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欣
(江西财经大学人文学院,江西 南昌 330032)
幸福观是个人对“何为美好人生”的体认与追求,包含了一整套与此相关的信念、价值、态度及行为意向[1]。从“幸福都是奋斗出来的”,到“世界上最大的幸福莫过于为人民幸福而奋斗”,近些年来,习近平总书记曾在多个场合论述了奋斗与幸福之间的关系,不仅建构了极具时代特色的“奋斗幸福观”,更揭示了新时代创造美好生活的基本路径,点燃了亿万人民奋发向前的澎湃激情。
若循着习近平总书记的话语回望历史,我们还能进一步发现,自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以来,幸福就与社会主义、与中国人民结下了稳固而持久的联系。正如1954 年10 月6 日的上海《文汇报》所载:“‘幸福’真像长了翅膀似的到处飞。人们嘴里说着它,心里感觉到它,无线电和报纸传播着它”[2]。因此可以说,在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初期,虽然政权建设的紧迫性遭遇百废待兴,但党及其所领导的大众传播媒介却早已意识到了幸福观作为政治合法性资源的独特地位,并对之进行了符合社会发展需要的建构。
有鉴于此,考虑到《人民日报》在我国的特殊地位,本文通过《人民日报》图文数据库,采集了该报于 1949 年 10 月 1 日至 1966 年 5 月 16 日 所刊发的有关“幸福”主题的所有报道(共530 篇),并采用费尔克拉夫的批判性话语分析方法,从文本、话语实践和社会实践三个层面对它们进行全面的分析,以探究中国共产党在新中国成立之初,具体通过何种媒介话语策略、向社会建构并传递了何种幸福观念,从而为现阶段更好地构建和谐社会、促进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建设提供借鉴。
通过ROST 软件对530 篇报道样本进行高频词分析的结果显示,《人民日报》在1950 年初最常使用生产、苏联、劳动、社会主义、毛主席等与当时现实紧密关联的词汇来进行幸福观念的建构,彰显了其鲜明的社会主义特征(详见表1)。
表1 《人民日报》有关“幸福”报道的高频词表
而如果在分析中考虑时间因素的影响,高频词所暗藏的微妙变化趋势则愈加清晰可见——大约以20世纪50年代中期为界,此前出现频率较高的多是以苏联、孩子、工人、妇女等为代表的名词,而到了1956 年以后,高频词就逐渐被替换为以生产、工作、发展、建设等为代表的动词。这一变化背后的深刻指向,即是当时的幸福观念由“幸福就是社会主义”向“幸福的实现需要劳动与奉献”变迁的历程。
具体来说,当《人民日报》一边大量使用“在苏联政府的大力关怀和教育下”[3],“苏联人民成了真正幸福的人”[4]等话语来描绘先进社会主义国家的生活状况,另一边又借“工人们的生活水平已开始提高了,他们正满怀信心地学习文化、学习技术”[5],“妇女也从根本意义上得到了解放”[6],她们“在生活各方面享受与男子完全平等的地位”[7]等话语提醒彼时的各类社会群体感受新生政权所带来的幸福,实际上都是为了拉近“幸福”与“社会主义”之间的关联,甚至在这二者之间划上等号。
而当时间的脚步迈入1955 年后不久,《人民日报》就开始对农民提出“服从国家计划,努力发展互助合作,提高农业生产,支援国家工业建设”[8]等要求,甚至引用毛泽东的原话为人们敲响警钟:“有些青年人以为到了社会主义社会就什么都好了,就可以不费力气享受现成的幸福生活了,这是一种不实际的想法”[9]。并在此基础上倡导人们“把完成任何祖国和人民所交付的艰难困苦的斗争任务,当作一生最大的快乐和幸福”[10]。不难看出,这些全新的媒介“幸福”话语将言说的中心转移到劳动与奉献上,其实质就是将观念的落脚点由幸福的本质(幸福是什么)替换为幸福的实现条件(幸福何以成为可能)。
根据《中国教育报》的报道,在新中国成立之初,我国学龄儿童的入学率为20%,接受高等教育的在校生也只有11.7 万人,甚至在整个“一五计划”期间,高等教育总共才向国家输送了不到5 万名毕业生[11],这样的教育现实就使得国民文化素养普遍偏低,成为幸福观念建构过程中所无法回避的问题,通俗化也因此成为文本层面最重要的建构策略。
对530 篇样本的高频词统计发现,复数的第一人称代词“我们”是“幸福”话语中最常出现的词汇,十七年间共被使用了2 916 次,另外还有400余次所有格形式“我们的”。这极大地推动了语言的兼并性——“我们”实际上是一种意识形态的唤询(interpellate)方式,它在报纸上的每一次出现,都是在确认共享的集体身份,也即发话人邀请读者进入自己的群体,并试图以幸福理想的共鸣唤起读者的主体性意识,促进读者将“生活在社会主义新中国的我们拥有幸福”的媒介话语内化于心,从而不动声色地增加了他们对社会主义制度与新生政权的认同感,并且使他们对这种认同感全无怀疑。
有了这样的情感基础,“我们”就开始在事实层面制造一种分类,以将自己与“他们”区隔开来。例如:
我们(1)苗族也和其他民族一样,自己有自己的历史……
在历史上,我们(2)就是这样在国内封建统治者和国外帝国主义者的重重迫害下艰苦地过下来的。今天,中华人民共和国建立与巩固了,在毛主席和共产党的领导下,我们(3)打碎了数千年来的民族镣铐而获得解放,第一次以主人翁的姿态出现在中国的历史舞台上,自己掌握自己的命运,在平等的地位上与各兄弟民族齐力来建设我们(4)友爱的民族大家庭,共同创造我们(5)的美满生活。但是,美帝国主义不愿意我们(6)过这团结友爱的幸福生活,它动手来破坏了。它妄想侵入我们(7)祖国的大陆,再来奴役中华各族的人民[12]。
意义的迁移也在这一区隔的过程中同时发生。结合语境,读者能清晰地感知,第(1)至第(3)个“我们”都特指传统的种群民族苗族,而随着“各兄弟民族”概念的引入,后四个“我们”的内涵即得到延展,悄无声息地囊括了“中华各族的人民”,并使原本存在于种群民族内部的天然一致性,顺理成章地迁移至新的“我们”所指代的中华民族之上。也正是通过类似的手法,《人民日报》在使用诸如“这是苏联已经走过的道路,也是我们即将踏上的道路。那些向往着幸福远景的孩子们,热爱着孩子们的爸爸、妈妈们,让我们更多地向苏联学习,沿着这条幸福的道路前进吧”[13]等“以苏为师”的话语进程中,一次又一次地将新中国人民对中华民族的内在认同迁移至苏联,进而扩大化至整个社会主义阵营。而对立的他者,自然被逐渐圈定为以“美帝国主义”为代表的资本主义国家。
除此以外,过分词化(overlexicalization)还从另一个侧面强化了这种区隔,它通过使用大量不同的词语来描述或指称同一事物,帮助形成积极的自我呈现和消极的他者呈现。如刊登于1957年10 月17 日第5 版的报道《苏联老年人生活幸福国家每年支付大量养老津贴资本主义国家老工人晚景凄凉》,就通过生活幸福、生活福利不断增进、有保障、有关怀、快乐幸福、按时退休等褒义性词汇在“我们”方面的不断叠加,以及晚景凄凉、缺少起码的保障、缺少关怀、孤苦困难、挨饿、没有房子住、无家可归等贬义性词汇对“他们”进行的多重修饰,形成二者之间的鲜明对比,增强群体的类别化。
因此,分类,或者说是形成主体和主体之间的社会关系,就成为以第一人称为中心的话语运作的直接产物。读者在“我们”所分泌的虚拟亲和力的影响下,无意识地对“我们”所指代的各类群体产生认同——唯有社会主义的“我们”才能获得幸福,资本主义的“他们”不仅远离幸福,更是幸福的破坏者。
由于政治世界是复杂的和充满价值观的,无论在认知上还是在感觉上都远离人们当下的日常经验,为了将这种抽象的、无形的政治思想具体化,甚至向人们暗示政治问题或政治事件的解决办法和行动方向,1950 年代初期的媒介“幸福”话语就使用了内容各异的概念隐喻以促成抽象的政治意义向具体的经验世界延伸,甚至其中的绝大多数都已超越了简单的描述性功能而提供了更多的评价性信息。
从右至左,表2 展示了动物隐喻如何帮助该阶段的媒介“幸福”话语一步步地达成修辞意图,进而强化新中国初期的社会主义意识形态。具体来说,报道文本中所使用的动物隐喻,实质上帮助报纸读者在目标域与来源域之间建立了一种评价性的映射关系,且受过度词化的影响,这种映射关系通常表现为来源域到目标域的多对一形式,如以野兽、豺狼、恶狼、猪、疯狗等多种来源域映射至单一目标域,就能在读者心目中为美帝国主义赋予以上动物所具有的凶狠、贪婪、恶毒等多重特性,其作为“他们”的幸福破坏者形象则由此跃然纸上。此外,动物隐喻的大量使用并不完全服务于单一的修辞意图,而体现为次意图—主意图—意识形态的逐级进阶关系。受该时段动物隐喻的具体使用情况限制,表2 对次意图到主意图的进阶状况展示有限,但主意图A 与主意图B 背后所隐藏的内在关联却清晰可见——不论是为了区隔“我们”与“他们”,还是“现在”与“过去”,看似相异的修辞意图均以排他性的方式向人们诉说社会主义新中国与理想幸福社会的同构性。
表2 媒介“幸福”话语中的动物隐喻及其修辞意图的达成过程分析
同样值得注意的是,由于隐喻有系统地存在于我们的文化中,不同来源域的选择实质上就体现出了特定历史时期内社会文化语境的要求。根据中国人口与发展研究中心的统计,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之初的十七年间,我国乡村人口的比重虽呈逐年下降态势,但始终不低于80%[14]。长期的农耕历史及大量的农业人口不仅深刻地塑造了全体国民的文化与思维方式,甚至在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初期的人民心中形成了一套完整的认知框架,主导着人们对外部世界的理解。动物隐喻的广泛使用内在地体现了意识形态对此类大众认知框架的迎合,若非如此,广大的农村人口就无法从自己最为熟悉、最具生活化特征的人、事、物上获得强烈的认知及情感投射,隐喻所希望达到的映射效果也将就此落空。
作为批判性话语分析的第二个层面,话语实践分析着眼于探究何种类型的话语被使用以及它们怎样得以结合,为此,费尔克拉夫引入了互文性概念。同样受限于当时人们较低的文化水平,由通俗化演变而来的平民语态成为话语实践策略中最为明确的特征。
不论是文学语篇还是以新闻为代表的非文学语篇,它们都常常充斥着符合不同人或群体利益的引语,并由此按照写作者的立场与观点在语篇中形成各种对话或互文关系。面对这种现象,克里斯蒂娃(Julia Kristeva)曾提醒我们:“互文性的引文从来就不是单纯的或直接的,而总是按照某种方式加以改造、扭曲、错位、浓缩或编辑,以适合讲话主体的价值系统”[15]。《人民日报》在此时的“幸福”话语使用了大量引语,展现的正是中国共产党通过具体互文性在全社会谋求幸福理想这一共识的过程。
根据研究者的统计,在530 篇报道样本中,有315篇(59.4%)使用了直接引语,128篇(24.1%)使用了间接引语,这显然在客观上达成一种双向的语用效果:其一,直接引语能够将说话者的语言完整地再现出来,不仅提供了内容,更通过言语行为动词表征了说话的方式,“幸福的社会主义”由此显得更具可信性;其二,直接引语在重现原始发话人视角的同时,暗示了其与报道者的对立或距离[16],它能让读者相信,“社会主义的幸福”不只属于媒体报道者所代表的知识分子或精英阶层,更属于可能与“我”身份相同的原始发话人。
引语来源的选择也在谋求类似的效用。来自普通群众的引语最受媒介“幸福”话语的欢迎,不仅总使用量排名第一(206 篇,38.8%),年均使用篇数也遥遥领先。如果加上与之关系密切的先进人物的引语(主要包括来自劳动模范、道德模范、归国志愿军代表等群体的引语,共被61 篇文章引用,占总量的11.5%),十七年间“幸福”报道中的平民话语就大大超过党政干部话语(68 篇,12.8%)而成为当时的主流。这就在极大程度上为读者制造了一种感觉,即幸福生活不是媒体按照政党意识形态制造的幻象或许下的空头支票,“我”能真切地感受到那些与“我”一样的普通人正在与“我”亲密对话,他们不仅在社会主义的新中国感受到幸福,在去往苏联参观的过程中看到社会主义的幸福前景,还告诉“我”参与农业合作化运动以及农村人民公社是多么正确的选择,这些都是他们的亲身经历,肯定也会是“我”的亲身经历。与此同时,外籍人士的话语也为这一时期的媒介所大量引用(85 篇,16.0%),其目的显然也是希望在读者的意识中不断制造与外籍人士的虚拟对话,并以此暗示读者,幸福不但存在于各社会主义国家,我国人民的幸福生活更得到了国际社会广泛的、高度的认可。
现代语言学认为,体裁具有扩张性,特定时期占主导地位的体裁类型能像帝国主义对他国领土进行殖民一般,将自身特性向其他体裁或语类渗透,从而导致后者的语篇在一定程度上具有了前者的体裁特征。同时,由于每一种体裁都有独属于自己的语义潜势(meaning potential),代表不同群体或阶层的利益,这就导致体裁扩张所带来的话语扩张(discourse colonization)一方面要求发话人根据语义潜势的需求变换自身的主体位置(subject position)并建构相应的阅读位置(reading position),另一方面又以此为基础为人们提供了从另一种语言或从他人眼中看世界的可能性,从而在不同世界观之间建立起对话关系。
随着现代社会的发展与媒介娱乐化程度的加深,新闻领域的话语扩张表现出了明显的双重特征:其一,作为社会公器的媒体愈发关注个人生活领域的琐事,人们开始用公共语篇而非私人话语讨论结婚、出轨等极其私人化的事务;其二,原属于私人领域的会话式语言风格不断向以媒介为代表的公共语篇渗透,使本应正式、严肃的新闻报道变得会话式非正式化(conversationalization)。限于媒介性质与特定的时代背景,当时的媒介“幸福”报道尚未围绕私人事务展开广泛讨论,但会话式非正式化的特性已然初见端倪。
例如,在一篇刊发于抗美援朝专版的评议性文章《不允许战争贩子破坏我们的幸福生活》中,作者(农业劳动模范李顺达)不仅以第一人称来进行写作,更频频使用受苦汉、糠疙瘩等充满口语特征的方言词汇来进行情感表达,书面化的写作风格由此被转换为一种更具私人性的会话式语体。这显然昭示着该语篇是针对那些与李顺达类似的(文化水平相对较低、长期经历剥削,并对幸福生活备感珍惜的)工农群众来建构阅读位置的,且这种理想阅读位置的建构部分地借助以下两种手段来完成。
其一,就语言叙述的策略性而言,标题“不允许战争贩子破坏我们的幸福生活”看似为了表明一种态度或倡导一种行为,但实际上是在将战争贩子的破坏行为前景化的同时,悄然把尚待达成共识的“我们的幸福生活”(也即“生活在社会主义新中国的我们拥有幸福生活”)置换成一种不争的常识性事实。相比单一新闻体裁表述下的“土改法带来幸福远景,关中农民无限喜悦”[17]和“在苏联政府大力的关怀和教育下,苏联儿童过着最幸福的生活”[18]等句式所展现的明显宣传意味,与会话体裁互文后的新闻语篇更不易使意识形态呈现向外“喷发”之势,而是提供线索引导读者将意识形态带入对语篇的理解过程,进而潜移默化地影响读者。
其二,就会话体裁的风格性而言,作为党的喉舌的《人民日报》试图借助普通民众的语言风格及李顺达的农民角色,虚拟地制造出与读者平等的、私人化的(而非有阶层差异的、公共的)交流空间。同时,由于会话体裁能“暗示一种共同的世界观和一种共享的无需验证的主观现实”[19]163,媒介就得以在这种空间内将该文中所述的“在毛主席领导下的新中国,我们农民的地位和生活起了天大的变化”和“自从人民政府成立后……我们的生活一天比一天改善了”等内容升级为一种全民的共识性范畴。当这种来自语言风格的共识性范畴与前述来自叙述策略的常识化内容相叠加,并在下一次、下下次的传播中经同类话语的反复言说,幸福与新中国、社会主义、共产党这三者的共生关系就能在更大的社会范围内升级为信息传递的背景性知识,主流意识形态的向下渗透也因此得以自然化。
由此可见,所谓阅读位置的建构过程事实上就是主体的社会化过程。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初期的《人民日报》通过对众多新闻语篇进行会话式非正式化处理来不断调整读者的阅读位置,目的就是希望润物无声地将读者塑造为社会主义新中国的一员,并告诉他们在中国共产党的领导下,那些受尽剥削的痛苦经历已经一去不复返了,而要守住今天的幸福生活,不仅需要继续与美帝国主义及其支持者展开斗争,还需要辛勤劳动,为社会主义事业添砖加瓦。
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之初的十七年,我国经历了以国民经济恢复、社会主义改造和社会主义道路曲折探索为代表的一系列阶段。为了满足不同时期的社会发展需要,《人民日报》并未选择建构一套一成不变的幸福观念并对之进行持续化的巩固,而是以现实性为原则,分别塑造了“幸福就是社会主义”和“幸福的实现需要劳动与奉献”这两种既相互关联又有所区别的幸福观念,体现的正是幸福观念建构过程中以现实为根本依循的动态化思维。
1950 年代中期以前,中国共产党虽然已经取得了政治和军事等方面的基本胜利,但局部热战与意识形态领域的斗争仍在持续。这就使得彼时幸福观建构的主要任务突出地表现为“在意识形态方面制造合意”。用美国学者哈特利(John Hartley)的话来说,即经由媒介“幸福”话语的力量,促使全体国民就坚定社会主义道路和支持抗美援朝等问题达成共识,并因此团结如一,共同抵御来自资本主义意识形态的侵袭。也正因为如此,直白、简洁的“幸福就是社会主义”观念成为当时的不二选择。
而到1950 年代中期以后,社会主义改造和第一个五年计划的执行使得经济建设逐渐在整个国家生活中居于首要地位,其间所积累的经验使党和国家意识到,“过去的宣传大都一味强调苏联的今天就是我们的明天,却全然不提幸福的‘今天’是经过怎样艰苦奋斗的‘昨天’‘前天’才得到的,这就使大量农民认为只要走上了社会主义道路,幸福生活便唾手可得,从而进一步导致他们在现实生活中一旦遇到困难,就产生思想上的疑虑甚至混乱”[20]。除此以外,受苏共二十大及其后波匈事件的影响,中苏关系开始遇冷,为了快马加鞭地推动经济建设,尽早使我国挤入世界先进国家的行列,通过媒介强化劳动、奋斗与奉献等内容在“幸福”话语中的地位来帮助人民群众意识到“社会主义制度的建立给我们开辟了一条到达理想境界的道路,而理想境界的实现还要靠我们的辛勤劳动”[21]就成为当时社会最迫切的需求。
黑格尔(G.W.F.Hegel)曾指出:“人们可以根据幸福的观点来思考历史”[22]78-79。在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之初十七年的历史时段内,1955 年以前的媒介“幸福”话语通过描绘本国和苏联等社会主义国家的幸福生活状况,强化了人们对社会主义制度优越性的认识;而1955 年以后的相关话语表达则“将劳动在创造社会主义生产力以及实现社会主义的美好愿景过程中的必要性、崇高性呈现了出来,完构了幸福与劳动,幸福与集体主义,幸福与社会主义的有机统一”[23]。由它们所建构的幸福观念因此摒弃了那些世俗的、趋乐避苦的功利主义色彩,全面打上了社会主义的烙印。
虽然从权力的角度来审视,以上建构过程的深层指向无外乎服务于当时的政权合法性建设和社会经济建设。但在这种服务的过程中,人民性也得到了最为直接的体现——以通俗化为特征的文本策略、以平民语态为特征的话语实践策略,以及以应势而动为特征的社会实践策略,都共同展现了社会主义的文化与意识形态在与资本主义及传统封建意识形态的斗争中,寻找最为恰当的方式抵达并激励广大人民群众的过程。其所彰显的正是中国共产党全然不同以往的、对每一个普通人所拥有的新中国主人翁地位的认可。
人民性是马克思主义最鲜明的品格,也是新闻事业反映人民大众的思想、感情、愿望和利益的一种特性。蕴藏在新中国成立初期媒介“幸福”话语中的人民性,体现的正是党“运用报纸、广播、电视等宣传工具,宣传党的路线、方针、政策,教育人民,反映人民的呼声,弘扬正气,揭露消极腐败现象,动员组织广大群众投身社会主义建设事业”[24]67的伟大经验。而其间所展现的话语策略与社会现实之间的有机互动,也能为当下的新闻媒体按照习近平总书记在全国宣传思想工作会议和党的新闻舆论工作座谈会上的要求,更好地坚持以人民为中心的工作导向,坚持党性和人民性相统一提供参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