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俞林伟 韩 辰 金杰克 于海燕
内容提要 本文基于生计资本理论,利用2017年全国流动人口动态监测调查数据,通过二元Logistic 回归模型,从自然资本、物质资本、人力资本、金融资本、社会资本5 个维度分析生计资本对农民工居留和落户意愿的影响,结果显示:农民工的居留意愿远大于落户意愿。 二者影响因素的共性主要体现在经济层面的状况, 差异体现在农民工自身长久利益的驱动等方面。 金融资本和人力资本的作用体现在经济条件优越和受教育程度高的农民工有更强的居留和落户意愿。作为社会资本的重要体现,城市公共服务的有效保障和社会资本的累积会增强农民工的落户意愿。作为自然资本和物质资本的重要组成部分,老家承包地和宅基地的生计保障功能可以让农民工安心在城市工作生活,但不利于其在城市落户。在此基础上,本文提出,保障农民工的自然资本以促使其安心落户城市,提升农民工的物质资本以实现其安居乐业,改善农民工的人力资本以增强其城市生存能力, 提高农民工的社会资本以实现其在流入地的心理社会融入等。
城镇化带来大规模的农民工进城务工生活。2021年全国农民工监测调查报告显示,2021年全国农民工总量达29251 万人, 比上年增加691 万人。大多数农民工在城乡之间两栖迁移,或在城市间流动,没有真正落户城市。推进农民工市民化是国家新型城镇化建设的重要目标, 许多城市将促进农民工落户作为提升城镇化水平的着力点之一。 然而,大量农民工存在着难以融入城市社会、市民化进程滞后等问题, 受到城乡二元分割的户籍制度影响, 他们难以和城镇户籍居民享有同等的公共服务待遇。 随着城镇化进程的推进和自身条件的成熟,农民工将面临是否留城发展的抉择。新型城镇化是人的城镇化, 居留和落户意愿是农民工对未来空间选择做出的理性预期, 是其基于主观意愿和能力以及客观实际条件的综合理性判断,能够反映城市是否具有长期吸引力和包容性,进而体现未来城镇化格局的发展趋势和流动人口分布状况。 生计资本是农民工在城市赖以生存的资源。 农民工是否选择在城市居留或落户是其根据自身生计资本而进行的一种策略抉择。因此,基于生计资本对农民工的居留和落户意愿进行研究,能够及时发现阻碍城镇化进程的各类问题,为户籍制度改革提供参考依据。
英国国际发展部(Department for International Development,DFID)在可持续生计分析框架中提出生计资本理论。 生计资本是指在正式和非正式规则背景下,个人和家庭为了实现可持续生计,如何利用自身拥有的一系列生计资产来制定有效的生计策略(DFID, 2000)。生计资本包含自然资本、物质资本、人力资本、金融资本和社会资本。其中,自然资本代表着储备的自然资源,如树木、土地和林产品等;人力资本指个人拥有的技能、能力和健康等情况; 物质资本的含义是指为维持生计而需要的生产手段与基础设施,如住所条件、交通条件等;金融资本代表着实现生计目标的资金和资源;社会资本指人们在完成他们生计目标时所使用的社会资源,如社会网络、社会支持等(靳小怡等,2011)。我国学者主要围绕生计资本理论,探讨贫困农户、工程移民、失地农民等生计问题,以及生计资本对农户生计策略选择的影响(任义科等,2011),还有生计资本对不同生计策略的移民家庭收入贡献的差异(江帆等,2022;马明等,2021)。
对广大农民工而言, 生计资本是其在户籍地和流入地长期依赖的资源, 它反映出农民工立足于城市、追求社会融合过程中资源的掌握情况。其中,人力资本与社会资本占据其主导地位(李荣彬,2016)。然而现有的研究未能把农民工生计问题纳入统一的分析框架。 农民工的生计问题归根到底是贫困农户生计问题的延展, 因为农民工是把外出务工经商作为生计的农户,与其他农户一样,要依托自身的生计资本, 并通过一系列的协调和转化形成自身独有的生计策略。一方面,受到贫困的驱使,农民工选择离开农村转向城市务工的生计策略,另一方面,农民工进城后的生计资本会随着时间和各种条件的改善而变化, 进而可能导致生计策略的变化,有的选择留下定居,有些计划返乡,有些选择在不同的城市间流动(任义科等,2011)。
早在上个世纪, 国外学者就已经开始研究人口流动和迁移的现象。 刘易斯模型认为农村劳动力会在占据主导地位的资本部门中获得工资收入比在非资本部门高时而选择迁移(Lewis W Arthur,1954),拖达罗模型提出,当劳动者预期的城市收入高于农村收入时,他们才会选择迁移(Todaro &Michael,1969)。 拉尼斯-费景汉模型认为,影响农村劳动力外流的主要原因是两部门之间的工资差异(Ranis & Fei, 1961)。 新劳动力迁移理论中提到迁移决策更多是由家庭决定的,不完全取决于个人,同时,也受到社会环境的影响(Stark& Taylor,1991;Stark&Bloom,1985)。总的来说,国外学者对影响劳动力迁移因素的研究,是围绕劳动力的个人因素、家庭因素和社会因素等方面而开展的。 其中,在个人因素中,年龄、对流入地语言的掌握和有良好的经济条件会提升外来劳动力定居的可能(Andreas et al., 2016),移民与当地人有着紧密联系和融洽关系会更有可能在流入地居留(Toruńczyk& Brunarska, 2018);在家庭因素中,与家人在流入地同住的迁移者定居意愿更强(Andreas et al.,2016);在社会因素方面,流入地和户籍地的制度因素是影响外出劳动力居留的重要因素(Andreas et al., 2016)。
国内学者对农民工城市居留和落户意愿也开展了大量的研究。其中,有学者围绕生计资本的各个维度对农民工的居留和落户意愿进行了探讨。大多数农民工的土地等自然资本可通过被承包出去而获得收入, 为其在流入地提供一定的经济支持,进而转化为他们在城市工作生活的金融资本。有研究指出,耕地面积越大,农民工居留城市的意愿越强(夏龙等,2020)。但是,也有研究指出,作为“退路”之一的老家承包地,会降低农民工的落户城市的意愿(程威特等,2016)。劳动能力是重要的自然资本之一。就业的稳定是农民工融入城市、落户扎根的必要前提。有研究指出,农民工把在城镇拥有稳定的工作作为落户的首选条件之一, 即工作是农民工落户的重要因素(欧阳慧等,2019),就业越稳定, 乡城流动人口的居留城市的意愿越强烈(杨政、罗雅楠,2015)。
在人力资本方面, 文化程度的提高增加了收入回报率,会增强农民工的城市立足能力,获得多样化的发展机会, 提升其抵御各种经济风险的能力,继而提高其居留和落户意愿(张非凡、周毕芬,2018)。 家庭因素对居留意愿有着重要的影响,如已婚、同住家庭人数越多或举家迁移会正向影响居留意愿 (郭永沛等,2020; 胡雪萍、康远志,2021)。 健康是重要的人力资本。 农民工的健康状况越好,城市发展意愿越强(龚冬生等,2019),而健康状况不佳则限制农民工的落户意愿(胡继亮等,2019)。另外,进城时间的长短也会影响居留与落户意愿,在流入地时间越长,会逐步发展自己熟悉的社会网络,流动人口的居留意愿越强(郭永沛等,2020),进城务工时间越久,农民工对城市的情感可能就越深,对城市的生活方式、社会风俗等就越适应,因此会使农民工产生落户的意愿(刘燕、李录堂,2015)。
在物质资本方面, 农民工拥有了稳定的居住条件, 会显著提升他们的居留意愿。 相比集体住房、租赁、工地工棚等住房类别,自购房和自建房农民工,居留意愿要高得多(龚冬生等,2019;熊波、石人炳,2007)。 由于宅基地退出机制和有偿转让机制尚未完善,对农村流动人口而言,放弃宅基地可能会导致财产损失。 因而降低了流动人口落户意愿(刘涛等,2019)。老家的土地可通过承包而获取一定的经济收入, 而宅基地是农民工退有所居和落叶归根的保障,因此,有研究提出拥有宅基地和想要保留老家宅基地的农民工落户意愿越低(张翼,2011;黄帅金,2020)。
在金融资本方面, 经济收入是农民工在城市生存的前提和保障(李荣彬,2016)。作为农民工经济收入的主要形式之一, 家庭储蓄可以提升农民工抵御社会风险的能力。 较高的储蓄也意味着更好的经济状况。 而工资收入的增加会吸引流动人口在流入地长期居留(杨华磊、何凌云,2016),有研究也指出收入水平越高的流动人口长期居留意愿也越高(刘佩、孙立娟,2021)。
在社会资本方面, 公共服务对流动人口存在着一定的吸引力(侯慧丽,2016)。愿意转为非农户籍的农民工更加注重城市的公共服务水平、教育和医疗等公共服务, 公共服务的完善促进了农民工的居留和落户意愿(陈诚、杨巧,2021)。 有研究指出养老保险、住房公积金、健康档案和健康教育等公共服务的普及能够更有效的提升流动人口对流入地的居留意愿(林李月等,2019)。在流入地结识的市民朋友越多,人际关系越融洽,农民工就更倾向于在流入地居留(叶鹏飞,2011; 程威特等,2011)。 在流入地拥有的社会关系网络越丰富,实现社会融合的阻力就越小(张新等,2018),流动人口就越倾向于落户。 政治参与反映了流动人口在流入地的社会地位,有研究指出,政治参与率越高的流动人口可能落户意愿越强 (李升、苏润原,2020)。 在流入地未感受到歧视,移民居留意愿则更高(Fan, 2011)。
已有的研究为本文提供了一定的理论和实证基础。 但存在以下不足:首先,大量研究把关注点放在农民工居留影响因素的研究上, 而对于落户影响因素的研究相比起来较少。 清晰区分“居留”与“落户”的概念,并对农民工居留和落户意愿进行共同分析和影响因素的比较, 进而对影响农民工居留和落户意愿的因素分别做出解释的研究比较少。其次,大部分学者对于生计资本的研究集中于农户脱贫和农业问题上, 少有学者将生计资本与农民工问题结合探究, 但农民工问题也是农户问题的延伸。再次,一些对农民工居留意愿考察的论文数据来自于部分地区或单个省市, 缺乏使用全国性的抽样调查数据, 而全国性的数据可以充分地考虑区域的差异性, 研究结论体现着较好的全国整体特征。 对于判断农民工城市居留和落户意愿的平均水平以及变化范围有着重大的参考意义。最后,部分研究只是从生计资本的单一或部分维度来研究农民工的居留和落户意愿, 如人力资本、社会资本等,缺乏将整体生计资本纳入分析模型中,尤其缺乏自然资本和物质资本对农民工居留和落户意愿影响的研究。鉴于此,本文基于生计资本理论的整体维度,使用全国性的抽样调查数据来考察农民工居留和落户意愿的影响因素和差异。
本研究的数据来自国家卫生健康委员会的2017年全国流动人口动态监测调查,该调查采用分层、多阶段、与规模成比例的PPS 抽样法进行抽样,调查对象选取在本地居住时间一个月及以上,户口为非本区(县、市)的流动人口。调查流动人口的家庭、收入与就业情况、居留与落户意愿、健康与公共服务、社会融入情况等。 样本量大且广泛,有着较好的全国代表性。 本文的研究对象为农民工,剔除个别变量的缺失值后,筛选出户口性质为农业,流动原因为务工和经商的样本。最终纳入分析的总样本为108413 人。
1.被解释变量
本文的被解释变量为农民工的居留和落户意愿。本文选取流动人口动态监测调查中的问题“今后一段时间,您是否打算继续留在本地?”和“如果您符合本地落户条件, 您是否愿意把户口迁入本地? ”作为流动人口居留意愿和落户意愿的表述。将愿意,记为1,不愿意或没想好,记为0。
2.解释变量
本文的解释变量为生计资本。 具体包括自然资本,即储备的自然资源。 人力资本,指个人所有的能力和健康等。物质资本,指维持生计而需要的生产手段与基础设施。 金融资本和社会资本分别代表着实现生计目标的资金资源和社会资源。 在参考已有成果的基础上, 将生计资本的测量指标设计如下:用耕地面积、劳动能力来测量农民工的自然资本,人力资本中采用教育程度、家庭人数、健康状态和进城时间来表示。 物质资本选取房屋性质、老家宅基地面积。 选择家庭储蓄、经济脆弱性来量化农民工的金融资本。 社会资本选取与谁交往、人际关系、参与公共事务的频率、公共服务来表示。其中人际关系参考刘涛等学者的研究(刘涛等,2019), 通过询问“我很愿意融入本地人当中,成为其中一员”和“我觉得本地人愿意接受我成为其中一员”)二题进行操作来测量农民工在流入地的人际关系状况。 公共服务由问卷中的是否建立健康档案、社会保障卡、居住证、接受健康教育四方面的拥有情况而得出, 公共服务的数值随享有公共服务的项数增加而增加。
调查样本中显示, 男性占比57%, 女性占比43%,农民工的平均年龄为35.9 岁,其中,年龄在27-31 岁的数量最多。 婚姻状况中, 在婚的占比81%,不在婚的占比18.2%。 流动范围分为省内流动和跨省流动两类。 跨省流动的农民工与省内流动的农民工分别占比为53%和47%。 流动方式分为两类, 即独自流动和非独自流动。 经济状况方面,农民工的家庭月收入为6937 元。 农民工的同住家庭人数平均为3.15 人, 高于全国整体水平,家庭化迁移的趋势比较明显。
表1 农民工生计资本的指标与赋值
表2 为农民工的居留和落户意愿的描述性统计。农民工的居留与落户意愿存在着明显的差距,农民工的居留意愿(81.1%)比落户意愿(34.4%)高出一半多。绝大多数农民工会选择在城市居留,而只有小部分农民工会选择在城市落户。
表2 农民工的居留意愿与落户意愿统计表
本文研究内容为农民工的城市居留意愿和落户意愿,分别为“愿意”和“不愿意”,是二分类变量,所以采用二元Logistic 回归模型。 模型的表达式如下:
其中,logit(P)代表农民工的居留意愿和落户意愿的概率,P/(1-P)为打算在流入地居留和落户的农民工和不打算在流入地居留和落户的农民的概率之比。 Xi为自变量,exp(β)为优势比。
在实证分析里, 将解释变量依次纳入回归模型。在分析居留意愿的模型中,共建立了6 个回归模型。模型1 只放入个体的控制变量,模型2 至模型6 分别依次放入自然资本、物质资本、人力资本、金融资本和社会资本这些变量。 在个体特征变量中,年龄的增长显著降低了农民工居留意愿。已婚的农民工在流入地的稳定性较强, 相比未婚的居留意愿更高。在流动范围方面,伴随着流动范围的扩大,语言、社会风俗等习惯的差异日益明显,长距离间的辗转不便,流转成本较高,自然带来居留意愿的降低。 在流动方式上,相对于家庭化流动,独自流动带来的缺乏归属感降低了农民工的居留意愿。
模型2 加入了自然资本相关变量。耕地、劳动能力分别代表了农民工在流出地和流入地的经济状况。 回归结果显示,耕地面积、劳动能力正向影响农民工的居留意愿。对于农民工来说,老家的耕地可作为承包地出租而获取一定的收入, 而这些收入又能为农民工在城市的生活提供一定经济保障。在劳动能力方面,失业会直接冲击到农民工的生活质量, 一旦在城市没有了经济来源就会导致无法立足于流入地,居留意愿会随之降低。
模型3 纳入了物质资本相关变量。 住房作为物质资本的重要方面之一, 是衡量人们社会经济地位的重要指标, 是农民工实现市民化和社会融入的关键。相比租房和其他来源住房,拥有自住房的农民工的居留意愿更高, 农民工拥有房屋产权意味着有了稳定的住所,就会降低其流动性,有利于改善其与城市居民的社会距离, 使其居留意愿更强烈。作为退有所居的保障,宅基地对农民工的城市居留意愿有着显著的促进作用, 有利于提升其居留意愿。
模型4 纳入了人力资本相关变量, 教育水平是个体自身拥有人力资本的重要体现形式。 教育程度越高,农民工居留意愿就越高,教育程度的提高伴随着农民工城市发展能力和就业竞争力的增强,从而提升了其居留意愿。家庭随迁人数的增加也正向促进农民工的居留意愿, 家人的陪伴会增加农民工的城市归属感,降低其漂泊感,在流入地的生活状态会更稳定。健康状态越好,农民工的居留意愿就越强。受自身文化程度的限制,农民工大多从事劳动力密集的工作, 而健康的体魄是其从事体力劳动的重要资本,增加其就业竞争性,提高其收入预期,更好地立足于流入地。进城时间显著正向影响农民工的居留意愿,在流入地时间越长,社会资本累积越丰富,社会网络越密集,对流入地社会的适应性越强, 这些都有利于农民工选择留在城市。
模型5 纳入了金融资本相关变量。 经济实力是农民工立足城市的基础, 作为经济实力的重要性体现之一, 较高的家庭储蓄在一定程度上意味着农民工有较强的经济实力, 可以抵御各种经历风险,改善农民工在城市的生活水平。 因此,家庭储蓄显著提高了农民工的居留意愿。 经济脆弱性对农民工的居留意愿影响不显著。
模型6 纳入了社会资本相关变量。 与早期外出打工目的不同, 当前农民工已不仅仅满足于获取流入地的经济利益, 他们还期望在流入地能够获得社会融入和市民的接纳(林李月等,2018)。因此,人际关系越好,会增加农民工的城市归属感,农民工的居留意愿就越强, 且与本地人交往显著提高了农民工的居留意愿。 参与公共事务的频率和享受公共服务的数量显著正向影响农民工的居留意愿, 公共事务的参与使得农民工在心理上更加认同其城市人的身份, 而公共服务的享有会使农民工的日常生活、自身健康得到保障和改善,进而提高其居留意愿。
在实证分析里, 将解释变量依次纳入回归模型。在分析落户意愿的模型中,共建立6 个回归模型。模型1 只放入控制变量,模型2 至模型6 分别依次放入自然资本、物质资本、人力资本、金融资本和社会资本这些变量。
模型1 中,年龄的增长显著提高了农民工的落户意愿。在婚姻状况中,已婚的农民工更加追求稳定的生活,且考虑到子女教育问题,更愿意在城市落户。 从流动范围来看,相对于省内流动,跨省流动的农民工的落户意愿更高。 跨省流动的农民工大多选择的流入地为经济较为发达、公共服务相对完善、就业机会较多、规模较大的中心城市,这些有利条件对农民工落户起着很大的吸引作用。而这一结论也在已有的研究中得到佐证(苏红键,2020;孙婕等,2019;邱济芳、聂伟,2018;聂伟、万鸯鸯,2018)。 独自流动的农民工, 落户意愿较低。独自流动会给农民工带来漂泊感和不稳定,降低了其落户意愿。
表3 农民工居留意愿的二元Logistic 回归结果
在模型2 中,加入了自然资本的相关变量,其中, 耕地面积的大小与农民工的落户意愿呈负相关。这是因为在转化为城市户籍后,农民工担心耕地被村集体回收,可能会对其造成经济损失。相对于没有工作的农民工, 有工作的农民工落户意愿为负, 可能是因为农民工群体由于自身文化水平和职业技能的限制, 大多数未建立起正规的劳动关系, 绝大多数签订的劳动合为短期和无固定期限合同, 获得职工基本社会保险等工作福利的机会较低, 无法为农民工带来稳定的职业安全感和职业发展预期,无法提供稳定的经济保障,因此阻碍了其落户城市的进程(章洵等,2018)。
模型3 纳入了物质资本相关变量, 拥有自住房是农民工在城市有能力安家的重要体现。 相对于自住房, 租房和其他来源住房的农民工的落户意愿较低。 由于收入有限,住房负担增加,会降低其城市生活质量,继而降低其市民化意愿(周颖刚等,2019),因此,拥有自住房的农民工落户意愿更强。 宅基地面积的大小与农民工的落户意愿呈显著负相关,受到“落叶归根”等传统观念的影响,宅基地是农民工老有所归的重要保障, 更是在农村传统文化中占据着特殊的地位。 然而由于全国性的农村权益退出与有偿转让机制有待完善, 制度的缺失使农民工的老家不动产缺乏保障, 农民工存在着落户城市后宅基地被村集体回收的担忧,因此会使其户籍迁移意愿降低。
模型4 加入了人力资本相关变量, 教育程度与农民工的落户意愿呈显著正相关。 教育程度的提高会伴随着就业选择性的增加以及经济能力的提升,这都会提高农民工在城市落户的能力,落户城市的意愿更强烈。家庭人数越多,农民工在城市的各项生活成本就会随之增加,也意味着农民工的落户成本会增加,从而导致农民工因高昂的市民化成本而降低其落户意愿(黄敦平、王高攀,2021)。健康是重要的人力资本, 农民工拥有健康的身体就有了挣取收入的能力, 而身体状况不佳的农民工出于寻求家庭支持、较低的生活成本以及较便宜、更容易获得医疗保健等方面的考虑,更可能返回流出地,也就不会有落户的想法。随着进城时间的延长,农民工的落户意愿也越强,原因在于社会资本的不断累积,人际关系的深入扩展,以及长期疏离家乡的陌生感, 可能使农民工产生更多在城市落户的想法。
模型5 的金融资本中, 家庭储蓄显著正向影响农民工的落户意愿。 经济是农民工立足城市的基础, 经济实力的提升会提高农民工城市人身份的认同,进而提升其落户意愿。经济脆弱性对农民工的落户意愿有着显著的影响。 农民工能否在城市中生存和发展主要取决于他们是否具有一定的经济收入, 较好的经济条件有助于提高农民工的城市生存能力,进而提升其落户城市的意愿。
模型6 加入社会资本相关变量, 人际关系越好, 且与本地人交往显著正向影响农民工的落户意愿, 融洽的人际关系会使农民工在城市产生归属感,因此增强了其落户意愿。参与当地的公共事务,是农民工融入城市,与本地市民获得平等地位的重要体现, 所以公共事务的参与正向影响农民工的落户意愿。尤其是优越的教育资源、医疗资源等公共服务,是农民工落户城市的主要追求所在,而公共服务的享有,会提升农民工的生活质量,进而提升其落户意愿。
本文基于2017年全国流动人口动态监测调查数据,使用二元Logistic 回归模型探讨生计资本对农民工居留和落户意愿的影响。研究发现,生计资本对农民工的居留和落户意愿有显著的影响。且农民工的落户意愿远低于居留意愿, 二者影响因素的差异主要体现在个体年龄与生计状况,随迁家庭成员数量和流出地的资产等方面。 这些因素都是农民工在流入地所掌握生计资本状况的重要体现。
首先, 居留和落户意愿的影响因素存在着诸多共同点。拥有自住房、教育程度高、健康状态好、进城时间久、家庭储蓄多、人际关系好、积极参与公共事务,享受较多公共服务的农民工群体,其居留和落户意愿较高。 在流入地有稳定的住所能够减少农民工的流动性,健康的体魄和较高的文化程度能够有效增加农民工在劳动力市场的竞争力,而经济状况优越和流入地的社会认同与融合是农民工在城市居留和落户的重要物质和心理基础。
其次, 同一因素对农民工居留和落户意愿影响差异较大的地方主要体现在年龄、耕地面积、劳动能力、宅基地面积、家庭人数方面。具体来说,随着年龄的增长,农民工在城市的居留意愿会降低,但是其落户意愿却得到了提升; 耕地面积越大和拥有老家宅基地提高了农民工在城市的居留意愿,却降低了其落户意愿;有稳定的工作会提高农民工的居留意愿却不利于其落户意愿的提升;随迁家庭人数越多有利于农民工在城市长期居留,但却弱化了其落户意愿。
最后, 生计资本是农民工在城市赖以生存的资源, 农民工最终是否选择在城市居留或落户是其根据自身生计资本而进行的一种策略抉择。 各类生计资本对农民工的居留和落户意愿影响差异的成因在于,居留意愿更多被经济因素而驱使,农民工更注重在城市的稳定就业与经济状况。 而落户意愿更多的与切身的利益关联, 比如是否能保留老家的耕地、宅基地等私有财产等。落户意味着可能永久的迁移, 要建立在放弃户籍附加福利的基础上, 其机会成本要比在城市居留的成本高得多,所以农民工在做出落户决策时要谨慎得多。
基于以上结论, 本文从以下几个方面来对促进农民工居留与落户提出政策建议。首先,改革城乡二元户籍制度以及相关福利体系。 调整附属在户籍制度上的教育、医疗、养老、住房等相关社会福利, 给予农民工和城市居民同样的市民权和相关福利待遇,按常住人口配置公共服务,推动基本公共服务的均等化。第二,积极探索建立多元化的农民工住房保障体系。 根据农民工的意愿和实际支付能力,积极探索建设面向农民工的廉租房、公租房、经济适用房,限价商品房等多元化和差异化的住房保障体系。 第三, 发挥社区的基层平台优势,积极搭建农民工与当地居民互动交流的平台,推进农民工与城市居民的社会交往, 促进其融入本地生活。 第四, 加大对农民工职业技能培训力度,通过减免学费,给予培训补贴等方式,鼓励农民工积极参与职业技能培训和学历深造, 增强其在就业市场的竞争力。第五,完善农村土地权益保障,实现农民工带资迁移,规范农村宅基地和承包地等退出和补偿机制, 为农民工进城定居和落户提供必要的制度安排和经济保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