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福生
我是1979年作为应届毕业生参加高考的,得知被蚌埠医学院录取,我心情非常激动。当时的蚌医作为一所普通医学院校,与北京、上海等地的同类高校相比还有一定差距,虽然整体师资力量不算特别雄厚,但是也拥有一批敬业爱岗、业务精湛的优秀教师,在安徽省内很有知名度,为全国培育了很多优秀的医务人才。当时应届毕业生大学录取率只有5%~6%,同学们都很珍惜学习机会,学习氛围非常浓厚。
我之所以选择学医,主要是受到当时的环境和家庭的影响。一方面在我小时候的印象中,农村缺医少药,老百姓看病很不方便,经常听父亲讲到医生能救死扶伤,解除病人的痛苦;另一方面是高中时期,我在偶然读了《征服病菌的道路》这一科普书籍后,对细菌和病毒引起的传染病产生了强烈的好奇心,这种好奇心一直萦绕在我心里,使我对医学产生了更浓厚的兴趣,同时也引发我对医学的向往和追求,这是我希望成为一名医生的初衷。
回想起当年上大学的时光,种种情景仍然历历在目。当时开学报到还是在淮河边上的老校区,那是我第一次出远门,蚌埠是我当时出行最远的城市。1979年8月底,我一大早起床出发,我的父亲全程陪着我,先后两次换乘长途汽车,然后在巢湖换乘火车到达蚌埠。而入学后我在学习上遇到的第一个困难,就是英语基础差。我高中就读于安徽省浮山中学,巧合的是浮山中学至今也走出了五位共和国院士。浮山中学当时在安庆市已久有名气,由于我在英语方面缺少系统的学习和培训,因此我高中英语成绩平平。到蚌医后,为了提高英语水平,我想方设法补缺补差,经常在图书馆学习到很晚,有时宿舍大院的门都关了,只好翻墙回去。为了学好英语,大学五年学习期间,我有三个寒假都没回家过春节,坚持在校自习。天道酬勤,我的英语水平因此得到了长足进步。
在蚌医上学期间,我就读于临床医疗系。医学生的第一个挑战就是需要面对繁重的课程、卷帙浩繁的专业知识,学医过程漫长枯燥,厚厚的解剖课本描绘着人体结构,生理生化课本上复杂的信号通路和分子机制晦涩难懂。医学生从踏进医学院校的那一刻起,不仅要刻苦攻读,做好“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心理准备,而且从初识医学到日后的工作,更要时刻保持学无止境、对未知不断求索的态度。老话说:“兴趣是最好的老师”。在知识面前,只有保持好奇心才能坚持去学习、领悟。读书期间,我对免疫学很感兴趣,但免疫学基础并不好,非常有幸的是,我得到了微生物教研室叶元康老师的支持和帮助。在他的推荐下,我在学校图书馆接触到一些免疫学文献、书籍和报纸,尤其是德国学者Kohler和英国学者Milstein在1975年《Nature》杂志发表的研究论文让我大开眼界,对“单克隆抗体”的相关研究产生了浓厚兴趣。在叶老师的指导下,我深入学习了免疫学的理论和技术,逐步梳理了单克隆抗体相关知识,对图书馆中所有的相关文献进行了汇整,撰写了一篇名为《单克隆抗体及其应用》的综述,该文有幸发表在1983年第3期《蚌埠医学院学报》上(迄今已发表整整40年了)。在梳理文献资料的过程中,我对单克隆抗体的发展、制备、测定与纯化以及应用等方面均有了深刻的认识,如今单克隆抗体已被广泛应用于临床诊断和治疗中,特别是已作为肿瘤治疗的靶向药物发挥重要的治疗作用。值得一提的是,Kohler和Milstein两位大家已在1985年获得了诺贝尔医学奖。大学期间撰写、投稿和发表文章的经历让我受益匪浅,开阔眼界的同时也初步锻炼了写作能力。至今我仍保持了阅读、追踪领域内新发表文献的习惯,这也是每一位科研和医务工作者提升自己的重要途径。爱因斯坦曾说过:“成功等于百分之一的灵感加百分之九十九的汗水。”我个人觉得坚持不懈的努力非常重要,灵感的迸发往往就出现在那无数个艰苦努力的日日夜夜里。
在蚌医学习的日子,是我快速积累知识和提升自己的过程,也是我学习生涯中最重要的时光。在学习中,我开拓了视野,尤其是了解到医学领域不断涌现的一些新技术、新进展和新理论,看到了国内外生物医学发展的差距,更加坚定了继续在医学道路上前行的决心。也就是在那时,我萌生了去更远的地方看看的想法。虽然那时考研录取的名额很少,上线率只有10%,但凭借刻苦和努力,加之黄谷良、林特夫老师在考研时给予鼓励和帮助,我本科毕业时顺利考取了军事医学科学院的硕士研究生,那年蚌医生化教研室刘德培老师也考取了中国医学科学院的博士研究生,我们一起从蚌医来到北京求学深造。硕士毕业后,我有幸考取了被誉为“中国造血干细胞之父”的吴祖泽院士的博士研究生。吴老师是大科学家,具有精深的学术造诣、独到的科研思路、宏大的格局,科研成果斐然。读博三年对我的影响深远,我在科研工作、为人处世以及团队合作等方面都受益匪浅。
博士毕业以后,我来到原解放军第三〇二医院(现为解放军总医院第五医学中心)工作,真的实现了年少时的理想,在“征服病菌的道路”上成为一名传染病专业的医务工作者。读书期间打下的扎实理论功底和平时养成的良好学习习惯,让我在工作岗位上很快进入角色并小有成就。自1996年初,在医院的大力支持下,我作为访问学者被选派到美国纽约大学西奈山医学院开展博士后研究,1998年8月我结束访问并响应原单位号召回国工作。此后,我与临床同事一起,多年来坚持不懈致力于病毒性肝炎、艾滋病和疑难危重疾病的临床诊治,期间圆满完成抗击SARS、甲流防治、援塞抗埃、新冠肺炎防控等多起重大疫情的临床救治(见图1~3)。尤其在2014年9月非洲埃博拉病毒疫情暴发期间,我作为医疗专家组长前往塞拉利昂进行援非抗埃,取得了圆满成功,同时实现了医务人员“零感染”。在完成繁重医疗诊治工作的同时,我还带领研究团队协同攻关,在国家科研项目支持下深入开展重大传染病免疫学机制和临床干细胞治疗的研究,在本领域顶级学术杂志发表了一系列高水平研究论文,开拓了疑难肝病和艾滋病细胞治疗与研究的新方向。2020年新冠疫情期间,根据国务院联防联控领导小组的指示,我带领专家小组赶赴武汉火神山医院等单位开展了干细胞治疗新冠肺炎的临床研究,成功地救治了重症病人并促进其康复。
人的一生会面临许多选择,机遇和平台对一个人的发展常常起决定作用。国家高考制度的恢复,不仅改变了几代人的命运,更重要的是培养的人才为我国改革开放后的发展奠定了坚实基础,我就是其中的受益者。我非常感恩伟大的时代和伟大的国家,同时也很感谢我的父母对我学业的支持,让我有了接受教育、不断学习的机会。我是恢复高考制度的第三年成功通过高考,荣幸地进入蚌埠医学院医疗系临床专业,进行为期五年的学习。当时,我们国家正处于改革开放的初期,虽然经济发展水平还很落后,但是党中央十分重视科技发展和人才培养,提出了“向科学技术进军”的伟大号召,这对我触动很大,自己也有点初生牛犊不怕虎的精神,暗下决心要勤奋学习,为振兴中华做一点贡献。正是在这个关键的时期,蚌医为我的成长提供了一个良好、难忘的学习平台,其浓厚的学术氛围激励着我们每一个人。在那里,我不仅接触到了微生物和免疫学等基础领域的优秀老师,而且还有救治病人的临床专家们,他们都是工作在一线、具有丰富基础和临床经验的大咖,在课堂上能够结合临床实际,将书本上的知识讲解得非常生动形象。他们平易近人、诲人不倦,不仅使我学到了知识,更让我学会了做人。记得当时经常有来自省内外各地的专家到学校作报告,每次我都积极参加,这些学术活动不仅丰富了我的课余生活,更重要的是使我获取了最新的知识和学术动态,为我带来更多的思考和积淀。有了这些机遇的加持,我才有更进一步学习和发展的机会。
我从蚌埠医学院毕业已经近四十年了,回首过往,感慨良多。不论在何时,我都会铭记老师的教诲,不忘救死扶伤的初衷;不管在何地,蚌埠医学院始终是我的母校,是我医学之路的起跑点。当今的社会发展日新月异,年轻人面临着很多的选择和机遇,也面临着更加激烈的竞争,终身学习势在必行。有人可能会认为我从高考、本科、读研、工作乃至当选为院士,一路都很顺利、很幸运。但我要告诉大家,在实现梦想的路上,肯定会遇到困难、挫折和失败,没有什么捷径、也没那么多幸运。只有不懈地努力、执着地坚持和合适地选择,才能抓住机会、实现理想。我认为只要能够坚守信念、乐观自信、勤于思考、善于团结协作,根据国家的发展需要选定自己兴趣领域,并持之以恒地付出努力,成功就会越来越近。
医学不仅是一门关于临床诊治的学科,也是一门人文的学科。作为一名临床医生,我们应该做到见“病”更见“人”,将医学与人文关怀结合起来。医者需要技术精湛、品德高尚,才能更好地为病人服务。而作为一名医学领域的科研工作者,我们的研究应围绕亟待解决的临床难题,并将研究结果转化应用于临床实践、服务于临床救治。如何做一名好医生?我个人的体会包括“三心、两艺、四能力”:“三心”主要指的是医德方面,包括对工作的责任心、对病人的同情心和对事业的进取心;“两艺”主要是指的是医术方面,在诊疗实践上“拿得起、放得下”,在医学理论和前沿知识方面要与时俱进,并将这两个方面密切结合起来;“四能力”是指在临床工作中,与病人和同事们保持良好沟通交流的能力,与大家一起团结协作的能力,有组织和管理临床工作的能力,还要有在临床实践中善于发现问题以及培养科研思维的能力等,并在工作中不断磨练、不断提升。面向未来,希望年轻的医务人员努力做到不忘初心,牢记医者使命,早日成长为优秀医务工作者中的一员,为病人的康复、为全民健康做出自己的贡献。
(李静博士根据王福生老师口述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