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耳
法國著名的拍卖行德鲁奥。在开放日期间,拍卖师在向公众介绍德鲁奥的活动和服务,为公众提供了解拍卖和艺术市场的机会。
说到二手市场,就让人想到旧货,那些使用过的、不想要的、准备低价处理的物品,令我们联想到跳蚤市场,边缘化、低档次、那种手头紧的时候才会考虑的购物场所。
现在,有点需求就买新东西好像是天经地义,有了孩子之后就去商店买儿童车,之后还要买个车用儿童座椅;搬个家就得换全新家具,我有个朋友买了大房子,将原主人的高档装修全部打碎拆除,室内电器和剩余家具全部送给装修工人,一点原主人的东西也不愿留下。
不过,原来我在巴黎生活的时候,朋友之间经常互用对方的旧物,孩子大了的家庭将婴儿篮擦拭干净留给即将待产的朋友,车用儿童座椅更是抢手货。到了加拿大,参观朋友家的车库,里面摆满各种滑雪设备,从不同型号的雪杖、雪板、雪靴到头盔和爬犁,整齐排列在四壁,都是从二手店买来的七八成新,加起来也没多少钱。
一幅描绘了1876年德鲁奥拍卖盛况的画作,向公众展示了德鲁奥的悠久历史。
讲到和其他二手市场的区别,拍卖行至少有三点不同:商品不是自己的、所卖的商品都标注最低价格、整个过程充满不确定性。
拍卖行提供的是平台,并非拍卖物的拥有者,从这个意义上讲他们是轻资产运作,收买方的钱,替卖方进行交割,自己不投入资金收购。他们只需要坐庄主持,对买家、卖家进行引导,让双方在这个平台上交易。此外他们制订交易规则,比如登记姓名、预收费用、规定时间、处理罚款等。买方也可以找代理人来现场,甚至在世界的另一端用电话竞价。
拍卖时现场如战场,参与者可能有心理价位,超过了就会放弃,最怕碰到志在必得之人,这些人一开始并不参与竞价,而是等到合适的时机,出手就是高价,逼退其他竞争者,如果志在必得者有两个以上,那就可能出现天价。比如30多年前梵高的那幅《向日葵》,就是被日本买家竞拍成功,之后日本经济陷入衰退,那张画几年后再度拍卖。
叫价也会激发买家的斗志,头脑一热就可能将价格提到比预期还高,当然叫价者中也有中介,替真实的买家竞购。拍卖行希望竞争,也会制造竞争的气氛,因为这样佣金更多,私下交易一般卖不出高价。
法国著名的拍卖行位于巴黎市中心一座古老建筑里,叫德鲁奥(Drouot)。和整个城市风格一样,这家历史悠久的机构也是黄色大石块作为主体结构。外观上没什么特别,游客很多不知这里藏龙卧虎。作为世上最古老的拍卖商之一,这里逐渐成为艺术品市场,每天接待来自全球各地的收藏家和旧货商。这些人对艺术品有着同样的钟爱,又都具备沙里淘金的本领。
我在巴黎工作期间去过几次拍卖会,只是既没钱也没眼光,去那里只是看个热闹而已。那时候欧元区尚未统一,法国用法郎,德国用马克。拍卖的第一件古董是两把残破不堪的路易十六时代扶手椅,距今两百多年历史,起价15000法郎。该藏品最终以18000法郎成交,叫价者寥寥,或许和过于破损有关。另一把19世纪的酱红色硬木椅,1万法郎起价,竞争者多,成交价为10多万法郎。之后工作人员合力抬上一面19世纪的中国屏风,上面绘有宫廷仕女图,品相上佳,可直接使用,叫价3万法郎,喊到38000法郎就不见人往上喊了。那时候的中国藏品价值不高。
最令我印象深刻的是齐白石的两幅水墨莲花,长有2米的卷轴画,纸已泛黄,齐白石的落款却十分醒目。这是在另一厅拍卖的,我转去时交易已经完成,法国文书们正忙于登记,工作人员正在取下那两幅画。好心的参观者帮我查了一下价钱,拍卖目录上的估价是800至1200法郎,如此低的估价已超出我想象,实际成交价只有400法郎,更让我吃惊。
巴黎德鲁奥拍卖行成立于1852年,是法国最大、最重要的拍卖行之一,主要拍品是油画、家具等。法国人和英国人一样精于拍卖,懂得旧物的价值。全球拍卖行的两大龙头佳士得和苏富比,先后被法国富豪弗朗索瓦·皮诺、特里克·德拉希收购,但这两家历史悠久的拍卖行的总部仍旧位于英国伦敦。
同样是二手货,中古店的销售方式就和拍卖行完全不同。拍卖行是标出底价,吸引人来竞争,中古店却是标出实价,讲价时顶多打个折。而一般商店甚至是固定价格,不讲价、不费口舌。
中古店这个称呼听起来有点与众不同,最开始是日本人的叫法。国内这些年开始随着叫起来,在北京某些区域偶尔能碰见。其实在西方国家很常见,他们称之为古董店“Antique”,这个词应该源于法语,这种店往往开在比较有品味的小区,或者商场里面,因为要兼顾买家和卖家,缩短两者间的距离。
古着兴起于日本, 也叫作vintage。只有经历过时间沉淀的设计,能够反映出当时年代特色的,才能够被称为古着,在古着爱好者眼里有着特殊的价值。
时至今日,中古家具甚至走出家居界,成为时尚圈的“新宠儿”,能成功化解软装中的乏味和寡淡。
中古店往往开在比较有品味的小区,这些店铺门脸不大,有的专卖古玩和各种稀奇古怪的东西。
时下二手奢侈品包在女性受众中间广受推崇。
在纽约下城的SOHO(通常翻译为苏荷区),经常可以看到这样的店铺。奢侈品店扎堆的街道附近,也能见到这样的门店。这些店铺门脸不大,有的专卖古玩和各种稀奇古怪的东西,有的则是以二手名牌包为主。
有一次在纽约,我从商场拐出来,迎面看到卖路易·威登的二手皮包店。我因为好奇,就进去看看。这个大名鼎鼎的奢侈品专卖店摆放松散舒适,偌大的空间只有少许展品,一个款式只在橱窗中摆放一个。那次看到的二手包都跟新的差不多,价格则便宜不少,里面店员很乐意介绍,还告诉我其中的瑕疵在哪,她不指出我还真看不出来。
多年后我在北京三里屯附近,一条法国人常出没的小街中也发现这样一家小店,外表装饰并不奢华,进门后却倍感温馨,店员也是彬彬有礼,有问必答。如同一种魔咒,一旦有这种皮包出售的店铺,顿时让人觉得高档,尽管是二手货,店员也都轻声慢语,训练有素。
路易·威登的营销手段在全球的成功几乎是个孤例。白领女性趋之若鹜,这种动辄上万元的包有人拥有好几个,唯独法国人自己冷眼对待。虽然是国货,什么东西一旦过于商业化就会被法国女士嗤之以鼻,她们才不会为这种包折腰。
各种地方机构会组织小学生将家里不需要的东西拿出来集体义卖,这种活动往往声势浩大,义卖价格大多比较随意。
既然有高潮,也就有退潮的时候。用一阵兴趣减退后,将包卖给二手店是个不错的选择。别的牌子不好卖,而这个牌子一定能卖出去。中古店售货员告诉我,有的款式收购价甚至会高于原始卖价。这令我记起在巴黎工作时,日本人使用“反黄牛”的做法,找留学生以个人名义去路易·威登店买正常价格的包,用人头减税,再成批走私运回日本高价出售,日本女人对这个牌子似宗教般崇拜,加上日本经济繁荣,真是来一批卖光一批。
其实巴黎人也有扔旧物的习惯,他们往往会把衣物洗好叠整齐,打包在塑料袋里再放进垃圾站,拾荒者甚至穷学生碰到还能直接用。事实上在上世纪八九十年代,西方国家的中国留学生捡回电视机甚至床垫的大有人在。
网络时代,这种互惠交易更普遍也更简单。中国是世界上老年人口最多的国家,也是老年人增速最快的,很快就会达到3亿人。这些人最应该做、却常被忽略的事,一个是写好遗嘱,一个就是整理好旧物。因为每个人的历史是每个人自己的,即便是亲生子女也不见得对父母的经历有多大兴趣,这世界上有太多人对祖辈甚至父辈知之甚少,既便他们是孝顺子女。媒体多次报道过,子女一股脑将过世父母的衣物和藏品处理掉,结果有人在其中发现名家名作。
清理旧物是个好习惯,那些旧照,往来信件就可能成为珍贵文献,供后人研究。我有一次在美国的斯坦福大学听讲座,想到这所赫赫有名的学府还有个史学界推崇的胡佛档案馆,存有按月分类的蒋介石日记,一路询问后找到那个地下室,亲眼见识到档案馆职员对文献的尊重。我不过是个游客,也不知他们究竟懂多少汉语繁体字,但是当蒋介石于1949年10月份的毛笔手书日记复印件,被恭恭敬敬摆在我面前时,还是感到了震撼,被历史的厚重,以及人们对历史的那份虔诚所震撼。
加拿大的东部省份地广人稀,很多人喜欢住在独栋房子里,天气暖和时,隔段时间就有家庭摆摊,为了引人注目直接将物品摆在门前草坪上出售。
说起逛跳蚤市场,我也有愉快的经历。北美地区鼓励人们捐赠的习惯由来已久,很多商场都有捐赠箱,只需把洗净的旧衣服放进去即可。还有各种慈善机构接收舊物,并整理送给或者低价卖给有需要的人。各种地方机构还会组织小学生将家里不需要的东西拿出来集体义卖。之前他们会做好宣传,告诉居民卖场的时间和地点。义卖价格大多比较随意,东西也都擦拭一新。这种活动往往声势浩大,人们常拖家带口来这里逛上半天,连买带吃,弄得像嘉年华一样。
北美尤其是加拿大物价高,再加上商品税,同样东西比西欧价格还高,因为每件商品都要上联邦税,还有省税甚至地方税,加起来能比牌价高出百分之十几乃至更多,于是二手货就成了人们中意的选择。比如新家具太贵,旧家具在能工巧匠手里也能焕发青春。我在加拿大东部城市的旧货店看到过很多硬木家具,有些圆形靠背的椅子看上去很沧桑,像皇宫里的座椅,做工讲究、木质上乘,只需再喷一层清漆,就能焕然一新。每次见到这类卖价便宜的家具我都有恋恋不舍之感。怎奈运回国的价格太贵,加上关税因素就更不可行。如果住在加拿大,就可以买回来稍作修复,给餐厅增色。
加拿大的东部省份地广人稀,很多人喜欢住在独栋房子里,车库可能就是他的专卖场。天气暖和时,隔段时间就有家庭摆摊,有的在车库,有的为了引人注目直接将物品摆在门前草坪上,每件物品都标明价格,一些瓶瓶罐罐不过几个加元。镀银托盘也就十几加元,且现金交易令买卖双方都不用上税。
我逛过多次这样的市场,都是当地朋友算好日子,开车带我去。开市那天,很多家庭早早将各种物品摆放在自己房前车位上,标明价格,等候来客。我们慢慢开车沿着小路从一个街区到另一个街区,经过一片片草坪绿地,一栋栋房子相隔几十米甚至上百米,看到有摊位就停下车和摊主打招呼,就像邻居一样,买不买他们都会微笑以待,还帮你介绍周边情况。
卖货的都是房主,清理家用是主要目的,他们摆摊卖着玩,图个乐趣,同时培养孩子的责任感。在这些地方砍价很容易,经常碰到物品标价已经很低,让你不好意思还价。
相比在拍卖行里志在必得的满足感,在跳蚤市场买的是快乐和舒适。每个人都可以淘到自己喜欢或者需要的东西,有时候谈得好,对方看对眼可能直接送你,因为他觉得你是值得的收藏者。
在一个无论做什么都求新的世界,在一个高大上成为众多人追求的社会,我们可能更需要这样低调的二手市场,承载我们的传统,延续我们的文化。
(责编:常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