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福兴,邱石杏,汪凤丹
(1.桂林理工大学 旅游与风景园林学院,广西 桂林 541000;2.桂林理工大学 广西旅游产业研究院,广西 桂林 541000)
随着文旅融合在实践与学术研究上的不断深入,地方文化成为旅游发展中的“香饽饽”,越来越多民族地区将文化旅游作为发展经济路径。非物质文化遗产(本文中简称“非遗”)具有历史价值、文化价值、精神价值、科学价值、审美价值和时代价值[1],同时因其具有民族性、异质性、神秘性而极富旅游吸引力,具有很高的旅游开发价值[2],是地区重要的文化吸引物,也是构造目的地品牌的重要要素。保护为主、抢救第一、合理利用、传承发展是我国非遗保护工作的指导方针,强调了保护与利用的关系,指出了坚持整体性和真实性保护。旅游开发能够提高非遗的自我生存能力,使其摆脱濒危困境[3],生产性保护是我国现阶段非遗保护与利用的主要方式。节庆类非遗具有时空限定、资源排他性特点,易转化成为地方特色文化资源,已经成为地区周期性的旅游特点[4]。一方面,节庆类非遗能够较好地和旅游结合起来,结合旅游促进非遗生产性保护与传承,更好发挥非遗的经济、社会和文化功能。另一方面,当节庆类非遗的旅游生产效用发挥不足时,存在传承链薄弱、保护资金缺乏和空间脱域、内涵挖掘不深、过度商业化等问题。节庆类非遗传承及其旅游真实性一旦受到质疑和影响,不仅会失去吸引力,而且会对社区文化氛围消褪、传统观念与模式产生冲击。因此,发展节庆类非遗旅游,实现非遗传承保护与旅游真实互动共赢,成为实现节庆类非遗旅游发展的难点所在。
舞台、剧本和表演是社会剧场理论的核心要素。社会剧场的主要观点:人们对外的行为是他所想呈现的;符号是表演使用的工具;演员与观众通过表演进行互动;表演分为强调事实的前台和要对观众隐藏事实的后台。蚂拐节是壮族先民骆越人展示对蛙图腾崇拜的一种原始宗教方式,广西红水河流域地区的蚂拐节具有活态文化代表性[5],盛行于广西河池天峨、东兰、巴马和南丹等地。作为壮族传统的节庆,蚂拐节包含社会剧场的3大核心要素;同时,旅游的介入使蚂拐节社会剧场转变成旅游展演,即在特定的时空为游客提供文化观赏、参与和体验实践[6];这种转变是将蚂拐象征符号转化成游客短时间内能理解、接触和体验,是对蚂拐文化符号拆剪、翻译和表达,蚂拐节传承人通过蚂拐节这个舞台进行表演,与游客互动。作为旅游场域中的节庆类非遗,以往研究多是孤立地探讨旅游真实性、保护传承与旅游开发的关系等,尚没有关于节庆类非遗传承与旅游真实联系的共同研究。因此,为便于分析蚂拐节非遗传承与旅游真实的逻辑关系,本研究以社会剧场理论为视角,试着运用服务剧场、社会剧场和旅游剧场构建蚂拐节解释框架,借助“演员—顾客—场所—表演”的内容框架对河池天峨县纳洞村蚂拐节进行综合分析,提出纳洞壮族蚂拐节非遗旅游发展路径,为节庆类非遗传承与旅游真实互动提供新的视角。
20世纪60年代美国著名社会学家欧文·戈夫曼提出拟剧理论,在拟剧理论里,戈夫曼把整个社会比作舞台,而全体社会成员比作在社会这一舞台上扮演不同角色的演员,认为全体成员在互动中按照多个“剧本”扮演自己的多重角色。1983年,斯蒂芬·格莱夫与雷蒙德·费斯克认为提供服务与舞台表演具有一定的相似性,舞台剧场的构成要素与服务的构成要素之间能形成一定的对应关系,在戏剧理论的基础上提出了服务剧场理论,并构建了服务剧场理论的演员、观众、场所和表演4大组成要素。其中演员要素内容包含了服务人员的衣着打扮、态度和行为、专业技术和服务人员对顾客的承诺;观众要素内容包含了顾客配合与服务态度、顾客配合参与服务的行为和顾客间的互动;场所要素内容包含了服务场所布置、服务场所空间配置和服务场所清洁;表演要素内容包含了产品质量、服务实时作业处理和服务流程及设计[7]。游客、居民(传承人)、节庆场所、节庆文化是节庆类非遗旅游场域中的主要研究对象,同时非遗传承与旅游真实是非遗旅游的问题范畴,而服务剧场理论中的演员、观众、场所和表演框架能够解释节庆类非遗旅游中非遗传承与旅游真实的问题,所以服务剧场理论框架适用于本文所要研究的情况。
服务剧场理论主要应用于各行业的服务提升改造方面,在旅游研究中也有应用。李琼[8]将服务剧场理论应用于民俗旅游服务质量改善,拓展了服务剧场理论要素,增加了前后台、幕后工作人员、剧本和道具要素;以敦煌莫高窟为研究对象,蔡礼彬等[9]发展了服务剧场理论在遗产地的应用;柏豪等[10]探讨民族节庆的真实性问题时,将服务剧场理论引入真实性的分析中,构建了基于服务剧场理论的民族节庆真实性要素的框架;李庆雷等[11]运用服务剧场理论对化石型旅游资源提出了新的活化利用模式。本文在前人研究与田野调查的基础上,将服务剧场理论引入节庆类非遗传承与真实性研究中,构建节庆类非遗传承与真实性的要素框架。
如图1所示,基于演员、观众、场所和表演要素的服务剧场模型,旅游维度分别对应东道主、游客、旅游空间、互动的文化内涵;在引入节庆类非遗旅游传承与真实性后,形成了内涵非遗传承的传承人要素、游客要素和内涵非遗旅游真实性的节庆文化空间要素、节庆文化内涵要素。
图1 引入传承与真实性的节庆类非遗服务剧场要素
对于传承人要素,在服务剧场理论中,演员层面是执行服务、与顾客互动的主力,是向顾客展现表演的主要人员,同样在节庆类非遗中需要关注传承人的传承动态。节庆非遗服务剧场的传承人维度要素首先关注节庆类非遗传承人的身份,其中包括非遗传播的代表人物、技艺精湛的各类艺人和传统文化珍贵资料的收藏者[12]与非遗文化社区或文化圈的全体成员[13],其次是传承人对非遗影响的认知以及传承人对节庆文化内涵、技术的专研。在游客要素方面,游客进入节庆类非遗的文化空间互动并产生旅游消费,游客对节庆类非遗的认同激励传承人的文化自豪感与自信心,产生的旅游消费在一定意义上属于节庆类非遗的生产性资金,可直接或间接影响节庆类非遗的传承。
现今的文旅消费已经转向对空间和感觉的消费,是一种对“平静质朴生活”的感受,游客更希望通过地方性生活空间了解东道主世俗生活场景[14]。在旅游发展的语境下,既要看到节庆类非遗旅游展演,也要体验到节庆类非遗的地方性生活空间和深刻的文化内涵。在节庆文化空间要素方面,节庆类非遗要在其生长和发展的文化空间中举办节庆活动,这样的空间“归域”能够结合世俗生活与审美艺术,满足游客对异地文化日常生活的想象和建构主义的真实;在建筑、环境、生产方式和生活方式上保持地方性;保持清洁,避免节庆活动空间元素的商业化。在文化内涵与文化功能要素方面,节庆类非遗文化内涵真实性与挖掘程度、节庆活动举办自发性、活动流程举办真实和节庆非遗文化载体都能影响非遗节庆活动的真实性。
按照上述分析,以服务剧场理论为框架,可以建立一个关于在旅游中节庆类非遗传承与真实的扩展模型,节庆类非遗传承与真实互为表里,传承与真实性是节庆类非遗旅游发展的一体两面,保持传承链不断、文化内涵真实是对节庆类非遗进行旅游发展考虑时需要重点注意的,如图2所示。在节庆类非遗服务剧场的旅游发展模式中,节庆类非遗传承人是非遗传承的载体,传承人文化内涵真实性表达与非遗主题空间塑造与表述中与游客进行互动,并提升文化自我认同和产生一定非遗生产性资金,激励非遗传承氛围形成;游客通过非遗节庆社区地方性审美的“吃住行游购娱”生产生活方式感知体验节庆非遗,同时以节庆非遗传承人所表达的节庆文化内涵作为主客交流的内容、平台,获得节庆类非遗的旅游真实性。
图2 节庆类非遗服务剧场的旅游发展模式
蚂拐节非遗服务剧场的旅游发展模式强调把握节庆非遗传承与旅游展演真实性的关系,动态地考察蚂拐节服务剧场中的传承人、节庆游客、节庆文化空间和节庆文化内涵要素在节庆旅游展演中传承与真实性的发展、互动、变化现状,从而提出纳洞蚂拐节在非遗旅游场域中传承保护与旅游真实性发展的路径。
“蚂拐”是壮语中对青蛙的音译,有些壮族地区亦称作蛙婆。作为稻作文化民族,壮族先民认为蚂拐是掌管风雨的使者,拥有与田地、神灵沟通的特殊“神力”“灵力”,能够为水稻生长成熟带来不可或缺的雨水,故将蚂拐视为神灵并每年进行祭拜以祈求风调雨顺、五谷丰登。蚂拐节主要盛行于广西西北部红水河流域的壮族地区,是该壮族区域较为典型、普遍的图腾信仰。如今,壮族蚂拐节已不仅仅是当地单纯的祭祀活动节日,在非遗和旅游的语境下,成为了非遗文化传承和旅游生产保护的壮族特色文化符号。广西河池天峨县是蚂拐文化发展的重县,其将蚂拐文化与天峨康养旅游融合发展,蚂拐文化已成为天峨县的一张文化名片,其中作为壮族传统节庆的蚂拐节是展现天峨县蚂拐文化的主要形式与内容。2007年7月,天峨县壮族蚂拐舞列入第一批自治区级非遗名录,2013、2014年天峨县壮族蚂拐节蝉联中国优秀民族节庆最具民族特色节庆奖,2017年天峨壮族蚂拐节荣获中国优秀民族节庆最具创新价值节庆奖。天峨县举办蚂拐节的村庄主要是六排镇的纳洞村和云傍村,从活动内容、规模、影响力与传承情况来看,纳洞村的蚂拐节具有重要影响力和代表性,2012年被天峨县列为“红水河蚂拐文化第一村”,尤其是近几年来,纳洞村蚂拐节能吸引大量游客,且在2013年建立了铜鼓生态文化保护村和蚂拐舞传习所、2015年挂牌成立自治区级非遗代表性项目,拥有保存完好的蚂拐节仪式、代代相传的蚂拐舞传习人,蚂拐文化根植于纳洞的乡土生活之中,对研究壮族蚂拐文化有着重要的意义。
纳洞村位于天峨县六排镇东南部15 km,位于红水河东岸约1.4 km的丘陵山谷中,村中梯田依唯一山溪沿两旁向周边山脚分布,故梯田坡度平缓且较为宽阔。全村由纳洞屯、纳莫屯、纳鲁屯、林玉屯和拉细屯5个村屯组成,共有索、向、黄、韦和江5个姓氏,全村共274户,约1 116人,村内人口均为壮族,是一个保存完好的壮族聚居村落。近距红水河、梯田稻作生产和壮族要素,是蚂拐崇拜和信仰的主要环境基础。纳洞蚂拐节具体举办时间多为春节后农历正月初十至十二,主要包含五个流程:寻蚂拐,大年初一全村人敲锣打鼓在田地、山林、屋前屋后等寻找蚂拐,第一个找到蚂拐的人被奉为蚂拐王,此时由蚂拐舞传习人作为祭祀活动主持人将蚂拐放入竹筒制成的蚂拐棺中;孝蚂拐,随后立篙悬幡,绕村中蚂拐亭3圈并祭拜;游蚂拐,抬着放有蚂拐的蚂拐轿周游田间和村寨,路过村民家时村民要赠送彩色糯米饭以表敬意,祈求蚂拐护佑平安顺意;跳蚂拐,选择宽阔平坦的田地作为场地,佩戴蚂拐面具,跳蚂拐舞,欢庆娱乐,最后对着蚂拐轿和帷帐供拜和祭祀,跳蚂拐舞结束;葬蚂拐,祭祀队伍在葬蚂拐处挖出前一年的蚂拐查看骨头颜色以占卜来年凶吉,黑灰色代表不吉利,黄色则说明是好兆头,之后,将今年的蚂拐棺葬入墓中,葬蚂拐结束。纳洞蚂拐节盛大隆重,其他村寨村民和游客前来观看、祭拜和协作,所以最后的程序会设宴请客,招待附近村村民。
纳洞蚂拐节传承人包括纳洞村及周边蚂拐文化村寨社区居民与传承人代表,在蚂拐节举办期间,纳洞村民具有演员与传承人的双重身份,承担着前台展演和后台准备的职责。纳洞蚂拐节活动盛大,活动流程多且复杂,需要全村男女老少集体参与。索WD是纳洞蚂拐舞第7代传承人,熟知蚂拐节流程、习俗,蚂拐节的举办、祭祀活动由他主持,是纳洞村蚂拐文化的自然领袖。他说:“蚂拐节举办的时间刚好是大年正月,村里常年在外打工的年轻人都要回来一起操办、过节,由我作为蚂拐节主持人,按照规定的流程开展,安排村里其他人敲锣打鼓、跳蚂拐舞、抬轿等工作。(1)访谈对象1:索WD,男,壮族,纳洞蚂拐舞第七代传习人;访谈人:梁福兴、邱石杏;访谈时间:2019年10月3日—2019年10月4日;访谈地点:纳洞村访谈对象家中。”可见,蚂拐节的举办和蚂拐文化的呈现离不开全体纳洞村村民与传承人的筹备、安排。此外,蚂拐节所用的铜鼓、铜锣、帷帐、幡旗、长老道袍服饰、蚂拐轿、面具等蚂拐节器具时,蚂拐舞传习人索WD自豪地说:“这些(蚂拐节使用)面具都是我自己做的,不办蚂拐节时就去村里砍一些树木竹子来自己做,面谱也是我画的,大概三天能做一个,不同的面具代表不同的身份,有的代表蚂拐公,有的代表耕田老翁,有的代表毛人(害虫)……以前有个大学的老师还在我这里买了一套回去放在博物馆里给别人看。①”纳洞村蚂拐传承人承担着制作蚂拐文化表演的模塑,熟知蚂拐文化内涵,尽可能将模塑真实的身份、技术和器具等在蚂拐节上呈现。这是传承人身份认同、传承认同和对节庆文化内涵与技术关注的共同结果。
社会剧场强调舞台上的人运用符号与台下的观众进行展演、互动,以期得到良好的效果和观众认可。在没有对外发展旅游之前,纳洞村蚂拐节只是村民祭拜蚂拐、祈求风调雨顺的神圣节日和习俗。随着纳洞村交通条件的改善和蚂拐节名声的逐渐扩大,不断有游客想要一探究竟来了解蚂拐节文化,于是纳洞每年的蚂拐节变成了以蚂拐文化符号为代表的娱神娱人的民族节庆节日。游客以观众的身份进入纳洞蚂拐节旅游场域中,此时的蚂拐节传承人不仅要借助蚂拐节“舞台”将蚂拐文化符号与游客互动,更重要的是获得游客的认同。如此,一方面激励纳洞传承人继续传承保护蚂拐文化,另一方面,旅游的介入,吸引了游客、引导游客产生旅游消费是蚂拐节旅游展演的目的之一。纳洞蚂拐节传承得到广大游客的认可,但游客通过蚂拐符号产生的旅游消费还是较少,如纳洞村支书索WL所说:“举办蚂拐节的时候游客很多,哪里来的都有,举办的时候非常热闹,每年村里都堵车,进不来也出不去。外面来的人也就是在这里吃一下农家饭,吃完就走了,也不会留夜,除非是村里认识的(亲朋)。除此之外,我们也仅仅是在蚂拐节举办期间售卖一些土特农产品而已,不过村民还是满开心的。县里也会资助一些钱来给我们举办蚂拐节。(2)访谈对象2:索WL,男,壮族,纳洞村支书;访谈人:邱石杏;访谈时间:2019年10月4日;访谈地点:纳洞村村委会。”
旅游真实性是变化的,与主客体感受相关,只有在所处文化环境、社会情境以及主客有效互动的前提下才能获得意义[15]。节庆类非遗的旅游生产性保护更重要的是以空间为载体对节庆文化地方性再生产,使游客在视觉、听觉、触觉、味觉等全方位感受地方性。纳洞蚂拐节由来已久,举办地点一直在村里的梯田中,找蚂拐、孝蚂拐、唱跳蚂拐和葬蚂拐所有流程均在村内。举办前,会在村中选择宽阔平整的空地或者梯田作为祭祀、表演、跳蚂拐舞的场所;游蚂拐抬着蚂拐轿走遍全村,包括每个屯设置的蚂拐亭;夜晚降临全村点起火把,载歌载舞、欢唱娱乐。蚂拐舞传习人索WD说:“在很久以前,这里周边的村子都有蚂拐节传统,都是在村子内举办,到20世纪60、70年代都停办了。我们村是20世纪80年代重新开始弄的,现在也几十年了,一直都是在田里举办。其他村子后来没有办起来,都跑我们村来一起办了①。”纳洞蚂拐节一直未脱离其生存环境,山林-村落-梯田-溪流的生态环境、纳洞社区传承人和在地举办都表明纳洞村蚂拐节的空间归域、乡土地方性特点。
纳洞蚂拐节由村民自发组织举行,跳蚂拐是最为期待和热闹的活动流程,蚂拐舞虽然不知起于何时,经过怎么样的发展,但已经代代相传至今。在2006年,纳洞村重新组排了跳蚂拐流程,新组排的跳蚂拐除了流传至今的蚂拐舞,还增加了纳洞农事生产和日常生活的表演,包括皮鼓舞、蚂拐出世舞、拜蚂拐神舞、拜铜鼓舞、耙田舞、毛人舞、驱邪灭瘟舞、插秧舞、薅秧舞、打猎舞、打捞鱼虾舞、纺纱织布舞、繁衍舞、丰收祭拜舞等14个节目。这些蚂拐舞是纳洞蚂拐文化的隐喻性文化符号。隐喻性符号是指目的地有一定程度的对民族文化资源进行舞台化的包装,是装饰和加工后的“旅游者的前台”[16]。纳洞蚂拐节的形成与其生产生活的稻作文化、红水河自然地理条件和梯田息息相关,游客可以透过跳蚂拐的节目表演了解和认识纳洞村蚂拐节庆文化的日常农事生产生活,进而获得纳洞人蚂拐节的文化内涵、功能、审美的感知体验。
图3 纳洞蚂拐节传承人、游客、空间和节庆文化的社会剧场分析
综上所述,随着纳洞蚂拐节声名鹊起,节庆举办期间吸引了大批游客,当地高度重视纳洞蚂拐节的传承保护与旅游发展,并取得了一定的成效。同时,在非遗传承与旅游发展两种场域交织下,纳洞村民通过对蚂拐节文化的舞台化展演,蚂拐在地社区内与游客进行互动,这种传承人、游客、节庆文化空间、节庆文化内涵的服务剧场——社会剧场模式是非遗传承与旅游真实的统一。
目前,蚂拐节作为广西重要的非遗节庆,具有少数民族特色。纳洞蚂拐节庆非遗保护传承与旅游发展存在以下突出问题:
非遗传承人不仅是非遗代表人物,而且非遗文化圈内的社区居民同样是传承的主体,他们维系着非遗的代际传承。根据调查,纳洞蚂拐节庆连年举办,蚂拐节在2006年就被列为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目录,国内外影响深远,但在文化产业振兴、旅游振兴乡村方面始终不得法,仅仅是蚂拐风情节庆。为了生活得更好,纳洞村年轻人多数外出务工,留守在村中的只有老人和儿童。如纳洞村支书索WL所说:“蚂拐节以前是我们拜祭龙王宝,祈求风调雨顺的。在旅游方面,村民觉得蚂拐节的收益一般,在持续发展蚂拐文化旅游方面的意愿不高,年轻人都在外打工、上学,也就只有蚂拐节期间会回来一下,但是蚂拐节很多游客过来挺热闹的②。”过去蚂拐节属于民间宗教祭祀活动,随着年轻一代不断外出务工求学,纳洞的生产生活方式、价值观念发生了巨大变化,有把蚂拐节当成文化商品的倾向,对蚂拐节的神圣性减弱,只有老一辈传承人坚守、了解蚂拐节庆仪式、内涵,传承方式上仅仅是以家族传承与口口相传,蚂拐文化的传承土壤快要消失。在目前纳洞蚂拐节非遗旅游发展的背景下,作为人的因素,被动的、无意识的开展纳洞村蚂拐节传承与旅游发展,缺少自觉性、自发性、参与性和主人翁意识,不仅不利于纳洞村蚂拐节的旅游发展,还有可能在今后的发展中丢失蚂拐节的核心内容。
纳洞蚂拐节是红水河上游流域地区壮族人民以蛙图腾信仰为核心的基于稻作农耕祈福、传统生态智慧的民族遗风。2010年开始,天峨县以纳洞村蚂拐节作为文化展示的重点,举办了第一届天峨县红水河文化旅游节,也包含了民俗歌舞表演和高杆绣球、抢花炮、射弩、竹竿舞等民间体育竞技活动。其中的蚂拐节活动庄严感不再,蚂拐节庆呈现的纳洞生产生活文化被截成不连贯的文化片段,外界游客对蚂拐文化的感知体验也仅是看民俗表演、吃农家饭、看蚂拐祭祀等的视听文化大餐而已。在文旅融合发展的背景之下,虽然提取部分文化因子、文化片段的解构方式是地区传统非遗文化通过文旅融合扩大影响力的重要途径,但游客参与其中只知其形不得其神,会让外界对蚂拐节庆文化的认知进一步扁平化。
“纳洞”在壮语中与“那”和“峒”为同音,意为田地(或水田)和周边山中的一片田地,从纳洞村被周边山地丘陵围绕、中间为河谷水田、纳洞壮族传统稻作和蚂拐信仰内涵来看,山林稻作农业生产生态环境空间应是纳洞蚂拐文化的物质载体。但是,目前纳洞村的稻作生态失序,留守村中的老人儿童无力耕种水稻水田,大量田地搁荒,加上垦荒种植吸水量大、含水率低的速生桉,村中的纳洞河出现缺水、断流情况,纳洞林田稻作衰减。另外,纳洞村内传统的干栏民居建筑消失,已经变成一栋栋的现代砖房,在2012年打造“红水河蚂拐文化第一村”时进行了村庄建筑立面整治。具体改造仅仅是将村中心的砖房刷成白墙、印刷蚂拐和铜鼓样式在民居外墙上、木制窗花装饰等,立面改造生硬。壮乡特色式微,地方性不明显,未能展现纳洞传统山林溪水田的地方性审美,不利于外界对纳洞蚂拐文化的认识与理解。毕竟在主客互动中,与主体互动的“客体”不仅仅是主人或客人本身,还包括一切外在的有形之物和文化符号。
据调查,曾经的纳洞蚂拐节举办时间是从除夕夜开始一直到第二年二月初,共历时为一个月左右。现在为配合旅游工作则集中举办节庆。目前活动流程已缩减为2—3天,程序简化,游客在这两三天参加蚂拐节庆活动、观看表演,加之纳洞旅游基础设施薄弱,住宿、餐饮、旅游产品等缺乏,只能以单一的蚂拐节庆风情作为旅游吸引点和文化展示了。此外,纳洞地处广西长寿带的都阳山脉北端核心地段,本应与红水河国家森林峡谷、龙滩天水的文化生态环境相得益彰,与蚂拐节文化联动的稻作农耕文化、铜鼓文化、都阳生态、红水河森林养生等同处一境,但纳洞蚂拐文化旅游发展仅依靠节庆风情,尚未联动激活红水河、都阳山脉、龙滩天水和天峨县城生存环境,未能全貌展示身在红水河流域的蚂拐文化环境背景及内涵,蚂拐文化孤立发展,文化互动浅显、表面,难以为继。
非遗具有无形性,传承人、物化载体和文化场所是非遗保护的基点[17]。传承人掌握着非遗的专业知识和精湛技艺,既是文化的继承者,又是创新者,因此,非遗保护的核心和重点是传承人[18]。作为传统文化的非遗要传承和可持续创新发展,那么营造传承氛围,保持传承链不断,形成传承生态是最有效的途径,资、记、传、培、教等传承方式并行。目前,纳洞蚂拐节的传承方式主要是以家族传承为主,且作为非核心传承人的社区村民自主传承意识薄弱,纳洞蚂拐节文化传承应结合家庭、社区、学校教育、政府、社会组织等多种模式形成蚂拐传承生态。当地管理部门提高重视程度,完善蚂拐节非遗传承保护财政政策,加大人力物力资金投入,发展节庆旅游,提高村民对蚂拐非遗文化认同、经济认同,把握非遗优势,发展非遗旅游生产性保护利用;组织人员记录保存、整理和分类纳洞蚂拐节文化图本、文字、视频等资料。以蚂拐舞传习所形式发展传承培训班,培训蚂拐舞、打鼓、器物制作、蚂拐歌谣、仪式等,深耕蚂拐节文化传承土壤。将蚂拐传承引入教学体系,让蚂拐文化走进教学课堂,在纳洞村及周边村寨小学、中学安排蚂拐文化的认知教学,定期安排蚂拐文化普及活动,从而恢复传承活力。
非遗文化的重构要以时代价值功能作为导向[19],纳洞蚂拐崇拜的是壮族先民在生产力水平不高、认知事物能力不足下形成的神灵信仰、宗教祭祀节庆。在现代知识语境下,蚂拐文化应是天人合一的人与自然和谐关系、真善美审美价值取向、自我认同与村寨聚落人际凝聚的现代话语对接,可以通过文化产业介入重构纳洞蚂拐节庆文化的现代价值功能。在纳洞蚂拐文化旅游场域中,根植传统蚂拐节庆基点,将纳洞壮族服饰、饮食、礼仪、习俗、歌圩音乐、舞蹈、技艺、手工业等传统文化元素重构、合为蚂拐文化有机整体,形成保护区、住宿区、科普区、康养区、娱乐区、文创区、购物区衔接系统,构筑蛙那生态康养人居乡村旅游体系,构建全天候、多维度的纳洞生活,增加文化互动的机会与强度,增强信息传递,让游客可以在短时间内深度理解与认知蚂拐节庆文化内涵。
蚂拐节作为壮族传统节日,产生与发展离不开特定的自然、人文环境,因此纳洞蚂拐节非遗文化保护与发展首先应重构纳洞壮族稻作生态人居体系,在现有的杉树林、水稻田基础上恢复与激活山林-村落-梯田-溪流的纳洞壮族传统稻作生态文化系统。保护纳洞传统建筑(如存留的干栏建筑、蚂拐庙、蚂拐亭等)载体、村落格局、林-田-溪-水-村等自然机理,避免大规模、大面积开发与破坏,保护蚂拐生态人居景观的完整性。在旅游展演文化空间方面,将非遗社区的世俗文化生活的展示和地方性生活空间的营造视为当下文旅融合的重要形式和选择路径。构建纳洞蚂拐文化符号体系,从建筑、环境、生产方式和生活方式入手,通过对纳洞村要素符号化展现蚂拐信仰社区的日常生活,注重纳洞生活方式营造,开发当地特色饮食与纳洞蚂拐文化体验酒店,设计统一的景观小品和地标,着重展示纳洞的蚂拐文化符号形象。
在纳洞蚂拐节庆非遗保护与旅游展演发展过程中要立足纳洞蚂拐文化的红水河、都阳山脉、龙滩天水、天峨县城等外部大环境与纳洞河谷小环境,与天峨周边的南丹、东兰、巴马、凤山连成一体,联动挖掘红水河与都阳山脉的稻作农耕文化、铜鼓文化、森林养生文化内涵,原生态展示纳洞蚂拐文化,丰富纳洞蚂拐文化表述的形式。注意不要过度强调蚂拐节庆旅游的市场需求、过度消费蚂拐文化遗产,纳洞蚂拐节节庆举办流程与时间的人为压缩,有悖于非遗传承保护与旅游发展的真实性原则,尊重纳洞文化习俗和原有程序。在保护的基础上,开展趣味性互动节目,可设计、生产和发展纳洞蚂拐文化旅游纪念品,以纳洞纪念品作为游客与纳洞蚂拐文化记忆与真实性的互动中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