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春联，过大年

文 李克山

我喜欢写毛笔字，给上大学的女儿写信，也是用毛笔写小楷。我虽然没有成为书法家，但是写毛笔字或者说把字写好，已经成了我生活中的一部分，是人生的不了情。

我对于书法的热爱，来自父亲的引领。

我小时候，过大年都是各家自己写春联，不像现在春联和“福”字都是印刷的。特别是在农村，离年越来越近，人们就忙起写春联来。不会写的户，买一张大红纸，卷在手里微笑着求人去写。写春联贴春联喜气又热闹，给乡野添了不少年味儿。

我读小学三年级那年，离春节还有个把月，父亲就对我说：“过去孩子跟私塾先生念冬仨月，就能写对联，你都念三年了，今年写对联就是你的事了。”教我语文的何老师写得一手好毛笔字，远近闻名。而且，他对学生写大字很重视，我也特别喜好书画，自以为写毛笔字已有一些功底，虽然口头上没对父亲说什么，但心里已经暗自应诺下来。

心里有了任务，上书法课就更加认真了，除了在学校写，回家晚上还在灯下写，十几天就研磨掉一块“金不换”的墨。父亲见了高兴，何老师听说后也在班里表扬我，因此，我练毛笔字的劲头就更足了。

学校放年假了，父亲已经买好红纸，我一显身手的时候就要到了，心里又激动又有点儿忐忑不安，就像要考试要比赛一样。

我突然想起，平时写练的字不是对联，还没词儿可写呢，因此就拉上云瑾、德子两个同学去找何老师要词儿。他见了我们十分高兴，又拿糖，又沏茶，还夸我有出息，当下就用小楷笔给我写了好几副对儿，有“犁如画笔地如纸，人有文才家有诗”“红杏枝头春意闹，绿杨烟外晓寒轻”“东风浩荡四时泰，春日融和万象新”等等。何老师说多写几副对儿，以便我挑选和给别人写用，他还说相信我一定能成功。

何老师的字是楷书，横平竖直，结构美观，看上去那么协调，让人赏心悦目。从何老师那里回来，我就一遍遍看他写的对联，再一遍遍练习，简直是爱不释手。

大年二十九，父亲把红纸拿给我。吃过早饭，擦净炕桌，打好纸，磨好墨，我便跪在炕桌旁写了起来。除写老师给出的联儿，还在同学的帮助下自编一副对联儿：自力更生春长在，勤俭持家福永恒。开始写的时候，心里就像揣着个小兔儿似的不停地“突突”，手也有些发颤，特别是父亲和同学盯看着，更增加了紧张感，屋里本不太热，我的脑门却不住地冒汗。可是当我想起老师的鼓励，想起自己已经苦练多日，心里便慢慢地踏实下来。用了足有一个多小时，任务完成了，就连羊圈、猪圈、牲口棚，也写了相应的对联。我的心就像山泉水洗过一样轻松甜美。

贴上春联、挂钱、窗花的农院，像变了一个样儿，显得红亮亮暖融融的，严寒里仿佛飘来几分春意，人人都心花怒放、笑逐颜开。

此后每逢春节，我便主动承担起写春联的“重任”，不仅给家里写，还给左邻右舍的乡亲写。尽管我的毛笔字写得很稚嫩，甚至还闹出些笑话来，也从未有谁挑剔。一年贴春联，因为天冷，又被灶房里飘散出来的鱼香肉香所吸引，我有些心不在焉，竟把“肥猪拱门”的横批贴在了人住的门框上。恰被找我借小人书的云瑾同学看见，她捂嘴笑着叫我看，小声说：“你家怎么变成猪圈啦？”我叫她别声张，急忙踩着凳子红着脸换上“人勤春早”的联儿。还有一回，南院大伯叫我给小推车写几个字，我磨好墨，不假思索地写了个“日行千里路”，大伯见了笑着对我说：“你叫大伯长翅膀推着小车儿飞吗?”我含羞跑回家，重写个“人车保平安”。大伯看了点点头，满意地说：“嗯，这还差不多。”

我深为自己能为乡亲们做点儿好事而倍感欣喜。后来我当了教师，板书一直受到同事和学生的赞赏，我总觉这与年少时练过毛笔字很有关系。

受我的影响，女儿也很喜欢毛笔字。后来她结婚成家，女婿梁子也痴迷于练书法，我们爷俩一见面，常会交流练书法的心得体会。梁子喜欢写行书，一直临赵孟頫的帖；我喜欢写隶书，临的是天津书法家也是同乡的刘炳森的帖。

两年前过春节，女儿女婿带着两个孩子回湖南老家。临走前，我打电话鼓励梁子回乡后自己写春联，贴在大门上。他说：“老爸，不知道该写点什么，您有春联的内容提供吗？”我说：“这几十年，没少写春联，有几副对联是一直喜欢的。”于是，我用微信把内容发给了梁子：犁如画笔地如纸，人有文才家有诗。春年春月春光好，人得人心人寿长。盛世人勤春光好，福地家和美事多。过年时，梁子给我拜年：“老爸，祝您春节快乐。您的春联内容很有文采，全家人都很喜欢。”后来，梁子告诉我，他鼓励孩子也写了“福”字，贴到房间的门上，“勇敢地展示自己”。对于传统文化的热爱，就是这样自然而然地延续着。

写春联真是件很开心的事，不仅节省了钱，内容也少“发财”之类的金钱味，它充满陶冶人情操的诗情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