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科幻小说百廿年史:从小众走向大众

2023-03-02 10:12何映宇
新民周刊 2023年6期
关键词:韩松文光小灵通

何映宇

从1902年梁启超发表《新中国未来记》开始,中国科幻小说走过了121年的历程。

晚清时期,鲁迅等人开始译介西方科幻小说,是在做将西方文化介绍到中国来的工作,而梁启超、荒江钓叟、徐念慈等人则开始了中国最早的科幻小说创作之路。新中国成立以来,中国科幻小说蓬勃发展,郑文光、刘慈欣、韩松、郝景芳等科幻小说家令科幻小说成为中国文学大家庭中的一个重要成员。

一百多年过去了,科幻小说从中国文学中的小众逐渐为大众所了解,它走过了别样的文学历程。

1903年,在日本弘文书院留学的青年鲁迅将凡尔纳的科幻小说《大炮俱乐部》和《地底旅行》由日文,用文言文的体例翻译成中文。鲁迅还将这两部小说改编成章回本,并配了诗词,使其完全中国化。鲁迅翻译了很多威尔斯和凡尔纳的经典小说,在他的杂文中他也提倡过发展科幻小说。

比鲁迅早一年,1902年,梁启超发表了小说《新中国未来记》,用的倒叙的方法,讲述了从1902年后60年间中国历史的发展。

这部小说最神奇的地方就在于,它成功预言60年后的中国景象!在《新中国未来记》中,梁启超铺陈了关于“上海世博会”的设想:“那时我国决议在上海开设大博览会,这博览会却不同寻常,不特陈设商务、工艺诸物品而已,乃至各种学问、宗教皆以此时开联合大会,处处有论说坛、日日开讲论会,竟把偌大一个上海,连江北,连吴淞口,连崇明县,都变作博览会场了。”

鲁迅翻译的《月界旅行》。

这篇小说影响巨大,一位伟大的革命先驱就因受到他的影响而把名字改了。

黄兴原名黄轸,是“前车既覆、来轸方輶”的意思,原意是不想重蹈太平天国当年的覆辙。“兴”则是“兴我中华、兴我民族”之意,也就是他创办的“华兴会”的“兴”。

而他的字克强,是因为读到梁启超的这部《新中国未来记》,里面的主人公是第二代大总统黄克强字毅伯,故黄兴将原字竞武改成克强。梁启超的“黄克强”本为取“炎黄子孙能自强”之意。

只是可惜这本书未完成,仅有5回,前4回为演说体,第5回则放弃了原先的演说格式,开始用叙述手法,李敖则认为第5回是他人代笔,梁启超自己也称其为政治小说。所以它是否算是真正的科幻小说还有争议。

现在更多的学者认为中国最早的原创科幻小说是1904年的《月球殖民地小说》,作者署名“荒江钓叟”。这部小说虽然明显可以看出受法国凡尔纳的科幻小说《气球上的五星期》的影响,但形式上还是中国传统的章回小說体。小说描写了一个叫龙孟华的湖南人,参与反清革命,流亡海外。日本友人玉太朗发明了世界上最先进的飞艇,载着他在世界各地寻找失散的妻子。

另一位中国近代创作科幻小说的先行者是徐念慈,他的《新法螺先生谭》是徐念慈在看过包天笑翻译的《法螺先生谭》和《法螺先生续谭》二文之后,撰写的戏仿之作。包天笑的译作是根据日本岩谷小波(1870—1933)翻译的小说《法螺吹き男爵》重译的,其原作是德国的民间故事“敏豪森男爵历险记”(即著名的《吹牛大王历险记》),讲述一个爱吹牛的男爵的冒险经历,小说以荒诞戏谑为其主要成分。

《新法螺先生谭》以第一人称叙事,讲述新法螺先生在高山之巅、灵魂和躯壳一分为二的故事。他的躯体下坠至地心,见到了中华民族的始祖“黄种祖”,灵魂则向上飞升,先后游历了月球、水星、太阳,最后回到地球和身躯合二为一。经过此番游历,新法螺先生发明了万用能源——脑电,由此大兴教育,传授脑电之术,不料却导致世界上三分之一的人口失业,于是新法螺先生只得潜归故里。

晚清民国的科幻小说诞生于中国内忧外患、知识分子上下求索救亡图存道路的时代。虽然起点很高,但是高开低走,很快淹没在各种现实题材的小说之中,在战乱频仍的民国时期,现实永远比幻想更残酷更切实,这决定了科幻小说在那一时期的命运。

郑文光突发奇想,要把谜一样的天文学和诗一般的文学结合在一起。

左图:著名科幻作家郑文光。右图:郑文光科幻作品《飞向人马座》。

新中国成立后,中国科幻小说创作走上了一个新台阶。

于上世纪50年代就致力于科幻小说创作的郑文光被誉为“中国科幻小说之父”。他1929年生于越南,是在越南海防的华侨,解放初回国。郑文光受过系统的天文学教育,像当时的很多科幻作者一样,学术研究是他的主业。郑文光自幼喜爱文学,11岁就在越南的《侨光报》上发表作品。这样的经历使郑文光具有超过一般自然科学家,甚至超过一般科普作家的功底。

郑文光走上科幻小说创作之路,是必然也是偶然。1954年,他作为专职科普工作者,发现少年对枯燥的科学知识不感兴趣,因此,他突发奇想,要把谜一样的天文学和诗一般的文学结合在一起。当时,国外新型的科幻小说还没有译进中国,甚至连科幻小说是什么,大家也不清楚。于是,就有了郑文光的第一篇科幻小说《从地球到火星》,这也是中国大陆的第一篇科幻小说,用精确的技术语言,描述了惟妙惟肖的“小康”和“大同”社会理想。1954年,郑文光在《中国少年报》上发表了新中国第一篇科幻小说《从地球到火星》,成为中国科幻第一次高潮到来的标志,由此把几千年来面朝黄土背朝天的中国人的视线拉向了宇宙。

《从地球到火星》是一个短篇。讲的是三个中国少年渴望宇航探险,偷开出一只飞船前往火星的故事。虽然篇幅不长,情节也不复杂,但却是新中国第一篇人物、情节俱全的科幻小说。郑文光也没想到,这篇作品在《中国少年报》刊出之后,竟引发了北京地区火星观测热潮,人们在建国门的古观象台上排起長龙看火星。郑文光被深深感动了,以更大的热情投入到科幻小说的创作之中。

1979年他推出了中国第一部长篇科幻《飞向人马座》。这部小说虚构了一个速度的故事:3个因为某一种速度被抛在太阳系外的少年,凭借另一种速度在5年后回到了地球。5年的外太空流浪涉及悲伤、忠诚、坚定;涉及爱因斯坦和人类的成长,因为这也是一个有关人类广阔性的故事。

郑文光一生总共发表有100万字的科幻作品,在他去世前最后一部小说是《战神的后裔》,堪称中国科幻小说的巅峰之作。《战神的后裔》中描写火星地貌、宇宙射线、黑洞出现的情景时,材料充实,文字表达通俗、生动,许多场面壮观而又细腻。同时,作者十分注意情节的设置,十分注意人物性格的刻画,十分注意写亲情、友情,因此可读性很强,可以说是中国科幻小说中的一部杰作。

1980年,郑文光成为世界科幻小说协会(WSF)成员。郑文光还是中国科幻文学理论的主要探索者。1998年,由于他对科幻文学的重要贡献,获得了至今为止中国科幻领域惟一的“终身成就奖”。

1976年春,叶永烈发表了十年动乱后期第一篇科幻小说《石油蛋白》。而他在1978年出版的《小灵通漫游未来》一出版就印了300万册,标志着中国科幻文学的复兴。

小灵通前往“未来世界”,乘的是“原子能气垫船”。如今,气垫船已经很普通。在《小灵通漫游未来》中写到的“环幕立体电影”、在巨大的玻璃温室里工厂化生产农产品,还有小灵通手腕上戴的“电视手表”如今都已经变为现实。

1996年,UT斯达康公司得到叶永烈先生的无偿授权,将“小灵通”命名为一类无线市话产品的称呼。通过多年的发展,小灵通逐步走向全国。现在小灵通手机虽然已经退出了历史舞台,但小灵通留下的历史印迹,不会被人们遗忘。

尽管《小灵通漫游未来》取得巨大成功,但很长一段时间里,科幻小说都不是中国文学的主流。“伤痕文学”“先锋文学”“新写实”“陕军东征”“青春文学”……你方唱罢我登场,作为类型文学范畴的科幻小说,在纯文学把持的文学界,长时间不被主流所重视。

新一代科幻作家的崛起,特别是刘慈欣等科幻小说作家频频获得世界级大奖,文学局面逐渐改观了。

2015年8月23日,刘慈欣凭借《三体》获第73届世界科幻大会颁发的雨果奖最佳长篇小说奖,第二年,郝景芳凭借《北京折叠》获第74届雨果奖中短篇小说奖。

和刘慈欣相比,郝景芳资历甚浅。毕业于清华大学的她学的是物理专业,在发表《北京折叠》之前,她虽然也写过几篇小说,但并没有引起太大的关注。

叶永烈《小灵通漫游未来》。

《北京折叠》获得成功后,郝景芳才真正进入自己创作的井喷期。相继出版了《流浪玛厄斯》《星旅人》《孤独深处》等科幻作品。2016年,她出版了长篇科幻作品《流浪苍穹》:移民火星的人类爆发了反叛地球的独立战争,战争的结果使地球与火星形成了两个迥异且互不往来的世界。百年后,地球和火星开始了战后的交往。一群火星少年被送往地球,在那学习、长大。当他们重返火星时,他们发现自己的命运被这两个相互猜忌的世界所裹挟席卷。两个世界冲击着这群年轻人,他们因此而被各方指责,因此而沉默,也因此而开始怀疑……

左图:韩松作品《宇宙墓碑》。右图:郝景芳作品《流浪苍穹》。

科幻小说作家韩松说:“我很喜欢看景芳的小说,她是中国科幻作者中文笔最细腻、风格最隽永、感情最入微的之一,她对人物的刻画,每每留给人以格外深刻的印象。比如这个小说的主角,她的纯真、善良、纠结、痛苦、勇毅、恐怕换了别的科幻作家,是很难描写出来的,景芳却能做到。景芳斩获了属于小说的表达方法,并从中找到写作的快乐。她是把科幻往文学道路上引领了的一个人。”

科幻小说作家韩松虽然没有获得世界文学大奖,但在国内却拥有大量读者,并多次获“中国科幻银河奖”。

韩松的科幻文学创作起源于大学时代。韩松的早期代表作,是获得了台湾地区《幻象》杂志主办的“全球华人科幻小说征文”大奖的《宇宙墓碑》。他的作品别具一格,在读者中产生了广泛的影响。包括郑文光、金涛、刘慈欣、姜云生在内的许多中国著名科幻作家都曾表示,韩松在中国科幻文学中具有不可取代的特殊地位。美国《新闻周刊》、科幻评论刊物《轨迹》,英国科幻研究刊物《基地》等,都曾有文章谈论过韩松科幻文学的成就,并给予过高度评价。

韩松以锐利的眼光透视生活的荒杂,通过形象和卓越的表现创造出来的第二现实,它比真实的现实即第一现实更有感染力和震撼力,更真实、更深刻、更有反讽意味。他的作品代表中国科幻小说已经从单纯的科普转向更深层次的写作,相信在未来,中国科幻小说创作会走上一个新的高峰。这是科幻的胜利,也是文学的胜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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