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文成
蟒袍玉带 刘清阳/摄影
人类只有一个地球,森林资源是地球的“肺”。在经济全球化的今天,保护环境、珍惜资源任重而道远。在我们享受都市快捷生活的今天,可曾想起这样一些人?他们扎根大山,与寂寞相伴,他们守护森林,奉献青春,他们风餐露宿,默默无闻。他们是护林员工,为的是——子孙后代能够永远看得见青山绿水。
话剧小品《“林三代”的故事》,以位于秦岭山脉西麓、横跨陕甘川三省八县区、方圆8000 多平方公里、1245 万亩林区、黄河、长江两大水系涵养地的小陇山林区为背景,讲述了护林员“老林头”扎根林区,一家三代人守护秦岭,保护森林的故事。
时 间当代
地 点秦岭西麓,小陇山林区
人 物
老林头59 岁(陇山林区第二代护林员,是陇山林区第一代护林员“林老爷子”的儿子,林川的父亲)
《“林三代”的故事》剧照
老马头58 岁(陇山林区第二代护林员,后来自学成为林业技术员,林川的师父)
林 川28 岁(陇山林区第三代林业技术员,是老林头的儿子,老马头的徒弟)
舞台背景 清明时节的西秦岭,小陇山林区。
舞台道具 两截树桩,几级石阶,一个公共汽车站牌,一个背包,一个干粮袋子,一把锄头,一把铁锨,一根树苗。
【幕启,秦岭西麓,小陇山林区,正值春季,百草丰茂,树木参天,森林中鸟鸣婉转,泉水叮咚。林川身穿一件发旧的牛仔服,背着双肩背包,气呼呼、急匆匆地走上,径直朝着长途班车站走去。老林头一手拿着树苗,一手扛着锄头,锄头上还挑着一个干粮袋子,一跛一拐,气喘吁吁地跟上,边追边喊。】
老林头川,川娃,川娃子,你再等等!
林 川我不等,我受够了,这鬼地方我一分钟也不想待了!
老林头(阻拦)儿子,你别心急,你看,现在正是陇山一年最好的时光,到处鸟语花香的,等到了夏天……
林 川(不耐烦地打断)等到了夏天?你多会说呀!等到了夏天你就会说“呦,多么凉爽的陇山”;等到了秋天,你又会说“哎呀,多么壮美的陇山”;等到了冬天,你又会说“多么纯洁的陇山”。你就别骗人了!
老林头(尴尬地)我,我啥时候骗过人的?这陇山啊,在我眼里,一年四季天天都是这么美,真是看不够啊!
林 川我看够了!8 年了,我跟着你守着这片破林子,起早贪黑地看护,没日没夜地巡山,雨天一身泥,冬天一身雪,深山老林里摸爬滚打,连一顿像样的饭都没吃过,连一件像样儿的衣裳都没有穿过。你知道城里人管咱们叫什么吗?
老林头叫什么?
林 川“土豹子”,他们叫我们“土豹子”,你不觉得丢人,我还丢人呢!
老林头丢人?我一没偷,二没抢,老老实实做人,本本分分做事,丢啥人了?啊,丢啥人了?
林 川拜托,你不要这么自私好不好?你这辈子也就这个样了,我还年轻,我有自己的生活,(哀求)你就放我走吧!
老林头(天水话)我的“岁先人”(天水方言,意为小祖宗),你走哪里去呢?
林 川北京、上海、深圳,城里人能去的地方我都能去,不用你管!
(远处传来长途汽车的喇叭声。)
林 川(高喊)班车,等等,班车!(跑下)
老林头(举着干粮袋子追林川)干粮!干粮拿上!
(凄凉的大提琴音乐《沉思》中,老林头无力地呆坐在树桩上,陷入深深的自责与回忆中。老马头拎着林川的双肩包返回林场,悄悄地走到老林头身边坐下。)
老马头(干咳一声)儿大不由爹,女大不由娘啊!不要跟孩子一般见识。
老林头(从痛苦的回忆中惊醒过来,苦笑一声)犟驴一头!
老马头林大头,林川今年也该28 了吧?
老林头(叹了口气)翻过年,就29 了。
老马头29 了,林区的年轻人寻(找)个对象太难了!哪个女娃子愿意跟咱这“土豹子” “林大头”过一辈子?
老林头(猛地一拍头)唉呀,瞧我这猪脑瓜!马大嘴,你们家宝贝闺女——叶子姑娘,最近怎么不来咱们林场了?
老马头(故意摆谱)你这会儿想起我们家宝贝闺女了!啊,你早干什么去了?真是个榆木脑袋!
老林头(猜测)我说马大嘴,林川这次闹着要走,是不是跟你们家叶子有关系?快给我说说,他们俩到底咋样了?
老马头不咋样,吹了!拜拜喽,没戏了!
老林头(急切地)吹了?拜拜了?他俩不是好好的吗?从小青梅竹马,怎么会吹了?
老马头(生气地)你说怎么会吹了?啊?要问,就问问你这当爹的,可真是不操心呐!
老林头(一头雾水)问我?
老马头我问你,这天底下都是男追女,哪有女追男的道理?我们家叶子那可是在省城兰州工作!你们家林川就在这几十里都没有人烟的深山老林里,守着这片林子。一个是天上飞的金凤凰,一个是山里钻的小土豹子,你说他俩能不吹吗?
(老马头起身拍拍屁股上的土,拿起锄头,刨坑,老林头紧跟着,帮着种树苗,舔着老脸凑近乎。)
老林头唉呀,都怪我糊涂!哎,老马头,咱两家可是定了娃娃亲的!再说,你还是我们家林川的师父,这桩婚事你可不能悔约啊,亲家!
老马头谁跟你当亲家?我还真不是跟你吹,我们家叶子那是要长相有长相,要身份有身份,成天那身后跟着一大堆的“清鼻少年”(天水方言,意为不谙世事的精干小伙子),(嘴里嘟囔)凭啥非得嫁给你们家这“小土豹子”?
老林头(一听没希望了,生气发起火来,追着老马头就骂)我说你个马大嘴,前两天我刚给你炖的野兔子肉,你就白吃了?我的那两瓶82 年的陇南春,你就白喝了?吃罢喝罢嘴一抹,跳下炕你就不认账了?你咋是个这样的人呢?
老马头(自知理亏)那,那还不白吃了,那还不白喝了,(边逃边解释)林大头,你可别胡来!又不是我要嫁你们家林川!你要“问岁数”(天水方言,兴师问罪的意思)啊!你,你就去问你们家“小土豹子”!
(老马头示意林川回来了,老林头转身一瞧,发现林川垂头丧气地蹲在地上,忙凑过去)
老林头(诧异地)川娃子,你咋又回来了?
(关切地问)没赶上班车吗?
(林川起身,狠狠地瞪了一眼老林头,说了一句“虚伪”!然后从树桩子上拎起干粮袋子,又从地上拎起背包,转身欲走)
老马头林川,你说说,你一个搞林业的,跑到大城市里去,你能干啥?
林 川我可以送快递,当保安,实在不行就当个农民工,干什么不行?我一个大活人,还养活不了自己?
老林头川娃,你再等上一两年,等爸退休了,陪你一块儿去好不好?听话!赶紧把包包放下,狗狗娃!(哄林川,乘机去拿林川肩上的背包)
林 川(粗暴地)放开!我再也不会相信你的花言巧语了,你对我妈也说过这样的话,你说要带她去看天安门,去看大海(咆哮)你做到了吗?(质问)啊?她一辈子守着你,盼着你,等着你。你呢,却哄了她一辈子,骗了她一辈子,你就知道守着这片破林子!现在,又来千方百计地骗我,好让我也像一只“土豹子”一样,在这深山老林里钻一辈子,你做梦!(转身欲走)
老马头站住!林川,你想清楚再走,走了就别再回咱这陇山林区!
(转身拿起锄头,啐了两口唾沫,气呼呼地刨起树坑来)
林 川师父!
老马头这儿没你师父!他也不是你爸!我们俩老“土豹子”,高攀不起!
林 川(痛苦地蹲在地上)师父,您到底想怎样?
老马头(叹了一口气)林川,现在正是咱们陇山林区需要你们这些年轻人贡献知识、贡献力量、贡献才华的时候,你们倒好,一个个脚底抹油,跑到大城市去了,挣大钱去了,享福去了,当了逃兵啦!
林 川(争辩道)我没有当逃兵!
老马头我问你,你的职业是什么?
林 川(低声嗫嚅)林区技术员。
老马头(高声喝道)大声点!
林 川(大声回答)林区技术员!
老马头(高声问)你的工作职责是什么?
林 川(大声回答)育种保苗!
老马头去年,单位派咱们师徒俩参加全国育种保苗技术会议,当时你在会上还信誓旦旦地说了些什么话?
林 川3 年后,我要把咱们陇山林区的白皮松种苗带到全国林业博览会上去!
老马头林技术员,你做到了吗?
林 川我……我……我没有做到!可是8年了,我受的苦你们看到了吗?我没有忘记自己的誓言,我林川一定会说到!做到!
(林川扔下背包,一把夺过师父老马头手里的锄头,狠劲地挖起坑来,眼泪模糊了这个倔强年轻人的眼睛。他用锄头发泄着自己心中的孤独、自卑与失恋的痛苦,他闷着头只是挖地,不再理会父亲和师父诧异的眼神。老马头和老林头对视了一眼,示意老林头坐在树桩上歇息,自己则走到林川跟前,扶起树苗,帮忙种起树来。)
老马头林川,你可别小看了咱们这陇山林区啊。它是黄河、长江两大水系的涵养地,当年是谭震林将军亲自主持成立的。当初,你爷爷——咱们陇山林区的第一代老护林员“林老爷子”,50 年前,他们刚来到陇山林区的时候,住的是茅草窝子,吃的是长了绿毛的干馍,喝的是滴崖水,风餐露宿,爬冰卧雪……(愤怒地)他们谁喊过一声苦?谁喊过一声累?(交响乐《激情燃烧的岁月》音乐起)你父亲,当年刚来到陇山林区的时候,比你还年轻,走起路来虎虎生风,可这一干就是40 多年。你去数数他身上、腿上、手上的伤疤,能数得清楚吗?有一回大雪封山,本来那天应该是由我去巡山的,可我受了风寒,正在发烧。你父亲他代我去巡山,就在返程途中,遇到了暴风雪,他一脚踩空,踏进了溜槽,眼看就要跌下悬崖,幸亏半截树桩子拦住了他,命是保住了,但也落下了这腰腿的残疾!林川,到你们这一代,可就是“林三代”了,你可以选择离开林区,到五光十色的大城市里去追求梦想,这是你们年轻人的自由,我们管不着!可是,你不能忘记了你的祖辈、父辈们曾经用一生忠诚守护陇山的这段历史!
(崔京浩演唱的歌曲《父亲》音乐起)
(林川望向父亲,父亲低垂着脑袋,默默垂泪,此时的父亲苍老了许多,不再像往日那般令他反感了。林川走过去,蹲在父亲身边,心怀愧疚,但又不知该如何安慰父亲,轻轻地喊了一声“爸”。继而把头埋在父亲的腿上,委屈地放声痛哭起来,老林头慈爱地抚摸着儿子的后背……)
老林头孩子,当初你考大学的时候,本来可以选择个更好的学校,可是爸固执地让你报考了林业学院。唉!是爸太自私了,没有考虑你的感受,爸对不住你,更对不住你妈!(拿起行李和干粮袋子)爸想通了,去吧,到大城市去发展吧,爸支持你!
林 川(泪流满面)爸,你不要说了!我要走了以后你咋办?
老林头你放心去吧,我能照顾好自己。(指着老马头)再说还有那个死老汉陪着我呢!(疼爱地抚摸林川)快去,到省城去找叶子姑娘吧!
林 川(暗下决心,坚定地)我想清楚了,我——不走了!
老林头(着急,发怒,一把推开林川)你,你这个瓜刀子,咋跟你爸一个样,也长了个猪脑瓜子?
老马头(闻听此言,乘机上前故意逗林川)哎,男子汉,大丈夫,你说话可不许反悔啊!
林 川(坚定地)我不会反悔的!
老马头(故意逗林川)我们家叶子可看不上咱这穷地方,要是跟你这小“土豹子”吹了,嗨嗨,你就打光棍去吧!
林 川(心头一痛,怅然若失而又决绝地)吹了就吹了,说明她——心里没我。(嘴硬地)天涯何处无芳草!
老林头(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马上拿起背包和干粮袋,硬塞到林川怀里)你真是个“懵怂”(天水方言,意为反应迟钝的人),天底下哪有那么多芳草哩?赶紧去省城找叶子吧,迟了就赶不上班车了!
林 川爸,师父,我不走了。我要实现自己的誓言,我要让陇山的白皮松长满山梁,长满山梁!
老马头(欣慰地开怀大笑)哎呀,这说话的口气跟他爸真是一模一样,行,我马大嘴没有看错人!(从贴着心脏的内兜里,郑重地掏出一封信)林大头,林川,今天,你们爷俩可得好好地请客呀!
(老林头、林川愣了一下)请客?请什么客?
老马头(京剧道白)老夫今日可是“月老下凡”,送情书来的!(手拿女儿叶子写给林川的信件,摇晃着)。
林 川(一看又惊又喜)叶子!师父,快给我!快给我!
老马头(故意不给)林大头,请客不请?请客不请?
【老林头、林川父子二人围追堵截,老林头抱住老马头,林川一把抢过信,迫不及待而又惴惴不安地展开信笺。
【舞台后区的台阶上,一束投影光圈里,出现了叶子姑娘的剪影。在轻柔浪漫的乐曲声中,传来叶子姑娘倾吐心声的画外音。】
(叶子的画外音)川子,我犹豫了好久,也矛盾了好久,最终还是决定鼓起勇气,给你写下这封信。不可否认,我喜欢城市的热闹繁华。但回到城市里,我的心是空落落的,脑海里始终萦绕着我和你在曲溪的秀水边嬉戏,在植物园的花前月下徜徉,在麦积山的摩崖下默默祈愿的一幅幅画面。渐渐地,我开始理解你这个“林三代”的古怪与可爱了。山林虽然寂寞,但不会孤独,因为有归鸟在牵挂,你们虽然平凡,但你们做的是不平凡的事情!川子,我爱你!——叶子
【投影光圈里,叶子姑娘渐渐隐去】
林 川(激动地)叶子!叶子,我爱你!叶子,我爱你!
(林川兴奋地抱起自己的师父老马头,转了几个圈儿,像个小马驹一样欢快地大声喊叫着,撒着欢儿,还情不自禁地亲了老马头一口。)
老马头(连忙害羞地擦脸,继而又开心地大笑)哎哟,羞死人了!我可不爱你!
林 川(幸福地对着远山高喊)陇山,我爱你!陇山,我来了!
林川、老林头、老马头(一起对着远山高喊)陇山,我爱你!陇山,我们来喽!
——剧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