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布达佩斯记录中国队创造历史

□ 郑焕松

2022年已经接近尾声，我在欧洲担任新华社驻外摄影记者进入了第五年。在这一年里，我报道了不少体育重大赛事，但有一段采访经历令我久久不能忘怀，它给我带来了强大、积极的正能量，让我每每想起时仿佛又回到那个创造梦想的地方，充满信心。

六七月的匈牙利首都布达佩斯骄阳似火，2022年游泳世界锦标赛在浪漫的多瑙河畔举行，我在现场记录了中国跳水“梦之队”创造历史的动人过程，以及中国游泳队、花样游泳队的精彩表现。

一、有什么比强势逆转更让决赛荡气回肠？

2022年7月3日，男子10米台决赛是本届游泳世锦赛跳水项目的压轴大戏，中国队在这一天前已经豪取了全部13枚跳水金牌的12枚，为了实现本届赛事跳水金牌“全包揽”的目标，决赛中，中国选手杨健、杨昊“双保险”出场，志在必得。

比赛中，每名选手共有六轮跳水，每一轮分数相加得分最多者即得金牌。日本选手玉井陆斗在第三轮中凭借难度系数为3.7的109C动作的出色发挥，获得99.9的高分，跃至得分榜第一名，引得满堂喝彩。而中国选手杨健、杨昊均在第三跳中发挥欠佳，获得66.5和64.75的分数，排名从领先分别落后至第七位和第九位，让满场前来加油的华人华侨着急地捏着一把汗。好在第四跳中，杨健、杨昊发挥稳定，将总积分追至第三位和第二位。但观众们的心仍然在悬着，日本选手玉井陆斗完全有可能继续发挥稳定，领先至最后。

然而赛场风云瞬息万变。第五跳中，玉井陆斗在难度相对较低的难度系数为3.4的307C动作中意外出现重大失误，在仅得到56.1分之后总积分跌至第四名，观众席中爆发出一阵“噢！”的遗憾声。这意味着，最后两跳对两位中国选手来说极为关键，不容闪失。

万众屏息中，杨健的第五跳稳定发挥，凭借91.8的高分升至积分榜头名，但杨昊在这一轮发挥失误跌至第九名，他提前退出了金牌的争夺。

关键的最后一跳，其他选手距离杨健的分差并不算太大，他们看到击败中国选手有望，纷纷将绝招使出。不得不佩服日本选手的及时调整能力，玉井陆斗在最后一轮近乎完美发挥，取得95.4的高分，将压力直接转移到了随后出场的杨健身上。

杨健的最后一跳动作是罕见的全场最高难度4.1的109B（向前翻腾四周半屈体）。杨健出场，全场观众屏住呼吸。在我的相机取景框里，杨健牢牢占据着画面。

从十米跳台到入水约一秒钟过后，全场沸腾了，从现场火爆气氛判断，杨健应该发挥得不错。杨健出水后的一个瞬间表情让我立刻被触动。他用力拧了拧毛巾，嘴角同时在发力，显得霸气十足，仿佛在说：“冠军，不可能丢掉！”

果然，裁判打分立刻出来了，28岁的杨健在这最后一跳中得到了102.5分的全场最高分，不仅成功卫冕了世锦赛男子10米台跳水冠军，也标志着中国队将本届世锦赛跳水项目的全部金牌收入麾下，创造了“梦之队”的重要历史时刻。

二、有什么比创造历史更令人心生敬仰？

时光倒回2022年6月29日，中国跳水队迎来无比重要的一天，两位中国小将全红婵和白钰鸣在混合全能比赛中夺取冠军，这是中国跳水队自1982年参加世锦赛以来取得的第100枚世锦赛金牌，这是中国跳水队的历史时刻。

▲ 2022年7月1日，新华社记者郑焕松在匈牙利布达佩斯多瑙河体育馆工作（新华社记者 陈浩/摄）

在这场比赛中，中国组合实力超群，我能够预测中国队如愿夺冠，但不能预测的是我能否用摄影来表达好这样的历史时刻。我提前预想了一个画面，想让这次布达佩斯世锦赛“创造历史”的标语与全红婵或白钰鸣同框，借此表达这个历史时刻的意境。拍摄这个画面需要精确的预判运动员起跳的位置、动作，从而选定自己的拍摄位置。我提前1个小时来到比赛现场，仔细观察运动员热身时的动作特点，早早占据了一席拍摄位置，这个角度可能会为我带来预期构图的这个画面。之后，陆陆续续其他媒体的记者也开始聚集在我身边，但我清楚，稍微偏一点的摄影位置，都不能完美地拍摄到我心中的画面。

或许这张照片并不是全红婵最出色的动作瞬间，但这张照片对于中国跳水队的象征意义更大于其本身的美感。两名只有15岁的小将联手夺得混合全能的世界冠军，彰显了我国跳水队的深厚底蕴和传承。能够以这样的方式为中国跳水记录历史，我在现场深感荣耀。

三、有什么比全神贯注更令人信念坚定？

在男子1米板跳水的比赛中，中国选手王宗源被寄予厚望，但王宗源的预赛过程并不是一帆风顺。尤其是在第三跳和第六跳中，王宗源都未能发挥出应有的水平。我在距运动员很近的位置拍摄照片，一次跳水完成后，他走过我身边，我看到他表情凝重，似乎在思考着什么。从我的拍摄位置上，有一个角度可以拍摄到他在后台冲水的场景。我观察到，王宗源在冲水时缓缓蹲下，手托腮部认真思考，任凭身后的喷头将水喷在自己的背部，形成漂亮的光影和水花。那一刻，他酷似罗丹的著名雕塑《思想者》。尽管他在预赛中是以第二名晋级，但在之后的决赛中，王宗源一骑绝尘，遥遥领先至夺冠，再没有给对手任何机会。

跳水摄影看似简单，但实际上需要仔细了解比赛，因为每个小项的特点都不一样。夺得女双3米板金牌、女单3米板铜牌的中国选手昌雅妮说想让大家看到跳水的美，正和我在跳水赛场想用摄影表达的目标一致。跳水世界中，男性动作的力量和雕塑感、女性动作的灵动与优雅感共同成就了跳水之美。一位资深摄影老师曾经讲过，新闻照片是美和新闻性的统一。在世锦赛的现场，我不仅要拍摄美的角度与瞬间，更要拍摄反映新闻价值的美。

全红婵的207c动作是这届世锦赛上她的小小遗憾。她因此以0.3分的成绩落后于队友陈芋汐获得亚军。我拍摄到了她在做这个动作前的准备动作和过程，或许这就是新闻照片的价值。

四、世锦赛上中国游泳队和花样游泳队同样精彩

除了全部的跳水比赛外，在本届布达佩斯游泳世锦赛上，我还拍摄了部分中国游泳队和花样游泳队的重点比赛。他们的表现同样精彩，为中国队赢得了多枚奖牌，让我这个在场的中国记者深受鼓舞。

布达佩斯的比赛现场来了许多支持中国队的观众，将布达佩斯变成了中国队的主场。我在现场越拍越从容、越拍越自信。尽管现场只有我一名中国摄影记者，但我丝毫不感到紧张。我的心中只有一个信念：相信自己，拍得到。

赛事结束，我脱下伴随我连续作战了多日的摄影背心，上面China Press（中国记者）的字样让我感到融融的暖意。如今，这件摄影背心静静地躺在我的办公室里，每次看到它，我的心中就燃起对未来工作的信心与热情。在每一个新闻现场，我正因其而骄傲、因其而自信、因其而心神笃定。为了读者，记录历史，这正是我的职责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