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骏千
【摘 要】本文以传统梆子戏《天赐鹿》在山东菏泽、江苏沛县两地流传的版本进行比较分析,发现在故事情节和文字运用两方面存在着较大区别,由此可以看出地方文化对外来剧本的影响:两剧本在同一个母本的基础上分别进行了地方化的修改补充,不同地区的方言差异则体现为唱腔演变。本文同时也介绍、比较了同一母题在其他地区的流传情况。
【关键词】梆子戏 《天赐鹿》 地方文化 外来剧本
中图分类号:J805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8-3359(2023)22-0140-06
梆子戏是中国传统地方戏种之一,最早起源为山陕梆子,后逐渐传入河南、山东、江苏、安徽等地。关于其传入徐州并发展演变的过程,江苏文艺出版社2002年出版的《江苏戏曲志·徐州卷》认为:“明初洪武、永乐年间直至成化时,大批山西、陕西移民迁居徐州地区,《徐州府志》及丰、沛、铜山、邳州、睢宁等县志均有记载。仅明成化年间(1465—1487年)平阳府(今山西临汾)迁移者即有五万七千八百余户,清嘉庆八年(1803年)丰县的《蒋氏家谱》中写道:‘其先由山西之洪洞迁丰……迄今三四百年。”其中所述的蒋氏,就是徐州丰县“蒋门”梆子戏流派的传承家族。这也是为什么梆子戏演唱口音、曲调所用并非徐州本地方言,反而有浓重山陕特点的原因。
虽然起源为山陕梆子,但在传播过程中,各个地区都不同程度地进行改造与重塑,进而产生了河南梆子、徐州梆子、山东梆子、淮北梆子等多个地方流派。本文以在江苏沛县地区田野采集的口述稿《天赐鹿》(沛县民间采集本)(以下简称《沛县本》)为基础本,以目前较为通行的山东曹州梆子《天赐禄》(以下简称《山东本》)为对照本,对其中受沛县地方文化影响较为明显的部分进行研究与分析,试图寻求地方文化对外来剧本的影响。
一、兩个版本《天赐鹿》①的基本信息
(一)剧本概况
《山东本》是山东梆子戏的传统剧目之一。在20世纪50年代初统计成书的《山东地方戏曲传统剧目汇编》中,梆子戏共有41种剧目被收录,其中包括15种包公戏,比如《天赐禄》。明清时期,民间戏剧有“江湖十八本”之说,十八本的不同版本中,也有少部包括本剧。例如:山东高调梆子的“十八本”,即包含《春秋配》《老边庭》《宇宙锋》《天赐禄》《马龙记》等。又如山东莱芜梆子的“十八本”中,也有《两狼山》《虎丘山》《天赐禄》《牛头山》《双锁山》等。
《沛县本》为1981年在沛县地区采集的老艺人张祖玉口述稿,是徐州地区梆子戏曲目中影响较大的一出,也是沛县地区蒋门梆子戏传承的代表曲目之一。其他代表曲目还有《蝴蝶杯》《珍珠衫》等。包公戏也有《陈州粜米》(今多作《陈州放粮》)、《盆儿鬼》(今多作《乌盆记》)等。
除此以外,在豫剧中也有《转心壶/天赐禄/天仙箓》(均为同一故事的不同变形)的剧目,淮北梆子相关记载中有《天赐鹿》名目,河北梆子中有《火烧东宫》(《天赐禄》部分故事单独成剧)剧目,但总的来说,这些剧目在整体影响力上相对较小。
(二)剧本内容
《山东本》属于包公戏的一种,背景虚构,讲述了西凉公主亚玉娥为丈夫申冤复仇的故事。全剧梗概为:宋代大千岁赵子丹领军征讨西凉,战败之后,西国招亲,与公主亚玉娥成婚生子。三年后,宋王思念,传诏让他携带妻、子还朝。国舅杜文涣奉旨迎接。因为杜文涣之女西宫曾经毒死了赵子丹的生母,杜文涣怕他归来后报复,在宴席上用药酒毒死赵子丹。亚玉娥请求追究凶手。宋王告诉她说朝中有忠臣包拯,可以查明真相。之后,亚玉娥被杜文涣放火烧宫,派人追杀,她逃出宫外后,巧遇包拯,倾诉冤情。最终,包拯查明真相,为亚玉娥夫妻伸张了正义。
《沛县本》的故事主线与《山东本》基本相同,但增加、修改了很多细节。特别是开头部分添加了“天降神鹿于西羌国,赵子丹夫妻骑鹿返国”的故事设定。鉴于《山东本》中全文都没有出现涉及鹿的剧情,可以推测,这段剧情很可能也是《沛县本》名为《天赐鹿》而非《天赐禄》的原因所在。
二、两个版本《天赐鹿》的主要区别
因篇幅问题,本文无法将所有不同之处全部列出,只能摘取一些比较典型的例证进行研究分析。
(一)故事方面的区别
《沛县本》与《山东本》主线相同,但细节处有很多不同,主要有以下几处:
1.人物信息
主要是一些不太影响故事发展和理解的细微差异。例如,《山东本》中设定女主角为西凉公主,名为亚玉娥,而在《沛县本》中,女主角的身份则是西羌公主,名为碧玉娥,这种变化可以理解为口头传播过程中造成的讹误,也能够体现出不同地区的方言差异;又例如,《山东本》中未对杜文涣背景作设定,只通过其道白介绍了他曾经毒死赵子丹生母,后续毒害赵子丹也是为了防止他的报复;《沛县本》明确设定了他是西尤国人,入贡后留朝为官,毒害赵子丹是为了替外孙争夺王位,没有涉及西宫、正宫间的纠葛剧情,这些情节为角色间的冲突和动机分别提供了不同的背景。
原文:
“杜文涣:长王千岁将马归京,我那御外甥(孙)不能登基了!
西宫:你就该定计上来才是呀。
杜文涣:臣府下现有乌腰定心丹,到此明天为父代(带)到席前下到盏内,把长王千岁害死,那怕我那御外甥(孙)不能登基!”
2.故事背景
《山东本》为虚述,通过亚玉娥、赵子丹、宋王的唱段交叉重建背景信息。《沛县本》则用单独的一场戏来完成赵子丹、碧玉娥、雅尔洪等人物的出场与背景介绍,而且明确出现了“天降梅鹿”的设定;《山东本》中赵子丹是接到宋王诏书,打马还朝;《沛县本》中则是他思念父亲,向西羌国主请辞。
例文:“赵子丹:头代(戴)二龙束发冠,身穿蟒袍金衬边。代领人马征西边,西羌国里招姻缘。西羌招亲两年半,一心一意回朝班。
本御赵子丹,尊了父王一统旨意,命我前来征西,打了一仗不得取胜,被公主擒回宫来,流落西羌招亲。召集二年有余,不得回马归京,待我修书一封,晓于天朝父王得知。”
例文:“赵子丹:儿在西羌二年有余,有心回朝交旨,交旨已毕再回西羌孝顺您们二老,不知二老意下如何。
老母:儿啦,你是否愿意随驸马回天朝交旨呢?
碧玉娥:为儿愿随驸马回天朝交旨!
老母:也罢,你们夫妻如今就要登程,达儿们,摆酒伺候!
……
雅尔洪:驸马,当先八月中秋,为王在此后花园饮酒,天降梅鹿,此鹿登山如云,踏海如蛟,赐于驸马代(带)回朝去吧。
赵子丹:多谢父王赐宝。”
上文均引自《沛县本》第一场,《山东本》无对应内容,但有宋王传诏使大千岁归国的对白。
3.包拯形象
在传统包公戏中,包拯的人物形象及其他相关细节已经相对固定,如张龙赵虎、王朝马汉、龙头铡、虎头铡、狗头铡等。《山东本》在这个方面没有做更多介绍,基本沿袭了传统设定。但《沛县本》则有较大的突破,如用“四块大印”取代“龙虎狗三铡”的设定,相当罕见。
例文:“包公:我东封回来,咱主念我有功,赐我四块大印,一块上殿管君,一块下殿管臣,一块入宫管内,还代管陈州辖民。”
上文引自《沛县本》第二十二场,《山东本》没有对应内容,但后文有夸耀虎头铡的唱白,前文则有宋王“包拯陈州放粮”的交代。
4.剧情辅助
在没有更改主线的前提下,《沛县本》增加了较多辅助剧情,也有部分剧情被剪切至其他场景。前者如西羌国兵入汴梁,为碧玉娥撑腰,在《山东本》中是没有的。后者如杨文卓夸耀祖上功绩,在《山东本》中安排在骂殿部分,与杜贵妃互动,在《沛县本》中则安排在包拯排府部分,与包拯互动。前者为情绪气氛相对激烈,角色直接对抗的剧情,主题为“夸功”,树立杨文卓与奸君毒后斗争的正面形象;后者则是两人相互配合,主题为“互嘲”,杨文卓被塑造成有正义感但糊涂,和包拯斗气的老勋贵,在全剧中属于引导观众放松情绪、调整节奏的滑稽戏。
例文:“雅尔洪:天朝大太子,我朝驸马公,回朝去交旨,并未把信通。孤王雅尔洪,稳坐西羌一带地方,驸马天朝交旨,无有信息,达儿们牢把帐门。
喜年:喜年报来大王听,随定皇姑进京城。那时随行十里亭,遇见他朝文武卿。推得推来拥得拥,把驸马让到古道中。驸马用了三杯酒,三杯药酒丧残生。
……
雅尔洪:我如今西羌发兵将,我把女儿接西羌。我命你银安殿上点兵将,我回后宫换衣裳。
雅尔洪:用手接过酒一盅,本王接酒祝神灵……叫达儿与我把马拢,咱不分昼夜进汴京。”
上文引自《沛县本》第十四场,《山东本》没有对应内容。
例文:“杨文卓:包明公。
包公:杨招讨。
杨文卓:包黑子。
包公:杨小子。
杨文卓:你够了!
包公:你乱了!
杨文卓:我的家名报上来,不让你清查有何妨。
包公:口口说您杨家忠良将。功劳簿有您那一椿。
杨文卓:若不晓你往杨府堂望,我先人刀劈在两狼。
包公:大比之年开科场。你给俺文官扛书箱。
杨文卓:俺武将出营去打仗,你给俺武将看帐房。
包公:你不如我门前看家犬。
杨文卓:你不如我家看家狼。”
上文引自《沛县本》第二十二场,《山东本》中杨文卓对应唱段则在第十场,内容减少很多,且对戏角色由包拯改为杜贵妃。
(二)文字方面的区别
《山东本》与《沛县本》中,有相当部分的篇幅内容基本一致,只有极个别字、词存在出入,如下例等:
例文:
《沛县本》:“杨文卓:杨文卓站到府门上,那一个进门我把他腿打折。”
《山东本》:“杨文卓:杨文卓站到府门上,那一个进门腿打两截。”
区别只有“腿打折”和“打两截”的用法。
例文:
《沛县本》:“杜文涣:明公呀,咱二人定计害杨将,这药酒咋用到我腹中。”
《山东本》:“杜文涣:明公呀,咱二人定计害杨将,这药酒怎用到我腹中。”
区别为“咋”和“怎”。
例文:
《沛县本》:“碧玉娥:咱夫妻隔着一重板,好似隔着个千层山。千层山来能相见,一层板来不团圆。”
《山东本》:“碧玉娥:咱夫妻隔着一重板,好似隔着个千层山。千层山来能相见,一层板隔不团圆。”
区别处为“来”和“隔”。
三、地方文化对外来剧本影响的突出表现
通过对两个版本《天赐鹿》的对比研究,可以看出,地方文化对外来剧本的影响主要表现在以下两个方面。
(一)剧情方面的地方化修改补充
《山东本》与《沛县本》不仅故事主线相同,还有相当部分的篇幅内容基本一致,只有极个别字、词存在出入,这显然不会是独立创作情况下的巧合,只可能是從同一母本上分别生发的兄弟作品。
从故事结构上看,《山东本》更加工整、紧凑、合理,《沛县本》则相对拖沓,有大量冗余信息和部分自相矛盾的剧情,如开头处赵子丹口吻是传统戏剧中典型的“上门女婿”角色,剧情模板更类似《四郎探母》,明确交代探亲后即回归西羌,但第三场戏后却将主因调整为“归国继位”,与《山东本》的处理方式相比,《沛县本》显然失之庞杂,且未作整合。又如上文所列的包公与杨文卓的互动戏,《沛县本》主色调为喜剧色彩,滑稽荒诞,这显然是更多考虑到现场演出时观众的需求,但也确实影响到全剧的氛围塑造。当然,考虑到《山东本》也并非民间流传唱本的原貌,而是1955年地方戏剧收集整理后的结果,已经经过了一轮校正改写,有这样的差距也相对合理。
另外,对照现有各地区故事进行考察,也均有不同程度的本地改造,如河北地区,将故事改造为《火烧东宫》,移除了赵子丹相关的所有演出,将原剧本中火烧东宫、追杀亚玉娥等剧情单独抽出,扩充强化,改造为完整故事。河南地区将故事改造为《转心壶/天仙箓》,在火烧东宫的基础上,又增加避火宝衣“天仙箓”的设定,将河北故事中从火场惊险逃生的剧情修改为身穿避火衣从而成功逃生,在杜文涣毒杀赵子丹母子之外的剧情上,又增加了能够同时盛放普通酒水和毒酒的道具“转心壶”。
(二)方言差异在唱腔演变中的体现
曲艺演唱的方言化是全国普遍存在的现象,相对于苏州评弹、滬剧等兄弟剧种,徐州梆子戏中体现出的方言影响相对偏少,这首先是因为从大的区域来讲,整个淮海区域,也就是豫东、苏北、淮北、鲁西南区域的方言大致接近,在这种情况下,听众对于地方化的需求就不是那么强烈,但即使如此,河南梆子、徐州梆子、淮北梆子和山东梆子等也都在发展过程中逐渐吸取本地方言,出现了一些细微的区别,对外地听众而言,这些区别可能难以察觉,但对地域内部的听众来说,这些特点是相当易于识别的,同时也是吸引他们的重要一环。
徐州方言属于北方方言区,兼具华北方言与东北方言的部分特征,语音与北京音比较接近,但在声、韵、调上存在差别,徐西北(即丰沛区域)与鲁西南较为接近,但也有很多区别。
以前文为例,《沛县本》为“一层板来不团圆”,这个“来”字,就是比较典型的沛县方言。袁长会《沛县方言研究》一文中曾经列举了“来”字在沛县方言中不同于普通话的5类用法,其中较常见的用法之一是放在句中停顿处或非主谓句句尾,表示各种较为强烈的感情,如“我的个天来你可回来啦”“少爷来你就别生气了”等,“一层板来不团圆”中的“来”字,很明显也是这一用法。其他如“咋”“打折(se)”等,都是典型的沛县方言用语。
又如原文第二十场中,包公、王朝、马汉戏弄郭松,调查案情时,有“挨让”的用法。
原文:“郭松:你不是说朝政大事你不问了吗?
包公:我就问这一遭。
郭松:怎么说就问这一次,这一次我就挨让喝烟油啦,明公我先告辞啦。
包公:你往哪里去?”
这里的“挨让”,是徐州方言,指“被责难,被批评”,也是徐州方言里保留下来的古汉语痕迹之一。在文言文中,“让”除了谦让外,也有着“诘责”的含义,而今天的普通话,包括山东曹州、青州地区(即《山东本》的采集地点)的方言中,已经没有这种用法,因此,这个地方必然是本地方言进入演唱的体现。
(三)故事走向分歧原因仍需探索
虽然主线没有变化,但《山东本》与《沛县本》间不同细节较多,剧情区分也很大。另外,在考察这个问题时,也并不能忽略河南、河北、淮北等地区的发展与变化,如前文所述,在豫东地区,同样有着《天赐禄》这个剧本,但在河南地区,这个故事有了另一个重要的变化,既“转心壶”的创造,最重要的药酒环节并非通过近景魔术般的手法实现,而是经由一把特制的转心壶来实现,这是在山东、徐州地区都没有出现的剧情,这个细节相当独特,以至于在河南的某些县区,本剧更多被冠以《转心壶》而非《天赐禄》的名字。《转心壶》剧情的最早出现,可以追溯到清代侠义小说《三侠五义》,也出现在包公故事当中,原剧情为谋杀大太监陈林/陈琳,此后散现于各种公案小说和侠义小说,如《大八义》《双龙传》《童林传》等当中。京剧、黄梅戏中都有相关剧目,但仅在河南地区被改造进入《天赐禄》故事,而不是原本的陈琳故事,其中的发展与原因也需要研究探索。
又比如前文所述包公戏“四块大印”的独有细节,在现存山东地区包公戏中没有相同表述,但在河南地区却有类似的表述。现存豫东地区《转心壶/天赐禄》剧本中,同样使用了龙虎狗三口铡刀的表述,但现存豫剧《狸猫换太子》中,却有如下的对白:
“包拯:领旨命在朝廊更换衣巾,戴相纱穿蟒袍上绣龙云。撩袍端带朝堂进,施一礼参驾请龙恩。
小王:孤王赐你四块印。
包拯:四块印有何用告诉为臣。
小王:在京城赐你一块印,代管满朝文武臣。出京去赐你一块招讨印,代管天下众黎民。进宫赐你凤头印,代管三宫六院人。再赐你一块飞龙印,对孤王也能管三分。
包拯:命我捉拿曹国舅,执法无刑怎管民。
小王:赐你御铡龙虎犬,三口铜铡紧随身。贪官污吏犯在手,你先斩后奏再见君。”
上文中同时出现了“四块大印”与“龙虎犬三铡”的细节,虽与山东、徐州地区均有所不同,但明确“四块大印”与陈州放粮相关。这又与《沛县本》中包公出场时“我东封回来……还代管陈州辖民”的剧情相对应。考虑到豫东、徐州、鲁南的地理位置与交通人流,可以推测,这个细节最早是由商丘、徐州区域的某个或某些艺人所创作,并在周边流传,但由于这个设定本身缺乏趣味与显著特色,故最终未能取代已经相当成熟的“龙虎狗三铡”这个设置,也没能广泛流传开来。
又比如,山东地区、徐州地区、河南地区的流传中,本故事先后出现了《天赐禄》《天赐鹿》《天仙箓》等不同名字。其中,《天赐禄》的名字,在故事中没有任何交代或呼应,徐州地区流传的名字为《天赐鹿》,在故事开头处增加了大量的西尤国相关内容,以及天赐神鹿的剧情。河南地区则有《天仙箓》的版本,并在其中增加了避火宝衣“天仙箓”,后两者虽然与剧本名进行呼应,但也都相当生硬,缺乏合理性。如将箓强行解释为外衣这样的剧情设置,在今天看来,是很难让人满意的,而这些变化到底是如何发生的,最原始版本的故事中为何使用这个名字又是否存在呼应,都需要通过更全面的研究来寻找答案。
又比如,《沛县本》与《山东本》中,杨文卓夸功时,虽然详略有所不同,但都包含“俺先人刀劈在两狼”的唱句,也就是首叙杨业死战两狼山,血溅李陵碑的忠烈。这的确是传统杨家将故事中的重要部分,但在整个杨家将故事中,特别是用来表现杨家功业最重要的部分,则通常为《闯幽州》到《金沙滩》相关剧情,讲述大郎替死、二郎冲阵、八子北上、两人回还等相关内容,特别是替死救驾才是传统戏曲最为常用的部分,如前文所述的其他地区剧本中,有的是回述金沙滩两龙会,有的则没有直接提及。这很可能也是地区戏曲唱本的影响,山东地区不同版本的“江湖十八本”中,几乎都有《两狼山》,如相关记录较为完整的莱芜梆子中,“江湖十八本”包括:《两狼山》《春秋配》《玉虎坠》《马龙记》《大保国》《双玉镯》《打銮驾》《全忠孝》《富贵图》《虎丘山》《烧战船》《龙门阵》《天赐禄》《金将台》《连环计》《牛头山》《桃符板》《双锁山》,以《两狼山》启,以《双锁山》终。“江湖十八本”是传统连台戏演出方式,一般会连场演出几天几夜,对戏班的要求很高,如何持续吸引观众也是他们的重要课题,在这种情况下,在各出剧目间相互呼应、相互勾连,是相当合理的选择与发展。
如上所述,笔者相信,单个细节的发生与发展可能只是演出者灵感的一次闪现,但大量能够相互响应的新增情节、人设、细节的出现,必然是根植于当地的风俗、喜好等等当中,对此,应当通过进一步的调查研究得出更加准确的结论。
四、结语
任何外来剧种都会受到传入地地方文化的深刻影响,这也正是文化传承、发展和走向繁荣的必由之路。专业艺术工作者肩负着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传承和发展的神圣使命,一定要深入探究地方文化对外来剧种影响作用的内在机理,促进中华优秀传统戏曲文化的创造性转化和创造性发展,以文化繁盛助力中华民族伟大复兴中国梦的顺利实现。
在教育和研究中,应该鼓励学生深入挖掘和理解地方文化与戏曲之间的相互作用,从而推动戏曲艺术在当代的创新和传承,这不仅有助于培养学生对传统文化的热爱和认同,还可以激发他们的创造力和艺术表现力。通过将地方文化融入戏曲表演和教学中,可以为中华文化的传承和发展作出更大的贡献,为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贡献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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