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苏省南通市《先锋诗报》社
◆◇晓川
谁此时没有房子,就不必建造;
谁此时孤独,就永远孤独。
——里尔克《秋日》
子夜时分
我静静地站在一片孤独里
月光洒满窗前的书桌
花,在静谧中绽放着
一滴露珠在花瓣上滚动
我在听收音机里的一首老歌
我怀疑这是否是一场梦
我真切地看到
一只鸟儿在黑暗中快速地滑翔和跃动
在弥漫着暗香的空气里
一片红色的树叶
凋零在林荫道或者屋后的角落
我并不惧怕孤独
只是渴望有一间自己的房子
让我永久地停留在斑斓的梦境
子夜时分
树叶,依旧在生长或者凋落
而我习惯用孤独表达对秋天的敬意和愧疚
◆◇育邦
我知道
我与世界的媾和
玷污了我的日子以及从前的我
我有别于我自己
我从千里之外带回一片树叶
当我看到鸽子,就会流泪
在人与人构成的森林里
我总是采撷那些
色彩绚烂、光怪陆离的蘑菇
仅仅因为它们是有毒的
在菩萨众多的大庙里
我所点燃的每一炷香都那么孤单
忧郁而烦躁地明灭
我把剑挂在虚无的天空中
因为它己疲惫
我徒劳地搓一搓手
迎接日趋衰老的夕阳
它简朴得如一滴清水
凋零,流逝
却拥有寂静
◆◇黄梵
音乐说,你应该信任美丽的呜咽
这时的音乐是天空,高过我的楼顶
这时屋里的白墙,围成一只白瓷碗
对着夜灯乞讨
我展开的白纸,像窃听器
听着窗外啄木鸟与树的谈判
因为远处喧闹的工地,池水己绷紧神情
音乐说,我就是宁静
帮你卡住了警笛的喉咙
我就是北斗
帮你找到了需要回家的浪子
就连满地丢弃的卫生巾
也忘不掉自己的绝望——
它不只知道女人的冷暖
更知道男人爱女人的祸心
听着音乐,影子悄悄爬上了白纸
但它不在乎没有名姓
听着音乐,窗外的车灯却想引人注目
成为一条吃人的白蛇
听着音乐,我心里开始涌起
无数的方言
◆◇雪丰谷
不要拿我当玻璃人
不是你们看到的样子,将深渊速冻
躺在水的蹊跷里,静默养生
我没那本事。我的一笔一画
不过是光线进入体内,出现了折射
是秒针对分针的校对
锥子扎进皮肤时,本能的反应
不要在关节处等我
那儿没有传说中的密室,何谈门缝
我手中的笔,也不是水龙头
年过半百的人,知天命了
浑水摸鱼的把戏,自然越看越透明
我往低洼处,去挖掘某种高度
骨质变脆,冰块似的,易碎
——给太阿
◆◇阿翔
地铁的速度中,它追赶着我们
从未耽误同路的时间。一如前提是
我们从未耽误过饮酒的欢愉。
我们的醉好像是我们身边
汹涌的波浪,确实尚未降低下来。
没错,波浪令隧道越来越长。
假设置身在它的怀旧,舌尖
通常会摸索着美味的其他。当我们
谈论大海时其实是在谈论孤独。
即使如此,哦,酒是好东西一
它有唯一的立场:暗流中它把握了
我们永不降低的雄心。
或者,仿佛与秋天的代价无关
它凌駕于我们的假象,从而进一步
拓展了器皿里的世界。
而你随时提前下车,在夜色成为
肉身的出站口。我不担心在最清醒的
状态下,尚能分辨出深渊的左右。
需要限制它的坠落,这就牵扯到
它的喷发。我猜,肯定不止遭遇过
红树林和木棉,寂静得可怕。
◆◇马端刚
叶落,就满山秋
子时醒来,最后的雨
落窗台,谢幕前的掌声
之后隐身于土地
空旷中战栗,一次次呼喊
越过了万水千山
一边疯狂,一边消失
不用手掌,眼睛抚摸
装满灰尘的头脑
带着枯叶的断流
回忆一次,痛一次
无法停止,顺着文字台阶攀爬
秋到,时间的阴影
悲欢离合,挽歌不声不响
担心与忧伤,在每一个黄昏
眼热,情柔,掏空草丛中秘密
才知道世界多么辽阔
从记忆的土地里
找到金色的种子,贮藏
忍住悲伤,滴答在梦中的露珠
是前世积攒的泪,浮起了飘散的秋
梦想,云,游来荡去
熟悉的事,增添了许多白发
眷恋,在繁华和喧嚣中挣扎
一页摊开的纸上,人生的手稿上
更多的落叶飘舞,堆积
燃烧后的灰烬也了无踪迹
迎来了另一场风雪
无声无息,一生又一生
无数的轮回中进退
◆◇海马
我的眼睛无法穿透那些墙
你的也不行
黑色、蓝色和黄色的眼睛都不能
穿透那些墙
千真万确,一双眼睛不行
一百双、一千双眼睛
也不能穿透那些钢筋、砖块、水泥
砌就的墙
光也不行,风也不行,水也不行
它们都无法穿透那些墙
但梯子可以,镐头可以,火药可以
是的,它们可以
我们的腿也可以的,在它们还自由自在
且愿意不停地折腾之前——
攀爬,奔跑,跳跃
在墙的那一边,也许有着我们
希望之中的許多风景
还有与我们不一样地生活着的
那些人们
◆◇樊子
马车装满了谷物,要装的东西实在太多了,
我们让马车走吧
四野空旷,只要有了谷物,
马车走到哪里都行。
我们让马车走,好吧
云是白色的,
空气是金色的,
为什么出发的路是褐色的,孩子的哭泣是
黑色的呢
不必想这些颜色了,
寒星本身是柠檬色的,坟墓就不可以是绿色的。
我们让马车走吧!
我们一定要快乐起来,马车装满了谷物,
有几粒不是金黄色的
不是金黄色的,
也该快乐起来!
◆◇庞余亮
陷入夏日黄昏的人
如果不转过身来
他会拥有冗长的啤酒、冗长的落日
和耷拉在肩头的旧背心
如果转过身来
会有一堆
反逻辑的雪等着他
这堆蹲在黄昏街角的雪
为超大冷藏柜除霜产生的雪
在冰块的身份得不到确认之前
融化得有些迟疑。雪的水
在滚烫的街面上
慢慢勾勒出一个漆黑人形
仿佛是在表扬一个人
或诽谤一个人。而在落日里
说起那个被冷藏多年的人
表扬等于诽谤
如果不转过身来
这堆雪也等于废纸屑