的身份在无尽的时间内保持了自我的清醒。思念是刻着音符的清泉流淌,真正浸润着内心,思念是夜里聆听星星,就像聆听五亿个铃铛共鸣。
而私以为,意义更在于进取。每个人出生时即带着与生俱来的孤独,而人身处这“小径分岔的花园”,不是来让孤独继续存续下去,而应去找寻那束能刺透孤独的阳光。物质的洪流漫过心灵的堤防,太容易使我们忘记仰望星空中的南十字星,忘记静观内心中向前的信念,忘记何谓真正的成熟模样。“我和这个世界不熟,这并非是我逃避的原因。”几米尝曰,迷路就是走路的一部分。被誉为“天才少年”的乒乓球运动员樊振东,也曾为残酷竞技场上的失败而煎熬。“世界上最大的勇气,是压力下的优雅。”他携满腔孤勇,日复一日地思索与苦练,宛如凤凰涅槃重生,站在了乒乓新世纪的最前沿。
由是观之,可怕的不是身处苦难之巅下,陷入孤独的深渊,而是不敢去面对,因惧于攀登而自断双足,再难成长。真正的成熟不是屈曲逢迎,如米高扬“在雨缝中行走”;亦非自恃见识广博,沉溺于虚荣而挣扎于诋毁;而是像汪曾祺那般,历经世故,抵达天真,勇往直前,不惧任何厄运。
“面对着充满信息和星斗的夜,我第一次向这个世界动人的冷漠敞开了心扉……我希望处决我的那天有很多人来观看,希望他们对我报以仇恨的呐喊。”莫尔索真乃局外人吗?他其实是以进取的姿态,对抗着这荒谬的世界。而反观那些失去热枕的灰白生命,英雄黄土美人枯骨,沦为“单向度的人”,他们丧失了否定批判和超越的能力,像马尔库塞笔下那样“不仅不再有能力去追求,甚至也不再有能力去想象与现实生活不同的另一种生活”。如此,西西弗斯的反抗变得黯淡,俄狄浦斯的求索退去色彩,普罗米修斯的背负失去价值,这究竟是何等的悲哀?
也许,一念的选择,只是一时的人生,但漫漫人生,即是永恒的选择。在薄如蝉翼的生命中,为了不湮没人潮中,我们要选择进取,按照自己的方式,去度过人生,努力在平凡中活得丰盛,才不至落了平庸的凡尘。
岁月悠悠,衰微只及皮肤;热枕抛却,颓废必至灵魂。不骛于虚声,不迷于佛系,方是炯炯明珠。孤勇过后,生命才有意义,世界才会真实,生活才有诗和远方。
(编辑:关晓星)
评点:王劲慧
丰富的积累,开阔的眼界,华丽的辞藻,是文章最大亮点,值得称道;而其对于“成长意义”的独到感悟则更胜一筹。习作由人在直面绝望、虚空时的“期待说”起笔,又在倾注时间与心血的“思念说”延展,更在直击孤独深渊时的“进取说”升华,水到渠成亮明“孤勇过后,生命才有意义,世界才会真实,生活才有诗和远方”的最深感受,思想性、艺术性俱佳,展示了作者不凡的洞察力和表达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