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凌 张煜涵
关键词:元宇宙技术;博物馆空间;场景叙事;编码—解码;共情传播
中图分类号:G20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4-3180(2023)05-0084-12
一、问题的提出
近年来,各类新兴数字技术层出不穷,迎合了消费社会中人们日益增长的求新求异欲望,凭借其极强的延展性与可塑性,与各行各业有着高度的耦合性。媒体、教育、医疗等诸多领域纷纷试水“元宇宙”,这股浪潮日益蔓延到文博领域,一些省市纷纷发布鼓励元宇宙技术发展和应用的产业政策,呼吁博物馆、美术馆、艺术馆等文化空间探索构建元宇宙的应用场景,推动城市文化空间的虚拟化、沉浸式、数字化转型。
城市文化空间如博物馆、美术馆、图书馆、公园等,作为人们文化活动的场所,将物质载体、符号意蕴与文化内涵共融于空间之中,在营造场景空间的同时,促进人与空间共建共享、激发人与空间共情共乐的效果。城市文化空间体现了一个城市的文化发展水平和文化软实力,能为城市居民带来体验感、参与感、获得感的文化空间成为城市的文化“名片”、文化符号和文化品牌。随着数字技术的高速发展,新兴场景空间和空间的生产、消费业态不断涌现,人们对精神文化产品和文化服务空间场所的高质量需求不断提升,城市文化空间的叙事与传播方式亦发生变革,虚拟与真实世界的耦合日渐成为场景空间营造的主流。以博物馆为例,传统博物馆的叙事方式主要以展品陈列、文字介绍、图片展示等为主,叙事与传播之间存在断裂,但随着博物馆的主要功能由收藏转向展示和教育,其场景叙事方式和叙事效果也有了新的变化,各种数字技术(尤其是元宇宙虚拟现实技术)为博物馆空间及其场景叙事转型升级带来了契机。博物馆用特定的历史、现实和数字场景讲故事、活化故事的内涵和吸引力,以增强受众的具身体验和身份认同,实现共情传播,形成文化记忆和文化认同,而元宇宙技术和场景形态有助于博物馆打造沉浸式体验空间,为受众带来全方位的感官体验和身心愉悦感。当然,技术与文化的融合常常饱受争议,以元宇宙为代表的技术集合体在城市文化空间中的应用也是一把“双刃剑”。如何在紧跟数字场景技术步伐的同时不失文化本色,是城市文化空间场景营造和体验面临的重要问题。本文以博物馆空间为例,探讨元宇宙技术应用于博物馆空间的场景叙事中所产生的效果,场景叙事与共情传播间所存在的逻辑关系,以及有助于实现共情传播的博物馆空间场景类型。
二、元宇宙、场景叙事与博物馆空间场景叙事
“元宇宙”一词最初出现在一位美国科幻作家的小说中,带有一种补偿、增强现实的意味。其实早在1990 年,钱学森先生就已经捕捉到这种虚拟现实发展的趋势,并为它取名为“灵境”。[1]钱先生认为,“灵境”可以刺激人的感知,扩展人脑的知觉,“人机结合,以人为主”是其最基本的设想。30年后,钱学森先生预想的情境在数字技术高度发达的今天成为最热的风口,各路资本纷纷到元宇宙空间开疆拓土,诸多行业开始探索与元宇宙融合发展。比如,在教育行业,线下教育受疫情影响,线上教育潜力随之显现,元宇宙凭借其深度体验、沉浸感、互动性的优势成为线上教育的重要风口;在医疗领域,虚拟现实技术在自闭患者的心理疗愈方面产生了重要作用,研究人员相信,未来元宇宙技术的成熟一定会为该行业带来新的突破。目前,作为元宇宙基本构成要素的虚拟现实技术已成熟并且在不同行业显示出它的价值,它可以更好地为人们提供沉浸式体验,实现社会效益与经济效益的统一。人们相信,随着元宇宙技术的日趋完善和成熟,其数字空间场景与数字化传播的未来可期。
(一)场景叙事的内涵与逻辑
“场景”一词最初应用于电影、戏剧之中,它包括演员、场地、道具、音乐等不同要素的组合,传递给观众特殊的讯息和感觉。后来不断延伸到社会各领域,比如,20 世纪80 年代,梅罗维茨在欧文·戈夫曼“拟剧理论”启发下,结合麦克卢汉的媒介理论提出了所谓的“媒介情境论”,意在表明媒介的变化影响人们的社会行为与认知方式。随后,罗伯特·斯考伯捕捉到了互联网时代媒介技术的新动向,重新定义“场景”,认为它同时涵盖了基于空间的“硬要素”和基于心理的“软要素”,这种具体的、可体验的复合场景,与移动时代媒体的传播特质相契合。[2]新芝加哥学派特里·克拉克教授将场景引入城市研究之中,提出了“场景理论”,即在物理空间的基础上,加入文化和美学要素,使场景成为能够承载文化价值和内涵的社会空间。 在当今数字化、体验经济和消费社会时代,人们需要的不再是单一的空间场所,而是物质、技术、符号、文化相组合的场景空间。
所谓“叙事”,是一种信息内容传递、话语表达与交流的基本方式,简而言之就是“讲故事”。20世纪七八十年代,叙事理论被引入城市研究领域,它作为一种柔性理论,已被广泛地运用到建筑、景观、室内设计中,为塑造、诠释、展现城市空间的文化内涵与意蕴提供了新的路径。[3]后来,“场景”叠加“叙事”被用到各种生产、传播与消费领域,如戏剧创作、移动媒体传播、城市空间营造、建筑景观设计、文化空间消费等,但其内核基本一致,即强调物质载体与文化内涵,注重空间与人的互动体验,引发人与场景的共情与认同。在新媒体传播领域,学者彭兰用“场景”一词指代那些能够同时涵盖空间和人的心理与行为的环境氛围,同时,综合罗伯特·斯考伯和谢尔·伊斯雷尔在《即将到来的场景时代》中提到的“场景五力”(大数据、移动设备、社交媒体、传感器、定位系统),提出了构成场景的四个基本要素:空间与环境、用户实时状态、用户生活惯性、社交氛围。[4]
場景叙事是通过空间设计,让空间和空间中的物质载体形成叙事结构,具有叙述事件或情景的能力。它能够让受众对事件或情景的时间、空间、人物、状态等要素产生较为全面的代入、体验与认知。叙事可以根据叙事媒介的不同分为语言叙事和场景叙事。语言叙事是通过书面文字或口头言语的形式展开的叙事方式,小说、史料、传说、评书、相声都属于语言叙事模式。语言叙事需要受众将语言文字通过想象转换为场景,再进行代入和体验,但想象转化过程需要受众自我建构想象框架,很大程度上受到受众的个人经历、经验、知识、阅历和表达能力的影响。场景叙事则相反,它不是通过语言和文字,而是通过空间的符号、情景、氛围及空间内部的事物、物质载体、介质等进行叙事。虽然场景叙事也需要受众的生活经验、知识储备和接受能力,但它直接将场景、情景展现在受众面前,强调受众的身体感知和具身体验。虽然场景叙事对受众的想象力要求较低,但它对空间设计和场景还原有着极高的要求。粗制滥造的场景制作会打破场景构建的时空概念,造成受众视角置换的错乱甚至难以实现置换。受众将难以认知和理解场景事件叙述,也难以产生美好的认知体验和共情能力。
以博物馆空间为例,它是由建筑物、文物藏品、符号、媒介、景观等构成的复合场景,肩负着满足人们的精神文化需求,保护传承民族、地方文化遗产和文化精神内涵的使命,所以“场景叙事”在场景空间体验、传播与共情中扮演着重要的角色。如英国媒介与博物馆学者珍妮·基德(Jenny Kidd)所言:“不管是作为物理的,还是文化的,抑或是建筑的场所,博物馆都是要讲故事的。”[5]博物馆场景叙事的作用在于强化情景体验,唤醒个体或集体记忆,激发场景共情,实现文化认同。这种作用不仅通过博物馆的建筑空间营造、展品陈列布局等物化文本呈现,也体现在参观者的观展和赏鉴体验等文化实践中。[6]博物馆场景叙事中内蕴着文化共情、共情传播与共情体验的逻辑。
(二)博物馆空间的场景叙事
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博物馆的“物”被当成唯一的叙事方式,藏品的收集、整理、保护与陈列是博物馆最重要的工作内容。后来,博物馆“物”的定位受到质疑。20 世纪80 年代,日本博物馆学者鹤田总一郎提出,博物馆是人与物的结合,意在强调博物馆在重视“物”的基础上还应探索“人的屬性”和“社会的属性”。[7]博物馆的功能及目标逐渐从“收藏”转向“教育”。除了收藏外,传统博物馆叙事的另一核心要素是“陈列展览”,即“在一定空间内,以文物藏品为基础,搭配适当的辅助展品,按照特定的主题、排序和艺术形式组合成的,可以进行视觉教育、传播文化科学知识和提供审美欣赏的展品组合”[8]。
作为技术集合体的元宇宙数字技术与博物馆的耦合其实早有端倪。早在20 世纪末期,以故宫博物院为代表的大型博物馆就开始探索博物馆的数字化发展形态。如今,国内不少博物馆已经掌握了一些元宇宙关键技术并将其应用在场馆空间设计与展品展览中,新冠疫情的影响加速了博物馆的数字化进程,故宫博物院的“数字故宫”、敦煌研究院的“云游敦煌”等线上体验空间场景渐趋成熟。与此同时,博物馆的线下场景空间设计也开始借助数字技术手段,融入虚拟元素,打造具有感官冲击力的沉浸式场景,如苏州博物馆举办的特展“苏色生活”,将场景、符号、表演与数字化技术相结合,演绎二十四节气与苏州色彩的万变,受到受众青睐。[9]可见,新兴的数字技术促进了传统博物馆叙事及展陈方式的数字化转型升级。除文物、文字、图片、符号等传统叙事工具外,博物馆还可以利用VR、AR、MR 等虚拟现实技术,突破时空界限,为参观者提供全新的场景展示与体验,这些场景来源于现实又再现和超越了现实。
总的来看,当前我国博物馆业在积极探索博物馆元宇宙技术的应用,元宇宙的愿景及构想为博物馆行业的数字化转型提供了方向。目前,元宇宙还处于概念发展阶段,完整的元宇宙数字生态尚未成型,真正意义上的元宇宙博物馆也并未出现,打造博物馆元宇宙空间与将博物馆赋能元宇宙技术是两个阶段。现在,越来越多的博物馆意识到数字技术在调动受众感官体验,激发博物馆空间人与物、人与人共情方面的作用。它们通过跨学科的场景空间设计触发受众的感官体验和情感共鸣,引导参观者的正向情绪,但还未形成身份、文明、社交、经济系统等元宇宙构成要素的系统呈现与成熟应用,所以还不能称为“元宇宙博物馆”。客观上说,这些在短期内也很难实现。但元宇宙等数字技术确实推动了博物馆空间叙事的数字化转型升级,而共情传播作为衡量博物馆叙事效果的重要指标,对于引导博物馆的场景叙事形态和方向至关重要,两者相辅相成,相得益彰。
三、“ 编码—解码”:场景叙事与共情传播的一体化呈现
共情传播指引导受众产生相似或相通的情绪感受、情感体验,传递和扩散情感、情绪、感受等信息,强化信息传播效果。共情传播是一种传播技巧和方法,信息传播者抓住人的情感体验的共通性,让信息接受者转换视角,换位思考,设身处地进行代入式体验,产生相似、相通的情感,形成共情。比如,一位记者说:“一个小女孩失踪了。她的母亲非常悲伤。”另一位记者说:“一个小女孩失踪了。如果您是生了她并含辛茹苦养育她十年的母亲,想必会非常悲伤。”两句话表达的意思相近,但后者通过视角转换的方式,让受众代入了母亲的角色,与事件中失踪女孩的母亲产生共情,观众对母亲的情绪与事件的感知、记忆更深刻,这是共情传播的力量。共情传播加深受众的信息感知印象,增强情感和心灵的感悟,升华接受体验,增强所传播作品的文化、艺术和审美价值。共情传播依赖人的情感体验,虽然人的情感具有多样性、复杂性,但共情传播利用人们普遍、朴素、相通的情感,因此具有普遍性和广泛的适用性。
(一)共情传播和场景叙事的逻辑关联
共情传播和场景叙事具有内在的联系。从作用机理上看,视角转化是场景叙事和共情传播的运作纽带,视角转化需要使受众以事件亲历者的角度感受事件发生、发展、消亡全过程,理解亲历者在事件发生时的所思所想,感知亲历者的情绪,达至共情的体验。要实现视角转化,需要提供能够促使受众进行视角转化的环境和客观条件,而场景空间、场景氛围、场景叙事为视角转化提供客观情景,具象地彰显和表达事件各元素,促成视角转化。场景叙事和共情传播基于受众自身的生活经验、情绪感知和情景代入而展开,如果受众缺乏相关的生活经验、人生阅历或认知基础,场景叙事和共情传播则难以完成。
从场景叙事和共情传播的关系看,共情传播是场景叙事的目的和结果,是场景叙事质量的检验标准,场景叙事是共情传播的重要达成途径。当然,不是所有的场景叙事都能达到共情传播的效果。有些场景叙事只能在特定的空间、场景中完成叙述事件的基本要素,但受众看完后内心毫无波澜,并不会产生情绪波动,无法与特定情景中的人物和事件产生共情。质量较高的场景叙事能够通过叙事技巧、创新叙事形式促成受众进入虚拟情境,代入特定的时空、情景中,以特定情景中人物视角感知、体验事件,生成情绪体验和情绪价值,与历史中的人物、故事产生共情,达到深刻体验和认知历史人物和事件,深入人物的内心世界和思想境界,产生正向的情绪、思维和行为。因此,必须把共情传播作为检验场景叙事效果的一个标准。如果无法达到共情效果,那么,场景叙事的价值和意义就会大打折扣。
共情传播虽然是场景叙事的目的和结果,但也并不容易达到,需要运用合适的传播技巧和方法引发受众产生共情。场景叙事是其中一个重要的途径,场景叙事充分利用特定空间,设置可见、可感、可触、可闻、可嗅、可体验的具体情景,调动受众多重身体感官,在视觉、听觉、触觉、味觉方面产生情感刺激,形成具身体验和情感感知,达成共情传播的效果。因此,善用场景创造故事,善用特定场景讲故事,在丰富场景空间和文物藏品文化底蕴的同时,以共情的力量促进知识信息传播,提升传播效果。
(二)元宇宙场景共情传播的内在逻辑
德国学者罗伯特·费肖尔(Robert Vischer)于1873 年首次提出共情概念,用以描述参观者感受艺术对象或建筑作品时的审美反应,意指“观众对艺术作品或其他视觉形式的积极参与,是身体与感知对象之间相互交流的过程”[10]。这一概念被广泛应用于心理学领域,用以指代个体感受他者情感的能力,即同理心。后来,传播学领域学者发现,共情形成过程本身就是一个集交流、沟通、传播于一体的过程,离开交流、沟通、传播,就难以形成共情,而共情的表達更是一种传播过程。[11]刘海明、宋婷等学者将共情传播界定为“个体在面对群体的情绪情景时参与信息接收、感染和表达以及传递分享的行为过程”[12]。一个完整的共情过程包含认知、情感、行动三个阶段。一般而言,共情传播需要能够激起群体共情的情境以及大规模的身体共在两个基本条件。[11]可见,场景叙事与共情传播是不可分割的统一体。
对于元宇宙这个已经或即将为场景空间营造和场景叙事、场景体验、场景共情带来巨大变革的新技术形态,学界给予了高度重视,以喻国明、彭兰、陈昌凤教授为代表的新媒体学者辩证分析了元宇宙技术的利与弊,提醒人们在拥抱元宇宙的同时要警惕技术的“黑洞”。目前,关于场景叙事的研究渐趋成熟,并在多个领域得到广泛运用,但共情传播研究更多地局限在新闻传播领域,对博物馆等城市文化空间的探讨较少。同时,很少有学者将场景叙事与共情传播作为一体化运行的过程统一起来进行讨论,关于元宇宙技术加持下的博物馆空间场景叙事转型升级和共情传播效果研究尚属空白。基于现有研究的优势与不足,本文从元宇宙数字技术应用于博物馆场景叙事角度切入,将共情传播作为重要指标,评估博物馆场景叙事效果,探究叙事与共情之间的共生逻辑。
(三)编码—解码:场景叙事与共情传播的一体化呈现
在博物馆文化空间中,运用建筑设计、空间场景与展品叙事,以及叙事的媒介、手段与策略,尤其是探索应用元宇宙技术和形态加持下的场景叙事,借助馆内藏品、设施、图像、声音、符号等物质或非物质载体,营造现实与虚拟相交织的数字化场景,将博物馆空间所承载的展品符号、历史文化、集体记忆与共同情感等生动呈现出来,让受众切实感受到博物馆场景空间的历史遗产与文化记忆,引发心灵共鸣和文化共情,产生集体归属感与认同感,进而对个人的语言、行为、精神产生持续性影响。在博物馆空间中,场景叙事与共情传播是两个相互协调且不可分割的整体,可以视为“编码—解码”过程的一体化呈现。
斯图亚特·霍尔曾在《电视话语中的编码和解码》中提出了用以解构意义生产过程的“编码—解码”理论,编码指信息生产者将其希望传递的讯息、意图或观点以特定的方式呈现,它们通常由具有特定规则的代码或符号组成;解码则是指信息接受者在接触文本的过程中将代码按既定规则进行解读,从而领会传播者的意图。[13]将该理论应用于博物馆空间场景叙事中,可以发现,博物馆通过营造场景进行叙事的过程属于编码,只有受众成功地进行解码,它的场景叙事才是成功的,文化共情和认同才有可能实现。受众能不能顺利解码,能解读到什么样的信息内容、产生什么样的文化情感,与场景叙事的内容与方式密切相关。
在“编码”的过程中,博物馆占主导性地位,它决定向受众生产和传达什么样的信息与情感,但“解码”的过程则是受众占据主动,受众可以对叙事文本进行多样化解读。受众的知识水平、社会地位、所处环境,以及受众与博物馆的关系,等等,都会影响他们的解读立场、方式和效果。
四、寓传播于叙事:元宇宙场景的“ 编码”与“ 解码”
传统博物馆文化空间中,叙事与传播是两个阶段。博物馆首先需要布置展馆和陈列藏品,然后通过展示、解说,以及举办教育、研学、演艺等活动,并借助各类媒体尤其是新媒体平台进行文化意义传输,而元宇宙技术场景的应用可以实现“寓传播于叙事”的效果。一方面,元宇宙场景叙事方式扩展了既定空间所能传递的文化意义和价值内涵,互动、教育、分享等传播环节均可在受众参观体验中完成,发挥博物馆文化的辐射、扩散作用;另一方面,元宇宙场景的核心要素是人,这有助于博物馆摆脱传统的以物为中心的叙事和传播方式,“编码”与“解码”以参观者(受众)为中心,更有利于场景叙事与共情传播一体化过程的实现。
(一)博物馆:以受众为中心的数字技术编码
博物馆作为场景叙事的主体,在“编码”阶段占据主导地位。元宇宙作为技术集合与受众感觉生产的过程,既是场景叙事数字化转型升级的工具,又是激发受众文化共情的引擎。在场景叙事与共情传播过程中,博物馆以受众为中心的“编码”可分为博物馆空间设计与展品陈列、交互体验的叙事手段、受众的身体与心理状态、受众的文化背景与素养四个方面。除受众的文化背景与素养难以控制外,其余三方面受元宇宙数字技术的影响较大。
1. 空间设计与展品陈列
空间与展品共同构成了博物馆的场所,独具风格的空间设计和精心策划的展品陈列是博物馆叙事方式的整体呈现,它所营造的建筑、空间与文化氛围,受众都能直观感受和体验到。空间的布局与设计通常展现博物馆的整体风格,与展览或展演主题相配套,而展品布局、陈列则是故事的讲述方式,是吸引受众的关键环节,两者具有高度的一致性和逻辑性。元宇宙数字空间的应用极大地丰富了博物馆空间设计和展品陈列的形态,除了线下场景虚实结合外,还可以拓展不受时空限制的线上场景,提供全方位的数字化虚拟体验和服务。
如今,线下博物馆空间场景设计越来越重视虚实结合,虚拟技术的应用有效打破了时空距离,再现博物馆文物藏品所处的历史时期,为展品陳列提供最为搭配的特定时空环境、文化符号与音乐背景,链接过去的同时昭示当下,为受众带来身临其境的体验感与身心愉悦感。比如,湖南省博物馆举办的展览“闲来弄风雅——宋朝人慢生活镜像”,通过文物展品与场景叙事的有机组合,再现了宋朝人的慢生活,其中一个名为“晴窗抚琴”的场景,将一张宋代古琴“万壑松风”配上婉转深邃的古琴音乐,再辅以宋徽宗的《听琴图》为背景,空间、展览的设计均围绕这一主题展开,将宋代文人的慢生活元素融为一体,生动诠释了宋代文人“一张琴、一壶酒、一溪云”的诗意生活方式。[14]
线上空间作为线下展览的补充,发挥着越来越重要的作用,虚拟化线上场景使受众随时随地可以进行参观活动。如今,越来越多的博物馆“转战”线上,开辟数字化场景空间。最具代表性的是故宫博物院推出的“数字故宫”,运用VR、AR 等数字技术为受众呈现线上的实景故宫,让受众获得立体化的感官体验。与此同时,故宫文物的数字化呈现更加高清,受众可以全方位欣赏、品味藏品细节,体验其中人物的悲欢,增强共情力,等等。
2. 交互体验的叙事手段
传统博物馆大都是以物为主的展览模式,吸引力不强,受众的参与感、体验感有限,走马观花式的浏览很难给受众留下深刻印象。互动体验是增强受众参与感、强化受众感知力的关键。互动性、体验性环节的设计更有助于吸引受众的注意力,传递博物馆文化空间信息与情感。博物馆也开始重视场景空间的交互性和娱乐性体验设计,交互性、体验性被越来越多地作为一种叙事手段应用于博物馆空间场景设计中,从而更好地传递知识信息和情感,让受众在参观过程中全身心投入。元宇宙场景形态的引入则能提供更多的技术交互性选择,创造多元化的互动体验空间。如VR 体验技术与设备的应用,能够为受众带来身临其境之感,故宫曾借助AR、VR、3D 扫描、全景等技术,推出“故宫VR 体验馆”。当游客戴上4D 头盔体验《朱棣肇建紫禁城》项目时,仿佛置身于明朝皇宫内,映入眼帘的壮丽故宫、近在眼前的宫廷侍女、策马奔腾的快感体验,让人一时间真假难辨。
作为元宇宙技术核心构成的虚拟数字人,具有极强的社交性和互动性,它与博物馆空间场景的结合,为博物馆场景交互体验注入一股新的活力。2022 年7 月,国家博物馆首个虚拟数字人“艾雯雯”入职,她拥有近似真人的外形以及逼真的表情和动作,还具备情感表达和与人沟通交流的能力,身着中国传统服饰行走于展厅之间,与场景具有高度的融合感,其充满青春活力的形象博得了许多受众的喜爱。“艾雯雯”的主要作用是为参观者提供更好的体验服务,与他们更好地互动交流,在线上线下多种平台讲好国博故事,展示中国特色。
3. 受众的身体与心理状态
参观受众的实时状态,主要是指受众在参观博物馆展品和场景空间过程中某一时刻、某一地点的身体与心理状态,包括他们的身体姿态、表情与情感、具身体验感和身心需求等,这可能源自个体的身体、心理体验与行为习惯,也可能是由参观场景触景生情、情感代入而生成。如果博物馆能够获取这些受众信息数据,及时做出调整,便可以提供精细化的场景营造与服务,增进受众文化体验感和获得感。但传统博物馆很难获取受众的即时状态信息,只能提供大众化的服务,无法考虑到参观受众的个体特殊性和个性化服务。元宇宙场景可以凭借强大的数据追踪与算法捕捉技术,获取受众的身体和心理实时状态数据,随时调整策略,提供精细化、个性化服务。
与此同时,通过元宇宙场景技术的受众视线、情绪捕捉及驻留时间分析,可以即时了解受众的参观兴趣、情感变化,改进场景叙事和共情传播策略,线上场景空间的受众信息反馈可用于改进线下场景的叙事手法和叙事工具。以扬州中国大运河博物馆倾力打造的360 度沉浸式多媒体剧场为例,该馆基于人工智能、互动屏、AR 等数字交互技术,根据游客参观实时状态和递进体验,编码“人在画中游”的沉浸式场景,既可以让受众在船舱中聆听南北方戏曲,也可以让他们走上船头领略运河沿岸的旖旎风景,在沉浸、互动、体验中“解码”大运河文化。
值得一提的是,博物馆利用元宇宙技术了解和掌控受众的身体和心理实时状态,有助于博物馆在展陈设计、场景空间营造、场景叙事和共情传播方面提供更加精细化、个性化、情感化的服务,但也可能因为侵犯受众隐私引起争议,所以需要辩证看待,谨慎使用。
4. 受众的文化知识背景与素养
博物馆作为陈列展示文物藏品、保护传承和传播文化遗产的核心机构,其主要目的是教育民众文化知识,提升民众文化素养,唤起民众的身份认同和文化认同,增强民众的文化自信心与自豪感;同时也要考虑不同民族、国家和地区的参观受众的差异,使其都能感受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魅力。这就对博物馆藏品和场景的“编码”体系提出了较高的要求。文化艺术的学习教育、参与获得是后天习得的,参观受众的受教育水平、知识技能、文化素养、思维习惯等,均会影响他们对于博物馆展品和空间场景“文本”的解读。一些博物馆存在门槛过高、孤芳自赏的现象,把一些民众“拒之门外”,这背离了博物馆的初衷和使命。博物馆无法控制参观受众的文化背景和文化素养,却能让其叙事方式和手法尽可能亲民,尽可能有温度,尽可能共情,满足受众多样化的精神文化需求。元宇宙博物馆可以为受众营造场景、故事、服务的具身感知体验,讲好博物馆文化故事。如长沙博物馆的“地宫宝藏:法门寺唐代宫廷文物精粹特展”,推出《法门重影》剧本游活动,依托于博物馆文物特色,融合AI、VR 等数字化技术,在声光影融合场景中为观众讲述大唐时期普通人的日常生活故事。该活动让具有不同知识文化背景的观众都能扮演唐代人物角色,讲述历史人物故事,体验唐代的煮茶焚香文化,感受大唐气象,同时为观众提供个性化服务,在细节关怀中满足不同受众的精神文化需求。
传统博物馆在进行场景叙事“编码”过程中,通常只能借助藏品、文本、图片、符号等静态的叙事工具,很难考虑到参观受众的具体情况和即时状态,以尽可能让叙事方式贴近更多受众,助其成功“解码”。元宇宙场景则赋予博物馆更多的叙事空间、叙事工具和手段。比如,将声光电虚拟技术、影像学、立体导览、交互设备等技术设施广泛运用于博物馆展览中,用多样化的表达形态解读展品、讲述故事,探索更真实、更亲民、更富趣味性与个性化的场景叙事方式,全方位调动受众的身体感官,激发受众的文化共情,形成凝聚力更强的文化认同感。
(二)参观受众:以体验为主的共情式“ 解码”
参观受众作为“解码”过程中的主体,是决定博物馆场景叙事和共情传播效果的关键。在元宇宙技术背景下,参观受众“解码”能力高低的衡量标准是其能否获得身心体验感,能否产生文化共情。
因此,受众以具身体验为主的文化共情式解码,既是受众的解码方式和解码能力的体现,也是博物馆元宇宙场景构筑和藏品展陈服务的综合能力的体现。共情能力是人类与生俱来的一种本能,它“不仅包括自我与他者形成共情的能力,也包括唤醒他者潜在共情的能力。这种唤醒能力在一定程度上取决于信息交流过程中互动的感染力”[15]。共情能力是可以激发的。吴飞、李佳敏在虚拟现实技术与共情传播效果的研究中指出,虚拟现实技术能够营造一种“在场感”,产生“情感共振”的效果,甚至带来人类共情机制的最大化呈现。他们认为,人与技术交互性的共情表达机制,主要包括沉浸式进入、感官具身参与和高度感性化三个方面。[16]这对博物馆受众研究也很有启发。
1. 沉浸式“心流”体验
沉浸式体验已成为当今博物馆场景设计的流行趋势。沉浸式体验又被称作“心流体验”,由著名心理学家米哈里·契克森米哈赖最先提出,指当个人完全投入某种活动或融入某个场景中时,会过滤掉其他不相关的感觉,兴奋、充实和满足的情绪就像水流一样源源不断地出现,甚至达到忘我的状态。博物馆的沉浸式场景营造不仅体现于受众身体的进入,更强调受众心理、精神和行为的“浸入”。
元宇宙场景有助于弥合博物馆空间、文物展品与参观受众的距离,将场景叙事贯穿于场景空间的展品、元素、符号、服务中,使整个场景浑然一体,带动受众沉浸其中。以故宫博物院展出的《清明上河图3.0》为例,展览分为巨幅互动长卷、孙羊店沉浸剧场、虹桥球幕影院和北宋人文空间四个部分,利用超高清数字互动、4D 影像、全息投影等数字技术再现了北宋汴京城的繁荣景象和人文风情。在巨幅互动长卷部分,博物馆制作团队通过动画制作活化了整幅《清明上河图》,细节刻画栩栩如生,吸引无数受众沉浸其中,与画中的人物和故事共情共融。在孙羊店沉浸剧场,舞台美术和真人表演的设计将受众带入北宋的生活情境中,在声音、灯光辅助下,受众的情感随剧情而动。随后,受众通过“宋代雨巷”进入虹桥球幕影院,地面模擬青石板和草丛,音效模拟雨声和虫鸣声,踏在青石板上就如同踩在水上一样出现涟漪。影院中的影片采用全景式技术播放,受众观赏时如同置身船上,欣赏着两岸的风光,感受光影的变幻。最后一个场景是北宋人文空间,将古人的书房、茶室、琴房和文创有机融合,让受众感受到传统文化与现代生活的共生共荣。
博物馆营造的场景不应只是受众形式上的身体沉浸,还包括其心灵和情感的共在与沉浸。沉浸式场景营造需要实现空间和展品、道具等物质载体及符号、情感、服务等各种要素的有机融合、协调统一,激发受众的共情能力。正如库尔特·史密斯所说,深度沉浸式体验能通过引人入胜的影像或图像让观众同喜共悲。[17]
2. 身体感官的具身参与
当前,学术界以马丁·海德格尔的身体“在世性”和梅洛- 庞蒂的“知觉现象学”为基础,逐渐形成了具有广泛认知度的具身认知理论。该理论探讨的重点是身体、思维、环境共在的情况下认知的生成,与博物馆的展览、体验与教育通过空间场景设置激发受众多元感知、促成受众生成认知与认同的传播目标不谋而合。身体基于“通感”感知整个世界,而视觉、听觉、嗅觉、触觉、味觉等则是人体最为优秀的“传感器”。博物馆通过调动受众的身体感官激发他们的“在场感”,而在场的环境、品位、气氛等则通过与人体感官的互动建构而成。[18]
充分调动参观受众多种感官参与,可以有效增强其具身性体验。比如,浙江台州博物馆的“海滨之民”展览便是一次调动受众多感官实践的尝试。当地将传统渔村搬进了博物馆,营造逼真的渔村场景,给受众真实的具身体验。与传统博物馆展陈方式不同,除了视觉与听觉的真实呈现,该博物馆模拟海风拂面的感觉,允许参观受众在场景间自由穿梭,触摸场馆内陈设,从身体触觉、味觉等方面传情。此外,展区内放置的鱼干也成为渔村独特的文化符号,品尝鱼干则是味觉体验的一环,伴随着空气中弥漫的鱼腥味,多感官冲击不断强化受众的情感体验,给他们留下了难以忘怀的渔村印象。[19]博物馆的元宇宙场景不能刻意制造共情,但它为受众的多感官身体沉浸体验创造了条件,通过所创造的种种条件调动受众的感官体验,以激发受众的情感共鸣与共情能力。
3. 被赋予文化内涵的共情传播
虽然虚拟仿真技术可以模拟与再现真实场景,营造出身临其境之感,但高度感性化的场景叙事内容才是激发受众共情的关键。博物馆文物展品承载的是文化——文化场景空间、文化物质载体、文化符号、文化记忆、文化情感等。文化是激发群体身份认同、民族国家认同或地方认同,展现文物价值和生命力的核心,因而,只有在深入挖掘文化内涵和特色的基础上,实现场景叙事内容与元宇宙技术的交叉融合,才能产生共情传播效果。
传统博物馆依托故事打动受众,元宇宙场景可以让故事更加生动、逼真,更具有感染力、共情力。比如,苏州博物馆举办的“苏色生活”特展,在深入挖掘农耕文明成果二十四节气内涵的基础上,用数字化场景演绎二十四节气与苏州色彩的变幻。展厅第一部分以LED 屏为媒介,将二十四节气对应的24 种颜色以抽象、灵动的视觉符号呈现,打造沉浸式色彩、通感的空间场景,为受众呈现一年四季节气轮转的苏州色彩生活,使受众感受到古代人类洞察天地的收获及独特的地域美学。展厅中心设置了一个共创空间,顶部设置日光模拟系统,展现一天24 小时的苏州光影。该特展还从传统二十四节气中提取符号元素设定不同主题,如烟雨、花露、茶寮、刺绣等,邀请非遗传承人与当代艺术家共同创新展示形式(受众可以互动体验),尽可能地呈现二十四节气的文化内涵与特色。总体而言,在博物馆场景空间中,以元宇宙场景为代表的技术呈现只是配角,文化场景、内涵和特色才是打动受众的主角,不可“喧宾夺主”。
五、元宇宙博物馆场景叙事与共情传播未来走向
数字技术的飞速发展为文化空间带来了翻天覆地的变革,它不仅改变了空间叙事的方式,也影响着人的理性与情感。“元宇宙”作为当下最前沿技术的集合体,在文化领域的应用是存在争议的:一方面,元宇宙依靠各种新兴技术打造沉浸式场景,打破了时空界限,促使人们进入特定时间、空间、体验、情感中的某种沉浸状态,在一定程度上可以激活人们的体验感,引发情感共鸣,使传播者和受众处于共情状态;另一方面,技术可以塑造场景,也可以消解场景,虚拟空间的营造本身就是对本真和现实的破坏,过分沉迷于数字技术的沉浸幻觉而忽视文化内涵、文化特色的发掘,最终可能沦为德波所言的后现代“景观社会”——景观成为一种被物化了的、缺乏精神文化内核的世界观,异化为一种以影像为中介的人们之间的社会关系。
(一)元宇宙场景拉近博物馆藏品与受众的距离
如果说媒介是连接人与社会关系的纽带,元宇宙场景则意味着人类社会的深度媒介化。媒介迭代之“新”意味着“为这个纽带的连接提供了新的尺度、新的内容和新的范式”[20]。正如麦克卢汉所说的“媒介是人的延伸”,元宇宙场景无疑能够最大程度地调动和扩展人的感官与体验,变革场景叙事的工具和手段,激发受众文化共情。
博物馆空间搭建元宇宙场景,可以拉近藏品与受众的物理空间、心理和文化距离,这种近距离经由两者“双向”拉动,元宇宙场景在其中扮演桥梁、纽带的作用。一方面,博物馆借助元宇宙场景“编码”带来场景叙事工具和方式的变革,丰富了场景故事呈现样态和方式,升级了场景叙事的力度和效度;另一方面,从受众“解码”层面来看,元宇宙场景的沉浸度更强,可以充分刺激受众的多种感官,进一步优化受众的场景、文化、情感体验,成为激发文化共情的“引擎”,助力受众实现“情感共振”,强化受众“解码”力度。这种双向奔赴有助于提升博物馆场景叙事和共情传播效果。
(二)元宇宙场景可能消解藏品的灵韵与共情力
博物馆作为提供人们精神文化需求的文化场所,与人们的精神世界密切连接,而元宇宙场景作为数字技术迭代的产物与商业资本逐利的风口,本质上属于数字技术世界,两者之间存在难以调和的矛盾。
一方面,文物藏品的文化本真性与技术的虚拟仿真性之间存在冲突。本雅明认为,艺术作品本身蕴含一种灵韵,它是作品所具有的本真原创、距离美感、仪式根基、崇拜价值等,但这种灵韵在机械复制时代的仿真作品中已不复存在。在元宇宙技术时代,博物馆空间的文物藏品多以虚拟仿真的方式呈现,虚拟仿真技术为受众的视觉、听觉、触觉、味觉等感官带来相似性和逼真性,但却在某种程度上消解了文物藏品的本真性和灵韵,消解了博物馆文化的温度和情感冲击力。当前,一些博物馆过分依赖数字技术,沉迷于“炫技”而忽视了对藏品文化内涵的挖掘、展示、叙事与传播,即便在短时间内营造出具有视听场景效果的“网红打卡地”,可持续性也有限,更没有达到展示、叙事、传播文物藏品的灵韵及其文化内涵、文化价值的效果。
另一方面,博物馆的文化价值、使命与元宇宙场景的价值观念之间存在冲突。 2022 年8 月,国际博物馆协会(ICOM)布拉格大会上重新界定了博物馆的定义,强调博物馆要“为教育、欣赏、深思和知识共享提供多种体验”[21]。可见,强化受众与文物藏品之间的情感联结,传递文物藏品的文化内涵与情感是博物館的责任与使命。但对元宇宙技术、场景而言,它的价值定位比较模糊,在当前资本涌入、逐利元宇宙技术阶段,元宇宙场景可能是文化表达、呈现与创新的新机遇,也可能是技术控制文化展演、文化价值表达的工具,其中的技术伦理问题值得反思。尽管如此,博物馆空间与元宇宙场景的融合发展仍是大势所趋。
(三)元宇宙场景成为博物馆共情传播的新引擎
元宇宙场景的营造和利用是当前博物馆空间叙事和共情传播的新引擎,它从沉浸式场景营造和参观受众的感官系统延伸两方面有效弥合场景与受众之间的物理空间、心理和文化距离。人工智能、元宇宙等新兴技术的应用为博物馆场景空间设计和展品陈列提供了新的思路,为增加受众的互动体验与掌握受众的实时动态提供了新的工具。与此同时,它可以有效拉近博物馆与参观受众之间的距离,降低参观门槛,以受众喜闻乐见的方式,通过多种感官刺激升级场景叙事与共情传播手段,降低文化审美门槛,提升文化共情传播效果。
现阶段,博物馆空间的元宇宙场景装置作为以数字技术为依托的虚拟场景,仅仅是线下展览的补充。数字化、虚拟化、仿真化的元宇宙场景空间,一方面,在某种程度上消解了文物展品本身的灵韵;另一方面,还不足以支撑受众本真的现实体验。比如说,数字化时代人们可以在任何时间、任何地点看到《蒙娜丽莎》的电子版图案,但每年仍有数以万计的游客不远万里到法国卢浮宫欣赏《蒙娜丽莎》真迹,因为原作真迹带给人们的本真性、亲近感、文化温度和情感冲击力是虚拟世界永远无法替代的。因此,无论元宇宙技术发展到何种程度,博物馆在场景叙事和共情传播过程中都应分清主次,以线下真实的场景空间为主,辅以元宇宙虚拟场景氛围,同时将线上空间作为线下空间的补充,提供全方位的场景体验服务。虚实结合是大势所趋,完全虚拟化的“超现实”“超级真实”未必是博物馆的有益选择。
(四)文化内涵是场景叙事与共情传播的“ 内核”
元宇宙场景促进了博物馆空间叙事体系和共情传播的升级,可以调动参观受众的多种感官具身参与,带来更美妙逼真的具身性、沉浸式体验。但技术本身是冰冷的,是可以作为工具被操控的,而文化是灵动的,是有温度的,博物馆的文化藏品和文化体验服务更是有灵韵的。高度感性化的叙事内容是激发受众文化共情的内核。作为承载着民族、国家或地方厚重历史遗产、历史文脉的文化空间,博物馆需要突破场景空间设计的视听化倾向,寻求更深层次的文化价值和意义。以文化藏品的本真和内涵作为场景叙事内核,将元宇宙场景作为讲故事的表达工具和方式,实现两者的有机融合,这是促进博物馆场景叙事与文化共情一体化呈现的最佳方式。伴随着场景整体风格的营造和文化内涵、叙事氛围的注入,再现的场景能够直击观众的心灵,声声乐曲敲击他们的心扉,活灵活现的场景可听、可见、可感知。沉浸于场景空间中的观众能够体验和想象场景空间中表达和呈现的一幕幕动态故事,代入人与人、人与物之间的故事和图景中,从他者视角感知场景人物的所作所为、所思所想,产生文化共情;或脱离视角转化,回到现场,回忆自己的人生经历,与眼前的场景达成某种契合,获得情感共鸣;或被场景叙事表达的理念、精神、价值、品质所感染,被故事中的人物品质所打动,产生共情,场景叙事随之镌刻在观众的内心深处,并经由观众的扩散传播,达到共情传播的效果。
(五)元宇宙场景的未来:以人为本,辩证对待
博物馆作为一种文化空间,需要重视元宇宙场景的技术伦理问题。技术之恶并不是因为技术本身,而是因为人们对技术工具的操纵或不正当使用。博物馆空间在利用元宇宙等新兴技术的过程中,必须清醒地意识到虚拟技术所要面临的技术伦理风险和挑战,保持技术的工具理性。在优化场景空间实践中融合元宇宙等数字技术,应始终把保护传承中华优秀文化、讲好中国故事作为自己的责任和使命,以受众为中心,为受众提供更好的参观体验服务,正确掌控技术工具,为场景叙事服务,而不是被新兴数字技术所控制,特别是防止资本主导、利益驱使、技术泛滥造成的博物馆藏品的技术呈现至上、文化内涵与价值缺失,以及泛娱乐化倾向。要坚持正能量的文化价值导向,最大限度发挥博物馆的文化储存、记忆、传播与教育职能。与此同时,博物馆应利用好元宇宙场景的技术优势,充分调动受众的参与度、体验感和共情能力,营造“共创空间”,助推优秀传统文化的创造性转化与创新性发展。
结语
在以博物馆空间为典型代表的城市文化空间中,场景叙事与共情传播是相辅相成、互惠共生的关系,是博物馆“编码”与参观受众“解码”过程的一体化呈现。好的场景叙事本身就能达到共情传播的效果,即“寓传播于叙事中”,而场景叙事的效果受到文化藏品的内容、文化内涵和价值及叙事手段、叙事方式等多重因素的影响。元宇宙作为技术集合与场景共情的生产过程,一方面推动了传统场景叙事工具、手段和方式的数字化转型升级,另一方面延伸了人的感官认知系统,调动了参观受众的具身感官体验能力,为博物馆空间的场景叙事与共情传播搭建桥梁,弥合物理场景空间与受众的物理和心理距离,增强受众的文化亲近感和文化共情力。但不容忽视的是,在讲故事的过程中,元宇宙场景只能充当配角,藏品(展品)的文化内涵、特色和价值才是贯穿场景叙事与共情传播始终的主角。若是喧宾夺主,那后果必然是场景沦为空洞肤浅的虚拟技术空间。博物馆面对元宇宙技术浪潮,必须保持工具理性和技术理性,理性对待,乐观展望,积极探索元宇宙场景与博物馆空间的有益的融合方式,提升博物馆的场景叙事与共情传播效果。
(责任编辑:冯静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