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童肥胖与心理健康关联的研究进展

2023-02-08 00:50邓贞志
中国妇幼健康研究 2023年1期
关键词:污名体重心理健康

邓贞志,刘 峥

(北京大学公共卫生学院妇幼卫生学系,北京 100191)

肥胖是一种多因素导致的慢性代谢性疾病,遗传和环境因素在肥胖的发生发展过程中均起着重要作用。根据发生原因,肥胖分为单纯性和病理性。儿童肥胖多为单纯性肥胖。随着社会经济的发展及人们膳食结构和生活方式的改变,儿童超重和肥胖日益流行,已成为影响儿童身心健康的独立危险因素之一[1]。到2014年,我国青少年的超重与肥胖检出率将近两成[2]。2019年中国疾病预防控制中心达能营养中心的《中国儿童肥胖报告》显示,预计到2030年7岁及以上儿童超重与肥胖率将达到28%,超重肥胖儿童将增至4 948万人。可见,儿童超重与肥胖已成为严重的公共卫生问题。

儿童时期是其一生中身心发展的关键阶段,也是敏感性和脆弱性较高的阶段,如暴露于高危环境中,易产生焦虑症、抑郁症等常见心理问题[3]。而且,儿童抑郁患者往往存在共病现象,常见的有焦虑障碍和各种行为障碍[4],这更有碍于儿童的身心健康。

由于社会外界对肥胖群体的偏见及肥胖儿童较低的自我评价等,肥胖对儿童的心理健康可能造成不良影响;反之,不良的心理状态也可能造成不健康的饮食和运动行为,如焦虑致使进食量增加、自卑阻碍外出活动,从而导致儿童肥胖。本文分析和总结了儿童肥胖与其心理健康的关联,为及时预防和干预儿童肥胖和不良心理问题提供科学依据。

1儿童肥胖对其心理健康的影响

1.1儿童肥胖对心理健康的独立作用

儿童肥胖与自卑、焦虑症、抑郁症等多种心理健康问题密切相关[5]。国内薛艳琴(2016年)和马春利(2019年)等研究显示,肥胖儿童的不自信率、社交焦虑率及不自信合并焦虑率均高于正常体重儿童,并且存在孤僻、焦虑、害羞等心理健康问题。另外,肥胖易造成儿童的心理损伤和行为偏离,其心理行为倾向主要表现为抑郁、交往不良、社交退缩和攻击性。

肥胖也会影响儿童的人格。肥胖儿童比正常体重儿童掩饰性少、更淳朴,这可能是因为肥胖儿童的自卑心理妨碍了其与同伴的正常接触,导致其心理社会化过程滞后。Hampson等[6]的研究发现,相比于正常体重儿童,超重儿童往往以自我为中心,逆反心理较强,专注力和毅力较差。

国内牛晓丽(2015年)研究显示,不正确的体型自我评价,尤其是对自己体型高估的儿童,其抑郁症状检出率明显增高。儿童时期因肥胖而产生的不良心理行为往往会延续至成年期,肥胖儿童成年后存在的心理健康问题比成年期才发生肥胖的患者更多,更易产生情绪紧张和心理障碍。

当然,有些研究未发现儿童肥胖与其心理健康的关联性。国内宋广霞(2013年)对四至六年级小学生中肥胖儿童心理健康的研究显示,因肥胖而造成的体型问题不会对儿童的自尊、心理弹性等造成影响。国外Onyike等(2003年)研究显示,肥胖对抑郁的作用不明显,可能只有严重的肥胖才会对儿童的抑郁状况造成影响。

1.2儿童肥胖与其它因素对心理健康的交互作用

儿童肥胖与性别对心理健康的影响有交互作用,即不同性别儿童的肥胖症状对其心理健康的影响有差异。国内薛艳琴(2016年)和马春利(2019年)等研究显示,女性肥胖儿童的不自信率、社交焦虑率及不自信合并焦虑率均显著高于男性肥胖儿童,这可能与女童对自己外在形象关注度较高有关。此外,性别还影响着肥胖儿童的心理行为偏向。男性肥胖儿童往往情绪稳定性差,表现出易怒烦躁的行为倾向;而女性肥胖儿童则以抑郁症、社交困难等为主,其自我评价较低。但国内朱婉秋(2020年)的研究显示,二至五年级小学生的人格倾向表现为肥胖男童倾向于内向,而肥胖女童偏向于情绪不稳定。性别与儿童肥胖对心理健康的交互作用尚不明确,仍需进一步研究验证。

儿童肥胖与年龄对心理健康的影响有交互作用,即不同年龄儿童因肥胖引起的心理异常程度有差异。国内张钦凤等(2012年)研究显示,随着年龄的增长,肥胖儿童对肥胖的认知水平逐渐提高,对自我体型的不满意率明显增加,因肥胖而感受到的心理压力和社交焦虑也有所增加。

此外,女童的肥胖与性早熟存在相关性。国内尤箫萌等(2012年)研究显示,肥胖女童的性早熟发病率显著高于正常体重女童,而肥胖对男童性发育的影响尚存在争议。性早熟的女童可能面临着更复杂的不良心理问题,这一群体可能不仅遭受性早熟与肥胖带来的同伴歧视等问题,还面临着青春期的一系列常见不良心理变化。

2心理因素对儿童肥胖的影响

抑郁与儿童肥胖相关。国内刘峥等(2019年)研究显示,有抑郁症状儿童的体质量指数(body mass index,BMI)和BMI-Z评分显著高于无抑郁症状者;与无抑郁症状儿童相比,有抑郁症状儿童的肥胖比例较高,在考虑了学校、年龄和性别等混杂因素后,抑郁症状对肥胖的影响依然存在。性别和抑郁症状对肥胖的发生存在交互作用,在男生中抑郁症状增加了发生肥胖的风险,而在女生中抑郁症状对肥胖的发生无显著影响。

儿童注意缺陷多动障碍(attention deficit hyperactivity disorder,ADHD)也与肥胖相关。国内赵忠毅(2019年)研究显示,患有ADHD的儿童发生超重肥胖的风险是非ADHD者的1.37倍,在考虑了年龄、性别和种族等因素后,ADHD对儿童肥胖仍有影响。

人格因素也会影响儿童的BMI。Hampson等[6]发现,神经质方面的人格因素,如焦虑、不自信,可能引起抑郁而导致儿童肥胖;以自我为中心、逆反心理强、易急躁的儿童可能更易肥胖,这是因为其更易受到成年人的安抚,包括被给予高脂肪和高糖的食物。

自我控制能力与儿童肥胖关系密切。Bergmeier等[7]和Graziano等[8]的研究均发现,2岁时自控能力缺陷是儿童8年后肥胖发展的危险因素,即使考虑了2岁时BMI对8年后儿童肥胖的影响,2岁时自控能力缺陷的影响依然存在。同时较弱的自控能力也与身体形象担忧和饮食问题相关。Anderson等[9]研究发现,儿童3岁时较弱的情绪控制能力是11岁时发生肥胖的独立预测因素。在延迟满足方面,儿童4岁时较长的延迟满足与30年后较低的BMI相关联[10]。

相应地,对压抑情绪等不良心理因素的积极干预、矫治肥胖儿童的精神问题和心理障碍,有利于肥胖儿童的体重恢复到健康水平。对肥胖儿童进行心理卫生教育、调整儿童的异常心理,在膳食和运动干预的基础上给予心理咨询、辅助减压等干预措施更有助于肥胖儿童恢复身心健康。

3儿童心理因素与肥胖相互影响的可能机制

根据社会生态理论和社会认知理论认为,儿童心理因素与肥胖相互影响的可能机制主要包括:社会因素、个体认知行为因素和生物学因素3个方面,见图1。此外,儿童的心理健康与肥胖存在生物学联系。

注:绿色表示社会因素;蓝色表示个体认知行为因素;橙色表示生物学因素。图1 儿童肥胖与心理因素相互影响的可能机制Fig.1 possible mechanisms of interaction between childhood obesity and psychological factors

3.1社会因素

在社会因素方面,他人评价等因素可能影响肥胖儿童的心理健康。体重污名是指社会对体型和体重不符合主流标准者贬低性、侮辱性的标签,其可能在儿童肥胖与心理健康间起中介作用。一项荟萃研究表明,儿童肥胖或超重易导致体重污名,体重污名与儿童BMI呈正相关[11]。体重污名会增加儿童的消极情绪,也会损害儿童的自我认知,降低个体自我价值评价,造成肥胖超重儿童的内污名化,更不利于体重污名的消除,由此对儿童的心理健康产生消极影响。有研究表明,超重导致儿童对身体形象的不满程度增加,其促进了抑郁症状的发生[12]。

3.2个体认知行为因素

在个体认知行为方面,儿童的心理问题可导致其认知及健康行为的改变,从而增加肥胖的发生风险。儿童肥胖与心理健康也可能通过个体认知行为因素相关联,包括执行功能、情绪调节能力、饮食行为等。执行功能是个体集中注意力时所需要的一系列自上而下的心理过程,主要包括抑制控制、工作记忆和认知灵活性等成分,是个体高级加工的关键能力。执行功能在儿童肥胖对负面情绪的影响中起部分中介作用。相比正常体重儿童,肥胖儿童可能会遇到更多的消极事件,但由于自身执行能力较低,不善于转移注意力,从而体验到更多的负性情绪,影响心理健康。Aparicio等[13]提出了情绪调节影响儿童肥胖的理论框架,表明消极因素(压力、生活中的消极事件等)、家长教育因素、气质因素等均可能对儿童的情绪调节造成影响,而应对情绪的反应又对儿童的体重造成影响。国内彭子文(2019年)研究显示,网络成瘾可直接影响肥胖儿童的抑郁情绪,还可通过负性生活事件和消极应对方式的中介作用间接影响肥胖儿童的抑郁状况。

抑郁、焦虑等心理因素可能通过饮食行为或代谢失衡等机制对儿童肥胖产生影响。有心理行为问题的儿童往往会摄取更多的食物,以获得放松和缓解其心理的不良感受,其间接地影响了儿童的肥胖状况。这是由于在生物层面上,人的饮食行为受控于丘脑下部内侧核和外侧核,是形成行为习惯的最初驱动力,过度饮食获得的“习得性饱足感”可补偿负性的心理感受。国内王巍(2006年)研究显示,咀嚼活动使脸部肌肉放松,可间接释放紧张情绪。同时,当儿童出现心理不安等不良感受时,也可能会引起能量或激素代谢失衡,从而影响脂肪的储存,进而引发肥胖。

3.3生物学因素

儿童肥胖与抑郁可能存在着生物学上的联系。有相同的候选基因存在于人体的肥胖基因与抑郁基因之间,这提示儿童肥胖与心理健康可能存在基因上的联系。国内孙丽娟(2019年)的一项临床试验发现,某些肥胖基因抑制剂对肥胖患者伴随的抑郁和焦虑症状有一定的改善作用。Taylor等[14]研究发现,脂肪组织的内分泌物(包括瘦素、抵抗素等)可能联系着人体的肥胖与抑郁,如脂肪细胞产生的抵抗素可以抑制下丘脑多巴胺和去甲肾上腺素的释放,进而降低突触内单胺水平,从而诱发抑郁症状。此外,下丘脑-垂体-肾上腺轴的过度激活、免疫炎症的失调也是连接抑郁症和肥胖的一种潜在相关机制[15]。儿童抑郁还可能通过前扣带回皮层-海马体神经网络影响胰岛素抵抗性,进而影响儿童肥胖[16]。国内王文娟(2021年)研究显示,对于学龄前儿童,单纯性肥胖儿童的神经发育情况相较正常体重儿童差,其自尊心、自信心及社交能力的发育程度可能低于正常体重儿童。

4小结

随着社会的发展,儿童的肥胖问题与抑郁、焦虑等心理问题日益突出,严重影响儿童的身心健康。儿童肥胖与儿童心理问题相互影响,若未得到有效干预,可能会发生恶性循环。研究儿童肥胖与心理健康之间的关联可更好地指导对其进行有效干预。目前,学龄前儿童心理因素对肥胖影响的研究较少,其相互影响机制尚未明晰,因此未来亟待进行相关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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