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书雷,屈婷婷
(国防科技大学国防科技战略研究智库,湖南 长沙 410073)
当前,基础研究得到前所未有的重视。2021年5月,习近平总书记在两院院士大会和中国科协第十次全国代表大会上强调指出,加强基础研究是科技自立自强的必然要求。2021年7月,李克强总理在考察国家自然科学基金委员会时明确提出 “到了要大声疾呼加强基础研究的关键时刻。”在党中央高度重视和大力推动下,国家对基础研究的重视前所未有,经费投入持续增加,创新成果不断涌现,我国基础研究已进入从量的积累到质的飞跃、点的突破到系统能力提升的重要时期[1]。
基础研究是整个科学体系的源头,是国防科技创新的源头和装备发展的原动力,也是获得技术优势、军事优势和战略优势的重要基石[2]。随着我国国防建设进入由尾随追赶向并跑领跑跃升的重要时期,既要高度重视并持续加强基础研究投入,夯实军事装备发展的根基。同时,在国家基础研究投入持续增长、创新成果不断涌现的背景下,也要高度重视推动基础研究成果向军事装备领域的转化应用,这既是发挥基础研究效益的内在要求,也是驱动支撑军事装备发展加快由跟踪仿研向并跑领跑转变的必然选择,更是我国国防战略设计和科技政策研究的一个关键问题。
与基础研究的快速发展相比,如何推动基础研究创新成果的转化应用,特别是基础研究如何支撑军事装备领域的发展和运用,目前的理论研究和实践都明显滞后。一方面,基础研究以探索新知识、新原理、新方法为基本使命,成果形式常表现为原则、理论、规律,学界关注研究较多的技术创新成果转化方法并不适用。另一方面,在军事装备这一具有安全性、对抗性、保密性特点的特殊领域,基础研究驱动军事装备的应用场景有哪些?具有比较明显公共产品属性[3]的基础研究成果,其支撑军事装备的模式如何构建、路径如何设计?这些理论问题都有待研究破解。为此,本文立足国防科技发展和军事装备发展实际,构建基础研究驱动军事装备发展的分析框架,梳理基础研究在军事装备领域的应用场景,探索基础研究支撑军事装备的模式和路径,以期为推动基于源头创新的军事装备发展提供支撑参考。
据公开文献数据库等信源查询,与基础研究和军事装备相关的研究和实践主要集中在基础研究的概念边界、国防基础研究的战略地位、基础研究的创新发展、基础研究与技术创新的互动关系、基础研究成果的扩散转化等方面。
关于基础研究的概念边界。夏清华等[4]分析基础研究与应用研究的科学范畴和相互关系,提出 “卡脖子”技术既有归于基础研究也有归于应用研究,并从基础研究视角给出解决 “卡脖子”问题的相关策略。张慧琴等[5]针对布什的科学发展线性模型、斯托克斯的二维巴斯德象限模型存在的问题,建立包括基础度、应用度、时间3个维度的基础研究动态演化模型,阐述国家需求牵引下基础研究、应用研究和技术开发之间的互动关系。
关于国防基础研究的内涵特征与战略地位。V·布什[6]在19世纪中叶提交给罗斯福总统的报告 《科学——没有止境的前沿》中明确指出现代战争需要最先进的科学,提出基础研究对国防领域具有重要战略意义。美国国家研究委员会 (National Research Council)[7]在2005年的报告 《Assessment of Department of Defense Basic Research》中提出,基础研究是美国防部关注的重点领域,应始终在经费上给予大力支持。刘书雷等[2,8]归纳国防基础研究的概念内涵和发展特征,分析军事强国推进国防基础研究的经验做法。龚婷[9]在剖析国防基础研究内涵规律基础上,探索国防基础研究的管理模式。郭桂蓉[10]、张维民[11]等认为基础研究是国防科技发展的动力和源泉、军事装备可持续发展的重要保障和军事实力竞争的重要战略资源。
关于推动基础研究创新发展。朱巍[12]剖析传统的基础研究和应用研究 “二分法”存在的缺陷不足,从强化国家战略科技力量和头部科技企业两方面探索提升基础研究能力的新路径。荣俊美等[13]从工具材料和仪器设备对外依赖、研究成果在国外发表等方面分析我国基础研究 “两头在外”的具体表现和主要原因。薛姝等[14]对加强大学与企业在基础研究与前沿技术领域的创新进行探讨,总结中国促进基础研究和前沿技术领域校企融合协同创新的主要做法与问题。万劲波等[15]提出随着大国竞争焦点不断向基础研究前移,必须强化 “有组织的基础研究”,提出推进思路和实施机制。
关于基础研究与技术创新的互动关系。张龙鹏等[16]实证探讨基础研究发展对技术创新的影响,提出基础研究发展与技术创新之间呈倒U形关系。冯桂彬等[17]从创新效率、势力和指数等多维度测算分析中国各省份高校基础研究与高技术企业创新水平,实证探讨二者间的协调发展水平及其空间溢出效应。李林等[18]基于技术追赶视角,探究基础研究在我国先进制造技术差距收敛中的作用机理和关键作用。李政等[19]发现基础研究投入通过基础研究的自主创新激励效应和提高应用研究的技术吸收能力可持续提升产业创新绩效。吴菲菲等[20]通过专利对基础研究成果的引用建立技术研发与基础研究的关联关系,提出一种综合考虑专利引用基础研究成果时滞及专利科学循环周期的技术领域前沿主题预测方法。金杰等[21]对高校、企业之间的研发联动效应进行考察,提出高校基础研究对企业应用研发具有显著的正向促进作用。
关于基础研究成果的扩散转化。刘启雷等[22]针对高校科研院所自然科学、人文科学等领域基础研究成果特点,构建合作转化和自主转化两类主流模式。叶菁菁等[23]探析以国家自然科学基金为代表的基础研究投入在知识创新和转化过程中的作用,发现产学研合作是促进知识传播与转化的重要机制。施一[24]回顾新中国成立以来推动基础研究走向实际应用的经验,从加强科学知识与实际问题需求联系等方面提出推动基础研究转化建议。秦树人[25]将应用基础研究成果划分为解析、工程、市场3种形式,并对机理研究与应用、市场之间的内在联系和转化过程进行分析。吴菲菲等[26]建立基础研究成果转化效率评估模型,提出提升成果转化效率的路径。李建民等[27]研究梳理国内外基础研究成果转化情况,提出必须从制度、政策与法律层面对我国基础研究成果转化工作进行调整完善。刘慧慧等[28]从基础研究创新过程及产出成果流向的角度出发,构建了包括知识创造、知识交流和知识扩散三维要素的 “知识创新效应评估”理论模型。聂常虹等[29]提出推动基础研究成果转化的分析框架,在理论上探索引导社会资金支持基础研究的路径机理。徐强等[30]提出知识性理论性基础研究成果的技术化产业化,是基础研究成果产生现实生产力的关键,并提出存在的障碍和建议。
关于推动基础研究向国防领域转化。屈婷婷等[31]从成果、人才、机制等方面构建影响基础研究向国防领域转化的关键要素,分析各要素之间相互制约的作用机理。白鹏飞等[32]针对国防基础研究成果保密性和专有性特点,分析国防基础研究转化过程中参与主体、流动要素、成果形式及其互动关系。庞立艳[33]从促进基础研究成果产出和促进成果转化两个方面总结美国国防高级研究计划局 (DARPA)的决策经验,提出对我国的启示和建议。邓启文等[34]研究推动民口基础研究向国防转化应用问题,从完善军事需求凝练与发布机制、构建转化应用模式等方面提出相关政策建议。赵海洋等[35]从管理模式、转化机构、交流平台、激励机制等方面,对美俄等军事强国推进基础研究成果向国防转化的经验做法进行总结分析。薛建龙等[36]提出高校在基础研究领域具有学科、人才等综合优势,推动高校民口基础研究成果向国防领域的拓展应用具有重要意义。
总体看,重视加强基础研究,为军事装备可持续发展提供强大原动力,是国家的重大战略部署,也是科技战略和政策领域研究的热点问题。但现有研究大多集中于基础研究政策设计的 “头” “尾”两端: “头”端主要聚焦基础研究 “本体”,重点围绕辨析基础研究的范畴边界、探讨基础研究对技术创新的促进关系、加强基础研究发展的措施方法等展开; “尾”端主要聚焦基础研究的 “成果”,重点围绕成果的价值效益评估、成果的扩散机理、对成果转化思路举措的宏观分析等展开。当前有限的关于基础研究向国防领域转化研究工作,主要集中在军事强国的做法总结和经验分析、影响转化的关键因素等方面,研究内容和成果偏宏观战略与政策设计。基础研究成果具有不同于技术创新成果的鲜明特点,针对基础研究成果向应用转化的模式研究和路径设计比较有限,特别是聚焦军事装备创新保密性、安全性特点的针对性研究更为缺乏。鉴于此,本文立足新时代军事装备发展实际需求,对基础研究支撑军事装备发展的场景、模式和路径等重大问题开展理论研究。
基础研究驱动军事装备发展的过程,本质上是基础研究产生的成果,流转扩散到军事装备创新全链条,对军事装备的研制、运用、保障等各环节产生驱动支撑作用的过程。基础研究何以在军事装备发展关键环节发挥驱动支撑作用?综合基础研究创新的特点规律,军事装备发展研、用、管等战斗力生成的具体要求,研究认为基础研究支撑军事装备发展受4种因素制约,如图1所示。
图1 基础研究支撑军事装备发展的研究框架
具体讲,基础研究的产生途径、成果形态、应用场景和流动方式是影响基础研究成果流动扩散、支撑军事装备发展应用需要考虑的4种关键因素,4种因素相互作用、相互影响,共同驱动基础研究成果向装备发展的转化应用。①产生途径是基础研究成果涌现的源头,决定了基础研究成果的来源。对于自由探索式基础研究与军事需求驱动的应用基础研究,往往具有不同的研究目标和动机,其在军事装备领域具有不同的使用方式和应用路径。②成果形态界定了基础研究成果的表现形式,对于以文字、公式、图表等解析形式表现的、可显性表达的基础研究成果,与基础研究过程中培养的、承载 “只可意会不可言传”隐性知识的高素质科技人才等不同的成果形式,决定了不同的转化路径和要求。③应用场景指明军事装备发展对基础研究的具体需求,装备研制、使用、管理和维护等装备发展的不同环节、不同场景,对基础研究提出不同需求,其从需求牵引角度对基础研究应用模式和路径产生影响。④流动方式是基础研究成果从高势位向低势位的流动模式和路径的直接刻画。基础研究支撑军事装备发展,本质上来源于基础研究新知识的产生和向装备领域的流动。在科技创新内在驱动和军事需求外在牵引下的双向作用下,不同形态的基础研究成果直接决定不同的流动方式,即具有不同的装备应用方式和路径。
鉴于基础研究的概念边界、分类构成、产生途径等已有较多研究[2-5,13,19],且本文重点关注已产生的基础研究成果如何支撑装备发展问题,因此后续重点针对成果形态、应用场景和流动方式3个问题开展研究分析。
成果形态指基础研究创新成果的展现形式,不同形态的基础研究成果对军事装备支撑作用的发挥往往具有不同的方式途径。一般来讲,基础研究成果不仅包括发现的新规律、新原理、新理论、新方法等对自然界的客观认识,还包括研究过程中产生的难以用文字表达、不易于扩散的隐性知识,它们通过培养的高素质科技人才展现出来,以及为开展基础研究所发明的新工具、新材料、新手段等。综合考虑基础研究成果的普遍性特点,立足军事装备创新全链条对基础研究的可能需求,本文将基础研究成果划分为知识形态、智性形态和物化形态3种具有不同特点、不同表现形式的成果形态。
(1)知识形态是基础研究最主要、最基本的成果形式。这种形态成果多以文字、公式、图表、模型等方式存在,用数学的、物理的、逻辑的理性语言来演绎和描述[25],可以通过研究报告、学术文献、专著出版等方式实现知识流动和知识共享。在军事装备创新中,知识形态成果既可以为装备技术发展提供理论基础,还可以用于指导军事装备生产保障和作战实践。例如,电磁波理论和X射线理论分别为雷达和X射线照相机的发明提供了理论基础[37]。知识形态成果主要是发现的新规律、新原理、新方法等知识,需要首先转化为技术、产品,或者进入军事人员的知识结构、影响人的思维,这样才能最终得到应用。
(2)智性形态成果以 “人”为主要载体,是指基础研究过程中培养的、掌握大量 “难以用文字表达”、 “不易于扩散”的经验等隐性知识的高素质科研人员,是一种 “人”化的成果形态。发达国家经验表明,在基础研究中培养的智性形态成果持续不断进入政治、经济、国防、工业等领域,将极大提升现代社会的创新能力。智性形态成果内附于人,需要通过 “人”实现向军事应用的转移。在军事装备创新中,隐性知识的流动和共享,主要靠掌握隐性知识的 “人”直接参与军事装备的研制、运用、管理、保障等方式来实现。例如,二战期间,盟军运输船队在大西洋上常受德军潜艇袭击,科学家利用军事运筹学理论分析提出应对措施,大大降低盟军舰队通过危险海域被击沉的概率[38]。
(3)物化形态成果是物化的成果形态,一般是在探索客观世界本质和规律过程中,通过 “沿途下蛋”方式发明的,或为了基础研究工作顺利开展而发明创造的具体产品或工具。这种以实物为载体的成果,具有物化、直接等特点,经过二次技术开发就可应用,甚至可通过实物采购获得拥有权和使用权来直接应用。例如,化学家在研究相邻原子相互作用过程中发明了核磁共振仪,在其基础上发明了医用核磁共振仪,广泛应用于脑、腹等人体组织内部病变检查,显著改善人类生活。
上述对基础研究成果形态的划分方式是立足军事装备发展全生命周期需求的考虑。不同形态成果具有不同特点和应用特征,见表1。
表1 不同形态基础研究成果的特点和应用特征
应用场景指基础研究在军事装备发展中的主要用途和应用场合。不同的应用场景对基础研究具有不同的需求内容,对基础研究的应用方式也提出个性化要求。因此,基础研究在军事装备领域应用场景的构建是分析基础研究支撑军事装备发展的前提。基础研究对军事装备的战略价值目前已得到共识。但基础研究到底在哪些方面对军事装备发展发挥支撑作用,现有研究[3,10-11,37-38]大多是针对特定基础学科特点的概略性描述,既不系统也不全面,不能满足基础研究支撑装备发展的总体战略设计和政策构建需要。
本文认为,军事装备是战斗力生成的关键依托,人、装备、人装结合是战斗力生成的3个核心要素,基础研究支撑军事装备发展的应用场景,可以从战斗力生成 “三要素”的视角来考察。从人的视角看,基础研究可以提升军事人员的科技素养;从装备的视角看,基础研究不仅是新型装备研制发展的理论基础,还对现役装备的维修改进、管理保障等提供基础;从人装结合的视角看,基础研究也对装备的作战使用、战法设计、作战筹划与决策起到关键作用。以战斗力生成 “三要素”为基础,综合考虑装备的研制、使用、管理和维护等装备发展全链条全周期,本文构建基础研究支撑装备发展的6种典型应用场景。不同的应用场景对基础研究提出不同需求,其从需求牵引的角度对成果转化模式和路径产生影响,如图2所示。
图2 基础研究在军事装备领域的典型应用场景构建
应用场景1:军事人员科技素养提升。人是战斗力生成的关键,基础研究通过提升研制、使用、维护军事装备的军事人员的科技素养,从而对装备发展产生支撑作用。该场景对知识形态和智性形态的成果有需求。一方面,知识形态成果通过向军事人员的传授、传播、扩散,内化融合于军事人员的知识储备和知识结构,达到提高军事人员科技素养的目的;另一方面,智性形态成果通过岗位聘用等方式,流动进入装备工作岗位,成为军事人员的一部分,从而实现隐性知识的转移。
应用场景2:新型装备研制发展。发展新型军事装备,形成非对称作战能力,始终是各国军事竞争博弈的焦点。该场景对知识形态、智性形态和物化形态3种形态的成果均有需求。其中,知识形态成果为新型装备研制提供新理论、新方法、新概念,激光武器、全球定位系统和隐身平台等重大装备都起源于基础研究的关键突破;智性形态成果通过直接承担参与新型装备研制任务发挥作用,美国曼哈顿计划的成功也是得益于费米、波尔、费曼等著名科学家的直接参与;物化形态成果可为新型装备研制提供工具、材料以及手段等支撑。
应用场景3:现役装备维修改造。装备发展应用周期长、投入大,通过对已服役装备的故障维修、性能改造、能力提升,以最大程度发挥高价值装备的作战效能是世界各国的普遍做法。该场景对知识形态、智性形态和物化形态3种形态的成果均有需求。例如,二战时期针对轰炸机装甲加装问题,科学家亚伯拉·瓦尔德研究了执行任务返回受损轰炸机的情况,提出将装甲加在没有被敌击中机体上这一反直觉的解决方案,大大降低了飞机损失。
应用场景4:装备管理和保障。装备日常管理和保障是装备发展领域的重要内容。该场景对知识形态和智性形态的成果有需求。其中,知识形态成果为装备管理和保障工作提供理论方法支撑,如运筹分析理论、管理学相关模型等大大提升了装备管理和保障效能;智性形态成果可通过向装备管理相关业务部门的流动、直接承担参与工作等方式发挥作用,如二战期间军备消耗惊人,研究军火质量控制和抽样验收需求迫切,哥伦比亚大学的瓦尔德研究提出序贯分析法这一新的统计抽样方法,为美军节省了大量军火物资。
应用场景5:装备作战运用与战法设计。先进装备只有用好了,才能真正发挥其作用,战法设计是核心关键。该场景对知识形态和智性形态的成果有需求。其中,知识形态成果为装备作战使用和战斗力发挥提供理论方法支撑,基于理论方法可以为装备运用方式和战法设计提供支撑,智性形态通过科学家直接参与装备运用的作战指挥、战法设计来发挥作用。例如,二战初期,运筹学家通过统计分析理论重置了深水炸弹的引爆深度,令英国海军的反潜成功率翻了一番。
应用场景6:作战决策和指挥。作战决策指挥强调运用之妙、存乎一心,真正达到妙的境界与基础研究提供的理论支撑分不开,我国古代军事家更是提出了 “庙算”这一以计算谋求胜利的理念。该场景对知识形态和智性形态的成果有需求。其中,知识形态成果是作战筹划和指挥决策的理论依据和方法支撑;智性形态成果可以通过科学家直接参与作战指挥环节,为指挥员的作战决策、作战筹划提供支撑。例如,历史上巴顿将军利用数学做赌注,根据摩洛哥海域最大浪高和舰艇比例关系,抓住 “可怕的机会”,实现战争突袭。
以上6种应用场景 (见表2),立足战斗力生成3个核心要素和军事装备的研、战、建、用全链条,对基础研究支撑军事装备发展的典型场合、主要需求等进行全面刻画,以此为基础,为精细梳理基础研究支撑装备发展的模式路径提供理论前提。
表2 不同形态成果对典型应用场景的支撑关系
基础研究支撑装备发展的过程就是创新成果进入装备发展相关环节并发挥军事作用的过程。这一过程本质上源于基础研究新知识的产生和流动,而知识之所以能够流动起来,关键在于不同主体知识掌握积累分布的不均衡,形成知识势差。模式路径是引导新知识新方法由 “高位势”主体向 “低位势”主体扩散,推动创新成果向装备领域流动,进入装备发展应用全链路、产生军事效益的方式和途径。形态各异的基础研究成果是模式路径构建的逻辑起点,需求不同的装备应用场景是模式路径构建的落脚点。不同的基础研究成果形态,不同的装备应用场景,往往具有不同的流动特点和知识需求,从而决定了不同的模式路径。
对模式路径的研究是基础研究科学家、管理部门和国防部门发挥基础研究创新效益、支撑装备发展的理论依据。与前文提出的3种基础研究成果形态和应用特征相对应,本文构建3种基础研究支撑装备发展的模式,即知识流动模式、人才使用模式和直接应用模式,分别适用于知识形态、智性形态和物化形态类成果。在每一类模式之下,针对不同装备应用场景的实际特点和需求,可以针对性设计不同的路径。
(1)知识流动模式:知识形态成果向装备发展领域流动扩散,从人、装、人装结合的战斗力生成3个方面发挥支撑作用。知识流动模式主要针对以专利、报告、论文、专著、文献等载体承载的、显性的知识形态类成果。由于知识形态成果是基础研究成果的主要形式,知识流动模式也是基础研究支撑装备发展的最主要方式。知识流动模式可通过学术出版、推介提报、转让合作3种路径,实现对装备发展全部6个场景的支撑见表3。
表3 知识流动模式的主要实现路径
路径1:知识形态成果—学术出版—支撑6个应用场景。该路径遵循以下步骤:①通过论文、专著等学术出版方式,将知识形态基础研究成果作为公共产品公开传播扩散和共享交流。②装备发展领域相关人员,通过获取、掌握最新的知识发现,实现在全部6个典型应用场景的应用。美国原子弹的发展就是这种知识形态成果—学术出版—新型装备研制途径的典型代表。
路径2:知识形态成果—推介提报—支撑3个应用场景 (新型装备研制/现役装备改造/装备管理与保障)。该路径遵循以下步骤:①基础研究科学家通过相关途径主动向装备发展部门推荐提报最新研究成果。②军方按照一定的流程规则进行评估、吸收,实现在装备发展领域的应用。根据军队科技创新和军事管理的一般流程,基础研究科学家向装备发展推荐提报基础研究成果,主要面向新型装备研制、现役装备改造、装备管理与保障等与科技创新密切相关的场景。例如,美国国防部定期召开多种形式的交流对接会,以促进军方、工业界、学术界之间就有军事应用潜力的创新成果开展对话和交流。
路径3:知识形态成果—转让合作—支撑2个应用场景 (新型装备研制/现役装备改造)。该途径主要针对以专利等形式承载的知识形态基础研究成果。它遵循以下步骤:①基础研究科研团队将基础研究成果凭借专利转让、技术合作等方式向装备研制、改型、升级等部门进行转化,实现知识的流动和共享。②根据军队科技创新管理实际,转让合作这一方式主要适合于新型装备研制、现役装备改造2个典型应用场景。
上述知识流动模式的3种实现路径均要求成果接受方在基础研究成果的基础上进行二次技术开发和创新活动,这就需要接受方对成果本体具有较好的理解力、认知力和消化吸收能力。
(2)人才使用模式:智性形态成果直接参与装备领域工作,为装备研制、改造和运用等提供支撑。人才使用模式主要针对以 “人”为载体承载的智性形态成果。这种人化的基础研究成果对装备发展的支撑驱动作用是通过掌握大量无法用文字表达和语言描述的隐性知识的基础研究人员直接参与国防领域工作,为装备发展、军队建设和军事对抗等提供支撑。人才使用模式可通过科普分享、人才流动、任务承担3种路径,实现对装备发展全部6个场景的支撑,见表4。
表4 人才使用模式的主要实现路径
路径4:智性形态成果—科普分享—支撑6个应用场景。该途径的成果主要指基础研究科学家。它遵循以下步骤:①基础研究科学家面向装备发展相关业务领域和人员,通过学术讲座、经验分享、交流互动等方式进行知识的传播分享,实现知识由 “高位势”向装备领域的流动。②装备发展领域相关人员理解掌握基础知识成果,并在装备创新发展和作战运用中进行使用。这一途径对军事人员、新型装备研制等6个典型应用场景都将产生支撑作用。
路径5:智性形态成果—人才流动—支撑6个应用场景。该路径的成果主要指基础研究过程中培养的人才。它遵循以下步骤:①基础研究过程中培养的掌握丰富现代科技知识、具有丰富创新经验技能的人才,通过人事聘用等进入装备发展各个领域各个岗位,从而在工作实践中实现长期积累的 “隐形” “不易扩散”的知识向装备领域的转化应用。②根据装备发展实际,通过这一途径,可以对新型装备研制、现役装备改造等6个典型应用场景产生支撑作用。
路径6:智性形态成果—任务承担—支撑5个应用场景 (新型装备研制/现役装备改造/装备管理与保障/装备运用/作战指挥决策)。该路径的成果主要指基础研究科学家。该路径对装备发展的支撑作用体现在两个方面:①基础研究科学家直接承担装备研制改造科研任务,服务新型装备研制、现役装备改造两个场景,这是传统意义上任务承担的主要方面。例如,在我国 “两弹”研制过程中,大量基础研究力量参加相关研究工作,为研制计划的成功作出巨大贡献[39]。②具有丰富理论知识储备的基础研究科学家直接参与军方的作战筹划、作战指挥、资源调配等军事活动,服务装备管理与保障、装备运用、作战指挥决策3个场景,这是任务承担的拓展延伸。例如,二战时期,美军舰船屡遭日机攻击,美军紧急征调数学家进行量化分析研究,找到了有效的摆动规避战,大大降低了舰船损失率[38]。
(3)直接应用模式:物化形态成果通过采购转移应用于装备领域。直接应用模式主要针对基础研究过程中产生的新材料、新仪器、新设备等可直接应用的物化形态成果,通过产品采购这一路径,实现对装备发展2个场景的支撑,见表5。
表5 直接应用模式的主要实现路径
路径7:物化形态成果—产品采购—支撑2个应用场景 (新型装备研制/现役装备改造)。由于基础研究产生的物化形态成果比较有限,这种模式的运用也相对较少,主要可能在新型装备研制、现役装备改造2个场景产生支撑作用。例如,材料领域基础研究成果是这种模式的典型代表。19世纪20年代,美国化学家卡罗瑟斯在高分子化学基础研究过程中发明了聚酰胺 (俗称尼龙),二战中广泛应用于制造降落伞、滑翔机托绳等作战物资[3]。高性能聚丙烯腈基碳纤维的基础研究为高性能装备的研制提供了高性能的碳纤维,钛铝金属间化合物材料的研究成果直接应用于坦克的涡轮增压器,显著提升其动力。
(1)综合考虑基础研究、军事装备发展以及我国实际,构建涵盖产生途径、成果形态、应用场景和流动方式4种关键因素的基础研究支撑装备发展应用的研究框架。
(2)综合考虑基础研究成果的普遍性特点,立足军事装备研、建、用、管等全链条对基础研究的实际需求,将基础研究成果划分为知识形态、智性形态和物化形态3种具有不同特点、不同表现形式和不同应用特征的基础研究成果形态。
(3)从人、装备、人装结合等战斗力生成 “三要素”的视角,研究构建基础研究支撑装备发展的6种典型应用场景。不同的应用场景从需求牵引的角度对基础研究支撑模式路径产生个性化影响。
(4)设计知识流动、人才使用和直接应用3种基础研究支撑装备发展的模式,针对不同装备应用场景实际特点和需求,构建7种针对性支撑路径,为推动基础研究支撑装备发展提供精细化指导。
上述研究具有重要的政策含义。本文研究认为,知识势差是引发知识流动现象的最主要源动力,推动基础研究成果从高势位向低势位的流动,是实现基础研究有效支撑装备发展的前提。成果的有序高效流动,一方面从成果本身来讲首先要具有创新性先进性,另一方面需要流动管道的畅通高效予以保障,此外还需要提高使用方对成果的认知、消化和吸收能力。这启示我们,推动基础研究更好支撑装备发展,需要从夯实转化应用根基 (提高基础研究创新水平)、健全基础研究向装备领域的转化应用政策机制 (畅通成果流通管道)和大力提高装备发展领域官兵科技素养 (提高认知吸收能力)3个方面进行政策设计,这都有待于后续进一步深入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