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有时比花漂亮

2023-03-03 13:29肖复兴
作文与考试·初中版 2023年36期
关键词:史可法苜蓿草萱草

肖复兴

【名家下水作文二】

草有时比花漂亮,这话其实并不准确,因为所有的草都应该也是开花的,只不过,它们大多数的花很小,我们几乎看不见,或者基本忽略掉了它们,甚至鄙夷不屑地认为:它们居然还会开花?

我到现在也不知道,花和草的历史到底谁的更长?《诗经》和《楚辞》里,就已经有很多花草的名字出现了,它们的历史大概一般长吧?不过,读白居易的《赋得古原草送别》一诗,草生在古原之上,没听说什么花也是生在古原的。而且,李时珍有《本草纲目》一书,专门为草作传,草还有着那样多治病救人的药用,便对草平添一份好奇和敬意。

对于我们这一代在北京四合院里长大的孩子,认识最早最多的草,是狗尾巴草。那种草的生命力最顽强,属于给点儿阳光就灿烂,在大院墙角,只要有一点儿泥土,就能长得很高,密密地挤在一起,就像我们小时候玩“挤狗屎”的游戏,大家拥挤在一起看谁把谁挤出人堆。夏天,狗尾巴草尖上长出毛茸茸的东西,我们男孩子常常会揪下草尖,将毛绒绒的东西探进女孩子的脖领里,逗得她们大呼小叫。

在北大荒,我见过最多的草,一种是乌拉草,一种是萱草。号称北大荒三件宝,貂皮人参乌拉草。傳说冬天将它们絮在鞋子里,可以保暖。有一年,我的胶皮底的棉鞋鞋底有些漏,雪水渗进去,很冷,絮上乌拉草,别说,还真管用,帮我抵挡了一冬的严寒。

夏天的时候,成片成片的萱草开着黄色的喇叭花,花瓣硕大,明艳照人。在它们还没有绽开花瓣的时候,赶紧摘下来,晾干,就是我们吃打卤面时放的黄花菜,北大荒的特产。那时候,我是把它们当作花的,从来没有认为是草。但它们确实是草。

现在想来,萱草应该属于草里的贵族了。草里面开那么大那么长花朵的,我还真的没有见过。后来,读孟郊诗“萱草生堂阶,游子行天涯,慈母依堂前,不见萱草花”,想起年轻时北大荒的萱草,不禁心生感喟,我看见的是成片成片壮观的萱草花,母亲却看不见,但母亲的堂前明明也是有萱草花在开着呀,因为母亲望着的是天边久不归家的儿子。对于萱草,我不再认为属于贵族,而属于亲情。

在一般人眼里,花要比草高级,草中也确实是有这样贵贱之分的,在我国古代就早已有草芥之说。这不过是人群中社会学划分在花草中的折射而已。看苏联作家巴乌斯托夫斯基的《一生的故事》,他把苜蓿草说成是草中的灰姑娘。苜蓿草就是我们北大荒司空见惯的羊草,岁岁枯荣,任人践踏。同样是草,只能喂牲口。大自然中,这样卑微的草有很多,多得我根本叫不上它们的名字。

还有一种草,是我心里一直残存的一点梦想和想象。它叫作书带草,其实就是麦冬草。这种草,很常见,并不是多么名贵的草。我也是在书中认识的它,而且在书中还知道了关于它的传说,说它和书生读书或抄书相关,后来又读到梁启超集的宋诗联“庭下已生书带草,袖中知有钱塘湖”,便对它充满想象。更重要的,是上个世纪七十年代末和九十年代末,以及2009年,我三次去扬州,拜谒史可法墓,都在祠堂前看到了青青的书带草,爬满阶前和甬道两旁。在我的眼里,它们是史可法的守护神,虽然柔细弱小,却集合如阵,簇拥在祠堂前,也簇拥在史可法墓前。那些书带草,总会让我想起与史可法一样的英雄文天祥的《正气歌》,便觉得这一片青青的书带草,应该叫作正气草。

【文本解读】

狗尾巴草朴实耐活,是许多孩子童年的玩具;书带草长在史可法的墓前,莫名地带上了庄严的气息;苜蓿草平白占了一个好名字,却是牲畜的美食……作者怀念着小时候不同种类的草,也是在怀念自己有阳光、欢笑洒落的童年。还有许多草,看似微小,甚至没有名字,但在“我”的记忆里,它们无一不闪动着生命的光泽。的确,不是所有的草都会开花,然而,没有一株小草在鲜花和大树面前是自惭形秽的,只要给它足够的阳光和水,它便会伸展叶脉,怡然挺立。这恰如我们每个人,即使生而平凡,也可以怀抱远大的梦想,以快乐的心情,活得自在洒脱、笑意盈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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