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理:在有限的鱼缸里扑腾

2023-02-24 13:02傅一波
智族GQ 2023年2期
关键词:感性理性

傅一波

回看宁理的履历,似乎比其作品更精彩。1987年,他顺利考入上海戏剧学院表演系,毕业后被分配到上海人民艺术剧院。1996年,事业顺风顺水的宁理,决定前往美国。游离的日子里,他做过房产销售、邮局零工,几年之后,他来到明尼苏达大学深造,学习电影制作。毕业后,一切并不是那么顺当。直到2017年的网剧《无证之罪》正式开播,宁理回到大众视野。

工作上几经辗转,生活上的宁理却过得极其笃定。

他住在上海,喜欢出门散步,在家附近的汤包馆吃饭,在咖啡馆看书。他自嘲:只有角色赋予他生命的光彩,个人则寡淡无味,没有什么新的爱好,连早餐都是不断重复,一成不变。

宁理是双鱼座,被理性与感性同时主宰,他自诩是个矛盾的人:将自己的内心深处一分为二,是绝对的理性与感性并存,没有模糊的中间地带。如果再浅白些,宁理说:“就是在有限的鱼缸里面扑腾。”“鱼缸”指的是身体,他在这个有限的时间与空间里,通过作品的衔接弥合,努力拼凑出属于自我的光彩。

宁理出生于北京,父亲是工程师。对他而言,出演《流浪地球2》中的科学家马兆,有着得天独厚的条件。

在宁理的回忆里,父亲是个非常理性、客观的人。少年时期,宁理总有各种对未知的好奇,他会带着假设的疑问走到父亲身边:“爸,要是有这样一件事儿发生,您会怎样?”

父亲的回答显得清冷,“为什么要做这样的假设?”“现在并没有这样的假设发生对吗?”对话的场景下,俩人的关系更像是“学生”与“老师”。

随着父亲对宁理的影响随着岁月内化。“老师”展现的那些执着、冷静、理性也在宁理的身上烙下痕迹,点滴累积,成了一种参照物被放置于心。这一次,恰好成了电影中的灵感来源。

“反观到《流浪地球2》这个电影里面,其实有不少是从我父亲身上学习到的。刘德华先生扮演的角色是我剧中角色的学生,当他有很多工作、生活问题的时候,我都是用非常严谨以及理性的态度去指导他。虽然有时候显得比较生硬、冰冷,但这就是一个严谨科学家所应该表达的一种态度。”

有了潜移默化的参照之后,宁理顺理成章地完成了第一步。

第二步接踵而来。由于角色需要,宁理先是向熟悉的科学家朋友了解数字科学相关领域的知识,尽管无法在短时间内把自己“打扮”成“科学家”,但宁理希望自己可以真正地去感受一个科学家。

“至少在介入某个领域的时候应该具有这个门类的知识,同时也应该要补充一些有关数字生命的理解。毕竟我们这个电影(《流浪地球2》)里面提到了有关数字生命的概念,算是一个全新的话题,可以说是在哲学层面上去探讨生命了。”

回到演员这个角色。宁理并不会给自己设置任何框架,他还会很坦诚地说,任何剧本都能够在某些方面打动他。

“我演过很多警察类型的角色,有治安的、维和的,还有刑警,但他们细节完全不同,人物性格也不一样,龙生九子,九子各不同。”宁理也会借用古希腊哲学家赫拉克利特的一句话来解释自己的观点:人不能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流。

“毕加索也说,我们从山洞里发现原始人的壁画后就知道,人类在艺术方面并没有什么太多的原创,更多的是重复。莎士比亚400年来也不断在重复,只是重复过程当中又有创新,又有加入新的理解,演戏也是这样。”

而在重复与创新当中,双鱼座感性的一面或许发挥了作用,让宁理能够在作品中捕捉到角色不易被人察觉的细节。比如,宁理在《无证之罪》中饰演的杀手李丰田。作品中,经典的“反向抽烟”来自宁理的设计。可实际上,宁理不会抽烟。他专门买了一盒烟来研究,把过滤嘴里的棉絮抽出,反着叼在嘴里,点燃剩下的纸,火苗燎了胡子,照向“李丰田”的脸,一记剪影,成了经典。

宁理说:“演员也是观众,也在作品中吸取养料,相辅相成。” 这即是他作为一个演员,从业至今仍保持着对职业的敬畏以及热爱的原因。

在表演上,他不墨守成规,也不会让自己被某种“方法论”所框定。宁理始终相信自己的偶像李小龙说的那句话:“Empty yourminds,be formless,shapeless,like water。”

《沉默的真相》里,他饰演的张超是律师,角色的职业对演员来说是一种基调。一旦定下后,宁理便会细心雕琢,“律师应该是严谨的,他也必须要绝对理性,否则满盘皆输。” 李丰田则完全不同,他不符合大家对杀手的印象,不是那种冷酷、威猛的形象,一切的行为都是应激产生,绝对感性。

“人是一个复杂的动物,是理性和感性交织在一起的。有的人理性更多一点,有的人感性更多一点,所以在演绎角色的时候都是在选择与分配:理性或感性,总有偏重。”

他對每个角色都有自己独到的见解。之前参与演过一个谍战戏,宁理做了很多功课,查了不少真实案例,觉得人物(真正的间谍)应该是去个性化的。于是去跟导演探讨,自己应该把胡子去掉,为了更加极致的演绎,宁理还学起了“左撇子”的生活习惯。

虽然不喜欢“为人师”,但聊到专业,宁理还是说了不少自己的见解。他把演员创作角色分为两部分:

第一部分是看角色。“故事的角色有没有打动你,为什么会动人?要去分析故事中人物的成长背景、经历,再学会去融会贯通。”

第二部分,是创造力,也是演员的职业素养。

“其实表演技巧有一定的训练或者天赋都能够达到,但是对于角色的深度分析,这个是要求一个演员不断通过读书、人物观察、理性分析后习得的。这是演员创作力的一部分。”

不过,宁理还是坚信,表演是集体艺术。方法各不相同,最终都会殊途同归——为剧作服务,让角色立起来。

在作品的滋养下,宁理也有对生活的反思。他会用角色提醒自己,“不要那么绝对,极致的感性和极致的冷静都是非常可怕的。戏剧里的人物要表现某种极致,要演得夸张,显得人物形象要么绝对理性、要么绝对感性。但在生活中,要在二者当中找到一个平衡点。”

私底下的宁理是个观察者。他很喜欢观察行人,也容易被周围环境触动,偶尔的时候,会在脑子里衍生出许多想象。

“我有的时候在想,我特别宅,不喜欢和很多人在一起聚会。可细细想了下也不是,我享受的是跟大家在一起的时候,有一种私人的空间,让我观察每个人的行为举止,那个时候我就会想,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他的背景是什么样的?就是我很迷恋对于这些的观察。”

每有这样的机会,宁理都会将自己形容为生活的偷窥者。“我并不是为了工作,那太功利了,就是觉得在跟很多人聚会的时候,自己变成了一个表演者,在人群当中是在表演演员宁理在社会中的一个角色。” 戏里和戏外,他希望泾渭分明。戏里,他肆意挥洒灵感与激情;戏外,二三好友一起聊一聊共同感兴趣的话题,回到真正的一种自然流露的状态,对于他也就足够了。

空闲的时候,除了陪陪家人。他会去玩单人单桨的皮划艇。这是他在年轻时喜欢上的运动,他会在公园里待一下午,划累了放下桨,坐在艇内看会儿书,听听音乐,或是干脆什么都不做,闭上眼,和自然融为一体,随便漂到哪里。

他还喜欢走路,或是骑个小黄车到处逛逛——这是他很喜欢的一种状态:和平,无须与人竞争。

演戏时也是如此,宁理不喜欢“飙戏“这个词,他觉得太过“对抗性”——大家相互配合就好,没必要飙戏。

“有对抗就有压力。即便我赢了,也会觉得,哎呀人家输了。换位思考,我要输了的话,也挺别扭,所以‘里外不是人’。而且演戏不是比赛,它只是一种配合,需要我们共同完成一个活动,而不是说我把‘别人’打败了。仔细想想,当你把别人打败了的同时,你自己也败了。”

随着年岁渐长,蛰伏的时间累积出了经验,而宁理似乎早已做好准备,要在有限的“鱼缸”里更自在地“扑腾”。

他说:“人生的选择都是有限的,但做了选择以后,就要努力地去把它做好。”

关于如何创作。

我们真正应该感谢的是我们的编剧老师,他们才是真正的从无到有创作出角色的人。演员只是在编剧老师的基础上进行发挥。我个人的方式还是去解析人物:这个人到底是什么人,他的背景、教育程度、血型,他跟家人在一起如何相处、如何处理复杂的事情。事无巨细分析之后,可能在影片中没有表现,但是掌握了人物的习惯和性格,在表演中会自然流露,也就更真实,才能够打动观众。角色“立”起来也就是这个意思,他/ 她是一个立体的形象,而不是一个平面。

会怎样维持自己的身体和表演状态?

确实工作会比较累、会比较辛苦,不过所有的工作大抵都是如此。科学家天天在家的时候也是不分昼夜的。我个人的生活还是相对规律的,基本上按时吃饭、睡觉,是常年生活习惯使然。我喜欢走路,如果我一天没有走路的话就睡不好。没有刻意去做什么,大多都是小时候家人给我建立起的一种生活习惯,让我现在仍然能够得到它的红利。作为一个演员来说,珍惜自己从事的行业是一方面,也要珍惜自己的创作材质,也就是身体本身。演员就是创作者,同时也是一个作品,是一个三位一体的东西。像是钢琴家,钢琴不去维护、保养,表演的时候,再好的技巧也没办法表现出来,演员的身体也是一样。

一部戏结束之后,会给自己留有缓冲时间吗,还是说有好本子随时都会进入工作状态?

有好的剧本还是难以拒绝。其实演员这个职业,不管是你比较宅也好,还是表现出比较理性也好,其实内心还是很感性的。

从业至今,有遗憾吗?

肯定有,而且是一种矛盾的状态。最近刚推掉一部戏,因为剧本太好了,我觉得我演這个角色会崩溃的,这是我到目前为止很遗憾的。同时也是不遗憾的,因为我觉得我的身体可能难以驾驭。这是我唯一一次,除此之外,我都不会刻意地去休息一段时间,就是觉得好的角色会让我没办法拒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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